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芳泽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 也不见叶澄冒头,他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片刻后回到屋内,重新坐回了窗边的罗汉榻上。
    很快,又有纸条垂着下来了。
    季芳泽迟疑了一下,不知为什么竟有些心虚之意,左右朝窗外看了一眼,见都低着头没人留意这边,还是飞快地拿来看了。
    【欲把相思说是谁,浅情人不知。】
    换言之,你个负心薄情汉根本不知道我多想你!
    这次的言辞更加委屈,充斥着幽幽的哀怨,只是配上叶澄那笔潇洒飘逸的字,实在是不怎么搭配。再加上叶澄现在脑门上顶着的骗子人设,不仅无法让人心生怜惜,反而有一种口花花浪荡子,甜言蜜语张口就来,欺骗涉世未深的小姑娘的既视感。
    至少季芳泽就没像叶澄想象的那样,立刻被他哄得眉开眼笑,心花怒放。
    季芳泽看着那张纸上的字,颤着声音:骗子。
    混蛋!
    他想起叶澄第一次和他见面时说的那些话,简直气恨:轻浮话就成日挂在嘴边,其实真心半点都没有。
    都是假的!
    他眼眶微酸,直接起身把窗户关上了,自己往里屋去了。
    于是蹲在屋顶上,等待他家小芳回心转意的叶澄,只听到了砰的一声,下面的窗户被人重重关上了。
    叶澄:
    看来这次他家小芳真的很生气啊。难道真的就因为我这些天一直没来看他吗?说实话刚确定关系就异地,确实过分了点,但是这也不能全怪我呀!
    唉,叶澄托着腮,陷入了大部分男人都会陷入的痛苦和烦恼:工作与家庭之间强烈的时间冲突到底该如何调和?
    尤其是当你老丈人同时还是你上司,并且一点也不善解人意的时候,这种困境会成倍加剧。
    不辛勤工作就会被老丈人刻意刁难,无限度增加求爱路上的阻碍;太辛勤工作没时间陪恋人,又很容易惨遭分手。最后还可能会被一句话甩到脸上:你到底爱的是我还是我老爸的权势/地位/钱?!
    叶澄过去潇洒单身,见别人焦头烂额,当时还感慨:真是人间悲剧。
    但是现在人间悲剧落到他头上了。叶澄站起来,伸伸懒腰。那也没办法,不想被甩就只能想办法讨好人家啦。
    季芳泽坐在内室,看着手里的两张信笺,一时气恨,觉得他这些话都是骗自己,想要烧掉或者撕掉,又有些舍不得。
    真要以后都不见面了,现在叶澄送来的每一张纸,都是日后的念想了。
    这时季芳泽听到了开门声。福生去取粥回来了。季芳泽立刻将那两张纸叠起来收进了袖子。
    他既然说不要叶澄了,就不能再藕断丝连。而且,叶澄这么夜里私自跑到皇子居所,要是被人发现,不管父皇罚不罚他,终究名声不好听。
    福生给他端上粥,便安静地站在一旁。
    季芳泽吃粥,心里却记挂着外面的人。
    那扇窗边已经没有了动静,季芳泽心想,他应该走了吧。自己把窗户都关上了,叶澄再怎么好性子,也不是完全没脾气的人,总不会还等着他。他这么想着,却没有感觉到松了一口气,反而心里空得很。
    正吃着粥,季芳泽突然听到了一声奇怪的声响,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啪一下撞在窗上。
    这个动静可就有些大了,别说是季芳泽,只怕满院子的人都听见了。季芳泽来不及说什么,院外的探查声和脚步声已经接近。
    季芳泽心跳极快,刚要开口,意外地发觉,外面并没有传来训斥和捉人的声音。
    福生也快步走过去,打开窗看了一眼,夜幕茫茫,月色正好,什么也没有:刚刚大概是有鸟撞在窗户上了。
    福生打算合上窗子,季芳泽放下了空碗:开着吧,屋内气闷。
    这人胆大包天,再不顺他意把窗户打开,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敢下来撬窗户。
    季芳泽找了理由,把福生和窗户周边的人都支开,自己坐回窗边,恨恨心想:传吧传吧,看你这次又能说出什么鬼话来。
    结果这次被绳子绑着送下来的,是一个竹篮子,上面还盖着一层蓝色的棉布。
    他将篮子解下来,拿进窗内放在几上,掀开了上面的棉布。
    篮子底下铺着厚厚的棉布。棉布里躺着一只猫崽,和巴掌差不多大,四仰八叉瘫成一个小小的猫饼,睡得昏天黑地的模样,完全没有留意自己刚刚经历了一场高空下降。叶澄非常懂得物尽其用的道理,还在人家的小猫爪子下压了一张纸条。
    大概是察觉到文绉绉的情诗不好用了,叶澄这次换了策略,完全是比大白话还白的大白话。
    【公平交易,我送你一只狸奴,你不要生气了,把我的那只也还我。】
    季芳泽看了眼这只不知道叶澄在哪儿顺手捡的,灰不溜秋,睡得傻啦吧唧,一点也不好看的丑猫崽,差点被叶澄气死。谁是你的那只?还有,你就拿我跟它公平交易?
