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莫尔愣住了。
    如果不是院子里弥漫着一股还未来得及消散的血腥气味,也许真会让人以为平静得什么都没有发生。
    呃,不好意思,我以为有什么事迦陵糊涂了,不到万不得已她是绝对不想惹陆之穹的,不由后退了两步躲在阿莫尔身后。
    没关系,下次记得敲门,陆之穹在身上擦干水,用手敲。
    迦陵,跃川,你们先走吧。阿莫尔头也不回吩咐了一声,朝陆之穹走去。
    二人虽然满心疑惑,也不敢违抗命令,只好守在院门外,随时警惕着冲进去解救他们战斗力只有5的会长。
    你可以敷衍他们,但别想敷衍我。在陆之穹开口前,阿莫尔先封住了他的话头,你跟我上来。
    陆之穹站着不动,阿莫尔强行拽着他的手,把他拉到了那间永远上锁的房间门口,钥匙呢?拿出来!
    门没锁,陆之穹踢了踢落在地上的锁头,还没来得及。
    阿莫尔打开门,作为灵魂的另一半,他本以为能理解和接纳本体的一切,但陆之穹的疯狂还是超出了他的预料。
    房间里悬挂着的,是女人的尸体,一共三具,还很新鲜,它们像苍白的冻肉一样被钩子勾起来,胸口巨大的血洞里没有一滴血流出来。
    而地上,整齐地排列着没有用过的尸体,她们全长着南衾的面貌,被封在塑料包装里,没有任何生命的气息。如此怪诞畸形,像是最恐怖的噩梦里才会出现的场景。
    这些都是从剑阁定制的玩偶,是用来装招魂的。挂着的那三个是用过的,地上摆着的是没拆封的,陆之穹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怎么样?做得很像吧。虽然不及你正在使用的人形
    你不能这样阿莫尔艰涩地说道,忽然推了他一把,大声吼道,难道你打算一辈子这样?死了一个,就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换下一个躯壳,你难道看不出她根本不想被你复活吗?!
    陆之穹被他推到门上,仍在微笑,对啊,不然呢?要我重新再把她的灵魂毁掉吗?你做得到吗?你做得到你就出去,现在、立刻把她杀了,我绝对不拦着你!
    话音刚落阿莫尔跟着一拳就挥上来,可是他的力量太弱了,陆之穹轻而易举地就抓住了他的拳头,将他抵在墙上,嘲笑道:啊啊,你居然会生气,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观。
    阿莫尔被他压制在身下,困兽一般剧烈喘息着,淡蓝的眼眸凝聚着愤怒,像脆弱而尖锐的玻璃。从他的眼睛中。陆之穹看到自己恶魔一般的笑容,他凑到阿莫尔耳边,温柔地说道:听着,别那么生气,你是我的共犯,当初若不是你哭着说想念南衾,求我把她复活,我也不会做这种事。当然,你是我的爱,能满足你的欲望是我的荣幸,但这种时候,你也别想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
    收容所的人恐怕都无法想象副会长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但他们恐怕更难想象,那个如神一般完美的会长会露出这般神态
    这不是我想要的,泪水从阿莫尔的眼眶里流淌下来,他哽咽着祈求道,我不想看见她这个样子,所以求你,帮我杀了她吧。我做不到,但你一定可以。
    比起杀了她,我有更好的主意,陆之穹舔掉他的泪水,像品尝什么美味一般,你会同意我那么做的,对吧?
    怎么做?南衾站在楼梯口,疑惑地问,听到动静我就上来了,小穹,你想做什么?
    说话间她已经试探性地朝前走了两步,越过陆之穹,看到了那个禁忌的房间。在她来得及惨叫出声之前,陆之穹扯出了她的灵魂,金色的灵魂火焰一般在他的掌心中灼烧,又一具玩偶的躯体倒了下来,重重地摔在他们脚边。
    阿莫尔脸色惨白地看着这一切,喃喃道:我们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啊
    第102章 登上巴别塔
    说到这里, 陆之穹很久没有开口。白渐潇催促道:然后呢?你真的把南衾杀了吗?
    陆之穹摇了摇头, 我问你,如果是你, 召唤回了一个和你的想象大相径庭的灵魂,你会怎么办?是继续留着她呢, 还是再杀死她一遍?
    当然是杀了她。白渐潇很果决, 如果是我喜欢的人, 我不会允许他以那种样子苟活于世。
    好, 那么如果此刻还有第三种选择呢?陆之穹笑了笑, 如果还有一种选择,可能让一切从头来过呢?你能抵挡从头来过的诱惑吗?
