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宽宏大量。院判称了一句,看了一眼身后太医。
    年轻的许太医膝行过去诊脉。
    他咦了一声,吃惊道:娘娘这脉好奇怪。
    淑嫔生怕有闪失,心下狂跳,皇胎有什么问题吗?!
    许太医摇了摇头,旁人都是三个月上胎脉,娘娘这胎,不过两个半月,就已经强健有力,八成是个小皇子!
    淑嫔松了一口气,随即笑了起来。
    你倒会说话。
    她将装满了葡萄肉的果盘朝外一推,赏你吃了。
    微臣句句实话,许太医捧着果盘,笑着继续道:多谢娘娘赏赐,去岁南贡的葡萄不多,统共只得了百斤,存在库房里,娘娘这会儿就吃上了,皇上真是看重娘娘。
    淑嫔这个同太医院向来不对付的,都难得笑出了声。
    侍女道:你这太医倒有眼力。
    许太医微微一笑,露出八颗洁白牙齿。
    眉目清晰,人又清爽干净,丰神俊朗。
    侍女同其他小丫头对视着几眼,都抿着嘴笑了。
    淑嫔看了她们一眼。
    心情非常不错。
    有劳院判。她道。
    侍女立刻送了一袋金银首饰。
    院判笑道:多谢娘娘。
    他将荷包捧在手里,千恩万谢、态度恭敬的退了出去。
    出了贤淑殿。
    院判四下看了看没人,掏出那一小包赏钱,也没打开看,狠狠一扔,扔到了墙角边。
    什么垃圾玩意儿,也拿来打发人!
    他回想刚刚殿内情形。
    二人并排着跪在地上,一圈小侍女小太监围着看笑话。
    简直恨的直咬牙。
    院判还未受过这种委屈。
    简直奇耻大辱。
    他不解气的啐了一口,什么野鸡淑嫔,呸!
    太子坐立不安了几日。
    终于忍不住了,问道:宋春景就没有一次能来找我吗?
    闫真同乌达一边一个站着,闻言对视了一眼。
    太子没好气道:有话说话,别眉来眼去的偷摸打官司。
    乌达紧紧闭上了嘴。
    闫真诚恳道:我粗略听了几句,说是那日去刑部的时候,闹了不愉快,究竟是为什么殿下可说说吗?
    闫真这个生存在会说话顶端的人,是极其得太子看重的。
    只犹豫了一下,就道:他旧事重提,不高兴了。
    闫真从他话中琢磨出一丝惆怅失措来,做出一个更加谦卑的倾听姿态。
    太子表情十分无奈且后悔。
    闫真看他模样,微微一想,就知道提的是哪一桩旧事了。
    这个旧事,他当然知道,不仅知道,还是内部参与者。
    当年将人抬出去,就是这位太子的胳膊指挥人办的事。
    闫真也叹了口气,这是顶没面子的事情,任谁都会不高兴的。
    马后炮,太子埋怨道:当初你也不拦着我!
    当初你年少轻狂,根本不把人命当一回事,更别提玩弄个把个少年了。
    这会儿风水轮流转,再后悔也覆水难收。
    闫真无话可说,只好闭嘴。
    乌达幸灾乐祸看了他一眼。
    他扭头看了一眼太子,太子正盯着他。
    面色阴郁,嘴角沉沉。
    这一副眉间微微蹙起、唇角却略微紧了紧的冷漠模样,乌达已经见过多次。
    只要一出,便是要杀人。
    乌达吓得缩了缩脖子,低下了头。
    觉得自己头顶凉丝丝一片。
    太子移开如有实物的视线,又叹了口气,是我太急了,逼的紧了些。
    不紧了,闫真诚心实意道:都多少年了,他就这么抻着拽着殿下,还叫殿下认为是自己的错处,这宋大人不得不夸一句,手段实在高。
    是吗?太子都没想这一茬,随意反问了一句。
    听别人总结完,他又觉得确实是有点窝囊。
    抿着唇想了想,道:那我干脆一不做、二不
    休字未出口,闫真赶紧摆了摆手,不了不了,您忘了当年做下错事,现在还未弥补回来。
    太子身居高位,千人捧万人供,是不敢有人说他错了的。
    然而闫真顺口吐了出来,太子却丝毫没有追究的意思。
    像是默认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太子靠在椅子上,将视线连到了闫真脸上,你说说,要怎么办?
