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叫我爸!傅家森冷喝一声:我受不起。
    傅怀禹抿紧嘴巴。
    你说我怎么养出你这么个丢人现眼的东西!你是不是真要气死我们你才甘心?
    对不起傅怀禹自知无理。
    不用说对不起。傅家森从口袋里掏出笔和小记录本。
    写。他将纸笔扔到地上。
    傅怀禹愕然抬头:写什么。
    关系断绝书。
    爸!傅怀禹戚戚喊了声:您就非要这么绝情?
    傅家森抬头死死盯着他:我绝情?你妈现在还在急救室里,你反过来指责我绝情,傅怀禹,你心可真狠。
    傅怀禹望着地上的本子和笔,没动。
    傅怀禹,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和那人断了联系,这辈子都别再见他,要么写父子关系断绝书。
    傅怀禹自小成绩优异,听话懂事,是父母的掌中宝,一直都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掉了,一句重话也没对他说过,想要什么都会答应他。
    所以傅家森现在开始反思,傅怀禹之所以走到今天这一步,是不是因为自己把他给宠坏了。
    而傅怀禹,竟然真的乖乖捡起纸笔,写下断绝之言,接着将硬皮本递给傅家森。
    傅家森看着那份父子关系断绝书,看了许久,浑身颤抖不止。
    他拉过傅怀禹的手,从钥匙链上解下瑞士军刀,刀尖划过指尖,殷红的血丝流了下来,接着在断绝书的署名处重重按下。
    继而又划破自己的手,按下指印,撕下那张断绝书,将本子甩在傅怀禹脸上。
    坚硬的外皮在他脸上划过一道血痕。
    明天我会拿到公证处,以后,我们傅家,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我的财产,你一分也得不到,现在你住的房子,是我买的,户主写的是我,麻烦你还回来。傅家森的声音冷到冰点,甚至听不出任何情绪。
    傅怀禹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出一个扇形的阴影:
    我知道了。
    我和你妈含辛茹苦抚养你三十年,到头来还不如一个男人重要,我真是养了一头白眼狼。
    在傅家森声声怒骂中,傅怀禹缓缓走出医院。
    炎热夏季,竟然感觉到一丝寒冷,从骨子里散发出的寒意,穿多厚也没用。
    来到已不属于自己的楼下,抬头望去,一盏明灯,清冷孤寂。
    他掏出钥匙开了门,迎上来的是阿杜。
    傅怀禹蹲下身子,抱起阿杜。
    诶诶诶?傻老爹竟然主动抱我了?今天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汪?
    祝玉寒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拖着行李箱走出房间,见傅怀禹正蹲在玄关,雪白的衬衫上落了几滴血点。
    你想说什么,但还是老老实实咽回肚子里。
    这个时候不能心软,一旦心软,对于两人来说都是不可磨灭的灾难。
    他掏出钥匙,放在桌子上。
    阿杜你要养么?祝玉寒穿好鞋子,望着那个略显萧条的背影。
    傅怀禹没动,也没说话。
    说句话吧,别假装自闭。
    祝玉寒望着他:脸怎么了,你不会学那些脑残非主流去自残了吧,这可不像你啊。
    算了,心狠终究不适合自己。
    你什么时候不想养了,再送回我那里,它就暂时先拜托你了。说着,拖着他的行李箱打开了家门。
    我爸妈已经不要我了,你也不要了么?
    在临出门的前一刻,他听到这样一句。
    祝玉寒轻车熟路的找出创可贴,仿佛对这屋子里一切物品摆放都了熟于心。
    你的意思是,你和你爸妈坦白了么?
