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监听着他的话,一头雾水,显然是没能理解这话中的意思。
    你还小,自然不懂得这宫中事?李英叹息了一声,我在这宫里做了几十年的差了,打从先皇那时候就在伺候着,先皇走了我又伺候皇上,如今也老了
    公公是要长命百岁的人,怎可说老。小太监说。
    都一把老骨头了说什么长命百岁。
    公公身子硬朗得狠,完全瞧不出来。
    这身子骨啊,好坏只有自己知道。
    看着他一深一浅地走着,不忍又追了过去,给他披了件长袍,公公,夜里风寒,当心着凉。
    李英整了整身上的外袍,看着他说:你叫什么名字?
    奴才,小玄子。
    你以后就跟着我伺候圣上吧。
    小玄子立马跪了下去,承蒙公公厚爱,小玄子以后定当尽心竭力侍候公公您。
    李英笑说:你要侍候的可不是我,是皇上。
    公公伺候皇上辛苦,奴才定然要先把您伺候好了,公公收了奴才就是奴才的主儿,下人伺候主子天经地义。
    李英笑说,这张嘴倒是挺会说。
    奴才说得句句诚恳
    行了行了,奉承的话就不必说了,以后啊,你我齐心协力一同伺候好皇上就行。
    谨遵公公教诲。
    你回了吧,李英从他手里接过灯笼,圣上醒来若是唤我了,就过来通传一声。
    小玄子应下,目送着他离了承德殿。
    颐和宫里,上官明棠掀了珠帘出来,左右两侧的侍女行了礼,上前询道:太后她老人家已经睡下了?
    上官明棠照着她们行礼的动作做了个回礼,拿了纸笔写下回答:太后她老人家已经睡下了,姐姐们若是无事也去歇了吧,我在次候着便可。
    右侧的侍女看了一眼,说,小姐先去歇了吧,这几日都是你在照顾太后,也该是累了。
    上官明棠继续写:照顾太后是应尽之责,怕是太后醒来会头晕,想在一旁伺候着。
    如若太后醒来寻你,我们自会去传,小姐就去歇了吧,这要是伤了身子,奴才们了担待不起。
    那劳烦两位姐姐了,上官明棠写道。
    上官明棠刚出了房门,便听到了耳后传来的窃窃私语。
    好好的一人,怎么就哑了呢?
    太医院看过了,说是受了重大刺激。
    或许是不是因为恐惧而拒绝发声啊。
    这就不知道了,家破人亡,唯今只剩了她一人,看着也着实可怜。
    若是我爹通敌叛国,我定然不会苟活于世。如今看她,倒是活得自在。
    不然能怎么样,报仇雪恨还是畏罪自杀?
    上官明棠站定,长舒了一口气。
    浓黑的夜里,看不见他此刻的神情,却依稀感觉到他身上散发着凌厉的气息。
    那是鲜血和烽火的味道。
    上官明棠揉了揉微皱的眉心,淡淡地笑了下,他知道,未来的日子里他还会听到比之更甚的言语,或许不只有议论纷纷,恶语相向,更或许是刀剑无眼。
    那是他日后要承受的苦楚,他不能怕,更不能被此击倒,他身上背负着的不只是上官家的清白,更是数十万虎贲军的英魂。
    他从炼狱归来,他要掌控自己的命运,他要活着还不可以死。
    上官明棠收起心神,面上波澜不惊。
    太后那日留下她时便赏了一处地方。
    那是一座荒芜的宅院,坐落在颐和宫一角,僻静幽深。
    上官明棠推门进院,刚上前走了几步,便警惕了起来,院里只有他一人居住,但此刻,房间里却灯火通明。
    电光火石之间,房门随风而开,杯盏夺门而出,向着他便飞了过来。
    屋内的人突然笑了起来,早已等候公子多时了。
    第12章
    阳春三月,烟柳依依。
    上官明棠一身白衣,站在庭院中,望着进进出出的宫女和太监。
    院子里那几棵桃树不知何时偷偷积攒了几个花苞,这会儿沐浴着春光,竞相开放着。
    上官明棠凝视着,忽而叹息了一声,这个时候的紫荆山积雪该是融化了。
    李英携了小玄子入院,开口道:奴才是替皇上前来问询,小姐在这翠玉轩可住的惯。
    上官明棠回了一抹微笑。
    奴牙上前忙替他回了话:回公公的话,小姐住的很好,劳皇上惦记了。
    皇上这几日政务繁忙,也没过来探望,这不今日得了空便吩咐奴才过来,皇上感恩小姐治好了太后的头痛,特意让奴才把赏给带来了,李英看了一眼身后的小玄子,还不快把玉如意给姑娘呈上?
