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我们没人了!

    夏侯潋死死握着横波,三人和剩余的黑道兄弟被正道弟子重重包围住,竟已无路可走。

    老大,我他娘的真没想到,我竟然跟你死在一块儿!唐十七丢了左手刀,改成双手握刀,疲惫地微笑,他的脸上沾满了血,几乎看不出原来讨喜的圆脸,我他娘的还想死在一个美女床上来着!

    十七!夏侯潋大吼,别放弃啊!你来救我,我一定把你送出去!还有你,书情,给我站起来!

    书情拖着刀,师哥!你要是能出去,记得帮我照顾柳梢儿!还有师父,都托付给你了!

    滚你丫的,你的人,你自己照顾!夏侯潋大吼着,像一匹绝地的狼,挥舞着横波再一次将冲上来的人潮斩断。

    他浑身浴血,眼神赤红,凶恶如鬼。弟子们将刀尖对准夏侯潋,竟然不敢上前。

    柳归藏在高台上大吼:给我冲!杀了他!

    弟子们面面相觑,鼓起勇气,再一次举刀。

    但就在此时,远处传来隆隆的马蹄,像沉雄的军鼓被全力擂响。五个门主都站了起来,怔怔地望着远处。

    那是一队长长的人马,每个人都一袭黑衣,素白面具,手握长刀,像一道黑色的潮水,从密林掩映中奔驰而出。他们的马蒙着眼睛,铁蹄踏地溅起扑扑的灰尘。他们不同于唐十七率领的乌合之众,训练有素,队伍严整,如同一支黑色的利箭笔直地切入战场,所过之处长刀染血,人没入马蹄,被踏碎成泥。

    伽蓝刺客好多,好多伽蓝刺客!天一刀门主喃喃道。

    他们有三百人。君子刀门主惊恐地说道。

    不!有五百人!天一刀门主道。

    有人说,一个伽蓝刺客就是一支军队。那么五百个伽蓝刺客,无异于千军万马!

    他们看见,正道弟子被伽蓝刺客迅速冲垮,像一盘混乱的泥沙,无数人被刀挑断了脖子,鲜血喷洒如泉。五百个伽蓝刺客,好似凭空冒出的修罗恶鬼,在杀场中收割生命。

    为首的那一人披风带尘,策马如入无人之境,径直奔至夏侯潋身前。

    他朝夏侯潋伸出苍白的右手,那只手骨节分明,指甲清圆,指缝里干干净净。

    夏侯潋,你不是要报仇吗,我送你去!

    他骑在马上逆着光,夏侯潋只能看见他瘦削又高挑的黑影,心里忽然有种奇异的感觉。那是一种没来由的信任,仿佛他们上辈子就已经认识,此时此刻是他们的跨越时空的久别重逢。夏侯潋把手放入他的掌心,他的手有些冰凉,却有一种莫名的温暖。

    夏侯潋被他拉上马,左手抱住他的腰。

    坐好了,他低声说,我们去复仇!

    第48章 胶漆合

    南侧山坡上,黑衣人眺望坡下的杀场,黑衣刺客们犹如汹涌澎湃的浪潮迅速席卷了整个战场,正道弟子被无情地碾压吞噬,一排排倒伏的稻梗一般被冲倒在地。他咦了一声,示意身后的暗桩放下手中的弩箭,弩箭的准星原本瞄准了高台之上的柳归藏。

    小潋这小子,原来还有后援。黑衣人轻笑,兜帽掩住了他的脸,只露出嘴唇上细细的胡须,随着他的微笑轻轻抖动,我们这些老古董还是退下吧,这个战场,属于他们年轻人。

    唐十七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些从天而降的伽蓝刺客,喃喃着对书情说道:我的个娘,有个爹就是不一样,你看看,这得是把你们伽蓝的西南暗桩全召到柳州了吧!

    不不是的!书情盯着一个刺客俯身扬刀,手起刀落间将两个正道弟子斩于刀下,他们不是伽蓝的人,他们用的不是伽蓝刀法!

    唐十七怔了一下,问道:不是伽蓝的人,那他们是谁?

    黑衣怒潮在前方开路,摧枯拉朽一般将正道弟子淹没,刺客载着夏侯潋,直直奔向高台。

    诸门主面面相觑,肺腑之中有胆寒的味道,可他们身在高台之上,身前是血肉横飞的杀场,身后是高高的山体,他们无路可退,只能迎击!

    临近高台处,刺客勒停马,说了声:走!

    他下了马,抽出马侧的狭身长刀,银亮的刀刃在阳光的反射下,像水银流出刀鞘。那是一柄锻造工艺十分精湛的刀,可是刀柄和刀鞘的花纹都被刻意磨光,辨认不出产自何处。夏侯潋立刻明白了,这个人在掩饰自己的身份。

    可他来不及思考了。他也下了马,将横波横在肘间夹住,然后狠狠抽出,血迹被抹干,露出横波的粼粼刀身。他们二人一左一右,提着刀,像从地狱深渊爬出来的恶鬼,杀气腾腾地朝高台走去。

    有两个人翻身下马,低头跪在高台前,充当他们的阶梯。夏侯潋二人脚步越来越快,最后变成奔跑,呼吸在瞬间调节到最佳状态,然后猛力一踩刺客的肩膀,跃上高台!

