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才十五岁,竹下秋。你简直是无心无情的怪物,不怕痛不怕死,除了太宰治以外不在乎任何人的生存机器。
    你看起来想生撕了那个对我开枪的人啊。中也晚一步阻止你,你是不是要啃食他的血肉?
    你爱我,像疯狗,像野兽一样爱我。
    毫无底线、毫无人格的爱。
    和最开始,一点变化都没有。
    太宰倚靠在床上,眼里是深不见底的漩涡。
    他的声音轻飘飘的,虚弱得可以随风散去,却如一柄利剑直直刺入我的心。
    我原以为我可以接纳太宰治所赠与的一切。
    他随意使唤我,我没有哭。
    他践踏我的爱,我没有哭。
    他真情实感地想杀我,我没有哭。
    他把手枪砸在我脸上,我没有哭。
    他说我是疯狗是野兽,我没有哭。
    他说和最开始一点变化都没有的时候,我忽地心如刀绞。
    终于深深低头,泪流满面。
    第20章 剖白
    我还是被太宰先生赶走了,用最残忍伤人的方式。
    我不想在医院丢人,于是躲到了Lupin酒馆去这是太宰先生目前不会来的地方。是属于除了喝酒其他事情全然不顾的酒客的地方。
    夜深人静,我坐在吧台边,对总是披着红马甲的老酒保说:麻烦来一杯他们常喝的酒。
    酒保犹豫着:您不该喝酒。
    我说:今天例外。
    我静静地看着他,满面泪痕地。
    老酒保说:您明明不爱喝酒。
    他把玻璃杯推过来,澄黄色的酒水里球形冰块浮沉,只能喝一口哦,小先生。
    我:谢谢。
    不好喝。
    其实对我来说,酒一点都不好喝。完全不如牛奶好喝。
    即使是太宰先生总在喝的蒸馏酒。
    可是这是他爱喝的
    我一口把整杯酒都干掉了。咽喉滚动之后,苦涩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开,我听见了自己的抽泣声,眼泪争先恐后地汹涌落下。
    太宰说
    你爱我,像疯狗,像野兽一样爱我。
    毫无底线、毫无人格的爱。
    和最开始,一点变化都没有。
    我还能怎么做呢?
    我对他的爱是如此不堪且不受待见。可是除了爱他,我还能怎么做呢?
    太宰说:我还以为会有什么出乎意料的事。结果无外乎此。
    太宰先生总是算无遗策。他把敌人的反应、港黑的支援、中原和我的到来、甚至自己的重伤和我的失控,都算得刚刚好。
    而我让他失望了。
    太宰先生要我对他的死亡冷静以待,我做不到。
    除了他我什么都不在乎,不在乎他人是死是活,不在乎他人口中的残暴之名,不在乎自己活得如何。
    但我隐隐察觉,他死的这一遭,我身上有些与众不同的东西被彻底掀开,赤裸裸地展现在世人面前而这些东西一旦暴露出来,就再也回不去了。
    我困惑而悲哀地流着泪,不知道为了什么。
    酒馆里可能有酒客在看我,我没有在意,独自一人趴在吧台上小声啜泣。
    我太难受了,难受得胸腔快要爆炸。
    不知过了多久,有两个人一左一右地坐到我旁边。
    我挑的座位是太宰先生常坐的位置。自然,左右两人的身份也很明了坂口安吾和织田作之助。
    刚才太宰先生问我,我和狗有什么分别。我突然开口,难过地问织田,我和狗真的没有分别吗?
    织田看了眼我面前的空酒杯。
    他说:有的吧。
    那是什么?我穷追不舍。
    这个织田道,说起来就很多了啊。
    他一副不知从何说起的样子,我转了个方向,滴溜溜地将圆凳旋转到另一边,盯着坂口安吾:你说呢?
