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澄松了手,这次是真的松开了。他翻了个身,从季芳泽身上挪开了,季芳泽也坐起身,低着头整理自己凌乱的衣服。
    叶澄之前还稍有忐忑,现在看季芳泽闷着头不说话,安心下来的同时,又有点郁闷。他戳了一下季芳泽,季芳泽没理他。叶澄不高兴:殿下之前还邀我同眠,怎么现在这么冷漠?难道是我如今的相貌不如之前吗?
    季芳泽的声音冷硬:你这么生龙活虎,不如翻窗回你自己那里睡去!
    叶澄知道人真的生气了,他讨好笑道:我这不是怕吓到殿下吗?
    季芳泽背过身,不看叶澄:我看你吓唬我吓唬地挺开心的。
    叶澄拉人家的衣袖:哎呀,不要计较这种小事啦。我们说正经事,我先给你说一下我的来历好不好?
    季芳泽往外拽自己的衣袖:别跟我拉拉扯扯,嬉皮笑脸。
    叶澄的力度变轻了,片刻沉默后,才轻声问:你是不是害怕我?我确实没有恶意,也不会伤害你。
    季芳泽简直要气吐血。
    这个世上怎么会有这种恶人先告状的混蛋?!明明是他刚才戏弄自己,自己以为他有危险,心都快跳出来了,结果他还兴致勃勃地在那里演他刺客的剧本,还抽空儿调戏自己!
    季芳泽抓住了叶澄的肩膀,用力一推,将人推倒在床铺间:你一天到晚欺负我,戏弄我,还有脸说不会伤害我?!
    我害怕你?两人的姿势较之前发生了颠倒,季芳泽把人辖制在床铺和自己的臂弯之间,声音恶狠狠地,你看我害不害怕你!
    两人鼻息交缠。季芳泽低下头,似乎是要亲他,却在咫尺之间停住了。他哑着嗓子问叶澄:好不好?
    他还记得,之前叶澄好像不太情愿和他亲近。
    叶澄被他压着,躺在床上,从下往上仰视自己的小恋人,看他愤怒恼火,却不舍得对自己用力,看他在这个时候,还记得征求自己的意见。
    至于自己的意见。叶澄微微抬头,亲在了季芳泽的嘴角上。
    像是火星落入枯草,季芳泽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俯下身来亲他,力度近乎是恶狠狠地。身下被褥绵软,叶澄无处可躲,也没打算躲。他近乎是顺从纵容地,任由那人吻他的嘴角,舔开他的牙关。
    得到了心上人的允许,季芳泽半点也不记得之前的守礼和规矩了。他平常瞧着像个斯文的冷美人儿,但在这事上却表现地极霸道,仿佛生怕叶澄推拒逃跑一样,手一直托着叶澄的后颈,微微用力,迫使叶澄仰起头,不许他稍有闪躲。叶澄刚开始还顺着,后面有些受不了,稍微偏了一下头躲开了,季芳泽也没计较,他不挑地方,亲着叶澄的侧脸,一直到耳根,脖颈。
    最后能停下来,还是叶澄忍不住踹他。
    叶澄起身,擦了一下嘴角,没好气:你是小狗吗?怎么还咬人?
    季芳泽被叶澄蹬开后,神思清醒过来,其实也有点后悔自己的孟浪,他低声下气道:我只是想亲一下。
    叶澄合拢了一下衣襟,开始逗季芳泽:我才不信呢。
    玉冠早已摘了,他的外衣在刚刚的翻滚中彻底散开,揉在被褥之中,中衣也被扯掉半边,肩膀都露出来了。
    就算挣扎的声音都陷在被褥里,刚刚我挟持殿下的时候,殿下两只鞋都蹬掉了,落在木脚踏上,那么大的动静,守在门口的福生公公都没进来问。叶澄斜睨季芳泽一眼,殿下进来之前吩咐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
    季芳泽很委屈:我真的没有。
    是福生自己瞎想啊。
    叶澄看季芳泽已经彻底忘记了之前自己逗他的事,心中微喜,故作大度道:看在你好看的份上,就原谅你这次吧。
    今天晚上以来,气氛难得融洽,叶澄却没趁机说什么哄人的话,反而捏了一下季芳泽的脸:长得这么好看,怎么是个缺心眼啊?你连我是不是人都不知道,竟也不问,就这么跟我亲上了?万一我要害你怎么办?
