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怪者 作者:西境

    对。”丁隶笑说。

    “不麻烦的!你先吃饭吧,我周一再来。”小桃说罢带上了大门。

    空荡荡的别墅里只剩丁隶一人。

    九点,收拾碗筷,顺便研究一下厨房那碗汤药;十点,别墅自助游,景点包括前院和屋里;十一点,打开电视,看了一集关于罗布泊的纪录片;将近十二点,门外才传来钥匙的响声。

    丁隶迎上去,立刻闻到一股烟酒混合的气味。

    “喝酒了?”丁隶问。

    “喝了一点。”齐谐换着拖鞋。

    “还好吗?”

    “你知道我的酒量。”齐谐莞尔,“怎么忽然来上海了?也不打个招呼。”

    “中午吃多了散着步就来了。”丁隶说,“倒是你,什么时候开始误人子弟了?还罗巴切夫斯基。”

    “明天再告诉你。”齐谐挂好衣服,回身时脚底晃了一下,接着推开丁隶扶过来的手径直去了卫生间。

    “你以前喝得再多也没吐过。”丁隶跟过去,递上一杯水。

    “老了……”齐谐感叹道,拧一条热毛巾擦了擦脸。

    “你老得真快,才两个月不见。”

    “所以你特意赶过来,见证这天增岁月人增寿的伟大时刻?”齐谐笑着从镜子里看他。

    “生日快乐。”丁隶对镜子说。

    客厅里,挂钟的分针与时针重合起来。

    “我的礼物呢?”齐谐转回身,不客气地问。

    “你先过来吃点东西。”

    丁隶热了两碗甜汤端上来,齐谐拉开椅子,在他对面坐下。

    “最近身体好点没有?”丁隶问。

    “嗯。”齐谐咬一口元宵。

    “嗯是什么。”

    “好多了。”齐谐说。

    丁隶盯着他:“真的假的,你别骗我。”

    “假的,大夫说没治了,顶多再活半年,叫我抓紧时间欢度时光,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玩什么就玩什么。”

    丁隶一怔:“你别吓我。”

    齐谐笑笑将左手递过去,丁隶迟疑地捏住桡动脉,平稳而有力的搏动随着体温一起传过来。

    “你已经好了!”丁隶瞬间转忧为喜。

    “没有,是药物的效用,一旦停药就会变回原样。”

    “那多久能痊愈?”

    “几年吧。”齐谐说着突然兴起,“对了,我给你说说那个大夫的事,挺有趣的。”

    “替你治病的大夫吗?”丁隶问。

    “嗯。”齐谐放下碗调整到讲故事状态,“那个人姓铁,出道时先是自称‘怪医铁’、‘鬼医铁’,后来有一阵迷上了日本漫画,又叫别人喊他铁男。最后等他少了一根小拇指才正式定下了诨号,叫‘断指铁’。”

    “为什么他会断一根小拇指。”丁隶问。

    “我要说的就是这件事。”齐谐道,“据传‘断指铁’的祖父是一位苗瑶巫医,他自小耳濡目染,习得了不少古怪招数。无奈此人心气太浮,凡事只求一知半解,苗中藏蒙几门医术全部钻研过,却都是不上不下的半吊子。至于他的医技也时高时低,治病全凭感觉,最后也不知是药量没控制好、还是画蛇添足开多了几味,总之往往在治病的同时会带来一些乱七八糟的副作用。好比有人找他看感冒,吃药过后立竿见影,却忽然开始腹泻。再好比有人偏头痛,服下他的方子确实再不犯病,只是变为了一名秃顶。又好比几年前,一位黑道老大得了十分严重的痔疮,各方求医也不见好,就请来断指铁,他大手一挥、药到病除,结果……”

    “结果怎么样?”丁隶好奇地问。

    “结果老大痔疮痊愈后,竟从此不举!”齐谐哈哈笑道,“他恼羞成怒,当即下了追杀令,逼着断指铁一路逃到海南。荀爷听闻此事,觉得这人是个异才,便和老大打了个商量,只剁他一根小指谢罪,就此将他保进了归心堂。”