    柳归藏是我的,你别插手!夏侯潋喊了声。

    知道!刺客格住天一刀门主劈过来的一斩,狠狠将他踹飞。

    夏侯潋挥舞横波,横波呼啸生风,仿佛张开獠牙,咬在柳归藏的刀刃上,两人刀对刀,面对面,彼此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姓柳的,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夏侯潋,你这个废物!你杀不了我!柳归藏大吼,斑白的胡须张狂缭乱,像一只狂怒的雄狮。两人的刀不停的撞击、分开,又再次相撞,刺眼的火花四射,两人的虎口都在几次撞击之后开裂。

    夏侯潋和柳归藏战得正酣之时,其余几个门主心有灵犀一般联手围击那个刺客,可他们发现,这个刺客的刀法形如鬼魅,竟比夏侯潋更难对付。他的刀势变幻莫测,无法跟上,更无法预测,君子刀门主举刀想要格断他的迎头一击之时,那柄刀却如毒蛇一般绕过他的刀刃,咬在他的手臂之上。

    恐怖、恐怖!众门主心胆生寒,刀与刀碰撞之时,有人无意间接触到刺客的眼神,霎时间心里像窝了一块冰。那是山鬼一样的眼睛,凝着亘古不化的哀霜。如果说夏侯潋是一团刚烈的火焰,那他就是一块孤冷的寒冰!

    可他们毕竟有五人!他们交换了一下眼色,迅速变换位置,展开连绵不绝的轮斩攻势。这是一个刀阵,刺客的每个方位都站了一人,他纵使有三头六臂,也无法照顾到所有的死穴!很快,刺客的攻势慢了下来,背后传来烫伤一般的剧痛,刺客踉跄了几下,迅速翻身避过一击致命的纵劈。

    夏侯潋见状,立刻放弃和柳归藏纠缠,急速回援。

    两人肩并肩,靠在一起。夏侯潋问道:老兄,你没事吧!

    小伤。刺客咬牙。

    喂,老兄,你还没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我么?刺客深深地看了夏侯潋一眼,低低一笑,挥刀斩断一个门主的臂膀,夏侯潋,我是你的救星!

    夏侯潋愣了一下,心里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可那怎么可能?他们已分离整整七年,七年的时光,足以让一切面目全非。就算他要来救人,他远在京城,几天的时间,怎么可能从京城来到千里之外的柳州?

    他一边挥刀,一边想起那个哀如孤鸿的少年。

    不知怎的,刺客颀长的身影渐渐和那个少年的背影重合,一样的孤绝,一样的坚韧,一样的一往无前。他与这个刺客从未并肩作战过,却仿佛早已熟知彼此,配合得天衣无缝。当他格住怒潮门门主的惊雷一刀之时,身后一柄刀刃立刻送入门主的腹中,当刺客抵住君子刀的翻云一斩,他挥刀向前,斩下君子刀的头颅。

    夏侯潋抿紧唇,那种奇异的感觉再次浮现,在他心头静谧地流淌。

    可是怎么可能呢?几天的时间,沈玦无论如何也无法来到这里!夏侯潋使劲摇了摇头,不再多想,再次投入拼杀。

    不多时,诸门主一个一个接连倒地,只剩下柳归藏一人拄刀而立。

    柳归藏神情凝重,不可置信地看着满地的鲜血。这几个门主都死了,正道差不多就算完了。

    刺客收了刀,静候在一旁,夏侯潋冲他点了点头,提着刀走向柳归藏。他没有看见刺客身侧微微颤抖的手,他其实已是强弩之末,浑身挂满了深深的疲倦,就算有心要帮夏侯潋杀柳归藏,也力不从心了。

    喂,柳乌龟,死到临头,你可还有什么话想说。夏侯潋用袖子擦着横波,刀身映着阳光照在地上,摇动不定。

    夏侯潋,你想听我求饶么?柳归藏冷冷地笑,眼眸中藏着虎豹般的凶光,做梦吧,我乃戚氏军刀的传人,怎么可能向你这等宵小求饶!他转身望着高台下的杀场,正道弟子几乎死伤殆尽,黑衣刺客骑着马在场中游弋,他的眼中泛起苍凉的悲哀。

    报仇?夏侯潋,你一直说要找我报仇,你可知道,我的师父,戚家刀第三代传人,正是死于你母亲之手!我杀她,亦是报我杀师之仇!那天也是这样大的太阳,我师父耄耋之年,我师娘跪在地上求迦楼罗饶他一命,可你的母亲半分怜悯也没有,手起刀落,将我师父的头颅收入囊中。你们这些刺客,血债滔天,合该尸首分离,死无葬身之地!

