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但一时倒还真没一个先站出来的。
    正在鸦雀无声之际,人群最后方,忽听一人沉声应道:我来。
    众人齐望过去,只见一个狼一般孤高的年轻人,静静站在千雷殿大门口,脚步沉稳而精悍。
    他身上穿着件很宽大的黑丝软袍,用一根缎带系住,上面斜插着一把刀。[注]
    在场所有人的呼吸,忽然就在这一瞬间静止。
    割鹿刀!
    来人是萧十一郎!
    就算很多人都没见过萧十一郎,也没见过割鹿刀,但萧十一郎只要站在那里,众人就能认出他。
    因为萧十一郎本身就像是一把刀,一杆枪,像这世间所有出色的神兵利器。
    他的眼睛亮得出奇,只要被人见过一次,就终生难忘。
    第30章
    洛飞羽茫然道:您是让我照拂一下小太额三弟?
    隆庆道:朕想托你把江山里的毒牙拔一拔。
    洛飞羽其实已经意识到皇帝的意思,只是他自己还在故意装傻,我真的只是来中原做生意的。
    隆庆叹道:南王近些年蠢蠢欲动,太平王世子曾对朕说,他那堂弟同太子生得有九分相似你是太子的亲哥哥,朕信得过道长教出来的弟子的品性,若要选一人担此大任,只有你可以信赖。
    洛飞羽哭笑不得,您把话说到这份上,摆明了不给我拒绝的机会。
    皇帝抱歉笑了笑,朕不愿强迫你。从你早夭的那一刻起,就不算是皇家人了,如何选择都是你的自由。
    洛飞羽深深叹了口气。
    他对这种软刀子最是没辙。
    您想让我怎么死?
    隆庆听到这话,就知他是答应了。他眼中露出温善的笑意,显得十分仁厚,你可以自己决定。
    前辈怎样才肯救他?
    东方不败冰冷问道:你如此心急救他,究竟是为了他身上的价值,还是为了他?
    无花一时沉默。
    洛飞羽渐渐转醒,听到他们的对话,咬着牙自床上坐起,唤无花回来:三尸脑神丹端午才会完全发作,在那之前不过小打小闹疼几回罢了,死不了人。
    无花见他醒来,当即冲至床边将他扶住,动作之快令人叹为观止。
    东方不败眸色又深沉了些,若有所思。
    洛飞羽说得轻松,那岂止是痛几回,无花便只是想一想尸虫咬噬腑脏的样子,心就像被一只大手在捏扁揉圆,更不要说那尸虫还会逐渐侵入脑髓
    前辈既不欲伤他性命,何必让他受此折磨!
    东方不败无视了他的问题,反倒盯着洛飞羽,语气轻松道:本座瞧你人不错,又来自海外仙山,你若肯带我去仙家之地,本座定不会亏待你。
    洛飞羽左思右想,忽而福至心灵,眼睛略微睁大了些,牛头不对马嘴道:东方前辈你我知道了!你是
    不要方,问题不大!外公最疼我啦,我今晚定能溜出来看星星哒!
    嗯?
    『不要方,问题不大。这在我们那儿叫穿模。』
    无花脚步一顿,立刻扭头看去,只见一个粉嫩嫩的小姑娘和一个矮小的小叫花在街角拉拉扯扯。这么一瞧,那小姑娘模样居然还十分端正,不难想象长大后定是个绝世美人。
    无花面色顿时古怪起来。
    不会吧洛飞羽这次还魂的身体,居然小成这样?!
