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不得郁先生如此夸赞,先生请。竹笙退开一步,请他们进去。
    雾凇先生一马当先的就进去了,郁宁跟在他身后,虽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竹笙长得有点眼熟,却又确实没见过他,最后只能归为可能就如同对方路过的时候听见别人叫他一般,他在他路过的时候也顺道瞄了一眼他的脸,才有这样的熟悉感。
    竹笙的宅子要比隔壁阿云的宅子小上不少,两进的宅子,有什么几乎都一目了然,但是布置得颇为清雅。雾凇先生也不与他多客气,直接叫竹笙带着他们去了书房。
    书房里头塞着满满当当的书,充斥着特有的油墨的气息,桌上还搁着一枝干枯的毛笔和一缸半干的松烟墨,看着便知道这是主人昨日留下的。竹笙惭愧得到:昨日读书太晚,没有收拾,还请见谅。
    雾凇先生淡淡的道:我来原也不是为了看你读书,去边上候着吧。
    是。竹笙退到了墙边而立,垂头不语,郁宁看的奇怪,这样的言行之间他倒是眼熟和国师府下人的模样有几分相似。正常的主人家,就算是被告之到一旁等候,也绝不会去贴墙而站。
    似乎是郁宁在他身上停留的时间过久,竹笙抬眼看了一眼郁宁,两人对视了一眼,他飞快的低下头去,低声道:我去为二位先生备茶。
    去吧。雾凇先生可有可无的道。
    等到人走了,郁宁才问道:竹笙家中不留个仆妇浆洗扫撒么?竟然还要他亲自备茶?
    今日休沐而已。雾凇先生从一旁书架上抽出了一卷图纸,没想到带着旁边的一本书一并掉了下来,郁宁上去捡了,看了一眼发现这是一本《青竹记》。这书郁宁熟,是一本话本子,写得是一个龙傲天一生兴衰的故事,近期大热,甚至还改成了戏本子。郁宁手里也有一套这个,郁宁暗笑道原来对方也不是个只会看四书五经的纯粹的书呆子,然后不动声色的将这本闲书给塞回了书架上,只当是无事发生。
    没想到这错眼一看,便又发现了书架上一排他耳熟能详的话本。郁宁悄悄的看了一眼雾凇先生,见雾凇先生正在专注的看图纸,没有发现这些个话本子,这才松了口气虽然但是,家长看见晚辈书架上一溜烟的时下最红的话本,怎么也是会生气的吧?
    郁宁本着好人做到底的心态默默的把一溜烟儿的话本子都给翻了过来,将书脊朝内,免得一会儿雾凇先生过来了看着生气。
    雾凇先生自袖中取出了一个不大的罗盘,在屋中走了几步,回到了书桌前抽了张新纸,直笔舔墨,没想到那半干的墨水根本化不开已经冻住的笔尖,郁宁连忙凑上前取了一枝新笔递给了梅先生,梅先生接过之后在纸上一气呵成的画了几个图案,便放下了笔,招了招手唤郁宁来看:来看看。
    郁宁接过图纸看了起来,雾凇先生在旁慢慢的道:不急,阿郁你只管漫漫看,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只管问我就是。
    第148章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章二合一的,十二点前更新,以后再伪更我就是狗,绝不真香
    郁宁仔细看了看, 发现雾凇先生画的这几个图案似乎并未对宅子有什么改动,只是借这图纸看看是否有什么冲撞罢了, 但是这几个图案若是说要放在改阳宅大风水上, 那也不是不能说得通。郁宁陷入了迷茫之中,指着其中一个图案道:先生这是要改宅基吗?
    雾凇先生凑上来看了一眼,随即笑了笑说:我懒得再换纸罢了木兰街的风水四平八稳, 用不着大动,做一个小风水也就罢了。
    郁宁这才点了点头,被雾凇先生一说,眼前便看得通顺了起来。雾凇先生其实设置得异常粗暴,以文昌塔为阵眼, 辅以书房外的小池桂树,引得一局蟾宫折桂的风水来。这布置虽然简单, 却是直中核心, 极为合适。郁宁边看边觉得心下赞叹,顾国师以大格局见长,给他的笔记中自然也多是以夺天地之造化为己用的案例。顾国师之前还责怪郁宁不知天高地厚,出手总是往大了想, 殊不知是他自己的笔记将郁宁给带偏了。
    能纵观大局自然是妙,可是能以小见大却也是一门难得的功夫。郁宁此刻正缺这样的实例教学, 不由眼睛发亮。雾凇先生见郁宁一脸茅塞顿开, 心下也略略有些得意。其实论起来,他与顾国师的实力其实在伯仲之间,只不过大家所长之处不同, 顾国师那隆山神仙局一出,论业内各家先生谁人不服?这么一比,他自然是要略略吃亏一些的。
    好吧,其实不是略略,是大大的吃亏。
    不过人贵有自知之明,以己之短攻彼之长那是傻的,这世间还没听说过有什么全才之人呢论扶持国运他不如顾梦澜,论这等助学旺家的实用型局势,顾梦澜不及他。也不是说顾梦澜做不成这等风水,只不过远没有他来得轻巧灵活而已。这一点上,雾凇先生是大大的看不起顾国师的。
    郁宁没察觉到雾凇先生的心思,仍旧专注的反推着雾凇先生的构思,想到妙处,几步走到了窗前,把窗子用力推了开来,只见一片清光映入了室间,顿时整个屋子里都变得亮堂了几分。郁宁定睛一看,原来是书房窗外的小池塘结了冰,便如同一面镜子一般,将天光转入了室内,甚至连桂树的倒影都依稀看见。郁宁歪着脑袋打量着外面蔫巴巴的桂树,问道:可是等到春季的时候,湖面上的冰就会化开吧?但是若是施计叫这湖面凝结不化,那这桂树就没有开花的日子了,这似乎不太好吧?