    虽然叶澄也不希望季芳泽怀疑他,但是你这也太没戒心了吧。
    若真有恶意,你为什么要主动告诉我这些。季芳泽乖巧地由着他捏脸,况且你的身手极好,若是神仙鬼怪,或许还有别的神通手段。我自不必说,常与你单独相处,便是父皇母后和青峦,之前也数次和你极近地接触过。我虽说是个皇子,但也病怏怏的,不涉朝政,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恶意的目的,是你要来接近我才能达到的。
    叶澄恶劣道:万一我是个采阳补阴的大妖怪
    若你答应以后只采我一个,我就听话给你采。季芳泽笑起来,把人搂进怀里,给他解打结的头发,只要你不害我家人,其他的我都不在意。
    作者有话要说:  不逆,我们真的不逆,虽然小芳好甜
    第51章
    今夜的月光格外好, 明明是只是一弯牙儿, 却照得青石板凝霜覆雪。檐下缀着高高低低的冰凌, 寒风偶尔吹过,发出忽高忽低的风声,格外幽清。
    叶澄这人促狭,站在人家门外,还犹豫着要是小师傅开口问是谁, 他到底是老实回答,还是不吭声, 等开门吓他一跳。
    谁知季芳泽身边藏着最顶尖的暗卫, 不怕有危险, 所以压根没问外面是谁, 直接就将门拉开了。
    月光斜映,照进门户里。
    四目相对。
    叶澄手里提着的那盏冰灯脱了手, 重重摔在门前的青石板砖上, 变成一摊碎冰。
    冰灯落地的声响不大, 但在这幽静的夜里, 却恍如惊雷,把怔住的两人都惊醒了。
    季芳泽脸色一变,向后退了一步,猛地就要关门, 但是比不过叶澄手疾眼快,还是被人挤了进来。
    月光只照在门口那一方小天地,屋子里比外面黑了很多, 季芳泽也不知道究竟是屋子里太暗,还是自己心神大乱,竟一时看不清叶澄的模样,只能听到叶澄沉重的呼吸声。
    叶澄向来是个从容的人。其实从京都到虎啸关,险境重重。最凶险的那一次,遇上了不知是真是假的山贼,人数太多,难免顾此失彼,他为了救叶端璐,身上中了一箭,距离要害只隔那么一点点。
    季芳泽替叶澄拔箭,心里都怕得不行,叶澄却还对他笑。
    他这个人,不管心里如何,面色总是吊儿郎当,云淡风轻的。
    但是此刻,他的呼吸声却很重,在寂静的暗色中清晰可闻,像是心中激起万丈狂澜,努力强压着,却还是从边边角角溢出来。
    因为什么?
    能因为什么?
    不就是因为这张脸吗。
    季芳泽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格外狼狈和愤怒。他转过身,径直往屋里走去,躲避叶澄在黑暗中也灼热难掩的视线。
    叶澄刚看到季芳泽的那一刻,脑袋一片空白,下意识推开门,挤了进来。现在和季芳泽同处一室,他仍然心头纷乱杂复,就像是外界所有的画面声响,都隔了一层一样,只剩下眼前这个人。
    叶澄追上去,去拉人家的胳膊,声音听着有些混乱:你转过来,给我看看。
    季芳泽重重甩开他的手。
    叶澄平常脾气不错,这次却格外强硬,直接按着人家的肩膀,强行把人转过来:给我看看,听话。
    季芳泽气得想打他,可一来舍不得,二来也知道打不过,只好用力推他:你滚!
    僧庙寄居的屋子能有多大,两人推搡间,直接摔在里面的床上。
    这下季芳泽倒是无处可躲了。叶澄一把抓住人家的手,按在头顶,另一只手掰人家下巴:哎呀,怎么能对客人说脏话!太失礼了。
    季芳泽要被他气死。
    到底是谁比较失礼?大半夜一不吭声地就来敲门,主人家撵他走,不走就算了,还把人给强行压在床上。这哪里是客人?简直是个采花贼!竟然还有脸倒打一耙?!
    暗卫为什么还不出来?!这难道还不算危急关头吗?!
    夜幕无法遮挡叶澄的视线,他一寸寸地沿着季芳泽的脸看过去。
    其实细说起来,这和他曾经见过的季芳泽不太一样。他上个世界见季芳泽的时候,季芳泽已经二十多岁,是一个棱角分明的青年了。可现在他看着的这个人,还不大呢,瞧上去也就十七八的年纪,要稚嫩青涩一些。
    若再长两年,大概就会长成他曾经见过的模样吧。
    夜色里,有常人看不见的光点,在空中浮动,最后凝聚在叶澄的眼上。
    不知空气寂静了多久,叶澄才松开了捏着季芳泽下巴的手。季芳泽心中羞愤难言,冷笑道:好看吗?
    刚刚那股不管不顾的疯劲儿下去,叶澄才注意到两人处境的尴尬,他松开手,从床上起来,干笑了一声:简直如同姑射神人。
    季芳泽坐起身,也顾不上整理衣服,眼睫微垂,声音冷得像冰:我不是季呈佑。
    没说你是他呀。叶澄还没彻底从震惊和不可置信中缓过神,但他已经下意识切换到了和季芳泽的相处模式,你比他好看多了。就算我眼真瞎了,也不会把你俩认错啊。
    季芳泽显然没相信,反而问道:那你激动什么?
    叶澄摸摸鼻子:这个,主要是小师傅你风姿卓绝,我猛地一看见,太惊讶了,有点控制不住我自己
    季芳泽被气笑了。这种鬼话,真难为他能说出口。
    空气一时沉默。季芳泽心底就像被人破开了一个大洞,空得要命,往外渗着风。
    片刻后,叶澄轻声问:你姓季?
