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颂表示他同意跟他们去刘府,但提了一个要求他要和他的侍女吩咐几句。
    私兵客气道府上离此地颇远,现已临近宵禁,时间紧迫,还请公子即刻与我们上路。
    崔颂面上愈从容,心里愈凝重。他已经完全确定这次相请是一场鸿门宴,竟连与家仆传递消息的机会都不给他。
    但他只犹豫了一瞬,仍决定跟他们去刘府。
    到达刘府,见到正主,只见那位大鸿胪卿坐于上座,深衣广袖,高冠玉笄,一双细长的眼称不上友善地盯着他。
    坐。
    既然对方连寒暄都不愿,崔颂亦无需客套。
    他直截了当道我朋友在哪
    你还真是老样子,一点没变。刘曜冷哼一声,不知是夸是贬。他击掌三下,立时有卫兵进门。
    去将客房那位请来。
    卫兵曰诺。
    崔颂冷下声他重病在身,怎能让他过来带我去他的房间。
    卫兵小心地看向刘曜,见他毫无反应,只朝他摆手驱赶,忙低头退下。
    崔颂这才回过味。
    如果戏志才当真病得厉害,刘曜不至于大费周章地把人抬来前厅。
    所以,病得厉害应该只是刘曜为了引他过来的托词,至少,哪怕戏志才确实身体不适,也只是略有不适,并不严重。
    想清这些,崔颂放心了许多。只是他没想到,不但理由是假的,连人也是假的。
    当看清被卫兵引来的布衣士子时,崔颂
    他转向独自饮酒的刘曜大鸿胪卿这是何意
    这人什么时候成了他的朋友了他怎么不知道
    江遵先向刘曜行了一礼,再面带微笑地转向崔颂崔兄弟,我们又见面了。
    崔颂此刻是恼火的。哪怕刘曜直接告诉他我是骗你的,我这里没有什么重病的戏志才,也好过现在这种情况。
    江遵见他神色有异,故作黯然地对刘曜道刘兄,你见着了,我虽仰慕崔郎之才,却不敢以朋友的身份自居,您实不必为我引荐。
    刘曜冷笑你是他的师兄,只有他不敢的份,哪有你不敢的道理
    江遵与他师出同门
    崔颂不由一凛,正当他以为自己穿帮了的时候,又听江遵笑道恩师门生无数,在下不过是最无才学最不起眼的一个,不过幼时有幸得了恩师的一二指点,听了几堂课罢了,实及不上崔郎。他乃是恩师首徒,又岂是遵能够相比的。
    得过何休授业的士子众多,不同届的学生彼此间互不相识乃是十分正常的事。崔颂安下心来,虽然江遵如此自谦,崔颂还是向他行了一礼道原是江师兄,颂先前不知情,有诸多无礼之处,还望海涵。这当然只是客套话,他才没有与江遵兄友弟恭的意思这江遵与大鸿胪卿一唱一和,联合起来针对他,不知道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他想到江遵交给甘姬的那张白绸上暗刻着那个刘字,莫非那白绸是刘曜府上的东西
    刘曜好像是专门等着挑他的刺一般,见他与江遵说着场面话,再次开口讥嘲道不愧是有君子之名的名士,总爱在这些明面上的事上下功夫。当年为恩师守父孝,有模有样地做了三年,引来赞誉无数,怎么,才第四年就原形毕露了也是,今逢战乱,人人自顾不暇,怕是无人欣赏你的纯孝。
    崔颂暗道糟糕,他力求不让旁人看出破绽,考虑了许多,却忘了问询问恩师的忌日。以崔颂对老师的尊重,必然会在他的忌日那天祭拜,可他不是那个崔颂,他并不知道何休的忌日啊
    身边的人,也未有一人提醒
    崔颂突然意识到不对的地方。
    今日是他成为崔颂后第一次与刘曜见面,他没有祭拜何休,刘曜是怎么知道的
    刘曜的视线一直未曾离开崔颂,只见崔颂神色平静,目光似与他对视,又似没有,仿佛并不把他放在眼中。
    你果然在我身边安插了眼线。崔颂淡淡说道,让人听不出什么语气,却叫刘曜变了脸色。
    崔颂不在人前祭拜何休是因为知道自己在他身边安插了人手,故意为之,诱他暴露
    刘曜忍不住脑补,将一切歪向阴谋论的角度。
    那你当日说自己酒醉,记不得前一晚所言,到底是真是假
    崔颂现在最讨厌听到的就是某一日,某事,是否,xx所xx之类的用语,这些人说话都像打哑谜一般,可他对他们所说的事全无了解,又从何猜起。
