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街一爸 作者:兰拓

    分卷阅读95

    等到屋子里的动静慢慢结束,两人再次见面的时候,商秋芦已经沐浴洗漱,换上了一身清爽的本色布制成的长衫,笑盈盈地坐在那儿,面前摆着一个托盘,里面放着半碗清粥,一个水煮鸡蛋,一碟三个杏子大小的麦面点心,连根小咸菜都没给,简直残忍至极!

    “你、你如今就吃这个?”太子殿下痛心疾首地指着那空荡荡的餐盘。

    “王爷与王妃费了许多功夫替我寻医问药,如今不过是要我茹素半年,能捡回一条命,已经是恩重似海了。”商秋芦慢慢就着那半碗清粥,吃掉了一个水煮鸡蛋,两个小点心,还剩下一个却不再吃了。他是练武之人,自然比寻常人更加知道如今自己的身体情况,五脏六腑正在缓慢修复,根本承受不住大鱼大肉的摧残,即便只是这样的清粥粗点,也不可多用,以免加重肠胃的负担。

    用了膳食之后,便是半个时辰短暂的放风时间了,从方才见到太子殿下那一刻开始,商秋芦就决定了一件事,一件需要在这半个时辰内与太子殿下说清楚的事。

    “什么?你要去东海之滨隐居?”太子殿下失态地撞翻了手边的茶盏。

    “不是我要去,是不得不去。”商秋芦拿起一块本色布的帕子,慢慢将桌上的茶渍与茶叶擦干净,眉目淡然地仿佛说的不是关系到自己与太子殿下生死的大事。

    “你这般冒冒失失地从皇城一路过来,陛下即便恼怒,也定然会派人过来查探的,殿下即便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亲王夫夫的安危考虑,我若继续留在这里,若是被陛下的人发现,属下这条贱命不足为虑,只怕要连累亲王与王妃在陛下面前难做了。”商秋芦黯然道。

    事到如今,他的存在,无论是对于太子殿下,还是对于白春笙与王鲲风,都是一个累赘,他唯一能为这些人做的,就是离他们尽量远一些,不让自己这条贱命牵连到他们罢了。

    “是我不好……”太子殿下亦黯然。

    “与殿下无关,一切都是秋芦的错。”商秋芦轻轻一笑。

    如果当初他没有利欲熏心,为了往上爬不惜算计白春笙和太子的话,留在清河,哪怕依旧是那个任人驱使的暗卫,又何至于连累到这些真心在乎他的人?

    他知道白春笙与王鲲风为了救自己担了多大的风险,也知道太子继续与自己这般不清不楚的搅合在一起下场会是什么,历朝历代,废太子有几个有好下场的?

    他就是一个不祥之人,合该一个人孤独终老,也好过继续留在这里,成为所有人悬在头顶的一柄利刃!

    皇帝的狠毒,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第92章

    “你何错之有?一切都是我的错!”太子红着眼道。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商秋芦摆了摆手,知道现在太子肯定听不进去任何话了, 便不再说话, 请太子去将白春笙和王鲲风请过来。

    “你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大哥他们帮忙?其实我也可以的。”太子殿下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这件事, 太子殿下还真的帮不上忙, 殿下若真想帮我,明日便启程回京可好?”

    “你现在这样, 我岂能一个人安心回去?”太子急切道,“我这次出来, 本就没打算再回去当那劳什子的太子的!”

    “太子殿下这么说, 是想置我等于死地吗?”商秋芦见他还是这般单纯无知的样子,不由得也有些冷了心。

    他一直以为, 经过皇帝赐毒酒那一次之后, 太子也应该长大了, 懂事了,可是, 他没有想到, 从小便在帝后呵护宠爱下长大的太子,即便性格再和善, 骨子里的天真还是抹不掉的。

    有时候,越是天真之人,害起人来越是可怕, 因为他们甚至都不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究竟会给别人造成怎样的灭顶之灾!

    太子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仿佛不敢相信,从前对他那般耐心温和的商秋芦,怎么会对他如此的不假辞色?

    “我、我在这里,为什么会害死你们?”良久,太子殿下结结巴巴地问道。

    他已经与父皇说了,他根本就不想当这个太子,希望他另择贤明为储,铁了心要来陪伴他终老的,他、他怎么可以这么说呢?

    他怎么会想害他呢?

    “唉!这与你无干,只是,做父母的,通常都会觉得自己的孩子做错了事,定然是旁人带坏了他罢了,陛下从前对你期许甚高,你就这么一走了之,还口口声声说不要当太子了,难道就不曾想过,你就这么不管不顾地过来,陛下会不会以为是亲王与王妃撺掇得你不当太子,若是陛下查到我还活着,你大哥大嫂又将如何面对陛下的盛怒?”