    小玄子上前,给了适才回话的奴牙。
    上官明棠见状立马跪了下去。
    小姐快快请起,可使不得,奴才来时皇上就吩咐了,小姐身子弱,就免礼了。
    这翠玉轩几十年不住人了,定是要大肆修葺一番,小姐若是有什么事大可以差了人来吩咐奴才,主子还等着奴才回话,这就退了
    事到如今,上官明棠依旧不知这李英为何总是照顾着自己。
    这事他曾经寄信给江南,却没得到实质的回应,信上只浅浅谈了一句,不是敌人便好。
    这就叫他有些摸不清了。
    小姐小姐您快过来看。屋内忙着打扫的婢女突然跑了出来,奴才发现了这个。
    上官明棠凝望着画中的女子,那眉目于他很熟悉,好似在哪里见过,却又记不得是在哪里。
    主子,可是见过?
    上官明棠抬手,想要去抚摸一下那画中人,不知何时起了风,吹乱了画。
    上官明棠看着褶皱的画,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是他,真的好像他,但为何是女子的画像。
    主子主子,怎么了。
    上官明棠摆了摆手,眸光掠过画中侧影,只觉得脊背一阵发寒。
    奴牙见他神色暗淡,便收画,安排了其他事务给一旁的婢女。
    晚些时候,他要去颐和宫陪太后用膳,奴牙便摘了些桃花放在瓷瓶里,叫他带着。
    公子,听你前几日说太后她老人家腿部有肿胀迹象,奴牙便摘了些桃花,过会儿去颐和宫的时候公子便带着,桃花味甘辛,性温,有活血、利尿、通便的作用,桃花利水比较强,可治疗下肢水肿。
    上官明棠抬头看了她一眼,说:也怪不得老神医怎样都要把你留在我身边,看来那救世神手是得了你这么个好徒儿,有人继承他的衣钵了,自然可以放下一切云游四海,如今你跟了我可是屈才了,心里可有怨恨?
    奴牙跪了下去:奴牙不敢,公子现在就是奴牙的主儿,奴牙一切听公子差遣。
    差谴说不上,不过是快用到你了,妙手神医爱徒的名号我是给你打出去了,上官明棠遥望了窗外的血色夕阳,缓缓道:待明日这个时辰你便在那醉玉楼里候着,到时自会有人来寻你。
    奴牙颔首,公子可是要我救什么人?
    上官明棠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嘴角勾着意味不明的笑,人是要救的,不过不是要你救命,而是把他的腿给我治瘸了
    奴牙一听,面色微变,继而又恢复了如常的神色,就听到上官明棠又说:如果可以把人毒哑了,最好也给他治治那张嘴,也省得到处祸害人。
    谨遵公子吩咐。
    上官明棠垂眸,深深的凝视了一眼自己的脚踝,又后悔道:毒哑就算了,本公子可不想跟一哑巴争锋相对。
    奴牙这下是看不明白了,这人对公子来说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既然如此恨又何必要救,既然要救,却又让人生不如死
    奴牙面上微闪的神色被上官明棠捕捉在眼里,他看着她说:是否觉得我狠了?