    闫真鞠了一躬。
    严肃认真的建议道:殿下要追人,也要先有一个追求人的态度,先认错。
    对,闫真自己确定了一遍,先认错,然后再谈重新开始。
    太子:已经认过了。
    闫真:
    宋大人怎么说?他问道。
    太子摇了摇头,回想那日雨中,什么都没说。
    怎么没说,乌达插嘴道:宋太医说不敢当,若是有什么错,也是下官的错,实在不敢当。
    太子垂着眼看了他一眼。
    眼中如有深渊。
    乌达又缩了缩脖子。
    这次连闫真都无话可说。
    三人一起沉默。
    室内陡然降压,几乎无法喘气。
    太子视线胶着在桌上的鲤鱼衔如玉摆件上,好一会儿,突然道:今日负责打扫书房人的是谁?
    乌达看了一眼闫真。
    闫真低声道:是洒扫侍女,老人儿了。
    越来越糊弄,这鱼眼睛里,下眼线尾部,都着灰了,太子皱着眉怒道:拉去砍了。
    乌达:?
    闫真:
    门外站着值班,却遭受飞来横祸的侍女:!
    侍女扑通跪在地上,不发一言,只救命般的看向闫真。
    闫总管不愧是常常游走在太子拉的钢丝线上的人物,立刻便道:我有一法子!
    太子看着他。
    您几日后就得南下,太医院必得派一个人,您同宋大人向来亲厚,院判知道如何做。闫真道:到时您再同他好好说说。
    怎么说?太子问。
    闫真:上回那种认错不成,太敷衍了些,您得想个诚恳法子。
    太子睁着眼,认真想了想。
    闫真朝后头摆了摆手。
    侍女无声息的又将命捡了回来,灰溜溜站在阴影里偷听。
    第27章
    到了南方,宋大人每日随行,时间久了,可不就看到您的诚意了么?闫真劝慰道。
    太子想了想今后事,总算稍稍放下些心。
    却仍旧不太踏实,你去太医院走一趟,若是见着宋春景,同他说说话。
    说什么?闫真问。
    什么都成,太子道:你会说话,捡着他喜欢的说就成。
    这简直就是盲狙。
    闫真算了算日子,今日宋大人不当值。
    那就去他家。太子说。
    去了也未必能见到人。闫真又回道。
    几句话下来,乌达深感东宫的面子都要掉到地上捡不起来,简直叫宋春景扔到地上踩。
    他凛然道:我去。
    太子同闫真一齐看他。
    乌达挺了挺胸脯,我一定把人带回来。
    他虽如此保证,太子却不大相信他的能力。
    等等,他道:我写点东西你带去交给他。
    午间,吃过饭。
    闫真去太医院,乌达去宋府。
    太医院比较近,闫真率先到了。
    院内人员萧条,环顾门口一圈,没发现院判。
    院判此刻正在屋内眉头紧锁。
    外派的外派,生病的生病,怂的怂。
    眼瞅着又要去给淑嫔请脉,院判看了看一屋子零散,除了那新太医许灼,竟没有一个能顶用的。
    想着,叹了口气。
    门外有人匆匆进来,见着他这愁苦模样。
    唷,您这是闫真进门来,打量他一眼,又打量周围一圈,何事不顺心啊?
    老哥哥,院判热切叫了一声,您悄没声儿的就进来了,我还想出去迎一迎。
    闫真摆了摆手。
    为何事啊?院判提心吊胆的问。
    闫真实实在在的笑了,太子不是要南下嘛,这次时间长,按照惯例,太医院得出一位太医随侍,您挑挑拣拣给找个可心意的
    他这可心意着重强调。
    院判一个头两个大,差点笑不出来。
    闫真瞧他笑的勉强,塞进去一包东西到他袖中。
    那包裹是上好的绸缎,滑不沾手。
    里头疙疙瘩瘩、凹凸不同。
    又沉手。
    不用说,尽是上好的整银。
    闫真这边办完了差事,乌达那边却连宋府的门都没进去。
    他带着太子的一封信,轻车熟路,扣响了宋府沉重结实的大门。
    守门的小厮一见他配着大刀,脸都吓白了。
    乌达将刀背到身后,上前问:求见宋太医。
    这幅模样,像是随时要从身后拔出长刀,趁人不备取人性命。
    小厮发着抖说:可有拜帖?