    丁隶却没有笑,盯着对面问:“等你治好病该不会也不举了吧。”

    “不会吧。”齐谐毫不在意,“他跟荀爷保证过,这次一定认真治病,绝不再犯这种错误。”

    “那会变成秃顶吗。”丁隶又问。

    “说不定。”齐谐笑。

    丁隶想了想,转身去厨房里端了药来:“小桃让你睡前喝的。好苦。”

    “你尝了?”齐谐看看碗里,似乎是少了点。

    丁隶嗯一声:“知道成分吗。”

    “你以为断指铁会把方子告诉我?”齐谐端过来一口喝光,“时候不早,该休息了,我带你去客房。”

    “我要跟你睡一屋。”丁隶说,“我想跟你聊天。”

    “都几点了,你不困我还困呢。”齐谐刷干净药碗放回橱子里。

    “不聊也行,反正我要跟你睡。”丁隶固执地说。

    齐谐没再搭话,收拾完餐桌上了楼,丁隶提起行李跟在后面,见他进了三层的主卧,不禁在心中偷笑了一下。

    洗漱完毕,钻进被窝,丁隶扭过头,旁边的齐谐背对着他没有任何动静。

    “睡着了吗?”丁隶问。

    “睡着了……”齐谐死气沉沉地说。

    丁隶侧过身面向他的后背:“今天你走之后,钱思宁忽然问我要不要来上海的医院,她说如果我愿意,归心堂可以把调动的事全部安排好。”

    齐谐不再是装死的语气,问道:“你怎么说。”

    “我说我考虑一下。”丁隶戳了戳他的后背,“你觉得她是什么意思。”

    齐谐转过身平躺着,望向天花板:“她是想让我今后都安心留在总部做事,直到退休那天。”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丁隶问。

    “家属安置。”

    “家属?”丁隶眨了眨眼睛装傻。

    “不然你以为在别人眼里我们这样算什么。”齐谐的语气并不好。

    丁隶很久没说话,最后道:“那我来上海吧,等你病好了再一起回去。”

    或许是他停顿了太长时间,齐谐几乎睡着了,只迷糊地说了一句别来。

    “为什么。”丁隶问。

    “替我看家……”

    “我是狗吗。”丁隶失笑地扭过头,见齐谐彻底睡了过去,索性枕起胳膊观察他的睡相。不久听他重重地呼吸了几声,接着微皱起眉,似乎正梦着什么不愉快的事。

    于是丁隶凑上前瞪大眼睛盯着,窗帘透进的微光中,齐谐的嘴唇轻抿了一下,许久过后,终于一边翻身一边嘟囔了一句“六点六二六……”

    “六点六?”丁隶拧起眉头。

    “零六……九……”齐谐又嘀咕了几个字,渐渐没声了。

    丁隶不明白地躺下去,肩膀碰到了枕头底下什么东西,他蹑手蹑脚地抽出来,是一本《量子力学》,再翻开,书里的笔记正做到普朗克常数那一页。

    你在归心堂都研究些什么啊。丁隶轻笑着叹了口气,合起书轻轻搁在床头柜上,自顾自道一句晚安合上了眼睛。

    ☆、量子力学

    淅沥的雨声在早晨将他叫醒。

    摸过手机,时间已是八点半,丁隶揉了揉睡眼疑惑地看看枕边人,心想按平常的话阿静早该起床了才对。

    “昨晚到底喝了多少酒啊……”丁隶晨哑地自言自语。

    “一瓶茅台。”齐谐忽然说。

    丁隶一愣:“你醒了?”

