亓官有些奇怪,师父不是见过老左吗?他困惑地:老左就是老左啊。
    玄微瞧了他一会儿,终于道:老左是凡人。亓官有点茫然地看着他。玄微的目光已经转向榻上的那一堆,淡淡地道:这些,都是修士眼里的宝物,凡人得到它们,就如小儿怀金过闹市,只会招来祸患。
    亓官愣了一下,啊了一声,神情有些无措。他低头看了看这一堆宝物,声音不由自主低落下来:那、那都不能给吗?
    玄微看着他乌黑的发顶,淡声道:仙家宝物,凡人消受不起。
    亓官呆了一会儿,把那一堆朝玄微推了推,闷声道:给师父。
    玄微却瞧都不瞧一眼,只道:自己收着。说着站起身来,往外走去。
    师父去哪里?亓官将那一堆扫进须弥芥中,从榻上跳下来追上去。
    玄微脚步一顿,接着就感觉到后背被一个不轻的分量撞了一下,而后,亓官从他身后绕出来,白皙的额头红了一小块。他扫了一眼,旋即移开视线,你不是要去找老左么,跟着我作甚?
    亓官拉住他的袖角,眼巴巴地。玄微拂袖将他震开,道:你自去,不要跟来。
    亓官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神情有些困惑,师父是不高兴了么?
    亓官驾着剑光下了迎象台,想要回返凝翠山。只是他不熟路途,只凭着一点模糊的方向往前驰骋,过了不多久,不仅没看到眼熟的景物,反而撞上了一片白茫茫的云海。
    剑光停下来,亓官转头四顾,正要换个方向,那片厚重的云海却翻腾着,以极快的速度卷涌过来,霎时间将他吞没。
    眼前瞬间什么也看不见了,只有白茫茫一片。亓官辩了辩方向,驾着剑光往回冲。但是,他闷头冲了一盏茶功夫,眼前竟还是厚重得拨不开的云雾。
    噫?难道他弄错了方向?
    亓官调转了方向,继续往前疾驰,只是不管他往哪个方向冲,那白茫茫的浓雾始终将他包裹在内。
    也不知过了多久,亓官忽然停下来。云海里有动静。
    他执剑立在云海中,警惕地注视着四周,手中的不吃素剑吞吐着剑芒。陡然,一道巨大的身影翻腾而出,从他的脚下出现。亓官心念一动,不吃素剑顿时剑芒暴涨,迅疾地往下一斩!
    那一道巨大的身影瞬间撤开十几丈,扁平而丑陋的脑袋忽悠一下猛地一蹿,直奔亓官而来。
    亓官刚要斩出的剑忽而犹豫了一些,停了下来。这个大家伙他认得,就是当初驮着他们进入流华宗的护山法兽云虺。他这一停,云虺的大脑袋就刚好出现在他脚下,将他驼了起来。
    亓官就知道它是要带自己出去了。
    他收了剑,盘腿坐在云虺的头顶,眼前厚重的云雾飞快地自身旁掠过。不过一会儿,那一片白茫茫中就显出了一丝翠色,随后云虺巨大的身躯就带着亓官冲出了云海。
    云虺将他送下去,长长的身体一个摆尾,就要重新腾入云海中。
    等一等。亓官叫了一声。
    云虺转过头来,巨大却狭长的眼睛闪烁着冷光,看起来着实十分凶恶。亓官却不怕它,他从须弥芥里摸出来一把紫心竹实,用灵力将之送到云虺面前。
    云虺困惑地歪了一下头。亓官仰头望着它,将紫心竹实又往它面前送了一些,给你。
    云虺的眼睛注视着亓官,过了一会儿,它张口将那一把紫心竹实吞了进去,巨大的脑袋冲着亓官点了点,便转头没入了云海。
    第24章 深藏不露
    亓官驾着剑光到达凝翠山时,已近午时。他绕了一圈,循着袅袅炊烟才寻到当初师父给老左他们安置的房舍。
    老左正在院里劈柴。
    他的腿虽然断了,但当初做城卫时练出来的警觉却并没有消失,听到身后有一点风声,立刻拎着刀转过头来,接着就看到一团剑光散去,显现出中间的布衣少年身影。
    老左一喜:七官儿?
    亓官回来,左家嫂子也高兴得了不得,本来已经做好了饭,又张罗着烧水杀鸡,还把阿深前几天进山里猎的野物料理出来,整治了一桌香喷喷的菜。
    亓官吃得头也不抬。迎象台也有膳堂,不过厨子的手艺却及不上左家嫂子,哪怕吃的都是精心豢养的灵兽肉,加起来也没有这一顿有滋味。
    看他吃得香甜,左家人都止不住地满脸是笑,不等他碗里空一点,立刻就有筷子给他添上新的:
    七官儿,吃这个,这个腿子香!