    但他不得不打起精神应对。如果真的像他猜的那样甘姬幕后的指使者是刘曜,那么刘曜就极有可能是派出刺客来杀他的人。
    如今刘曜将他请到府里,与他说了这许多,而不是一骗进府就把他就地解决,这就说明要么,刘曜并不想杀他,至少现在不想;要么,刘曜对他有杀心,但是此事还有转圜的余地。
    如果是前者,那倒也罢,如果是后者,他必须当机立决,让刘曜不敢对他下手。
    崔颂不知道的是,在他忌惮刘曜的同时,刘曜也在忌惮他。
    这位宗室成员看着眼前这位风容如旧的名士,见他轻动嘴唇,大无畏地吐出一句话。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如此神态,令刘曜神情恍惚。他的记忆,随之回到了一年前。
    那是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他饮得大醉,掷盏喝骂。
    刘宏汉灵帝无能,不若早些死了
    尚存的几分理智,令他吞下剩下的半截话语让位于我。
    彼时,同样酒醉的名士露出与此刻同样的神情,回了一句同样大无畏的话。
    要他死,又有何难
    第二日一早,貂蝉在董府海棠林外的小道拦下戏志才,向他求救。
    你重新说一次,子琮他怎么了戏志才沉下脸,什么叫做他失了踪影
    第74章 远方来客
    貂蝉六神无主, 将她所知道的一一道来。
    原来,昨日因为钟繇突然来访,又临近宵禁, 她不及与崔颂道别就匆忙回府。
    今日一早, 她去驿舍找崔颂,却被驿舍的人告知崔颂昨晚一夜未归,他的家仆、客卿以及前来会见的钟繇都在找他。
    貂蝉觉得此事不对, 又牢记崔颂的嘱咐,不敢轻易暴露自己,只得忧心忡忡地离开。
    她回到董卓府后越想越慌。以她对崔颂的了解, 若非毫无准备, 他绝不可能消无声息地失踪而未留下只言片语。
    思来想去,除了戏志才,她实在找寻不到能求助的人。
    戏志才听了她的自述,顾不上这是在董府,急匆匆地往外走。
    貂蝉想要同去, 被戏志才制止你这几日频繁进出已经够显眼的了,且在府上等候消息吧。
    他先到驿舍询问, 找不到有用信息, 抑制住心底的焦躁, 飞快地在脑中罗列可能性。
    莫非是崔颂参与反董一事败露,被董卓的人抓去了他不由想到这个糟糕的结果。可心底另外一个声音告诉他不会的, 以崔颂的机变, 不会这么轻易地让董卓抓住马脚。
    找不到线索, 他正准备离开驿舍再做打算。倏然,视线瞥过大堂一角,不由停顿住。目光凝聚之处,一个驿官正握着酒樽饮酒。
    戏志才心中微动。不知为何,他想起了一年前与崔颂分别之际,对方曾说过的一句戏言。
    彼时,与他把酒共谈、依依惜别的崔颂端着酒盏,坐在月色朦胧的窗边,昂首望月。
    他们正提到一个相面者的无稽之谈。那相面者对他二人作了薄命批语,被他二人视作装神弄鬼之辈。大约是有些醉了,崔颂在结束话题后,倏然叹道朝纲弛紊,饥馑连年。何人能安享天年
    戏志才的大脑早已喝得昏沉。在崔颂说完这一句后,戏志才只能看见挚友的唇一张一合,却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半睡半醒之间,戏志才仿佛听到一句
    或有一日,我将命丧于刘子明之手。
    他打了个激灵,酒醒了大半。
    却见崔颂卧在榻上,早已睡沉,未知之前的那句话究竟是他的呓语,还是自己的幻觉。
    等第二日酒醒,戏志才向崔颂询问,崔颂一脸莫名。
    他不记得自己曾说过这样的话。
    戏志才又问,崔颂是否知道刘子明是何许人。
    崔颂不予回答,反而揶揄他的较真:酒醉之语,岂能当真。
    不是不知,而是岂能当真也就是说,这刘子明,确有其人
    见好友没有详谈的打算,戏志才只得作罢。
    可他牢牢地记住了这个名字,辗转打听,终于找到一个同姓同字之人。
    大鸿胪卿,刘曜。
    他未听说刘曜与崔颂有什么瓜葛,不确定刘曜是否就是崔颂口中的那个刘子明。然而刘曜如今就在长安城内,在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其他线索的前提下,戏志才决定碰一碰运气,去刘曜府一探虚实。