    坂口推了推眼镜:首先,竹下君是直立行走的人类,而狗是四肢行走的生物。
    这个答案太过中规中矩,我预感这不会是令太宰先生满意的答案。
    不够。
    你会使用工具,狗不会。
    不够。
    你会思考复杂的问题,有自制力,狗难以做到。
    有点像。我说,但还是不够。
    坂口苦笑着道:竹下你这个问题太宽泛了,就像在回答脑筋急转弯一样。
    是嘛,明明是很难回答的问题。我仰头很委屈地道,声音里全是郁闷,那他为什么要这样刁难我?
    可能太宰想让你自己寻找答案吧。织田道。
    我知道。我愤怒地一拍桌面,让他们酒杯里的酒泛起一圈圈波纹,这有什么不知道的。
    世界上不会有人比我更懂太宰先生了!
    他希望我自尊自爱,他希望我有自己独立的人格和喜好,他希望我不是只为他而活的生存机器,他希望他死了之后我也能活下去。
    他希望我竹下秋是个人,是个有立场的人,而不是太宰治说什么就做什么的野兽、卑微自轻到泥土里的低贱者。
    酒保调酒的动作微微一顿。
    织田和坂口脸上浮现出了显而易见的意外和惊讶神色。
    但我也知道。
    我平静地说,你简直是无心无情的怪物他过去曾被人这样说,于是他也指着我的鼻子骂来试探我。
    他害怕我和他是同一类人,却又无比期盼着。
    我只是想让他知道,我在努力地接近他,为此不惜成为他的一条狗。
    他们两人默然。
    可是可是
    我哽咽了。
    你看起来想生撕了那个对我开枪的人啊。中也晚一步阻止你,你是不是要啃食他的血肉?
    可是我真的没有!没有想喝那个人的血吃、他的肉太脏了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那样做呢?
    我抓着酒杯的手指收紧,用力到指尖和关节都泛白。
    我只是太害怕了。
    怕他就在那里死去。
    坂口问:你有将这些告诉太宰吗?
    我说:没有。
    坂口:为什么不告诉他呢?
    我:怎么可能在他面前说得出口。
    我注视着面前吧台上模糊的空酒杯,艰涩道:
    正因为是太宰先生,在他面前我才无法保持自己的想法。当他在我面前倒下,我便无法神志清醒地思考,更没办法不去复仇。
    他厌恶这样的我,我清楚。
    可是我能怎么办呢?无论重来多少遍,我都会这样把伤害他的人撕碎。
    哈哈哈哈哈
    我捂着脸,惨笑道。
    我的爱就是这个样子的啊。
    我根本无法克制自己,因为
    我爱他啊。
    从诞生于世,爱他至今,一成不变。
    *
    坂口安吾推了推眼镜,打破了苦闷的沉默:竹下君是我见过情感最浓烈、也最执着的人了。太宰君真让人羡慕啊。
    我:可惜他并不认为这是值得羡慕的事。
    坂口:终归是好事,怎么会有人不愿意被全心全意地爱着呢?
    再说,你现在不是分析得很清楚么,条条有理、逻辑清晰,也不见得有太宰说得那么夸张,什么疯狗野兽之类的。
    我苦涩地咽了口酒:也就喝醉了才这样。总不能一见太宰先生就喝酒。
    这回坂口无言以对了:
    织田叹了口气,道:如果你平时对着太宰也有醉酒的头脑就好了。
    坂口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我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我说:等我醒酒后,会完全忘记这时候的事。请二位为我保密,千万不要在太宰先生面前提起。
    我坐在圆凳上认真地请求他们。
    那是必须的。两人道。
    坂口道:我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竹下君呢。和在外面听到的传闻大相径庭。
    我用酒保递来的湿纸巾擦了擦眼泪,斜眼看他:怎么?你又听见什么传闻了?