    七官儿,这鸡汤可鲜,赶紧趁热喝。
    七官儿
    待吃饱喝足,亓官抱着肚子,满足地瘫在椅子上消食。阿深也拖来一把椅子坐在廊檐下,就手拿起边上的一段木头,三下两下劈削出个大概的形状来,又换了刀,木屑顺着他用力的指尖不时地掉落下来。
    亓官看着木头在他手底下逐渐成形,不由得好奇地直起身体。阿深雕刻的间隙抬头看了他一眼,唇角一翘,带出一缕笑意:给你刻个狼,好不好?
    亓官眼睛霍然一亮:好!
    你一回来,阿深就手痒了。老左拄着拐走过来,看了看阿深手里刻的物件,搬着伤腿吃力地在亓官身边坐下,仔细瞧了瞧他,问:山上好么?
    亓官点头。
    老左又问:可有受欺负?阿深刀尖一顿,也抬起眼来。
    亓官摇头,想了想:有师父。
    阿深听了也没有说话,只低下头去,继续刻他的狼。
    老左心里就有些冒酸气,不由得伸出手,使劲揉了揉亓官的脑袋:眼里只有你师父是不是?
    自他把亓官捡回去,一晃眼就过去了好几年。亓官性情如小孩一般,左家人早已将他视作亲亲的小兄弟一样来疼爱,谁知道,又突然冒出来一个素不相识的师父,偏偏亓官还话里话外都是师父,惹得他忽然生出来一种像是嫁女儿的惆怅。
    亓官原是盯着阿深手里的木头看,这时转过头来,认真地摇了摇头,没有。
    老左乐了一声,故意逗他,真的?
    亓官眨了眨眼,忽而弯下身去,撩起老左的裤腿。那裤腿下倒并不是空荡荡的,而是绑了一段铁棍,如此即便没有拐杖,他也能自己站一会儿,虽然不太灵便,劈柴之类的活儿也能做一做。
    亓官伸手摸了摸那段铁棍,抬头看着老左:疼么?
    老左听这一问,心里淤着的那口气忽而散了出来,又敞阔了。
    嗐,这有什么疼的。他道,脸上是一贯毫不在意的模样,又大咧咧地说起仙师来替他看腿的事,还有些得意的神色,七官儿,你瞧着,再过段时日,我就有腿了,还是仙师亲自给我做的,这十里八乡的,谁有这样的功德,是不是?
    亓官望了望他,又低头看着铁棍,没有说话。
    七官儿来。左家嫂子在门前招手,等他过去,便将手里抱着的衣衫抖开来往他身上披,我瞧瞧嗳呀,有日子不量,可是长高了?亏得我还放了点尺寸,不然就穿不着了。她比量完了,轻轻一推亓官的后背,去罢,跟阿深玩去,我再给你收收边。
    这一下午,亓官就窝在左家院子的廊檐下,看着左家嫂子飞针走线,嘴里絮絮叨叨,阿深手里的刻刀落在木头上,发出沙沙的声响,暖烘烘的太阳铺在身上,使人昏昏欲眠。
    等到暮色西垂,亓官就要返回迎象台。
    左家嫂子大包小包地往他怀里塞,连灶上炖的一锅肘子都端了出来,道:吃完了就回来,嫂子再给你做,啊?
    亓官就点头,一一收下,而后,再看一眼正殷切看着他的老左和嫂子,忽然觉得心里有些难过。他生来无父无母,除了师父,老左一家就是他的亲人。可他要跟着师父,要修仙,就不能跟左家人长久地待在一起。
    仙凡有别。
    亓官原本从未有过这个念头,此时心上却朦朦胧胧地烙下了一个影子。
    亓官刚上了迎象台,没走多远,恰恰和徐易风撞了个对脸。
    亓师弟这是上哪去了?他笑嘻嘻地凑过来,先是左右望了望,没见玄微的身影,便放心地把手搭上亓官肩膀,嗳呀,今天可是稀奇,玄微师弟竟然不在?
    亓官皱着眉把他的手拿下去。
    徐易风嬉皮笑脸的,又把手搭上来,嘴里道:师弟这般见外,师兄可就伤心了啊。一边说着,一边抬手去捏亓官的脸颊。亓官机警地一偏头,再一弯身,如一尾游鱼般从他腋下钻出来,拉开几步距离警惕地瞪着他。
    徐易风乐了,脚下一动,闪到亓官身前,只是还没来得及伸手,忽然背心如有芒刺,刺得他灵识疯狂乱蹦,不由自主地撤身跃出几丈,而后回头一看,果然就见玄微站在不远处。
    师父!亓官眼睛一亮,蹭蹭几步跑过去,抓住师父袖角。玄微扫了脸色微有变幻的徐易风一眼,任由亓官牵着他的袖角,抬脚往回走。
    亓官的声音十分雀跃:师父,嫂子做了好吃的!
    玄微漫声应和:嗯。
    肘子,好吃!
    嗯。
    阿深刻了狼,你看!
    唔
    徐易风看着一高一矮的身影渐渐远去,紧绷的心神彻底松弛下来,这才发觉居然出了一身冷汗。如果他刚刚没有看错,玄微的手连抬都没有抬,单单只是目光就令他察觉到危险,这样的灵识修为,绝不会属于筑基期小修士。
    原来是个深藏不露的主,有趣,有趣。他自言自语,接着,又忍不住开始摩拳擦掌,脸上很有些兴奋的神色。
    倒要瞧瞧你究竟藏了多少!
