绚烂英豪终极篇 作者:醉雨倾城

    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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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绚烂英豪终极篇》作者:醉雨倾城

    晋江非v高积分20121129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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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案

    绚烂英豪是系列故事,有每一个人可以触摸到的年华和快乐。

    毫不掩饰的耽美,强强cp(干净,无限制级及特写h镜头),he,

    军队背景,每部是独立完整的故事,亦可整体品读主人公的发展历程。

    他出身帝国军政世家,爱上的他,是陆战精英赛的世界冠军。

    他从小被告知要胸怀天下,却终于在另一个坚定地爱着的怀抱里,学会了如何指挥情感;

    而他在不再完满的生命里,注定和另一人相遇,丢失的幸福二字,重新写回字典里。

    好奇,未来还会有什么能写入生命里;期待,因为已经经历的部分,堪比传奇。

    相遇,磨合,信任,接着便是共生死,同喜怒。直到一生一世。

    内容标签:虐恋情深 情有独钟 豪门世家 天之骄子

    搜索关键字:主角:江扬,苏朝宇 ┃ 配角:程亦涵,慕昭白,凌寒,林砚臣,江立,苏暮宇,秦月朗,卢立本

    其它:强强、制服、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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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部:日出之前】

    【绚烂英豪vii】日出之前1(绚烂的序章)

    “认输是一种形态,并不可耻。”重音落在“认”字上。

    “让胜者赢得了难以言说的快感。操纵?”声音里有年轻的狂放。

    “让我们换成温和的词语吧,掌控。”声音和词语的性质一样温和。

    “好。让对方认输,获得掌控权。”

    “对,掌控什麽呢?”这是循循善诱而不是质问。

    “胜利本身。”

    “深一层,想想人的需求和情绪。”

    “掌控对方。”

    “还有局势。这至关重要,胜利是棋子,摆错了位置就会变成认输。”

    “赢大局,不拘小节。”聪明的微笑。

    “很好。”鼓励的微笑,带一点点深远的,让人捉摸不透的担心。

    其实江扬和彭耀都是布津帝国贵族中的异类,被提起的时候总是一片唏嘘──16岁就被父亲送到最艰苦的海军陆战队的元帅长公子是诸人尊敬却不肯效仿的榜样,而彭家的小儿子则因其出格的荒唐,在14岁以前就成为了少爷小姐们睡前故事里的恐怖角色。

    彭耀是彭燕戎最小的儿子,相貌酷似他的法王外公,眉骨很高,鼻梁很挺,眼角微微上吊,灰蓝色的眸子像是夏天阴晦的天空,在他生气的时候,有种风雨欲来的冷酷感,但温柔的时候,又像是日出前的大海,看上去柔软而富有包容力。

    他生下来的时候,他的父亲彭燕戎已经四十岁,最大的女儿已经出嫁,因此并没有像故事书里那样充满了为人父的欢欣感。彭耀的四个哥哥则因为新弟弟的出生而达成了暂时性的联盟──众所周知,彭家的家徽是狂吼的白鲨,这几乎是唯一胎生的鱼类,小鲨鱼在母亲的子宫里靠吞噬其他兄弟姐妹获取营养,最强壮的那只才能活著出生,但是也要小心谨慎,以免成为其他同类甚至亲生父母的美餐。彭家家风就是如此,鼓励竞争,崇尚铁腕。

    彭耀的母亲当时也已经不那麽年轻了,为了生下彭耀,颇吃了不少苦头,在他出生以後,她只喂了他几天的初乳,就迫不及待地请了塑身教练来帮助恢复身材,并没有因为他是她这辈子最後一个孩子而给他额外的宠溺。彭耀三岁的时候,甚至因为保姆的小疏忽而感染流感,几乎丧命。当时彭耀的外祖父朱雀王裴坤山恰巧也因为关节的老毛病在同一家医院疗养,这位有两位数以上孙辈的重量级人物意外注意到自己的这支骨血,祖孙居然非常投缘,於是出院的时候,彭燕戎得到消息──老丈人要带外孙去家里住一阵子,好好调养。彼时彭夫人已经光彩照人地回到了社交界,彭燕戎则军务缠身,两个人都认为这个主意相当合心意,於是彭耀正式入住朱雀王恢宏的庄园城堡,并且一住就是十年以上。

    布津帝国的四大法王之一的朱雀王传统上主司执法,不仅掌握著整个布津帝国的警察系统,也掌握著许多政府部门的相关机构。在江扬的祖父江兆琅元帅战死於雪伦山会战、结束布津与纳斯的十年战争以後的两年,布津帝国的最高权力阶层进行了一次大规模的洗牌,那时的三皇子迎娶了裴坤山的小女儿,支持自己从小的挚友江瀚韬夺回江氏军团的领导权,老皇帝去世之後,他就在裴家和江家的支持下,成功继位称帝。

    因为与皇室的这层关系,朱雀王室的势力比其他三位法王更大,在宫廷内部的地位,也有微妙的略高。彭耀在朱雀王城里,就是一位真正的小王子,就算他要天上的星星,宠溺外孙的裴坤山也会叫人给他摘下来。

