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官绷着脸,一言未发,仍旧是撤身,出剑,丝毫不拖泥带水。
    你要找人是不是?女子银链一甩,用巧劲把他拨开,觑着这一空隙赶忙道,我知道他们在哪!
    第4章 跟我回去
    我知道他们在哪。
    女子满以为这话一出口,亓官必定会停下来问个究竟,谁想他趁着这个空档,竟然撇下她,再度往阵外冲去。
    居然是个一根筋的倔头。
    嗳女子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只好再次闪身拦他,城楼上的人早就叫我放进城了,你这时候出去,找的哪门子人?
    亓官忽然一顿,第一次正眼看她,你说的,是真的?
    女子也停下来,正色道:自然是真的。她看着亓官眨了眨眼睛,眼底那一抹执着的赤色略微消退,现出澄澈的黑眸本色,乍一看仿佛有点茫然的样子,忍不住道:你这小孩,怎么就一根筋哪?
    亓官只问:老左在哪里?
    女子回身抬手,细细的银链趴在她手腕上,头部如蛇一般抬起来,给他指了个方向,那边。她恐怕他不清楚,又补了一句,常师兄说大阵撑不了多久,正叫人把百姓往望仙楼那边赶,衙役城卫也在帮忙,你要找的人约摸也在其中。
    亓官听见城卫两个字,立刻转身就走。走没几步,他忽然回过头来,问:你叫什么?
    女子唇边浮现一个浅浅的梨涡,道:我乃观羊山弟子,姓祁,你可叫我一声祁师姐。
    亓官点了点头,我是亓官。
    祁师姐笑了起来,见他转身要走,叫了一声,等一等。说着,腕上的银链倏地长了几丈,卷起地上那颗被当做暗器扔出来的碧海睛珠送到他面前,道:这碧海睛珠价值不菲,你可收好了。
    她说着,又瞥见亓官手里拎着的那根树枝,忍了一忍,终于还是说道:你是没有合心意的剑器么?
    亓官道:我没有剑。
    祁师姐想了想,从储物袋里掏出来一柄长剑递过去,这个是我炼气时用过的,算不得什么好剑,到底有个剑形在,想必比你的树枝好用些。
    亓官接过,看了看那柄剑,又抬头看了看祁师姐。
    他天生一张娃娃脸,眉眼生得讨喜,偏偏脸上又不爱做表情,祁师姐有心逗他,感动么?叫一声师姐来听听。
    亓官扭头就走。
    祁师姐在后头大笑。
    有了祁师姐给的剑,亓官便用了剑遁之法,驾着剑光顺着祁师姐指点的方向疾掠而去。
    这一路过去果然见到一些百姓,正贴着街沿慌乱地朝望仙楼奔去,还有几个衙役敲着锣,哐哐哐地一路锤着门,叫躲在家里的百姓出来。
    但外头仍然响彻着妖禽尖利的啸叫,天色也仍旧是一片昏暗,大多数百姓不敢出门,只有躲在屋里才能感觉安心一些,是以衙役们嗓子都喊哑了、手都锤痛了,仍旧没有多少百姓开门应声。
    亓官驾着剑光一转,挨着搜了几条街道,才看到正和几个城卫锤门的老左。
    他的帽盔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此刻发髻都是散乱的,脸颊上也现出几条血道道,看起来有些狼狈。
    亓官按下剑光,落在老左面前,从中显出身形,叫了一声,老左。
    七官儿?老左不防在此地见到他,吃了一惊,你怎么出来了,是家里、家里有事?
    他的眼神一下子就乱了,急得抓住亓官肩膀,一迭声问道,你一个人出来的?阿秀和阿深呢?
    阿秀是左家嫂子的闺名。
    亓官老老实实道:我一个人来的,来带你回去。嫂子和阿深在家里,我留了个珠子保护他们。
    珠子?老左有点懵。
    倒是他旁边的城卫见到亓官从剑光中显出身形,猜了出来:想是仙家的宝贝?他说着,脸上不由得显出又羡又妒的神色,老左,从前不知,你家亲戚,原来竟是仙师么?
    老左看了看亓官,他也仰着脸看回来,道:老左,这里很危险,你跟我回去。
    你是老左顿了一下,问,你是修仙人?
    亓官看着他,点了点头。
    那,老左又问,阿秀和阿深,有危险吗?
    亓官想了想,指了指天空,有珠子在,这些鸟伤不了他们,但是,后头还有更厉害的妖物,我要在旁边守着,才能保护他们。
    老左松了口气,眉宇间也显出来一点轻松之色,那你回去吧。说着用大掌拍了拍亓官的肩膀,微微一顿,又抬起手摸了摸他的头,帮我照顾他们。
    亓官看着他,有些不解:你不跟我回去?