    白渐潇沉默了。
    那时候收容所刚刚开发出一个方法, 用来处理一些无法被收容的迷失者。很多时候虽然我们已经竭尽所能, 但有些人的灵魂已经承受了不可逆的伤害, 永远不可能清醒了。我们只能把他们关在牢笼里细心照顾,但本质上那个地方和疯人院也没什么区别。这群人已经失去了人类的理智, 于是当时组织里很多人提议, 要把他们安乐死。
    如果真的疯得救不回来了,安乐死也不是不能接受。白渐潇说。
    我不同意, 我希望能让他们安乐活。你知道固定资源点吧?通俗来说就是被玩家掌控了的游戏,当时收容所手里也握着一些资源点,其中一个就装在南衾留下的那堵荆棘之墙上, 那堵墙也被称为南墙。
    被装在南墙上的那个游戏有个特征, 进入游戏时会失去记忆和感觉, 像是在梦里一样, 死亡的时候也不会感到疼痛。我们往往会把那些无法被收容的迷失者驱赶到南墙边上,抓着他们的脑袋向墙上一撞,他们就会跌进游戏里,早在游戏中等候的成员将他们一刀毙命
    等等!为什么要杀他们?这样不就会变得更疯了吗?白渐潇问。
    一开始是这样,在游戏中死的次数越多,本体会变得越疯狂,但是死亡的次数再增加的话,他们就会像是一块被洗得皱巴巴的布料一样,褪出本来的颜色。换句话说,他们生前的一切记忆啊情感啊都会被洗掉,变成一个温顺的白痴。
    白渐潇一时说不出话来,别告诉我,你们对南衾这样做了。
    跳出来看会觉得很愚蠢,但当你身在局中的时候,你会感觉那是一条不能回头的死路,只能不断地走下去,陆之穹苦笑道,我们将南衾的灵魂洗干净了。她变成了一张白纸,一个不谙世事的婴儿,和其他被洗过的白痴一样,被悉心照顾着,每天都过得很快乐,一点痛苦都没有了。
    后来呢?
    后来?感谢殷千翎吧。我和阿莫尔一直为此感到愧疚,后来我带殷千翎去见了一次南衾,留给了他们单独相处的时间。出来的时候殷千翎告诉我,他已经把南衾杀了,然后粗暴地把我揍了一顿。后来我回收了招魂,并且把它放回了人类Beta里,再度封印起来。但这件事远远没有过去,它的恶劣影响一直流传了下来。
    首先,唐渊记住了招魂这个道具,并且把这个被诅咒的东西又拿了出来,复活了阿莫尔。
    其次,我是个坏老师,我教会了收容所里那群和我一样偏执的混蛋:你可以用爱的名义,来处决一个你爱的人。
    什么意思?白渐潇紧张地问道。
    2月14日那一天,我被处决了。陆之穹抓住他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他们觉得我已经无可救药,但是他们仍然爱我,所以他们决定,用南墙洗刷我的全部罪孽。
    你是说,他们在游戏里将你杀了吗?白渐潇颤声问道。他的手触摸的那颗心脏正在如此有力地跳动,告诉他眼前的男人仍然真实地活着。
    不是一次,而是成百上千次,陆之穹点头,让我从头说起吧。
    我和阿莫尔渐行渐远,即使一开始我们是紧密不可分割的两半,后来在不同的环境中,面对不同的人与事,我们也无可奈何地各自发生了变化。阿莫尔甚至进化出了自己的能力,就是那个强大的感知力,他能够自然而然地与天地万物共鸣,感知人的情绪,看穿人的思维。这种能力出现在别人身上一定会十分可怕,但他是没有丝毫坏心的,他慷慨地用这种能力去关怀和抚慰迷失者们。他有父亲的威严,母亲的爱怜,神的慈悲与孩子的天真这么恶心的话不是我自己编的啊,是当时收容所里流传的说法
    说到这里,陆之穹都忍不住抖了抖鸡皮疙瘩。白渐潇不关心这个,他比较关心陆之穹怎么死的,捏了把他的胳膊,催促道:然后呢?
    塔是为了配合阿莫尔的能力建立起来的,最开始塔只是一个放大器,用来增强阿莫尔的感知能力,后来经过无数次的钻研和探索,塔甚至拥有了收发信号的功能。在阿莫尔能力的加持下,大概在九年前的某一天,我们收到了第一个外界的信号,那是在一个清晨,塔中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国歌声,想来应该是外面的节目在直播升旗。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天,歌声响起的时刻,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满眼都是泪水地望向高塔,明明在唱起来、起来,他们却一个接一个地跪下了去,朝高塔膜拜。阿莫尔站在莲花般绽开的高塔之上,就像神明一样。
    那时候,是人间收容所的鼎盛时期,我们拥有别人所没有的希望。那一年唐渊也成功变成了人类,可惜他根本就没有身为人类的自觉,就像往常一样会随意打翻水杯和花瓶,但你知道,很多事情猫做起来很可爱,但人做起来就很讨厌了。我花了很长时间训练他做个人,收效甚微。
    白渐潇回想起唐渊那我行我素的样子,深表赞同。
    有一点与别人不同,他很爱我。他没有人类的道德是非观,是最纯粹的动物的爱,也就是说,哪怕我在外面屠了十座城,在他眼里也不会比没收他猫罐头更过分。有段时间我几乎众叛亲离,是他陪我度过了那段岁月,我因此很感激他。
    我和阿莫尔越走越远了,他越是受到众人崇拜,我就越讨厌他,我越讨厌他,对待他就越粗鲁,众人也就越憎恨我,就像一个恶性循环一样。阿莫尔还像以前一般温顺,无论我让他做什么事,他都微笑着答应。有一次我随口说了一句是不是叫你去死你也去?他真的转身想从塔上跳下去他在用自己的办法折磨我!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大家,你和阿莫尔的关系呢?白渐潇问。
    我做不到,陆之穹攥紧拳头,咬牙切齿道,这是我一生最大的耻辱,我宁愿把它带到坟墓里!