    傅怀禹低着头,头发垂下,盖住眼睛。
    其实对于傅怀禹此次冲动之下的坦白,自己真的很想骂他一顿,但想想,骂也无济于事,说实话,本来得万千宠爱下长大的他忽然有一天失去了所有,现在说什么也没用。
    而傅怀禹,不敢对祝玉寒说出傅家森给他的两个选择,如果告诉他,他一定会躲,躲得远远的,他太了解祝玉寒这个人了。
    而现下,用愧对父母之恩换来的感情,他已经没有勇气再失去了。
    傅怀禹失了力般倚在祝玉寒的肩膀上,双眼呆滞无神。
    这间房子他也要收回,我得另找地方住。傅怀禹喃喃着。
    我已经找好了,不然你就住到我那里。心里这么想的,就这么说了,说了又后悔。
    真是纠结的选择。
    你别担心,你爸爸只是一时生气,哪有真不要儿子的父母,等他气消了就好了,别太悲观。祝玉寒抬手摸摸他的头发。
    傅怀禹闭上眼睛,眉间一直没有舒展开,眼眶通红,看起来像只受了伤的野兽。
    但愿吧。傅怀禹声音很轻,像只气泡,稍纵即逝。
    好了,我和房东约了一会儿看房子,你不如先去医院看看你妈妈。
    傅怀禹点头,站起身子,踉跄一下,勉强扶住墙:一会儿给我打电话。
    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想要收回来是不可能的。
    祝玉寒心里很清楚,傅怀禹之所以落得这样的下场,自己是没理由往外择的。
    他忽然想起上官示迪,那个为爱杀人分尸的女孩,或许对她来说,死亡已经是最好的归宿,如果她活着,根据刑法从轻判刑,蹲完了监狱出来,她要一生都背负着为了同性爱人杀人的罪名。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面对。
    和房东签好合同,交了预付金,安顿好阿杜,祝玉寒开上车匆匆赶往储荣的研究所。
    正赶上午饭的点,一推门,就见储荣正在吃煎饼。
    祝玉寒忍不住捂住嘴:你就不能换个地方吃饭?
    习惯了。储荣放下煎饼,抽出纸巾擦擦嘴。
    死者身份确认了没。
    一个坏消息和一个更坏的消息,要先听哪个。
    祝玉寒皱着眉:坏的吧。
    根据发丝的DNA检验,死者是张宗德的妻子李沅恩。
    祝玉寒扶额:那更坏的呢。
    储荣笑笑:张宗德带了一帮亲戚过去警局讨说法,怒斥警方保障不力。
    你怎么还能笑出来。
    不然呢,难道要哭着说么?说着,储荣的笑容愈发灿烂。
    祝玉寒叹口气,坐在沙发上。
    不去警局看看么?那边现在一团糟。
    祝玉寒摆摆手:我这边也是一团糟,没心情管了。
    嗯?我们记吃不记打的祝队长也有烦心事?说来听听?
    祝玉寒瞪他一眼:昨晚傅怀禹和家里出柜,他妈突发脑溢血送进医院了,他爸一怒之下跟他写了父子断绝关系声明。
    出柜?储荣不可置信地张大嘴巴:他怎么这么想不到怎么形容他。
    这么冲动。
    不光冲动,还没脑子。
    祝玉寒又是一声长叹:别说他了,还不都是因为我。
    所以你怎么打算。
    还能怎么办,事到如今,事发因为我,我就得负责收拾这个烂摊子,就和他复合呗,他现在可经受不起什么打击了。
    储荣盯着他:我发现你也没脑子。
    说什么呢。祝玉寒皱眉。
    储荣失笑:我说真的,首先,他爸是法学教授,这种父子断绝关系声明是不具有法律效应的,很明显他爸就是吓唬他,如果是吓唬他,那一般会给他两种选择。
    哪两种?
    要么和你断绝关系,要么和他们断绝关系。储荣笑得狡黠。
    一句话犹如醍醐灌顶。
    倒真是,自己身处事发中,考虑事情、对于事情的定论就已经变得不客观。
    但他爸生气是真的,还动手打了他。
    你可真是死脑筋,你要是和你妈坦白你看你妈不从城东到城西追着你打。
    祝玉寒一思忖,觉得储荣说得有道理。
    所以你要做的不是收留可怜的他,而是想办法劝他回去和父母讲和,这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方法。
    闷热的夏季,乌云压城,铅块一般的云承受不住雨水的重量,大雨来得突然,浇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祝玉寒匆匆跑进警局,就见童嗣正和小刘两人在大厅里打羽毛球。
    你们很闲?祝玉寒冷声问道。
    两人赶紧收起球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这羽毛球竟然该死的甜美,但我不能被它勾了魂去,我要工作。
    祝队。周晓冉迎上来:要我去研究所取尸检报告么?