    老左摇了摇头,说:我有职责在身,不能回去。
    亓官道:可是我答应了嫂子,要把你带回去。
    老左看着他,沉默了一下,过了一会儿,七官儿。
    他最终开口说,用的是平日讲道理的温厚语气:你是修仙人,仙人有仙人的道,凡人也有凡人的道。我是城卫,守城卫民就是我的道。除非有一天我老了、死了,不再是城卫,才不必担上这一身职责。
    亓官张了张嘴,他想说,那不做城卫不就可以了吗?
    但是,老左并没有给他继续发问的机会,无言地伸手在他肩膀上按了一按,走向下一家,举起钵头大的拳头,嘭嘭嘭地敲了起来,并高声叫道:
    仙师有令,凡民百姓立刻前往望仙楼,不得有误!
    亓官皱着眉毛看着他,半晌,忽然驾起剑光,身形转瞬消失不见。
    老左虽然在锤门,实则一直用余光注意着他,见他离开,还来不及生出怅然的情绪,突然眼前黑影一闪,街上就出现了一大两小三个人。
    那个妇人原本带着孩子躲在屋里瑟瑟发抖,也不知怎么眼前一花,眼前就换了一番景象。她眨巴了一下眼睛,仓皇四顾,借着昏暗的天光,看见前头两三个高壮的男人,各个拿着刀剑,凶神恶煞的模样。
    妇人一声短呼尚在喉咙里,忽然发现眨眼的功夫,周围竟然又多了几个人影。
    短短几个呼吸,出现在街上的人越来越多。老左率先反应过来,立刻拿着剑赶着他们往前走,快走,快走,都往望仙楼去。
    被扔到街上的人们,又是惊惶又是恐惧,下意识就要往自己家里钻,奈何亓官驾着剑光卷了人就走,连上了闩的大门都不需打开,这时又怎么回得去?
    于是,在几名城卫的驱赶下,越来越多的百姓往城央的望仙楼涌去。
    老左眼见街上被扔出来的人越来越多,一时翻起百般滋味。
    他不放心妻子和妻弟,有心要叫亓官回去,但先时仙师也说了,等到后头妖物大军赶上来,大阵只可撑得一时,等到大阵溃散,城里的百姓就只能任由妖物宰割。
    只有缩减了庇佑范围,大阵才能撑得更久一些。另则,百姓散在城中各处,妖物冲破大阵后,仙师们分身乏术,救都没法救。当下只能趁妖物大军还未赶来,尽可能地把百姓们聚集到城央,这样才能救更多的人。
    亓官送出来的这些,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啊!
    老左内心煎熬着,挣扎许久,到底把对家人的担忧强行压了下去,转而挥着长剑,用沙哑的嗓音大声呼喝着,赶着百姓们往望仙楼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亓官蓦然抬头,盯着远方。
    修仙之人灵觉敏锐,他能感觉到,大地微微颤抖起来,妖禽们尖利的啸叫之外,似乎也有一道隐隐的闷雷在应和。
    轰,轰,轰。
    妖物大军来了。
    他立刻转身,抛下正要卷起来扔到街上去的一家人,驾着剑光转瞬来到老左面前,不由分说地抓住他的胳膊:老左,跟我回去。
    老左愣了一下,电光石火之间,他霍然明白了什么,再开口时,声音就有点不对了:是它们来了?
    亓官点了点头,重复了一遍:跟我回去。
    老左深吸了口气,毅然决然地把亓官的手从胳膊上拽下来,你
    他的声音有瞬间的颤抖,但很快就坚定起来,去、去把你嫂子和阿深,带去望仙楼,然后,你也在那里待着,不许再出来。
    听到了吗?他问。
    亓官迷惑地看了看他,又试图伸手去拽他。老左却把手一甩,用力推了他一把,严厉地道,还不快去!
    亓官有点着急了:你先跟我回去
    七官儿!老左也是情急,一时口不择言,你不听话,我就、我就不认你了!
    话一出口,他立刻后悔了,又见亓官瞪大了双眼,迷茫又委屈地看着他,我答应过嫂子
    老左心软了,他叹了口气,伸手欲摸亓官的头,你乖,听话,啊?