    他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没有贸然去大鸿胪卿的宅邸,而是绕了远路,请某位大人物与他一同前去。
    当戏志才与那位大人物到刘曜的府上递上名刺,被请入厅中,崔颂与刘曜正有序地坐在主宾之位,各自小酌。
    看起来相安无事。
    戏志才心下一松,反观崔颂,见他到来,不可避免地露出几分惊讶。
    坐在主位的刘曜早就从递上的名刺得知来者的姓名,他站起身,与戏志才请来的老者行了一个晚辈礼蔡中郎,别来无恙。
    刘曜面上谦逊有礼,心中却是冷哼。
    他听江遵提过这个戏姓士子,本以为只是个籍籍无名之辈,没想到竟能请到蔡邕压阵请蔡邕来,莫不是怕他吃了崔子琮
    刘曜透过眼角的余光剜了从容自饮的崔颂一眼,暗道,此人心机深沉,哪需他人来救
    接收到眼刀子的崔颂依照主客的顺序,等刘曜行完礼,方与戏志才二人互通礼节。
    他此时也想到戏志才大约是为了救场而来,遂又多了几分底气。
    天知道他昨天是怎么成功忽悠刘曜的。只能说,人在危急情况下果然潜能无穷。他能在鸿门宴的开场迅速分析清楚利害关系,并抓住刘曜对自己原崔颂的忌惮强行装逼,让他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连他自己都要为自己激情鼓掌了。
    也多亏刘曜与他的利益冲突没到不可调和的程度,不然,纵使死再多的脑细胞,也只能坐等gg。
    昨日,在试探中途发现刘曜虽对他有杀心,但更有拉拢他的心思后,崔颂顺着杆子套话,借此确定了三件事。
    1、甘姬确实是刘曜的人。这么说其实也不太准确,准确来说应当是刘曜掌握了甘姬外祖家的罪行,以此威逼利诱,要她做他的眼线。甘姬身为崔颂的近侍,全家都在崔氏族人的掌控下,并不敢明目张胆地背叛,只能违心地刘曜传递一些信息当然,光是这就足够让她心惊胆战的了。
    2、洛阳城内的刺客,确实是刘曜养的死士。凭借甘姬的堪舆图与巡逻路线,成功地避开护卫,在他房内设下埋伏。
    3、刘曜之所以对他产生杀心,是因为刘曜于一次酒醉后失言,说出类似于刘宏汉灵帝去死、由他取而代之的话。这话恰好被原来的那个崔颂听见了。虽然崔颂事后表现得什么都不记得,但刘曜怀疑崔颂是装的。刘曜害怕自己大不敬的话与想当皇帝的野心被人知道,从而引来杀身之祸,遂决定先下手为强,把崔颂灭口。
    但令刘曜没想到的是,他只来得及派人去试探崔颂的身手还未真的痛下杀手,没过两天,刘宏汉灵帝竟然真的死了。他一方面放下心来,不用担心被刘宏那厮报复,另一方面,被压制许久的野心蠢蠢欲动。
    同时,他又因为这件事而对崔颂产生畏惧与忌惮。刘宏身强力壮,几个月前还自称无上将军四处阅兵溜达,怎么崔颂才说了一句要他汉灵帝刘宏死,又有何难,没多久刘宏就真的死了这这这莫非刘宏的死是崔颂的手笔刘曜顿时慌得不行,生怕崔颂一个发力,自己也莫名其妙地死了。
    刘曜不敢再对崔颂下手,又担心崔颂知道自己曾派人刺杀他虽然试探居多,且没有得手,一个不爽把自己阴死,顿时陷入纠结之中。
    他很想拉拢崔颂,但又怕他记恨,只得让甘姬密切关注,试探一二,自己则躲在幕后,装一个透明人。
    直到这两日,朝中有异变,他的野心重新展露头脚,拉拢崔颂的想法压倒了对他的戒惧。恰好甘姬利用江遵,向他传递崔颂在长安的消息,于是刘曜假装礼遇江遵,一面警告甘姬,一面派出亲信,到驿舍接人。
    可怜江遵自以为用崔颂的消息换取刘曜的庇佑,却不知道自己被利用了个彻底。
    崔颂没想到事情的真相竟是这样,当然,说另一个崔颂和灵帝的死有关他是不信的,汉灵帝死的时候崔颂已经与他互换身份,难道还能远程操控左右一个帝王的生死吗
    崔颂将套出的信息总结完毕,又萌生了新的疑问
    既然刘曜在汉灵帝死后就已收手那在他离开洛阳后遇见的刺客又是何人所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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