    夏侯潋沉默片刻,忽然笑了一声,我们血债滔天,你以为你就干净么?姓柳的,你手上沾了多少血,你心里没有数吗?既造杀业,必遭杀报。执刀者,必为刀戮。你师父有你师父的报应,我娘有我娘的报应,你有你的报应,我也会有我的报应。这世上留给人的选择原本就不多,打从你师父拿起刀杀第一个人开始,我们便是不死不休。

    柳归藏怔愣片刻,也笑了起来,我一生的心愿,便是让戚家刀屹立江湖,传之百代,永世不绝。如今看来,怕是不能了。罢了,不祥之器,不传也罢。来吧,夏侯潋!这一战,只有你我二人!

    夏侯潋手中横波猛然一振,刀身反射着阳光明晃晃地照过来,猛烈的杀机呼啸着随风逼近!夏侯潋猛地奔向柳归藏,高台的地板在他脚下剧烈地颤动,白色囚衣的衣袖在风中翻飞,像飞蛾的翅膀,横波迎面而至!

    柳归藏提着刀,正面直视横波水月般的的刀光,他的脸几乎绷成一座冰雕,胸中气息如雷一般翻涌。可是,他忽然松开了手中的倭刀,倭刀哐当一声掉落在地面,他闭上眼,迎上横波锋利无匹的刀尖。刀尖刺进了他的胸膛,滚烫的鲜血喷涌而出,他的身体像山一般崩倒。

    夏侯潋怔住了,他还握着横波,柳归藏的胸部剧烈地起伏,他伸出手,死死握住夏侯潋的肩膀。

    夏侯潋,你以为杀了我就算报了仇吗柳归藏吃吃冷笑,你错了错了!你的仇人,在伽蓝!

    什么意思!仿佛一道焦雷劈在头顶,夏侯潋愣在当场。

    你的报应,就快来了!柳归藏脖子一仰,吐出最后一口血,手从夏侯潋的肩膀上跌下来,彻底没了声息。

    什么意思!你说清楚!你给我说清楚!夏侯潋摇晃着柳归藏逐渐冰冷的尸体,柳归藏大睁着无神的双眼,好像在嘲笑夏侯潋的无知。

    在伽蓝?柳归藏是什么意思?夏侯潋头痛欲裂。

    你傻吗?身后的刺客出声了,伽蓝有内鬼,恐怕来头还不小。

    我知道!夏侯潋回过头,那个刺客坐在椅子上休息,刀横放在膝上,我只是

    不敢相信?刺客笑了声,有什么不敢信的。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若有利可图,出卖亲友也并非难事,何况只是同僚?

    那你救我有什么利可以图?夏侯潋狐疑地看着他,老兄,你到底是谁?

    刺客闭嘴了。底下有刺客冲台上高喊:头儿,官兵来了!

    老大,官兵来了,你们好了没,我们快撤!唐十七也朝这里吼。

    刺客从台上跳下去,上了马,做了个手势,有几个刺客从自己的马上翻下来,上了同僚的马。

    这几匹马留给你们。刺客握住缰绳,夏侯潋,保管好你的命。

    喂,你还没告诉我你是谁!夏侯潋冲他喊道。

    刺客没理他,带着人走了,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夏侯潋大喊:少爷!少爷!干你大爷的,是不是你啊!

    刺客没有回头,人马井然有序地入了密林,顷刻之间,场上只有满地的尸体和萧萧风声。

    夏侯潋跳下高台,揪着书情的领子问:我被关了几天?

    刚好十七天,书情从他手底下挣扎出来,师哥,那些人到底是谁啊?你朋友?他们干嘛假扮成咱们的人?

    你没听见吗,老大刚刚叫那个人少爷,唐十七一脸贱兮兮的模样,老大,你老实告诉咱们,你是不是傍了个有权有势的少爷?还真不赖,比我出息!

    夏侯潋心烦意乱。原来他被关了十七天,可是从京城到柳州,两千余里的路,还得翻过两座大山,十七天也压根不够。况且那个人使的刀法形如鬼魅,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如果是少爷,那也该使他教给他的伽蓝刀才是。

    这丫的到底是谁!

    还有那个乌龟柳归藏,说话又不说清楚,干他娘的!夏侯潋爬上马,不理会唐十七和书情在后面的叽叽喳喳,随便拣了条路往前跑。

    他的身后,远处的密林中,刺客骑在马上远远望着他的背影。刺客摘下素瓷面具,露出白净的脸颊。沈玦低低咳嗽了几声,眼下青黑一片,有难以掩盖的疲倦。

    东厂缇骑纷纷脱了黑衣,露出织金绣线的曳撒。

    督主,您受伤了。有缇骑提醒了一声。

    他话音刚落,沈玦的身影晃了晃,忽然从马上栽下来。缇骑们大惊,高声喊着督主,忙不迭地下马,扶起人事不省的沈玦。

    司徒谨趋步步入柳州东厂衙门后院,柳州掌班太监余先如早已等候在廊下,正背着手走来走去,一脸焦灼,抬眼望见司徒谨,如同见了自己亲娘一般,一脸喜气地迎上来。

    哎哟,司徒千户,您终于来了!余先如亦步亦趋地跟在司徒谨的身后,唉,你说说督主这人儿,也不打声招呼,嗖的一下就突然冒出来了,茶也来不及喝一口,点了五百个番子就急匆匆地去了郊外,把柳归藏给宰了。吓得我呀!唉,你说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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