    雾凇先生见他如此快的就领悟到了关键点,不由满意的点了点头:若是到处都是得天独厚者,要我们作甚?阿郁你可想想,若是你,如何解决这一关键?
    郁宁想了想:万变不离其宗,只要令天地二气各归其位,就无所不成。若是让我来做的话,我便以云石来铺就太极阵,以池塘作为阴极,以桂树作为阳极,保池塘常年不化,桂树常开不谢?
    桂树属阳,水属阴,此法可行。雾凇先生点了点头,还有呢?
    郁宁回答道:若是阴阳二极无法器镇压,太极的效果就要大大减弱,不如先布一个太极局,以阴阳调和蟾宫与桂树,再与文昌塔环环相扣即可。
    你在余庆斋便是这么做的吧?我去看过,阴阳二极中确实有两件不得了的宝物。
    郁宁腼腆的笑了笑:意外得的先生,我说的可对?
    对是对,就是未免太过败家了一些。雾凇先生在心中摇头,不愧是顾国师与那梅先生的弟子,果真不知民间疾苦。
    再想想?雾凇先生道:顾梦澜国师之尊,自然不会差了你的用度,你手中有几件阴阳二极法器也不甚奇怪。但你次次布局,皆要以阴阳法器为底,这世上哪来那么多宝物供你消耗?虽是便利,却也消耗巨大,以后若是遇到了法器不趁手的时候,难道就不出手了么?再说了,若无太极阵你便不会布局了么?
    这话倒是问倒郁宁了。顾国师布局,便是向来都是以太极阵作为第一层基线,环环相扣而成,在笔记上给出的例案,也几乎都是这样的局中局。虽说郁宁之前布了个七星局确实没用到太极阵,但是他算下来是用了七个法器。雾凇先生的意思明显便是要他摒弃这些法器带来的便利,教他如何用一件法器来布置风水局。
    还有一事就是顾国师是不缺法器,但是真要论起来,送给郁宁的也就那么几件贴身的玉佩,他用的大多还是自己捡漏来的和雾凇先生先前送的。雾凇先生说得很有道理,若是以后次次都要用上阴阳法器作为基底,再多的法器也不够他耗的。
    顾国师没有想到这一层也很正常,他是国师,说是举一国之力供奉也不为过,手中自然不会短缺了法器。
    请先生教我。
    无冰有水也使得,无花有树也尽够了。雾凇先生淡淡的道。
    郁宁一怔,雾凇先生的意思是,就这么放着,管他花开花谢,凝冰化水?
    雾凇先生看着郁宁一脸茫然,指着窗外那棵凋零枯朽的桂树,颇有深意的道:今日我再教你一事,你要听清楚我观你行事,向来和善,便是对着街边乞丐,也从无唾弃厌恶之色,若我猜得没错,你身边贴身的仆俾,也该有敢与你嬉笑打闹者。
    郁宁仔细的回想着,乞丐这事儿确实不提,但是他近身之人,比如芙蓉,刚来他身边时谨慎持躬,从不敢与他多言多语,后来时间久了,这才与他熟稔了起来,偶尔也敢与他开个玩笑。这难道不好?
    雾凇先生露出了一丝笑意:不是不好,与人和善,这很好但你心中应有一个度。
    人有高低贵贱之分,从古至今,皆是如此。若是今日是给什么王府世子布置这蟾宫折桂的风水局,你如此行事,我断无二话。但今日这局是为了我一晚辈,他说到底不过也就是一个举人,若是尽善尽美,他可有这样的命与运来承载这样的大格局?
    他见郁宁露出不赞同之色,又举了个例子: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若是一叶扁舟于湖中,你再赠他一场顺风顺水,自然是能叫这一叶扁舟一帆风顺,但若是这小舟行于江海之间,略有一些风浪,顷刻之间便能将他倾覆。
    郁宁问道:可我们怎知他是否有这样的命与运呢?难不成行事之前还要请个算命先生给他算上一卦,看看他命中可有这一运道?