    很快,第二张纸条就被递下来了,大概很得意于自己送猫的主意,觉得肯定把人哄好了,叶澄这次提出了进一步的要求:【屋顶蚊虫甚凶,未免我被抬走,狸奴可容我进屋暂躲?】
    绳子这次没有被拉上去,仍然垂在窗前,大概是在等他的答复。
    季芳泽一点也没有被他哄开心,并不想让他进来,并且有点怀疑叶澄是在装可怜。但他想想夏天确实蚊虫多,叶澄待在屋顶,的确可能被追着咬,最后还是心软了。
    他手边没有纸笔,便直接探出手,拉了拉那绳子,示意他下来。
    结果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季芳泽压根就看清,一个身影已经从窗户轻盈地翻了进来,并且顺手关上了窗户,动作简直行云流水,除了窗户合上轻轻嗒的一声,完全没弄出半点动静来。
    季芳泽虽然反应过来了,但他动作哪有叶澄快,稍微挣扎了一下,最后还是被叶澄给按在了榻上。
    这榻虽然宽大,但中间还摆着个矮几。季芳泽怕蹬翻了案几,引来众人围观,让叶澄染上污名,也不敢大幅挣扎,最后只好缩着腿,任由叶澄压在他身上,两人面部近在咫尺。
    季芳泽的视线都落在眼前这个人身上。
    长袍玉冠的文雅书生,本该是举止端方的君子,现在却压在他身上,含笑看着他,眼睛微微眯着,里面有一种略带危险的神色在。
    季芳泽就喜欢他这幅神态,心间微颤,竟觉得此刻的叶澄身上有种惊人的艳色。
    殿下刚刚明知我在外面,还故意将窗户关上,真叫人伤心啊。叶澄趴在季芳泽身上,说话的气音打在季芳泽耳边,轻声道,殿下,我这还没进门呢,就被你给厌弃了?就算陛下要把后妃打进冷宫,也得有个缘由吧。
    季芳泽气闷。刚刚还又是情诗又是送猫,连哄带骗讨他欢心,现在见了面,怎么这个样子啊?!
    叶澄倒不是真的生气。他故意做出这幅样子来,一是觉得不能太惯着季芳泽,日后养家工作的时候还多着呢,总不能每次一加班,就回家睡冷铺盖,吃闭门羹吧;二来,他好久不见季芳泽,也想逗逗他。
    叶澄注意到了季芳泽缩着腿,似乎不想引来人的模样,顿时来了主意,坏笑道:现在就给我说两句好听话听听,要不我就一脚蹬翻矮几,叫大家都知道你深夜跟人私会。
    季芳泽:
    我怕引来人是为了谁?!
    季芳泽咬牙切齿:你现在就蹬翻,让大家都知道,你深夜翻窗户进皇子寝室!
    叶澄想了想皇帝可能会有的表情和反应,深深地认为,还是维持无人打扰的现状比较好。他立刻换了剧本:良辰美景怎堪负,我辛辛苦苦翻了窗户过来,偷香窃玉一点便宜都还没占,怎么能叫人过来?
    季芳泽听他说这些不着五六的话,简直咬牙切齿:你之前的斯文规矩呢?
    叶澄惊奇:斯文规矩的人怎么会夜里翻人家的窗户?
    叶澄还装模作样地恐吓季芳泽:之前冷落我的事,你要是不给我说出个理由来,我可扒你衣服了。
    季芳泽气得发抖,他都顾不上会不会被人发现了,猛地起身。叶澄没有防备,真的被他掀开了。
    季芳泽下了榻,拖着叶澄就往里屋走。
    这里的动静大了些,门口很快就传来了骚动和询问声。
    季芳泽厉声喝道:谁也别进来!
    叶澄无辜:怎么突然就生气了?
    福生就守在外面,离得最近,他隐约听见了叶澄的声音,差不多明白过来里面是什么情况,立刻将其他人都赶走了,自己给他家主子守门。
    叶澄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季芳泽是什么意思,顺着季芳泽的步子进了内室。季芳泽拖着叶澄往架子床上拉:行,你想扒我让你扒,我们今天就洞房!
    季芳泽如今也口不择言了,他解叶澄的外衫:你放心,我绝对不会睡了不认账。你既然也心悦我,今晚留在这儿,我到时候死也娶你。
    口花花可以,来真的叶澄就怂了,他躲过季芳泽的手,试图改变话题走向:哎呀不闹了,好不容易见一次面,我们好好说说话,好不好?
    季芳泽的动作停住了,他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面色苍白:你不愿意,是吧?