    无花不动声色将马儿系在青衣巷口的系马石上,有意将动作做得慢条斯理,耳朵心神却全挂在朱停和那小姑娘身上,关注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洛飞羽偏爱女装打扮,他虽不清楚这其中有何神奇原因,但无花总有种感觉,他要是再活过来,一定也是个长相出色的女子模样。
    眼前这小丫头倒是个美人胚子,说话的时候眉飞色舞眼神灵动,有几分洛飞羽的影子。
    无花于是举步接近过去。
    他行动力极强,当天便着手练兵。
    他将那些新军按身材、特长、胆色等分成数类,再每五人组一个小队,二十五人一个大团,各自分配盾兵、枪兵、刀兵、弓箭手,保证每个队里T、近战、远程和后勤都有人负责,小队长兼具指挥之能。
    再教他们遇到倭寇如何判断其攻击、如何配合击破,只短短两三个月的训练,就已颇有成效。
    为了令他们迅速成长,洛飞羽仗着小地图红名点的便利,也带着他们出去拿零散的倭寇练过手。他们一边踩着倭寇刷,一边积累经验改进方法,接连三次大获全胜的消息传得人尽皆知,新军信心大振。
    这时候,地图喊话的另一个好处便体现了出来。
    李凰竹先前虽在此地无名,但经洛飞羽这一喊,这里大小山道水道的匪寇都知晓了她的名号,也知道李凰竹的军队是专打倭寇的,但凡有点家国正义感的绿林好汉都不会与她为难。
    若是洛飞羽带军路过他们的地盘,他们见首领是一名年轻女将,会直接命手下撤退,放他们通行。
    如此一来,剩下的某些格外冥顽不灵的,便全是严世蕃所控制的匪寨了。
    于是洛飞羽改玩起了重点击破,专门逮着严世蕃的势力打,数月之间收获颇丰。
    倭寇们本来就是在福广被打疼了,才逃到江西来的,一看江西这里也是个猛人,便不敢再过来了,严世蕃得知此事,气得大骂罗龙文废物。
    问题是怎么教。
    直白告诉小皇帝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固然简单粗暴,可这对培养他自己的判断力没有任何帮助。他总归要靠自己看明白。
    而且人的善恶,也实在不好简单用黑白两字道明。
    这个弟弟年纪太小,又不像朱停那样从小在市井插科打诨、见惯了世态炎凉,在天真懵懂的时候,过早的给他看太残忍的东西,难不保就留下一辈子的阴影。
    洛飞羽脑仁儿疼。
    他决定曲线救国。
    小老弟,你为什么觉得我不是魔头?
    小皇帝嘲讽看着他:王兄,不是朕不给你面子,要说你是魔头,你还不如让朕相信秃秃是魔头。像他那样光风霁月、神仙之姿的人物,若摇身一变成为心黑手辣的绝世妖僧,哇光是想想就觉得太带感了!
    洛飞羽:你可真他喵的太会挑人了。
    他额上挂着黑线,忍住抽搐的嘴角:可我武功不比他差,背景来历也比他厉害,我还是江湖闻风丧胆的邪教首领。
    这她迟疑道:愿闻其详。
    洛飞羽笑道:听闻你们之中有善于潜水的采珠海女,能在海底如常行走数十个时辰?我有东西不慎落入了海中,想托你们帮我捞上来。
    洛飞羽给她们换脸,并未避讳王怜花和东方不败,王怜花亦是易容高手,看到这些人的面皮,不由啧啧称奇。
    这些黑衣人有七八成都长了一模一样的脸,而且还是瞎子,王怜花自不会认为她们是胞胎姊妹,相反,他很清楚这些堪称完美的人脸,都是易容所做。
    如此出神入化的易容之术,不知出自谁的手笔。
    然而,当洛飞羽命他们将易容去掉,露出他们本来的样貌之时,饶是见多识广的王怜花和东方不败,也不由为之屏息了一瞬。
    难怪、难怪他们的主子要掩盖他们真实的面貌,这些目盲女子,竟全都没有眼睛!
    如何凶残狠辣的恶魔,才能对她们做出这样惨无人道的事来!