    但是彭耀并没有因此成长为一个只会哄女人开心的小白脸,他8岁的时候跟裴坤山去围场打猎,就用猎刀杀死了一条比他还高的灰狼。他始终不能把宫廷舞跳得优雅从容,却能跟在街头连续跟几十人斗舞并且获得胜利;他学过几笔油画,不过总是用来在街头的墙上用喷枪乱画;他最擅长的是打架──因为七岁那年回家度假,三天被哥哥们揍得折了四根骨头,回去足足躺了半个月才能下床,所以开始了长达十数年极刻苦的练习,到十一二岁的时候,已经能独自撂倒一个成年的男人。

    这种狠如孤狼的性格显然遗传自外公,彭耀爱飙车,爱打架,听朋克音乐,他十三岁的时候已经开始穿有破洞的牛仔裤和涂鸦t恤衫,几乎差一点就会从朱雀王的城堡里搬出去,跟一大群男男女女睡在窝棚里,视吸毒和群交为人生常态。

    但是一切都在他十四岁那年的春天改变了,过了很多年以後,彭耀都记得那时候的风非常温暖,杜利达共和国的阳光那样灿烂,天空蓝得耀眼,他的窗外是大片的梨树果林,如雪的梨花狂欢般绽放,风吹过的时候,花瓣和花粉就会随风飞扬起来,像是一条充满香气的河,奔腾地流过他的窗前。花瓣落下的时候,他就听见他温柔地说:“亲爱的,你和我一样,过分的刚强和骄傲,伤人伤己都不自知……”

    彭耀望过去,只看见他湛蓝如同杜利达天空般的长发,他并不是穿著那种会迎风鼓荡的白衬衫,像童话里的王子,而是穿著一件很紧的无袖运动t恤,身体像白桦树那样柔韧又挺拔,他站在距离窗口很近的大树下面,几下就攀上树去。彭耀并没有看到他的脸,只看到那双穿迷彩裤的长腿,裤脚扎在军靴里。他的左脚踩在最强壮的树杈上,右脚垂下来,树枝摇了摇又稳住,落下一地花瓣。

    风簌簌地吹过,彭耀竖起耳朵也只能听见只言片语,听到他在笑,听到他的声音很温柔。後来有个人从远处跑到树下,大声喊:“苏朝宇!比赛前不许打电话!快点下来!”

    还不满21岁的年轻人直接从两米多高的树杈上跳了下来,稳稳落地,敏捷如同大猫,苏朝宇笑得灿烂又心满意足,把手机扔还给追过来的助理教官,在对方举拳头前就勾住脖子拍著胸膛认错,一副好哥们推心置腹的模样,那教官真的没办法发脾气,只是一面埋怨著他的危险动作,一面拉他回去。

    苏朝宇走了两步又停下,退著走了三步,低头捡了个石头,随手一扔准准地砸在二楼彭耀的窗框上,彭耀吓了一跳,猛拉开窗户探了半个身子出去。但苏朝宇已经大步走了,彭耀吼了好几个“喂”,海蓝色头发的年轻人却一次也没有回头。

    朱雀王最宠爱的小王子感觉到血液一下子涌到了脑门,连耳朵都红了,在他众星捧月的生命里,所有敢轻视他敢肆无忌惮地挑衅他的人都已经倒在了他的拳头底下,他决定冲过去跟那个叫苏朝宇的年轻人打一架。

    但苏朝宇已经坐车去训练场了。

    彭耀坐在别墅的大厅里等,服务员们徒然地端了饮料和点心放在他面前,但彭耀只是沈著脸不说话。到黄昏的时候,苏朝宇才跟教官们一起回来,无袖t恤上有一层层已经干了的汗渍。

    彭耀站起来,但是苏朝宇选择忽略这个倨傲少年注视的目光,他侧过头跟助理教官讨论著一些关於比赛用枪械的问题,眉头微皱,神情专注地穿过大厅。

    彭耀下意识地握紧拳:“蓝头发的那个,站住!”他的父亲,也就是这次参赛的领队之一彭燕戎中将正好从楼上走下来,身边跟著的是帝国军校的副校长刘岳准将,两个人都被惊动了,一起望向客厅正中。

    苏朝宇连头都没回,右手抬起来不耐烦地赶了一下,话却说的还算彬彬有礼:“对不起,我很累了,不管是什麽事,赛後再谈。”说完就自顾边上楼边跟站在门口的服务员说:“一份赛前标准配餐,谢谢。”

    站在另一条楼梯上的刘岳准将虽然只跟彭燕戎共事了几天,却已经十分了解这位中将的骄横和彪悍,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对方果然已经黑了脸,盯著苏朝宇的眼神里有怒火。

    刘岳刚要打圆场,彭燕戎已经指住苏朝宇,声若洪锺地喝道:“站住!”

    苏朝宇毕竟是三年级的军校生,面对将军的命令就算再生气也不得不服从,敬礼:“是,长官。”

    彭燕戎已经走到彭耀身边,摸摸他的头问:“儿子,你要什麽?”