    你既然不愿意,为什么还要说那些话?他声音微颤,指着外面,你不愿意,现在就走。
    作者有话要说:  唔,甜言蜜语大型翻车现场
    所以说也不能完全怪小芳没有安全感,叶子确实有点口花花的毛病,喜欢欺负小芳
    第50章
    帝后宠溺, 季芳泽这里的吃穿用度俱是好的。这床幔是云锦所制, 又轻又软,夏日既能通风透气,又能遮挡蚊虫。季芳泽不大喜欢张扬艳丽的物件, 所以宫里的织娘特意选了雨过天晴的颜色,又用银线织了暗花,据说夜间点着烛火, 远看似烟雾摇曳,躺在其中, 又如夜空湛蓝。
    不过平常季芳泽倒没怎么留心过它,也半点没看出它的不同和好处来。直到此刻,床幔落在季芳泽的眼里,映出上面隐隐约约的人影来, 才叫季芳泽真正体会到,什么叫流光暗藏, 旖旎生烟。
    当然,季芳泽并不觉得这是叶澄某种暗示的邀请。毕竟之前他们还在说为什么不能大婚, 叶澄还拒绝了他莽撞的拉扯,怎么可能正事说到一半, 突然就拐到这上面来。
    但是福生的话却控制不住地浮现在他脑海里。
    【良辰美景,殿下若是还生气, 平白辜负了。】
    其实床幔颜色较深,里面的人影看不大清楚,模模糊糊的, 身姿也不如何绰约,只是那是他的心上人,平常展颜一笑,就能叫他心跳如鼓。更别说,又是夜色时分,两人独处一室,那人又坐在帐中。
    季芳泽再规矩,再告诫自己不要乱想,不要唐突了叶澄,也一时觉得喉咙有点干。
    季芳泽走到屋门外的时候,叶澄就听到他的脚步了,安静等着季芳泽过来。结果脚步越来越近,突然在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就停住了。
    季芳泽呼吸微重,却停在原地,看着没有要再走过来的意思。
    叶澄本来也有一点忐忑,要不然也不会躲到帐子里来,见季芳泽不动了,奇怪道:【他怎么不过来?】
    009倒是了然:大概是想到了一些少儿不宜的东西吧。
    就在叶澄准备出声的时候,季芳泽终于动了。
    他慢慢走过去,走到床边,却没有掀那床幔,只是规规矩矩坐在床前的脚踏上:你是不是累了?
    也是,他白日里在内阁忙碌,夜里好不容易回去休息,又跑到自己这里来,还被自己关在窗户外面。
    想到这里,只剩下密密麻麻的心疼,之前的旖旎倒散去了几分。季芳泽轻声:你若累了,就安心在这里睡,我睡在外间的榻上,也不叫别人进来。只是你总要擦擦手脚,夜里才松快一些。你若不想下床,我去将水盆帕子端过来。
    叶澄没说话。季芳泽这才注意到,好像自从他进来,这人影就没怎么动过,难道已经坐着睡着了?
    季芳泽掀开床幔,微垂着眼,虽说没在床外看到散落的衣服,但毕竟是在床铺内,他也不好乱看。
    结果,帐子刚掀开,满腔柔情没来得及倾泻一二,季芳泽的视线突然倾斜,就像之前在窗边的榻上一样,直接被人按倒了。这次比刚刚那次还过分,之前只是压住他手脚,现在不仅整个人压在他身上,一只手死死地捂着他的嘴。
    视线清楚下来的那瞬间,季芳泽眼睛一下子睁大了,反抗力度陡然加重。叶澄早有准备,就这还差点没按住。他又不能真的对季芳泽下重手,场面一时混乱。
    叶澄眼珠一转,轻声说了三个字:叶松寒。
    季芳泽的挣扎停住了。他死死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己寝室的青年。
    叶澄干脆放开了捂着季芳泽嘴的手,季芳泽也果然也没有叫。
    季芳泽原本柔情似水的表情,已经变得极其冰冷淡漠。他的语气倒也平静,但叶澄能听出话里藏不住的担心:他在哪儿?你想要什么?
    叶澄看着季芳泽这幅表情,一时恶趣味:我深夜至此,自然是倾慕殿下的颜色。殿下若是给我亲一下,我自然知无不言。
    话说到一半,叶澄连忙又捂住了季芳泽的嘴,生怕季芳泽怒而暴起,一嗓子喊出去。但是季芳泽却没挣扎,他仿佛有些怔愣,一时没反应过来的模样。
    叶澄也不想真把人给惹毛了,到时候连人带猫,被一起扫地出门。
    漂亮到近乎张扬的青年俯下身,整个人忍着笑,故意做出一副哀怨的模样,轻声道:殿下刚刚还说,只要我乖乖躺下,日后一定娶我。人家如今在床上等你,殿下怎么这幅郎心似铁的模样?
    季芳泽的眼珠微微动了一下。
    叶澄接着含笑道:殿下龙章凤姿,姿容绝世,臣一时看呆了。
    一句句两人私下相处时说的话,被叶澄重复出来。季芳泽紧绷的身体也慢慢放松下来。
    殿下待臣,是琴瑟之约,白首之心。臣待殿下,亦是此心。
    我还以为,殿下是故意带着我钻小树林呢。
    殿下叫我阿澄吧。澄江一道月分明的澄字,是我的真名。
    这一句,叶澄将最后的乳名换做了真名,看季芳泽的眼神,叶澄知道他听懂了。
    我并不是叶松寒,现在才是我真正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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