    奴牙一惊,忙道:奴才并没有这种感觉。
    有又怎样,我何不是生不如死的状态,可我选择不了,爹要我活着,师傅要我活着,死去的将士们需要我活着。上官明棠说:如今我是苟延残喘了下来,可心是死的,没有一腔热血,只有仇恨。
    上官明棠看向她这种感觉你不会不懂?我说得可对南宫婉。
    公子说的没错。奴牙说,那犹如行尸走肉一般的感觉,尝过一次便够了。奴牙倒是奇怪,公子又是何曾知道我身份的,明明师傅同我从未对他人提起过。
    不难。上官明棠拽过她的手腕,之前听闻,南宫世家都有试毒的习惯,而我见你的手臂泛红,多日不见好转,便有了猜想,前几日又见你饮花叶上的露水便证明了我的猜想。
    行医之人,大多以露水饮之,为何公子会认为我是南宫家的人。
    上官明棠笑着:因为你饮之前的动作暴露了你,小时候听爹说起过,南宫家有饮晨露的习惯,饮之前会对着东方祈祷,感恩上天的馈赠,看你如此认真,便了然了。
    奴牙说:公子猜得没错,我是南宫家的人,但我却不是南宫婉,公子有所不知,南宫婉是我的胞姐,南宫家那日得了一对女儿,一岁生辰时,师傅路过南宫家,便同我父亲商量要把毕生医学传于其中一人,因此,师傅带我避世山中,若不是南宫家被满门抄斩,我现在仍是山中人。
    上官明棠把瓷瓶收入袖中,说:南宫家的仇,我会帮你。
    师傅让奴牙跟着公子,不管报不报得了仇,奴牙都会好好跟随公子。
    上官明棠笑着看向她,随后出了翠玉轩。
    紫荆山的雪化了。
    从城门上眺望,那山看着更俊秀了些。
    东方月拿着手帕擦拭着挽月,你来这荀北作何,府里出事了?
    夜羽回:是丞相让卑职来寻公子。
    虞都可有什么动向。
    夜羽俯首,太后和皇上赏了那小姐。
    可还有其他?
    夜羽欲言又止地看向他。
    扭扭捏捏做甚,说。
    丞相应下了公子的婚事,这次来就是让夜羽把公子带回去。
    东方月蹙眉,不悦道:我寄回去的信爹可看了?
    回公子,看过的。
    爹怎么说?
    丞相要公子回虞都。
    东方月将挽月放回剑鞘,说:荀北战事胶着,胡合部步步紧逼,如今却要我回去结亲?我是该庆幸还是该忧伤
    没来荀北之时,我只觉打仗不过就是奋力直冲那样简单的事,来荀北两个多月,我才体会了荀北人民的难处,胡合部是打不死的狼,越是激进,便被他咬得越紧,你永远不会知道他们下一步要做什么,是冲进来夺了粮食,还是掳走了妇孺
    东方月站起身,荀北是虞都命脉,一旦失防,后果不堪设想
    公子,丞相也需要你。皇上和太后近日频频提起,朝堂众臣皆以你为避婚才来了荀北,如今那玉都已经传遍了,说丞相与大将军不和,更不会让将军之女进了那丞相府。夜羽说。
    东方月勉强的笑了笑,别人传什么就是什么了,皇上和太后也信。
    信与不信全凭他们之念,丞相说皇上和太后早有此意,公子是避不掉的。
    利剑出鞘,在空中划出一个弧度,东方月手持挽月,眉宇凌厉:是了,我在这里不过是个监军,又能做什么,还不如回了我那地方,蒙了双眼,继续做我的世家公子,在那醉生梦死,玩尽风流。
    第13章
    日落时,山有雨。
    紫荆山迎来了春日的第一场雨,浓墨的云黑压压的沉下来,似乎是要让人喘不过气来。
    东方月在雨中深深的望了一眼幽州城的方向,与夜羽一同驾马消失在雨夜中。
    临行前,郁尘与他道别,特意给了他一个不大不小的瓷瓶,听闻你这次回去是要结亲,这是给你的结亲礼。
    你又是从何得知的。
    这不是大家都已经知晓的事吗?郁尘看着他,说:瓷瓶里装了紫荆山的土。
    为何给我这些?
    郁尘说:不要误会,就是想让你睡不好,就是要你痛。
    这土里承载了数十万将士的英魂,他们的鲜血早已融进了这一撮黄土中,是他们用血肉之躯换得今日的安稳。
    东方月目光空洞茫然,你要我痛?你怕是疯了,我怎么会痛,又为何会痛!
    东西我给了你,知不知痛乃你一人之事,又与我何干,只是一同相处了些日子,发现你这人虽然纨绔倒还有些良心
    东方月眼神逐渐聚焦,他轻笑了一声,看着郁尘道:之前要我做个人的是谁?现在是怎样,被本公子的魅力折服了?
    郁尘嗤笑出声:魅力?我只看到了你人模狗样。
    总比得过你那憨厚熊样东方月撂下一句,翻身上马。
    郁尘在风中喊说:别再回来。
    东方月回身忘了他一眼,扬长而去。
    两日后的淮南王府。
    魏炎端坐在书房里,抬笔在那素白的纸上酣畅淋漓的落下最后一道,笔锋苍劲,死字浑然天成般跃然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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