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安生了没几天,雍州会馆的老板娘便又把陈述之拉过去,低声跟他说:我听会馆里的客人说,外头又开始传你的事了。
    啊?陈述之一时间愣怔,传我的什么事?
    老板娘叹口气道:你认不认得一个白尚书?说什么帮你取中了名次,还帮你解除了婚约?
    是有这个人,但事情不是他做的。
    他们都说那些事是他做的。老板娘拉过他的手臂,缓缓道,说你之所以能有今日的地位,是因为你和白尚书关系不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  林烛晖:陛下,发现一个卖国贼,要不要处以宫刑?
    梁焕:不用,朕了解他,他不敢反攻的~=w=
    第36章 门径
    陈述之一愣,这流言怎么变得越来越荒唐了?这帮国子监的监生,就看自己这么不顺眼?
    又没有凭据,不会有人信的。陈述之不屑道。
    你可小心些吧老板娘一脸担忧。
    然而,陈述之想错了。
    通敌卖国的流言,传到朝廷上会有人查,刑部查证之后,就能证明清白。但现在这种流言根本就没法查,大家都看到刑部的结案里,白从来认下了他那两件事。仅凭这一点,就会令人浮想联翩。
    他原本以为自己可以不在乎别人怎么想,可那些相信流言的人却逐渐出现在他的生活中,让他无法忽略他们。
    一开始,是他在雍州会馆里突然感到后脑勺被砸了一下,转身去看,发现一个伙计的孩子往他头上扔了一双筷子,然后高声喊道:陈述之和老大人睡过,哈哈哈
    尽管老板娘和那个伙计都一个劲儿地向他道歉,仍然无法平息他的愤怒。
    接着,他发现翰林院里有几个人总是躲着他走。如果他坐到他们旁边,他们就会立即收拾东西离开。有一天,贾宣还十分认真地问他:行离,你是不是比我们先认识白尚书啊?
    不是咱们一起认识的吗?为什么这么问?
    贾宣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这样吗,大家都在说,我还以为你真的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他这样一说,陈述之也就懂了。可能翰林院里有很多人,都觉得自己和白从来有点什么关系,觉得自己是靠卖身得来的翰林身份吧。
    后来,陈岁寒买菜回来时蓬头垢面,还拿了个空篮子,在家里破口大骂。陈述之问了才知道,他听见有人议论陈述之和白从来的事,气不过上去说了几句。结果被人认出是陈述之父亲,整条街的人都开始取笑他,有人朝他丢鸡蛋,篮子里的菜也不知被谁倒在了地上。
    陈岁寒严肃地跟陈述之说:你要是真和那个什么尚书有点什么关系,你就照实跟你爹说。我也好趁早把你赶出去,省得有辱祖宗家门。
    最后越传越难听,什么陈述之搞大了周州同女儿的肚子又不娶她,她只能羞愤而死;什么白尚书为陈述之抛妻弃子,打算利用职权直接把陈述之弄去礼部做高官;什么陈述之在郊外住的房子是白尚书为他准备的,二人时常在那里寻欢,还有人专门跑去房子外面偷看
    陈述之快被逼疯了,无论他走到哪里,周围的人都一定听说过有关他的传闻。只要被人识破身份,就会遭遇取笑和嘲讽。
    这日子还能不能过了?!