    对自己另一半灵魂的嫉妒、憎恨,这是何等丑陋的情绪,光是拿到阳光下就让他感到自惭形秽,如果不是面对白渐潇,他不会有勇气说出这些。但也正是因为面对,暴露内心最黑暗的角落才会让他格外感到羞耻和痛苦。
    白渐潇从背后环住他的脖子,刻意地打断他的思绪,水都冷了,我们去床上说吧?
    先把头发吹干,你体质差容易感冒。陆之穹在抽屉里翻找吹风机。
    白渐潇心想他录节目通宵连轴转不带喊累的,已经是业内知名的耐操了,怎么到这儿就变成体质差了?他有一肚子意见,却乖乖坐着,任陆之穹把自己的头发吹干。
    好了好了半干就行,再吹就损伤发质了。来,我帮你吹吧。白渐潇转过身,却见陆之穹的头发已经干了。
    你头发什么时候干的?!
    啊,很简单,像这样把水分分离出来就好了。陆之穹抖了抖手上的湿毛巾,毛巾中的水分瞬间全部化为水珠飞了出来,变成了一颗飘浮在空中的水球。毛巾仍然维持着拧巴的姿势,却已经干透了。
    行,白渐潇又一次对他的能力感到佩服,那你干嘛不这么帮我干头发?
    陆之穹正在收拾两人的脏衣服,随口道:我不敢对你用。
    怎么?白渐潇听懂了他的意思,嘚瑟地撑在洗衣机上,眨巴着眼睛追问了一句。
    怕伤到你啊,陆之穹无奈地叹了口气,附身亲了下他头顶的发旋,宝贝,少爷,让一让,我要洗衣服了。
    那你怎么敢对自己用?白渐潇裹着大浴巾,光着脚走来走去,踩起一地水花,你就是一点都不知道心疼自己。
    劳动人民陆之穹洗完衣服,挑眉看了眼一片狼藉的地板,抓起了白少爷的脚擦干净塞进毛毛拖鞋里,拍了拍他的屁股,乖,去床上等我,别添乱。
    白渐潇脸上还带着热气蒸出来的红晕,笑得特别暧昧,那我去给你暖床哦,你快一点。
    事实证明,只要和他在一起,悲伤的气氛怎样也凝聚不起来,陆之穹的嘴角带着自己都无法察觉的笑,好像过往的不幸不过是为今天的幸福预支了代价。只要想到白渐潇在身旁,他就拥有了面对过去和未来的无限勇气。
    陆之穹收拾好家务,轻手轻脚上了楼,白渐潇果然还没睡,正躺在他的被窝里玩手机。台灯撒下昏黄的光晕,他的恋人陷在棉被里,蓬松柔软,像是一颗点缀在奶油蛋糕上的草莓。
    见他进来,白渐潇朝外翻滚了一圈,躺回了自己的被窝里,字面意义上地帮他暖好了床。
    睡前故事到哪儿了?白渐潇打了个哈欠。
    当心听了睡不着觉哦?
    不听我才会睡不着,快点。白渐潇拿冰凉的脚丫子轻轻踢了他一脚。陆之穹顺势用大腿夹住他的脚,长手一捞把人抱怀里,让我抱会儿。
    白渐潇想自己平时也是很挺拔俊朗一青年,怎么一被这家伙抱着就感觉自己格外娇小,像一个毛绒玩具一样完全填入了男人的怀抱。不过这感觉也不赖就是了,他安静地数着男人的心跳,听他说话时胸腔的震动,以及每一次无意识吞咽时喉结的震颤。
    总之,后来我感觉这样下去不行,必须做出一些改变,所以我想到了攀爬巴比伦塔。陆之穹道,之前我为了训练新人一直没顾得上爬塔,当我真正着手做这件事时,才发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为了进入巴别塔关卡,我主动接受了三千六百道诅咒,之后仅花了一年的时间就成功登上了巴别塔。
    恋耽美

章节目录


人间收容所[无限流]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肉肉屋只为原作者拾月光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拾月光并收藏人间收容所[无限流]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