    “六点半醒了一次,看你没醒又继续睡了。”齐谐闭着眼睛说。

    反应过来他刚才那句回答,丁隶皱了皱眉:“你也不悠着点,哪有一下喝那么多的。”

    “归心堂上下都知道我酒量大,那里躲得掉。”齐谐扯过被子盖住肩头。

    “那你就敞开了喝,喝完再回来吐?”丁隶有些不快。

    “平时不会吐的,昨天一见你就没忍住。”齐谐欠揍地说。

    “那我早点走,免得你脾胃不适。”丁隶一掀被子下了床。

    “生气了?”齐谐探出脑袋,见丁隶背对他捣鼓着背包。

    “对,生气了。”丁隶丢来一只盒子又钻进被窝,齐谐拆开包装,是一套做工精致的银箔书签。

    “喜欢吗?”丁隶问。

    “挺喜欢的。”齐谐挑了一张出来,夹在那本《量子力学》里。

    丁隶记起他昨晚的梦话,好奇地问:“你看得懂这个?”

    齐谐模棱两可:“在普通人面前就略知一二,在行家面前就一窍不通。”

    “那你给我这个普通人解释一下。”

    “从操作主义的角度我不需要给你解释。”

    “什么是操作主义。”丁隶问。

    “怎样解释量子力学的概念,取决于我想通过解释达到什么目的,在你身上目的已经达成了,所以不需要再行解释。”

    丁隶咚地倒在枕头上:“我知道你很厉害,但请照顾一下普通人的智力水平,使用我们能理解的表达方式。”

    齐谐想了想,稍微躺过去一点,略低下声音说:“那我告诉你一件事,你不要告诉别人。”

    “嗯。”丁隶换了个姿势正面看向他。

    “保证不说。”齐谐盯着他的眼睛。

    “以希波克拉底发誓。”丁隶扣起小拇指,“if i swerve fro it or viote it, ay the reverse be y lot”

    “听不懂。”

    “撒谎遭雷劈。”丁隶翻译得信达雅。

    “用不着。”齐谐将他举着的手拍下去,“你知道齐谐这名字的来历么?”

    “知道。”丁隶背着高中课文,“齐谐者,志怪者也。《齐谐》是一本记录怪物的书。”

    “也是也不是,那是双关语,‘齐谐’不止是一本书,还是一种妖怪的名字,而我就是这种妖怪。”

    丁隶的眼神黯了一下,伸出手去拨了拨对方的额发:“你真的是妖怪吗?”

    “原先不是,后来是了。”齐谐侧开脸躲掉他的手,“如同人类由‘初拥’就能变为吸血鬼,我也是经历一些事才变为了齐谐。可这不像初拥,它没有一个明确的仪式,而是一个无意为之的、量变到质变的过程。”

    “那是什么事?”丁隶问。

    “志怪。”齐谐说,“十年前我还是个普通人类,不,精神病人类,那时我只能看见极少的怪物,于是就试着将它们一一记下。而后我偶然来到斋子,遇到老先生送了书,又开张做了买卖故事的生意。随着时间过去,我记下的妖怪愈加增多,发现自己能见到的妖怪也更多起来,体质亦渐渐变化,最终获得了聚无化有的异能,成为了一只齐谐。”

    丁隶若有所思,末了问:“你从开始就知道志怪的行为会让自己变成妖怪吗?”

    “如果知道我就不会这么做了。”齐谐沉声道,又笑了笑,“想来该是被老先生坑了吧,相遇那日还特意让那本《齐谐》落在我的眼前,好让我提前取了这么个假名。”

    “什么叫聚无化有?”丁隶又问。

    齐谐的视线移向了房间最远处,神思恍惚道:“有些宗教说,这世界,包括你我,都只是神的一个梦。你信吗?”

    丁隶凝视着齐谐摇了摇头,却见他的视线焦点不知停在了何处:“可是我信,因为所有的妖怪……也都是齐谐的白日梦。”

    “白日梦?”丁隶被他渺远的神思感染,喃喃重复。

    “我不知该怎么形容……”齐谐梦呓一般地说,“当我遇到了一件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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