    一字一句,如疾风骤雨一般,砸得太子殿下遍体生寒。

    他这些时日活得浑浑噩噩,一会儿想着母后的病逝,一会儿又想着商秋芦在这边过得好不好,竟从未想过,自己这般不管不顾地跑了出来,会给大哥大嫂带来怎样的麻烦!

    “殿下,时辰不早了,还请殿下替我去请了亲王与王妃过来,属下真的有要事需要禀报。”商秋芦无奈道。

    再次见面的喜悦,被随后无尽的麻烦和担忧所取代。

    成年人的爱慕,不是只有心动就可以的。如果这段不该发生的感情,会因为他们自私的爱带给无辜之人伤害的话,那么,他宁愿亲手斩断这一段孽缘!

    白春笙本以为这一对好不容易见面了,定然有许多心里话要说的,没想到太子殿下这么快就出来了,还说商秋芦有要事请他和王鲲风进去商议。

    还不许他旁听!

    太子殿下忍不住有些幽怨地看了大嫂一眼。

    商秋芦对大嫂的回护,他从前就知道,也曾发誓要让商秋芦对大嫂那般对自己,可是,现在看来,自己还是太失败了!无论是做太子,还是作为一个爱慕秋芦的寻常男子……

    白春笙被他看得莫名其妙,不过,看着时间也快到商秋芦放风结束、再次敷药的时辰了,也不再耽搁,拉着王鲲风一起进去了。

    “王爷,王妃,这次只怕又要麻烦你们了,烦请替我寻一条海船,尽快送我出海去吧?不拘哪个荒岛,只要别让陛下的人发现就行了。”

    “既然太子殿下已经过来了,只怕陛下的人很快就到,我继续留在这里,只会给你们带来麻烦,倒不如……”

    “你决定好了?”王鲲风嘲讽地看了他一眼,“这般绝佳的机会,你可知,你若是拐带了太子出海,我们也权当没看到,今后大海茫茫,只要你们藏得远一些,陛下的人是很难找到你们的。”

    作为一只记仇的猫,猫大爷从来都不曾忘记他那位皇帝父亲对他们做过的事情,如果说先皇后是直接下手之人的话,那么那位陛下便是在背后放任皇后伤害他们的元凶!这次出征,若不是有他家河蚌的双亲帮忙,只怕参与东征的这些半妖就死伤惨重了……

    王鲲风从来不介意被别人利用,因为他知道,有利用价值,自己才能从别人手里换取自己想要的东西。可是,当这个肆无忌惮利用他的人,变成了自己的亲生父亲,那种被血脉亲人背叛、利用的感觉,是个猫都受不了!

    这么一个绝佳的好机会,可以让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气得半死的好机会,他怎么可能放弃?

    听到王鲲风这番话,商秋芦楞了一下,随即苦笑一声:“我们凡人,终其一生也不过短短百年寿命,可是,太子殿下血脉尊贵,寿命绵长,我又岂能为了这短短数十载的相守,误了他一生?”

    “再者,我们若是真的就这般一走了之,陛下寻不到我们,只怕会拿你们出气。”

    “哼!我难道还怕他不成?”猫大爷不爽道,大不了就不做这个亲王好了,反正他岳父大人已经替阿姌找到了白纹贝,而且品相成色比皇室贡品还好,他怕个毛?若非阿姌与乳母还被扣在皇城……信不信他分分钟反出皇室,带着媳妇投奔老岳丈去!

    “王爷自然不稀罕皇室的荣华富贵,可是,那些跟着你在前线拼杀的半妖们呢?王爷这是要丢下他们,任由他们被朝廷当做没有血肉的一杆枪吗?”商秋芦藏在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眼眸中藏着一丝压抑的残忍与嗜血,“陛下的心思,想来亲王也是有所了解的,他提拔您、优待三郎与姌郡主,不过都是做给天下的半妖们看的,为的不过是替他开疆拓土……”

    “够了!”猫大爷暴喝一声,他又何尝不知道这其中的猫腻?他那个万事只想着如何为自己取利的亲生父亲,为何无缘无故对他们这几个半妖子女这般优待宽容,他又不蠢,早在东征之前他就已经猜到了皇帝的用意。

    可是,自己心里明白,跟这般直白地被一个陌生人捅出来,终究是不一样的。

    猫也是要面子的!