    第25章 过于聪明
    天光透过窗纸,将屋内映得通透光明,也显出来趺坐榻上的人影。
    石横身着一身黑衣,衬得那张清秀的脸庞有些苍白,眼下还有一抹淡淡的青黑,看上去颇有几分憔悴。
    此刻,在他的功诀导引下,天地灵气如丝如缕般汇聚过来,往他丹田里钻去。然而,灵气入体之后不久,平静的脸色忽然微微变化,紧跟着越来越难看,猛地
    噗!
    一道血箭自口中喷出,本就难看的脸色愈加苍白,气息也愈加萎靡。更加雪上加霜的是,他的丹田也如刀绞一般剧烈地疼痛起来,仿佛刚刚吞进去的灵气是一柄柄利刃,毫不留情地把丹田切割成了几块。
    石横疼得脸孔都扭曲了起来,豆大的汗珠从额际浮现,顺着脸颊砸下来。他伏在榻上,一只手紧紧捂住腹部,过了半晌才稍稍缓过来一口气。
    许久,他缓缓抬起脸,抹去唇角挂着的血线,又捏了一个诀将形容打理干净。这法诀简单至极,平常只需一丁点灵力便可施展,此刻一用出来,却仿佛在他的丹田又划了一道口子,不深,却有无法忽略的疼痛。
    石横脸色不由得扭曲了一下,暗暗咬牙。
    原本,他并没有将玄微那道剑气放在眼里不过筑基修士,再厉害,又能厉害到哪里去?他会中招,全因没有提防对方会偷袭的缘故。不过,便是叫人得了手,最多运行几个周天,便足以将剑气拔除干净,届时,他自有法子来教训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外门弟子。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那外门弟子竟然这样厉害,拖了这几日,那道剑气不仅没有拔除干净,反倒搅得他连日常的修炼都难以为继。
    实在可恨!
    一想到那外门弟子平静淡漠的眼神,石横就忍不住恼恨怨怒。不过,当前最紧要的,还是赶紧将这道剑气拔出来,再拖下去,恐怕会影响道基,那就后悔莫及了。
    石横站起来,整了整衣衫,推开门往外走去。
    此时朝日已经升起,问剑峰之上,万丈霞光照耀,和着山岚云雾,颇是一番难得的好景致。石横却无心欣赏,招手唤来一头灵兽,而后令它驮着自己往问剑峰最高处行去。
    那里是剑台,陆丰的洞府所在之处。
    离着剑台尚有百余丈,灵兽就再不肯往前去。石横无法,只得翻身下来,往前走了没几步,脸上便能感觉到锋锐的剑气,刺得面皮发疼。他吸了口气,扬声唤道:明心师兄。
    如是唤了两遍,不多时,便有一个抱剑的小童出现,瞧了他一眼,奶声奶气地道:剑君闭关,不见人。说完,转身就要回去。
    师兄且等一等!石横连忙叫住他,哀求道,万请师兄带我进去见一见师尊,石横确然知错了,求师尊救命!
    明心小童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等一等。说罢,身影便消失在原地,又过了一刻,才又出现,挥手在剑气中辟出一条道路。石横连忙跟上去。
    明心小童引着他进了剑台,候了片刻,陆丰却并不现身。石横不由得心中忐忑,明心师兄,师尊他
    明心小童忽转过来,问道:你果真知错了么?
    石横愣了一下,低头对上一双幽深的眼眸,明心那张奶味尚未褪尽的脸上居然显现出了陆丰的影子。他顿时一惊,这才猛然醒悟,陆丰是分出了一道神念附在小童身上。
    他连忙收摄心神,低下头毕恭毕敬地回答:弟子在无念谷思过几日,方才醒悟心胸狭隘之患。往后弟子必定戒骄戒躁,一心向道,不负师尊教导。
    陆丰不置可否,过了一会儿,淡淡道:那你所求救命,又是什么缘由?
    石横脸上显出惭愧之色,道:弟子从无念谷出来,深感不能辜负师尊苦心,这些时日便一心苦修道法,又时刻同修剑的师兄讨教。只是弟子愚笨,技差一筹,叫师兄剑气所伤。
    弟子恐防师兄不安,便没有言说,本待自己慢慢将剑气拔除,谁知竟拔除不了,拖了几日,却是愈加严重。弟子实在无法,只好来打搅师尊修炼。他惭愧道,弟子无能,还望师尊救我。
    陆丰沉默片刻,才道:确是无能。
    石横深深地低下头去,十分羞惭的模样。
    这道剑气即便不理会,过上月余也自然会消散。明心小童的声音虽然仍旧是奶声奶气的,石横,你道是讨教剑道被误伤,那么,你且说说,究竟是何等的巧合,才会恰恰将剑气送入丹田,并且,还如此巧合地令它在一月之后自动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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