    亓官将头一偏,避开了他的手。而后,他紧紧地抿着嘴,看也不再看老左,驾起剑光腾空而起,转瞬身影就消失不见。
    第5章 这是地狱
    天空仍是一片昏暗。
    一道剑光从远处遁来,须臾便扎进左家院子,撞开房门,裹住屋中的姐弟二人,只微微一转,便跃了出来,向望仙楼疾驰而去。
    这一切只发生在瞬息之间,阿深只觉得头晕了晕,脚下仿佛空荡荡的踩不着实地,恍惚间似乎还听到风声呼啸,待回过神来,眼前已换了个地方。
    这里已不是左家窄小的房舍,而是一处轩敞的阔厅,中央浮着一片耀眼的白芒,似乎还隐隐显出一些古怪的符号。
    阿深只扫了一眼,就觉脑袋一阵昏晕,眼睛更是胀痛起来,一时流泪不止。一道清风适时地扑在脸上,清清凉凉的在他眼上一转,胀痛酸涩立时缓解了大半。
    阿深睁开眼睛,就见面前一个蓄着长须的中年人,道:凡人没有道基,不可看视阵法,否则会损目伤神。
    左家嫂子有孕在身,这时候才缓过神来,一时有些吃惊:这、这是哪里?
    此处是望仙楼。中年人道,见他二人脸上都是茫然,又道:方才一位道友驾着剑光将你们送来此处,想是要卫护你们周全。望仙楼既是大阵阵眼,那道剑光直直冲来,楼中人自然早早察觉,但见其剑光虽然稍显凌厉,气息却是一派清和中正,便放行允他来去。
    阿深闻言眉梢微动,左家嫂子也是一怔,喃喃道:是七官儿?
    中年人没有追问,既然那位道友将亲人托庇于此,想来是要在楼外卫护百姓,他转身看向趺坐于阵图上方的青年,征询地问:常师兄?
    常师兄望了一眼,没有说话,只伸指遥遥一点,左家嫂子手里捧着的珠子就向他飞去。
    左家嫂子轻轻啊了一声,下意识往前踏了一步,想要追回来。随后却见常师兄单手捧着,薄唇微动,掐了个法诀打去,那珠子就显出一道土黄色如有实质的珠光,再叫他轻轻一送,复又飞了回来,重将姐弟二人罩住。
    这是戊土灵璧?中年人眼力稍差,这时候才看出那宝珠的来历。
    常师兄微微点头,也不多言,妖物大军转眼即至,你且与我护法。
    中年人神情一凛,是!
    望仙楼外,亓官抓着剑蹲在飞檐上,回看了一眼楼内,又很快转过头来,唇角抿得笔直。
    他并没有把老左带回来,便连照面都不与左家嫂子打,且又生气于老左刚刚说的话,这时候也不想去见他,只好蹲在这里,发呆一样地看着远方。
    妖物大军来得很快。
    一开始,只能听到隐隐的闷雷声从远处滚来,渐渐地,这声响越来越大,轰轰隆隆,不多会儿,就连天空妖禽的啸叫都被压了下去。
    亓官的目光穿过大阵和层层妖禽,看到天际扬起一道巨大的尘浪,奔腾翻滚着,凡过处鸟畜无生,大片大片的森林被吞没,毁天灭地一般,直向义阳城压来。
    他睁大眼睛,握紧了手中的剑。
    师父曾说,剑修无所凭恃,所能倚仗的,唯剑而已。
    他从前并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直到此刻,看着这倾天的灾祸威胁到他的家人,方隐隐有一丝明悟。
    只片刻的功夫,大地开始摇动起来,从一开始的隐隐约约,再到地动山摇,屋顶的瓦片都被震得跳了起来,丁零当啷地落了好些下来,泥墙也扑簌簌地往下掉着石土。
    这动静震得人站立不稳,心脏也忍不住乱跳,即便隔着一层大阵,凡民也被这滔天的煞气冲得心神摇动,心头仿佛被压了一座大山,沉重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到最后,这动静已大得连望仙楼也开始摇晃起来。
    楼中的常师兄轻吸了口气,衣袂间连连闪动,便有八道阵旗悬浮身侧。这阵旗曾与阵图一道祭炼,自是如臂指使,他只念一声去,便化作八道流光,电射至预先算好的方位。
    亓官眼角余光忽见流光一闪,凝目望去,就见大阵原先幻出的水波顿时虚幻了些许,在妖禽的冲击下摇摇欲坠,似乎下一刻就会被撕破冲开。
    却另有一层凝实的水波升起,只将城内小半圈围住这便是城中最后的生地了。
    他望了望下方。
    这时候的望仙楼,周围几条街都挤满了人,有男人竭力扶持着自家妻儿,也有妇人抱着幼儿一脸仓皇。
    亓官低头一瞥,就见那一张张脸孔上,写着的都是恐惧和慌乱,还有嗡嗡的声浪,一波又一波地卷过他耳边:
    在这样的情景中,恐惧的低喃在人群中响起:
    地龙翻身了?
    夜魔军!肯定是那个吃人的军队来了!
    九渊下的魔物要出来哩。
    一个老人被挤到墙角,颤抖着连拐棍都抓握不住,喃喃道:是妖怪,妖怪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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