    雾凇先生低笑了一声:自然不必,此话虽有偏颇,但人之一身,命、运皆可更改,唯一改变不了的便是出身,你观他出身,就应有几分度量。
    雾凇先生这话,郁宁并不赞同,却又不得不承认这话虽然说得势力,但确实是有几分道理。他联想到之前顾国师与他说,他在余庆斋布的那个八卦镇妖局,若不是他最后阴差阳错自毁了风水,张风来这样无权无势的厨子怕是早就活不成了。若是那个八卦镇妖局的事主是一个达官贵族,那么还有人敢盘算着杀人夺宝么?
    那恐怕是没有的。
    郁宁抿了抿嘴唇,不情愿的承认哪怕就算是在现代,也并不缺什么杀人夺宝的事情。
    之前郁宁看过一个新闻,某地某民间藏家偶然间得了一个不得了的古董,到处炫耀展示,并宣称此物要留做传家之宝,就是价格再高,也不愿出售。不过后来没多久那宝物还是易主了,那藏家家中没多久便飞来横祸,先是自己工作莫名丢了,妻子还出了车祸,急需一笔费用,还有人刻意骗他儿子出去赌博吸食毒品,欠下一大笔债务,藏家去与人理论之时,一言不合与人动起手来,结果不想被人一板砖拍在脑袋上成了植物人。家人穷苦困顿,无法只得将宝物出手了,有了这一笔钱,他们家才算是恢复了太平。
    可是就这样,一个原本幸福的家庭也再也回不来了。他们要面对的是成为植物人的男主人后续的治疗费用,车祸之后留下残疾的女主人,以及染上了毒瘾和赌瘾的儿子,还有什么幸福可言?
    雾凇先生道:阿郁,你想送谁一场造化,难道不是盼望着他好?不管是主家请的你也好,你见他有缘也罢,这都是你自愿的,并不是被迫的可是有时候好心,也是会办坏事的。
    郁宁苦笑道:先生的意思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雾凇先生颔首:若你有一日能如同顾梦澜一般身居高位,倒是可以不必再忧心这些劳什子。
    雾凇先生说完,拿过书桌上的文昌塔,随手放在了书房中的百宝架上。突然之间周围风声引动,一阵微风不知从何而来,卷起了两人的衣角,这是气场被引动的征兆。
    郁宁眼见着周围的气流被卷入文昌塔内,沾染上了文昌塔的青金文气,在文昌塔旁盘绕不去,渐渐地,被吸引的气流越来越多,四周的窗被这一阵气流引得前后扇动起来。雾凇先生一手持罗盘,一手虚指窗外池塘,气流就仿佛有了目标一般的往窗外涌动而去。
    屋外的池塘冰面不住地上下浮动着,引得下方的水不断地自两侧上涌,桂树被风吹得摇曳不止,青金色的气流在它们周围盘旋着,那桂树与池塘不过挣扎了一瞬,便被气场所吞噬。郁宁只听见一声碎冰之声,低头一看窗外池面的冰已然碎成了几块。气流在水间、树间穿梭着,最后化作了一道清光,映得室内如灯火通明一般。
    隐约间,郁宁仿佛闻到了一阵清郁的桂花香气,令人精神一振,神思清明。
    局成了。雾凇先生负手于身后,低声说:这样,就足够了。
    第149章
    风收云散, 书房的门被敲响了:先生,我进来了?
    进来吧。雾凇先生扬声道。
    书房的门推开, 竹笙捧着两盏茶和一叠点心进了来, 一进房门他便闻到了那一股若有若无的桂花香气,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窗外,见窗外的桂树依旧是枯瘦伶仃的模样, 不禁奇怪的挑了挑眉。雾凇先生道:茶也不必了,此地诸事已了,我与郁先生就不久留了。
    竹笙,愿你心想事成。
    竹笙满脸诧异:这是,多谢先生。
    好了, 阿郁,我们也走吧。雾凇先生道。
    是, 先生。郁宁应了一声, 也拱手道:那我与先生就先告辞了。
    今日也多谢郁先生援手。
    郁宁可有可无的点了点头,竹笙送着他与雾凇先生一并出了门。走到门口正要上车时,突然有人道:小师叔?
    郁宁下意识的侧脸望去,不远处梅洗云手中提着一个书箱, 正看着他,方才便是他叫的郁宁。梅洗云迎了上来, 问道:小师叔怎么来了?小师叔可是来寻我的?我方才去了书局, 想是错过了这位是?
    我与雾凇先生有事来此,倒不是来寻你的。郁宁兴致不高,但也提出了几分精神, 做到了一个长辈应有的本分,回道:这位是雾凇先生,乃是师公的好友,这位是竹笙,是先生的晚辈。
    这是我的子侄,姓梅,双名洗云。
    梅洗云连忙见礼道:见过雾凇先生、竹公子。
    雾凇先生微微颔首,他一听对方姓梅,便知道是郁宁正头师傅的那边的关系,夸了一句:梅公子一表人才。
    竹笙也拱手道:梅公子。
    郁宁看了竹笙一眼,道:说来也巧,他也打算参加今年的春闱,又是比邻而居,独学则寡闻,竹笙高才,以后阿云你有什么困惑难解的地方,不妨上门套讨教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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