    他想过去找周富,可是周富想要钱,陈述之给不了这个,他给不了任何周富想要的东西。
    他想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直接去找白从来。
    他找白从来其实非常困难,无论是去礼部找他,去他家找他,还是堵在他下班路上,让人看见的话就更加说不清了。最后跟他说上话,还是在素隐堂的聚会中。
    全国各州支援前线的运粮一直拖拖拉拉,素隐堂几个人研究了户部和各州的相关人员,一致同意就是欧阳清故意的。
    他在威胁和他作对的人,如果继续这样对待欧阳党,那就别想要粮食了。
    那怎么办呢?梁焕问白从来,白从来给了几个方案,最后说:我在礼部混了这么多年,粮食的事我不懂啊。要不您去问问林丞相吧,反正他也想对付欧阳党,他说的肯定比我说的靠谱。
    白从来其实什么都懂,他就是不想担责任。
    万一出了点什么事,虽然不会拿一个礼部尚书开刀,但是会不会在心里暗暗讨厌他,那就不好说了。
    散会的时候,陈述之叫住白从来,问他流言的事怎么办。
    白从来两手一摊:我不知道啊,我也没办法。
    在礼部干了这么多年,想对付这么个流言虽然不能说轻而易举,但绝对不是没办法。白从来主要就是懒得理他,这个事对陈述之来说很致命,但对他来说根本就不算个事。
    白从来积累了那么多年的声名,早就是朝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就算他睡了个后生,还把人弄进翰林院,那也实在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根本不会有人敢当着他的面指指点点,更不会殃及他的家人。
    最后找到白从来的,还是梁焕。
    这件事早就传遍了京城,梁焕自然也不是一无所知,他只是一开始没有很在意这事,以为那些无中生有的流言能不攻自破。
    可流言没有不攻自破,反而愈演愈烈。他终于意识到,陈述之可能根本就没有能力处理面前的困难。
    于是他叫了白从来,跟他说:这事你也别冷眼旁观了,于你是没什么后果,可陈述之是朕要用的人,不要让他还没出翰林院,名声就先臭了。
    白从来再不想管这事,听见梁焕这样说也不能不给他面子。他思索良久,道:臣倒是有个法子,不过得先同他商量
    听了他的办法,梁焕亦是久久沉默,半晌才道出一句:你回去吧,朕同他商量。
    *
    陈述之以往见梁焕大多是在翰林院的素隐堂,上一次来未央宫已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也不记得是什么原因了。自然,他也是不敢细想的。
    他进入正厅,见梁焕坐在主座上,无意间余光瞟到他,觉得他今日的神态与往常不太一样,好像更为疏离淡漠。
    想来经了上次那一遭,他大约也想明白了吧。
    他如往常一般恭敬地跪在地上,梁焕也没叫他起来,只是冷淡地问:知道叫你来是什么事么?
    他没想到梁焕会先问自己,想了想,最近与自己有关的事只有那一件。
    是外头有人议论
    议论什么?陈述之没有说下去。他不知如何在这个人面前得体地把这件事描述出来。
    你有何想法?梁焕话音平淡,如同寻常与臣子议事一般。
    陈述之低了低头,十分克制地说:臣愚钝,臣没有想法,无能为力。
    梁焕用力勾了勾唇角,话语冷若冰霜:你可不能无能为力,这些议论下不去,你离开翰林院后的官职会受到波及。朕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陈述之非常清楚,他这么想是因为日后要利用自己谋划大事,绝非与自己有什么私交。
    白从来给你出了个主意,他家的小女儿二八年纪还没议亲,就说与你,朕给你们做主。等白从来成了你老丈人,这事也就了了。你意下如何?
    听到这些话,陈述之忽然抬头望着座上之人,还没看清便又觉得不妥,垂下目光。
    看来是自己胡乱担心,明明说放下也就放下了,真遇到了事情,那些儿女私情都应该让位。若不是自己一直给他希望,这个地方他早该过去了。
    所以他的回答也没什么情绪:臣听凭陛下安排。
    说完,他就听到梁焕突然从座上站起来,沉默良久,咬牙切齿道:你愿意,是吗?
    陈述之没听懂他在问什么,只是重复了一遍方才的答案:若陛下做主,臣自然愿意。
    他又等到了一阵沉默,接着,见梁焕离开座位,缓缓走到他面前,原地站了半晌。
    下巴被他的一只手捏起,陈述之不得不面对他的目光。他的手上全是汗,眸中是他从未见过的复杂情绪,透过那个死死盯着他的眼神直射过来。
    再问你一次,你愿意吗?
    这话让陈述之莫名害怕,每个字都像能划破耳膜一般凌厉,几不可辨的颤音勾画着深沉的绝望。
    他根本不敢去想梁焕这是怎么了,在他的威慑之下,陈述之只能顺从,一再重复着看似恭敬的回答:您要臣怎样,臣都愿意
    梁焕突然放开他,负手静立一会儿,回去吧,早些预备下三书六礼,这事要快,过两日朕就给你旨意。
    话音低且晦暗,不肯把抑制不住的哽咽说与他听。
    *
    陈先生
    陈述之一走进雍州会馆,夏铃老远就看见了他,张开双臂扑到了他身上。
    对这个小姑娘的热情,他总是感到无奈,不好推拒,只得拍了拍她的背才松开。
    夏铃是西关商行老板的女儿,这家商行在雍州最为著名,每次他们来京城送货,都会住在雍州会馆。
    陈述之去年初到京城时,刚好西关商行也在,他便在雍州会馆认识了夏铃。因为教她识了几个字,读了几页《千字文》,他就被她认作师父,一口一个陈先生地叫。
    他仔细看了看面前这个小姑娘,快一年的时间不见,愈发长开了,褪去了稚嫩,多了些少女的婀娜。
    陈述之随口问:你们哪天来的?