    季芳泽坐在黑暗中,像是坦然,又有点像破罐破摔:是。
    皇族哪一支?
    很多过去不曾留意的细节,现在一起涌出来。叶澄心里已经隐约有答案了。
    当今陛下与皇后感情甚笃,不纳妃嫔,这些年膝下子嗣不丰,极为多舛。皇长子体弱,极少出现在人前,据说一直在静养。
    季呈佑偶尔和叶端瑜提起过,皇长子与他相貌颇似。
    叶澄过去听季芳泽说过,他并非不受家人所喜,反而家中父慈母爱,只不过是因为身体的缘故,才跟着惠和大师在外游历。那时候和叶澄在京城不远处的荒郊相遇,原本是回京中探望父母。
    是嫡支。季芳泽的声音很生硬,还有一点自嘲的意味,还有什么想问的,都问吧,我知无不言。
    我没什么想问殿下的。叶澄沉默了片刻,开口道,今日原本说好要给殿下做冰灯,却又失约,所以夜里做好了,给殿下送过来。并不是故意要冒犯殿下。
    叶澄的话没什么不妥,甚至刚才那激烈的情绪波动,也都被收敛起来了。
    如果殿下没有其他的吩咐,我就先告辞了。
    季芳泽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滚吧。我才不稀罕。
    他已经足够狼狈了,不想在叶澄面前,展现出歇斯底里,毫无风度的模样。
    叶澄离开了,走之前将门关好。
    季芳泽独自坐在黑暗的室内,轻声道:骗子。
    其实这话真的很没道理。从头到尾,都是他在骗人家。他对叶澄一见钟情,就遮着脸,隐藏了自己的身份,来接近人家。叶澄从来没给过他任何许诺和暗示,只是拿他当孩子一样哄,他也心安理得地接受了。现在被拆穿,也应当是人家骂他是骗子才对。
    但他就觉得特别委屈,真的特别委屈。
    这种委屈,像是吃了一颗没熟的果子。人家明明已经告诉你是青的了,你却心里仍抱着不真实的期待,蒙着眼睛,非要去尝一尝。现在咬开,苦涩的汁水充满整个喉咙,又能去怪谁?
    009本来还非常幸灾乐祸,等着看叶澄如何痛哭流涕,剖腹以示清白,解释自己这些天嚣张无比的种种举动,不料事情的发展竟如此地诡异:【你,你就这么走了?!】
    【不走,留下来做什么?】
    009:【这是季芳泽啊!你不想和他重归于好吗?!】
    你当初在空间吐血吐成狗的时候,可不是这么云淡风轻,铁石心肠的模样!
    叶澄语气中几乎带着一种漠然:【说得倒容易,任务怎么办啊?】
    【任,任务?这关任务什么事?】
    【蹬掉了闲散王爷季呈佑,摆出了富贵不能淫的架势,现在却攀上了身份更高贵的皇长子,你猜下一出评书要说什么?】叶澄的语速很快,也不知是想说服009,还是说服自己,【现在牌坊都立好了,又突然想改嫁,不觉得晚了点吗?这种事若传出去,叶端瑜这个名字,永远也摆不脱桃色传闻了。】
    【可如果不叫别人知道,我难道让他给我当地下情人?】
    009有点恍惚。它太不习惯这个对话了,要知道,过去都是它苦口婆心地提醒宿主,不要过度沉迷恋爱,要记得做任务。谁知叶澄竟然不敢常理出牌,面对再次相逢的季芳泽,第一时间想得居然是任务怎么办!
    真不愧是蝉联年度最佳员工啊。
    但是这样的话,未免也太伤季芳泽的心了。四十年深情,其实还是没能软化叶澄的心吗?
    【说完了任务,我们再来说说芳泽。】
    【他是皇长子。】叶澄的声音难得有些疲惫,【九哥,不是每一个世界都能宽容顺遂,我们都知道,叶端瑜和季呈佑的婚约是怎么一回事。现在把对象换成季芳泽,你觉得这现实吗?】
    帝后共抚养了三个儿子。长子体弱,不现人前;次子聪慧仁厚,本是大家都看重的继承人,但是在先帝离世后的第一年意外身亡;幼子尚在牙牙学语,据说也时不时生病,既看不出资质,也不知道能不能养大。
    所以朝臣才会忧心忡忡,季呈佑也对皇储起了觊觎之心。
    但现在叶澄和009都知道,季芳泽的身体并没有外人以为地那么差,至少一路从京城到虎啸关,翻山越岭不在话下。这种情况下,帝后怎么肯让季芳泽和一个男人厮守,更别说这个男人还是罪卒,曾经和他的皇叔有过婚约。
    【就算我真能豁出去,任务不要了,或者另想别的主意,我从头再来。】叶澄的声音变大,【上一世他为了我,无儿无女,也没有正常的婚姻生活。难道这一世,我还要他为了我和父母决裂,闹得天翻地覆,被记在乱七八糟的野史,□□里,被人背后指点嗤笑吗?!】
    【你才认出来季芳泽多久,就想了这么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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