    “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吧,”白春笙站出来和稀泥,“船的事情都好说,你若想走,今夜我就能给你弄到一艘船。不过,依我看这件事秋芦你还是好好与太子解释解释吧,我看他这次是铁了心不想回去做太子了,他若是不肯放手,哪怕你躲到天涯海角呢,只怕他也要满世界的去找你。”

    说罢,不待商秋芦反应过来,反手拖着他家猫爷就走。

    开玩笑,夹在一对闹别扭的情侣之间,甭管是唱黑脸还是唱白脸,事后都要被方!这种事情他有经验!

    上辈子他有个拆二代的好基友,跟他家亲爱的相爱相杀,三天两头闹别扭。每次那家伙被女朋友扫地出门都要找他们这帮兄弟出来借酒消愁一番。他当时还是个单身狗,不太能t到情侣之间相爱相杀的气场,喝高了便大言不惭地搂着兄弟的肩膀,嚷嚷着让他踹了这女人再找一个,结果没两天人家小情侣两个床头打架床尾和,好基友为了向亲爱的表忠心,当天晚上就把他给卖了,害得他变成了“破坏人家夫妻感情”的大反派,简直是一辈子的心理阴影!

    现在,看到这异常熟悉的一幕,河蚌精人类附体,想到自己曾经被基友出卖的往事,立刻将他家猫爷拉出了这个充满了阴谋和漩涡的情侣纠纷。你们关起门来是打是骂都随便吧,我们外人就不搀和了。

    太子殿下被一脸懵逼地推进了房间,脸上还挂着方才被清场清出去的委屈。商秋芦无奈,也知道白春笙说得对,有些事情他必须和这家伙说清楚,不然还不知道自己走了之后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呢。

    “你、你真的要出海离开这里?”

    “是!”

    “非走不可?”

    “是!”

    “不能带上我?”

    “殿下,这件事情方才我已经解释过了……”商秋芦叹息一声,有些不舍地看着太子殿下,这小猫崽子是真的将他放在心里的,可是,正因如此,他才不能害了他。

    逃出去,很简单,可是,逃出去之后呢?

    十几年,或者几十年后,他将会慢慢老死,而这只小猫崽子,正是青春年少的好时候,一个白发老翁对着唇红齿白的青葱少年,那是他不愿意也不敢去面对的未来。

    如果他现在也是个血脉纯净的妖族的话,他会不惜一切代价,想尽法子和这只猫妖在一起,哪怕与天下人为敌!

    可是,没有如果,他们之间,从一生下来就注定是没有未来的。

    “你就这么狠心?我、我千里迢迢从皇城跑过来,就是为了来找你,见你一面……”太子殿下攥紧了拳头,眼圈都红了。

    “现在殿下看到我了,我很好,脏腑的内伤也在慢慢修复,今后也会安稳地活着,只要殿下不再触怒陛下,属下自然能在海外好好活着……”商秋芦的话已经近乎诛心了,连他自己都不忍心再说下去了,可是他知道,如果这些话他今天不说的话,给太子在心里留下了一丝不可能实现的念想,今后便会有数不清的麻烦,无论是对他,还是对其他人来说,这都不是一件好事。

    “好!我知道了!那孤便在这里,祝商侍卫长命百岁,儿孙满堂!”太子殿下仰起头,冷冷地看着他。

    “多谢殿下!属下也在这里恭祝殿下早日娶妃纳侍,琴瑟和鸣。”商秋芦扯出一丝完美的笑容。

    “你……”王鲲凤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再也没说一句话,转身摔门而去。

    走到院中,满心的苦涩愤懑却再也按捺不住,不由自主地变成了原型,逮着院子中栽种的一棵百年松柏的老树干疯狂地抓挠起来,几乎不曾将这棵可怜的松柏扒了一层皮。

    他当然知道商秋芦说的那些话背后的深意,这么些年的太子毕竟不是白做的,隐藏在赫赫皇权背后的残酷与冷血,他作为一国储君,又岂能不知?

    可是,知道是一回事,被迫接受这样无奈的命运,却又是另外一回事。

    这一刻,他不是太子殿下,也不是未来的国君,他只是一个可怜的、失去了母亲、又即将失去心爱之人的小小猫妖,明知一切已无法挽回,却还是忍不住伤心、愤怒得想挠死一切试图伤害他的人!

    “他就这样……没事吧?”看着那几乎被挠成了网状的松柏树干,白春笙忍不住头皮发麻地扯了扯自家猫爷的袖口。

    “无妨,猫生气的时候都这样。”猫大爷毫无兄弟情地敷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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