    洛飞羽仔细对着她们的本貌调整捏脸数据,又耐心问了她们诸多细节,逐一精调。又想到无花曾说,他们顶着一样的脸玩得挺开心,原来送出去的易容便也没有收回,算是送给他们随便用。
    比公孙兰的爪牙和叶孤城落后两个身位的陆小凤等人,几乎集体惊恐闭上眼睛。
    完了,今夜见了少年天子血溅当场的景象,他们是别想活着出去了
    众人心惊肉跳之际,只闻叮、叮、叮、叮几声,一连串爆开的星芒带着四溅的火星惊破夜空,满天飞舞的剑光比通明澄澈的月亮还要耀眼,一条风驰电掣的白虹席卷了所有锋刃,将刀光尽数击落在地。
    西门吹雪迎风而立,冷然站在月光下,孤高凌人,白衣胜雪。
    司空摘星毫无形象一屁股坐在他旁边高墙的琉璃瓦上,使劲儿甩了甩自己的手,西门吹雪,你真是太沉了,早知道之前就不让陆小鸡翻跟斗,该让你翻才对!
    这天下第一的轻功,即便带着一个人的重量,也依然让所有绝世高手望尘莫及。
    西门吹雪没有答话,只淡淡看了他一眼。
    形势就这么在顷刻间惊险万分,又在顷刻间逆转。
    小皇帝如擂作鼓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
    久经训练的军卒们行动干净利落,弓箭刀斧手依次列阵排开,将此地团团围住。
    连城璧为他这不要脸的发言默了默,你当真以为把控天宗就能为所欲为?
    这话说得颇有深意。洛飞羽用着天宗的人,可知道天宗成员那些把柄的,其实只有连城璧。
    现在看来,是连城璧以一敌众,但若他当众揭穿洛飞羽假宗主的秘密,那在场的天宗成员就会立刻倒戈。届时,以一敌众的就变成洛飞羽。
    洛飞羽难道不知这有多危险?他怎会这样自取灭亡?
    他当然知道。
    他就等着连城璧说出他才是真正的天宗主人。
    连城璧若不想被天宗的人乱刀砍死,这是唯一选择。
    而洛飞羽,早就为他准备了听众在隐锋谷隔壁的回音谷中,迷路的正道众人正听着此地的实况转播。
    大自然鬼斧神工,回音谷中能听清隐锋谷一言一声,而回音谷的响动,却丝毫传不进隐锋谷。
    只要连城璧说出口,等着他的就是声誉扫地,身败名裂。
    第31章
    他们所到之处,强令老弱百姓守营,带走少壮做搬运苦力,欺凌妇女更是家常便饭。
    七姓氏族敢怒不敢言,一时间,播州上下怨声载道。
    杨应龙本就对七姓不肯交出权力而不满,借这个机会,他不但填上了投入苍云的银钱,还趁势狠狠敲打了那些不听话的附属氏族,其嚣张放纵之态,唯不可一世四字可形容。
    天地铁则,弱肉强食,杨应龙喜欢这种高高在上的主宰感。
    他的辖地广袤千里,下面的人生死存亡,全在他一念之间。他享受着掌控这片土地的感觉,像神明一样发号施令,而那些臣服于他的蝼蚁兢兢战战的样子,令他由衷感到愉悦。
    这便是做皇帝绝无仅有的好处。
    在他的领土上,没有人可以对他说不。
    哪怕是千里之外的大明天子,也只能对他干瞪眼。
    杨应龙指着那些堆在大路中央的财物,不满道:合江举城上下,就这么点东西?
    此地长官袁子升满头大汗,眉头紧锁成一团,急切道:大家都如数交了,再拿不出来了。
    这份猜测,既然不便过问,那就不问了,也不必知道答案。无论如何,她现下感到十分轻松愉悦,从万展秋的拥抱里,她得到了想要的安慰。
    她深深看了无花一眼,然后一言未发,转头告辞。
    洛飞羽在她身后问道:难得出门一趟,不再坐会儿吗?
    阴姬遥遥挥了挥手臂,也未回头,显得很潇洒,就如洛飞羽当初离开神水宫时那样。
    她手里拿着一个小瓶子,她没打开也知道里面是空的。
    毕竟神水宫其实从未丢过天一神水。
    洛飞羽勾了勾嘴角,伸了个懒腰转过身,阴九幽冷不丁从窗框上头吊下来,半个身子在窗子外飘飘悠悠,只把人吓了个激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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