    乌达摇了摇头。
    小厮大着胆子拒绝:请先递拜帖,我家主人看了,若是得空,自会请贵客进来。
    乌达没料到死在第一关。
    他浓眉拧成褶,掏出那封信,这个行不行?
    小厮垫脚看了看,摇了摇头。
    我乃东宫护卫队长,兼督骑长官,是太子的贴身侍卫。乌达隆重介绍完自己,挑了挑眉,小哥儿,行个方便?
    小厮并没有被名号吓到。
    相反松了口气。
    他习以为常、极其平静的摇了摇头,不行。
    乌达想拔刀。
    他拼命克制住了。
    那就劳烦您将这个交到宋太医手中,乌达低声下气恳求道:这是太子亲笔,实在耽误不得,劳烦你求你跑一趟。
    小厮犹豫片刻。
    终于,点了点头。
    乌达将信塞到门缝里,那小厮接过,捧着信,一溜烟跑进了院内。
    乌达待到他不见了身影,自己灰溜溜返回东宫。
    宋家院内。
    宋春景刚喝了药,趴在桌上昏昏欲睡。
    沈欢悄悄在他身上盖了张厚毯子。
    小厮走进来,沈欢赶紧伸出一根手指竖在嘴前,轻之又轻的嘘了一声。
    小厮将信放在桌上,对着沈欢一弯腰,用口型说道:门外,东宫的护卫长,送来的。
    沈欢点了点头。
    叫小厮走了。
    那信薄薄一张,紧紧贴在桌子上。
    中间有点凸起,应当是里头的信纸叠了几次才放进去,将封皮撑起来的弧度。
    信封上面书了几个字:春景儿亲启。
    是太子的手信。
    沈欢立刻断定。
    宋春景这人跟谁都不大熟络,也不受别人的套近乎。
    唯独太子敢掐掉姓,只称呼他名字。
    还要加上儿话音,显得非常亲昵。
    沈欢一时不知作何感想,鬼使神差的,拿起了那封信。
    是上好的纸。
    指尖滑腻的触感告诉他。
    这纸是外头的贡品,去年整年,将军府一共才得了十几张,现在还压在库房里没有用。
    太子随随便便就用它做成了信封。
    沈欢捏着信的指尖微汗,心中翻天覆地。
    就在这时,宋春景微微一动。
    沈欢一个激灵,吓得匆忙将拿着信的手背在了身后。
    宋春景缓缓睁开一半眼皮,模糊不清的问:怎么了?
    沈欢摇了摇头,将那信塞到了袖筒里。
    宋春景似乎一个姿势睡累了,将头偏向了另一侧。
    又闭上了眼。
    沈欢轻轻道:师父去床上睡吧?
    宋春景一动未动,呼吸绵长无声,已经睡着了。
    深夜更深了。
    沈欢在黑暗中撩开被子,走到窗前将窗帘拉开一条缝。
    就着透进来的月光,拿出了那封信。
    信封带着体温。
    表面上濡湿了几处。
    沈欢咬了咬牙,撕开了封条。
    展信知思:
    看了开头四个字,沈欢直觉不该看下去,但是心中、脑中尽是一团乱麻。
    不知为何,这信中内容,对他有着致命吸引力。
    良久,终于少年的好奇心在博弈中占了上风。
    他继续看了下去。
    太子定好时间。
    三日后出发。
    捱到那日,全部人马整装待行。
    除了太医院那位随侍太医。
    太子在詹事间逗了一会儿画眉,太阳高升,又去了书房看卷宗。
    他想在无形中消弭隔阂。
    因此不敢露面,怕撞上赶过来的宋春景。
    送去的信,也没有收到回复。
    太子心中忐忑,私以为这是冷战。
    指望宋春景给台阶下是不大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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