    夏铃甜甜地一笑,今天才到的,刚来这里落脚。来的时候看见旁边有家雍州官办会馆,还差点走错了
    刚好经过这里的伙计解释道:那是雍州官府新开的,里面全是当官的,咱们都不爱住。那些当官的合起来欺负老百姓呢!
    这时,陈述之注意到夏铃身后站了一个男子,半天都没有动,便看了看他,问夏铃:那是
    夏铃到他旁边去拉着他的手,向陈述之介绍道:这是我夫君。
    陈述之不免讶异,上次走的时候还是一个人,怎么回来就带了个夫君?而且夏铃才多大啊?
    夏铃有些害羞地解释道:今年三月满的十四岁,我爹娘就把我嫁了。他叫齐专,是景天商行的少爷。
    陈述之这便想起来,雍州很多边远地方就是这样,女孩到了十四岁就得嫁人。夏铃嫁得这么早,估计是因为她家里需要和景天商行结姻吧。
    这时会馆里只有三三两两的客人,商队的差役们都回屋歇着了。几人便找了张桌子入座,齐专就坐在夏铃边上,却不怎么看她,只是一个人在那发呆。
    夏铃也不管他,继续跟陈述之聊天:陈先生,林哥哥怎么没和你一起来呀?
    他为什么要和我一起来?陈述之一愣。
    夏铃狡黠地一笑,我成亲的时候陈先生没法来看,要是陈先生成亲我能赶上就好了。
    陈述之想了好久才想明白她这话什么意思,当时自己和林未央出双入对,这小姑娘都是看在眼里的。
    他皱着眉头瞪她一眼,别胡说。我是要成亲了,就在这一两个月,娶个尚书家的女儿。
    这么厉害呀!夏铃感叹完了才发现不对,你要是成亲了,那林哥哥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  陈述之:我感觉我被网络暴力了,要不要雇点水军?
    梁焕:这就召集群臣出门洗地=W=~
    第37章 临别
    陈述之唯有苦笑,能不能不提他了,我跟他真不熟。
    怎么可能,你们当时可是
    饭菜上桌,人们纷纷把盏言欢。本以为夏铃是最先喝趴下的那个,然而大家想错了。坐在她身边的齐专原本一直沉默寡言,喝着喝着却突然站起身来,指着夏铃破口大骂。
    大家都惊呆了,一时没反应过来,便见他骂完夏铃,又开始骂商队的差役,最后在大堂里走来走去,对着每个经过的客人骂来骂去。
    老板娘见状吓了一跳,连忙上去拦住齐专,要把他往房里拖。然而齐专躺在老板娘的臂弯里,指着她的脸道:你这个、这个骚婆娘,长得这么勾人一定很爽
    说完,他呕出一口秽物,腿一软瘫倒在地。
    众人见到这个场面,都觉得十分尴尬。夏铃看了一圈,终于觉得还是自己去最合适,只得忍着恶心的感觉把齐专弄回屋里。
    被他这么一弄,一桌人谁也没有了兴致,没吃几口就匆匆散去。
    天色已经完全暗淡下来,然而暑气却没有消退,陈述之缓步踱回家去,仍旧出了一身的汗。
    才洗了头回房,他忽然听见陈岁寒在外头大叫:儿子快下来!有人找你
    等一下,待我擦干头发便下去。陈述之一边说着,一边用毛巾握着头发。
    就你那么多事,先让他上去了
    很快就传来了敲门声,陈述之在屋里对付着头发,朗声道:是谁?稍等片刻,我还在收拾。
    半晌也没听到回答,他匆忙盘上头发,整理了一下衣襟袖口,便去开门。
    打开门他吓了一跳,梁焕就那么僵硬地站在门口,目光怔忡,失神了一般。
    他刚要行礼便被扶住,梁焕推着他走进屋里,又回身关上门,若无其事道:明日便有旨意给你,趁早把婚事了结,便没事了。
    陈述之应了一声,却有些莫名其妙,他大晚上的来自己家里,就是为了说这个?
    他刚要问,却看到梁焕松开扶着他的手,自己坐到窗边的椅子上去,别过头道:我就是来看看你。
    明日之后,我便再没来找你的名目了,所以今日,还想再看你一眼。
    话音乍听上去平淡,细辨却能品出几分谨慎小心,遮掩着不断冲撞的情绪。
    接着,他看见梁焕微微张开双臂,低低念了一句:过来。
    他犹豫着过去,还没站稳,就被梁焕整个拥进怀里。
    他有些愣怔,不知这是何意,梁焕也没有说话,就这么一动不动地抱着。许久,他渐渐感到后背湿乎乎的,想来是头发还没擦干,滴下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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