    坂口刚才大气都不敢喘,现在终于安心地抿了口酒,道:外面现在传得厉害,幽灵暗杀者发狂暴走,一个人灭口了一个组织。
    幽灵性情凶残,嗜鞭尸。死者死状凄惨,不留全尸。
    行迹神鬼莫测,每次现身必定带走一条人命。他的眼睛是来自彼岸的吸魂灯,眼眶里盛着没有波动的幽蓝色的血
    我:
    港口黑手党哪个文学鬼才写的。
    中间那段听起来有点耳熟。
    坂口:是的,死状凄惨,不留全尸,上次也这么说。可能是传流言的人词汇积累不足,找不到新鲜的措辞了吧。
    我:
    坂口安吾,你他妈真是个吐槽鬼才。
    刚才难堪又悲伤的情绪借酒宣泄一通已经发泄得七七八八,被坂口安吾这么一打岔,我也没有什么劲继续痛哭了。
    我让酒保给我加了半杯酒。
    干杯吗?
    为什么干杯?织田问道。
    我:为了今天也像狗一样活着的幽灵暗杀者。
    坂口:为了将来某日幽灵暗杀者对他的心上人表白成功。
    织田:嗯为了醉酒后变得啰嗦的幽灵暗杀者。
    我:还为了太宰先生早日康复。
    坂口:这个听起来不太容易。
    我:你闭嘴吧。
    哈。
    三个玻璃杯杯沿砰在一起。
    清脆的一声
    叮!
    第21章 后续
    宿醉后我在织田家的客房醒来。
    织田问我:早安,秋。昨晚的事你记得多少?
    我按了按抽疼的太阳穴,道:记得半夜从医院去了Lupin喝酒,好像还遇到了你和坂口先生
    织田:不是好像,现实的确如此。
    我:是吗。
    织田:不好奇昨晚发生了什么吗?
    我:应该哭得很丢人吧潜意识告诉我那是段很痛苦的回忆,还是不要想起为好。
    而且太宰先生不在场,也没有什么想起来的必要。
    以防万一,我还是询问织田:我没有什么惊世骇俗之举吧?比如拍桌要牛奶?
    织田作回忆状:这倒没有。
    织田:你只是拍着桌子气势汹汹地说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懂太宰先生了。
    语气模仿得惟妙惟肖,好像真的发生过一样。
    我:orz
    我醒着都不敢这么说!
    喝过酒的我到底放出了什么第二人格。
    织田眼睛里带了些笑意:喝了酒的秋很可爱。
    我叹了口气:希望如此。
    织田:今天有什么打算吗?
    我深吸一口气,手攥成拳砸了砸自己的脑袋:去上司那儿一趟汇报工作吧。
    大开杀戒之后一直在医院陪着太宰先生,不知道中原会不会生气地自己写完了任务报告。
    织田用我无法抵抗的力道阻隔了我的拳头和后脑勺,太暴力了,秋。然后顺手帮我按摩了一下。
    他的手掌在我的脑后变换力度,手法很专业,让我感到尤其舒服。
    我怀疑织田专门学过这个。
    有时候觉得您像妈妈一样。贤惠又贴心。
    织田:
    织田妈妈僵着脸帮我按摩完后把我放生了,敷衍地勉励道:好好工作。
    好的。
    *
    再次见到中原的时候,他坐在办公桌后上上下下地打量我,语气讽刺。
    舍得从医院回来了?看够你的太宰先生了?终于想起你还有任务报告没做了?
    稳住,竹下秋,问题不大。
    我告诉自己,中原中也只是看起来比较不爽而已,实际上很好说话的。
    实在不行被他揍一顿出气就完事了。
    我摆出了最乖巧的姿态,眼睛盯着自己的脚,诚恳道:是,中原先生。
    还是,是你个头。
    中原说,你的丰功伟绩在港口黑手党出名了。虚无完全暴露,把我们这边的人吓得够呛。
    我略有心虚,后知后觉想起港黑那些人看着敌人脖子突然飙血,动都不敢动的样子。
    中原走到我跟前,突然皱眉:你喝酒了?
    我继续乖巧:是的。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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