    不用,我已经去过了。祝玉寒将尸检报告复印几份,发给每个队员。
    周晓冉看起来有那么点失望,拿过尸检报告,看着落款处储荣的名字。
    储法医名字也很好听,对不对。
    对个锤子,让你看报告谁让你看他签名了。
    周晓冉从报告里抬起头,八卦的凑过去:祝队,心情不好?
    一堆棘手的案件,和只知道打羽毛球的队员,你能有好心情?祝玉寒白她一眼。
    刚才傅组长过来了,脸黑的像包公,你们是不是吵架了呀?
    祝玉寒猛然抬头:傅组长回来了?
    第41章 偏执(8)
    嗯,脸上还有伤,还穿着昨天的衣服,头发也没打理,我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个样子。周晓冉尽量压低声音:你们是不是真的吵架了?
    不关你的事,你把储医生的尸检报告仔细看一遍,把其中所有线索罗列清楚,下班前交给我。
    留下这么一句话,祝玉寒像个大爷般背着手上了楼。
    悄无声息的来到重案组门口,做贼似的将耳朵贴在门上听着里面的动静。
    断断续续的谈话声传来,傅怀禹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
    对,因为一些特殊原因必须辞职。
    不是因为生病,劳您记挂了辞职报告我现在发给您您不必再劝我了,也谢谢您这么多年来对我的照顾
    话未说完,大门被人猛地推开,接着一张急切的小脸凑了过来,伸手按住自己的手,挂断了电话。
    傅怀禹,你要做什么!来人张嘴便厉声质问道。
    傅怀禹轻笑:辞职。
    辞个屁的职,现在案件堆成山了,你是准备撒手不管了?
    管不了了,对不起。傅怀禹说着,点击邮件发送,将辞职报告发给了陈局长。
    为什么。祝玉寒瞪大双眼,像只可笑的猴子。
    我妈去世了。
    祝玉寒愣住,手僵在半空,脑袋里一片混沌,什么也想不出来。
    她本来就有高血压,昨天被我一气,突发脑溢血,送到医院太晚了,错过了最佳抢救时机。
    傅怀禹伸出手拿起座机电话,按了回拨键。
    电话的忙音像是一个锥子,声声凿在心口。
    他看起来很镇静,但手却一直在抖。
    而当下的祝玉寒,想不出任何安慰的话,只是不停地询问自己,傅怀禹母亲的死是不是和自己脱不了干系。
    陈局长,辞职报告已经给您发过去了,劳烦您看一下。
    祝玉寒再次按住他的手,挂断电话。
    不不要祝玉寒满脸慌乱。
    心中像是突然破开一个小洞,裂口随着秘密的公诸于世而慢慢扩散。
    你说,路有那么多条,为什么我偏偏固执的选择了一条最艰难的。
    傅怀禹在笑,眼中却是落寞。
    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祝玉寒跪在傅怀禹面前,抱着他的腰,将头埋在他怀中:对不起,我错了,对不起。
    傅怀禹抬手,轻轻抚过他的脸:跟你没关系。
    如果早知道这样,我昨天不会和你闹脾气。
    没有早知道。傅怀禹推开他:好了,我该走了。
    傅怀禹起身,刚走两步,又被人从背后抱住:
    去哪。
    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拿开那人的手,将这段为人不耻的感情一道放下。
    大雨滂沱中,那个寂寥落寞的身影将自己最后一点东西放进后备箱,接着钻进驾驶室,发动了车子。
    祝玉寒使劲拍打着车窗,叫喊声漫上一丝乞求。
    就像当年这个人也曾这样乞求过自己不要分手。
    傅怀禹打开车窗:好了,我要走了,你离远一点,很危险。
    祝玉寒愣住,任凭雨水浇湿他的头发衣服。
    还有,听我一句话,小心储荣这个人。
    说罢,关上车窗,车子缓缓驶离停车位,只留一团污浊的尾气。
    警务大楼上,无数张脸贴在玻璃上,好奇地看着这略显矫情的一幕。
    听说傅组长辞职了?周晓冉抬头,望着童嗣。
    为什么辞职。童嗣看着他们祝队活像一只落汤鸡,忍不住啧啧两声。
    他妈妈去世了,可能受不了打击,换个地方散散心吧。小刘叹口气:本来近期案子就多,他一辞职,我们又有的忙了。
    而祝玉寒,只是孤立于楼下,在大雨中勉强睁开眼睛,望着那辆黑色车子离去的落影,久久未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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