    彭耀瞧著苏朝宇,夕阳从他身後的落地窗照进来,影子很长,像是一杆挺直的标枪,彭耀向前一步,左手按著右手,骨节啪啪作响:“跟我打一架再走。”

    苏朝宇几乎忍不住笑出声来,这场景在中学时代几乎每周都上演至少一次,有时候因为他的女朋友庄奕,又或者有人看不惯他颜色豔丽的蓝头发。“对不起,我拒绝。”苏朝宇勾起嘴角,“我从不打小孩。”

    过了很多年以後,彭耀都不记得当时自己说了什麽,或者是因为内心隐秘的歉疚和不快,使他潜意识地遗忘了那一切。他只知道那夜雷雨交加,只知道自己收到了一套湛蓝发丝制成的油画笔,只记得那个被强迫剪短了头发的年轻人在朝阳里一下子倒在助理教官的怀里,吐得撕心裂肺。那一年的陆战精英赛布津帝国代表队夺冠呼声很高的选手苏朝宇只得到了第四名──他一直在发烧,每场比赛上场前,都会用掉大瓶大瓶降温的酒精。

    彭耀觉得自己应该道歉,但是他当时太年少又太骄纵,从不懂得如何低头。偶尔,朱雀王的厨师会把杜利达特产的香梨作下午茶点的配料,那就会让他想起那年那天,有一个声音那麽温柔地说:“亲爱的,你和我一样,过分的刚强和骄傲,伤人伤己都不自知……”

    好吧,如果有机会见面,他一定会跟苏朝宇说抱歉,然後……14岁的少年勾起嘴角,捏紧拳头,要打一架才好,要你心甘情愿地叫声老大才好!

    彭耀真的戒断了街舞和涂鸦,把电吉他锁进柜子里,再也不泡夜店,只在每个月的月末去听一场露天音乐会,所有的时间都被用来练习或者研究军政。朱雀王裴坤山和彭耀的父亲彭燕戎都觉得惊诧,但是这个最叛逆也最有天赋的孩子,真的用常人难以想象的毅力和坚韧完成了纨!子弟到合格接班人的转化。他离开朱雀王的城堡,去父亲麾下的特种精英部队狼牙突击师任职,踏踏实实从士兵开始;休假回家的时候,甚至愿意花一点点时间去宫廷里和他未来的合作对象相处,和他讨厌的“满脑子只有丝绸手绢和奶油蛋糕的女孩子们”跳中规中矩地宫廷舞。

    帝国历377年1月,飞豹的江扬率部登陆兰陵列岛,狼牙的彭耀则在同一场战役里刷新了前线特种侦察小队指挥官的年龄记录,一样昂扬的年华,一样的英俊迷人,一时间帝国军界双星闪耀,不知倾倒了多少妙龄少女。

    时光的沙漏无声无息地翻转,一年半以後,暮夏。

    彭耀,16岁,中尉,时任狼牙突击师成为第六分队队长。

    苏朝宇,22岁,军校四年级,陆战精英赛总冠军。

    江扬,22岁,少将,已经接管边境基地。

    玫瑰和松露巧克力的夏宫骑马会无聊地让人打哈欠,向来在这种场合会出尽风头的江扬因在边境基地任职,并没有出席。穿著得体黑色骑装的彭耀在观赏性多於竞争性的马术比赛里赢得轻而易举,完全没有任何成就感,他端著半杯香槟,一面应酬著祝酒和寒暄的人群,一面转过开满秋玫瑰的花墙,想走到宫殿里面去躲清静。

    正是半下午懒洋洋的时光,天气已经不太热,阳光却仍然很好,风里充满了酒香和甜香,让人有种没来由的幸福感。彭耀转过花墙的瞬间,就看到他,标志性的海蓝色长发被风吹得很乱,於是他就一只手按在头上,露出光洁的额头。

    彭耀一下子愣住了,这是一个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见面的场合,他记得他的名字,不仅仅因为近日所有军界的报纸都在头版头条刊登了他硕大的照片和名字──他始终记得,苏朝宇,他的名字是苏朝宇。

    那时候的苏朝宇已经承受了失去母亲与挚爱女友的双重打击,并且从灭顶的痛苦中重新找回了自己,现在几乎每日都被史少昂校长勒令出席各种应酬和宣传节目。目前为止,苏朝宇仍没有发现其中的乐趣,此时靠著一根汉白玉雕龙柱子,穿著礼服姿势却仍然非常随意洒脱,左手始终按著头发不动,右手端著水晶杯,里面似乎是矿泉水,冰块已经化了一半,他静静地望著彭耀的方向,若有所思。半边阳光照在他的脸颊上,他的蓝眼睛美得像皇冠上那颗最耀眼的蓝宝石。

    彭耀知道自己跟去年已经有很大的变化,高了,结实了,也晒黑了,他想苏朝宇可能是觉得他很眼熟,又想不起“仇人”的名字,所以一直看著他,彭耀站在那里足足30秒,然後他决定走过去,跟对方打个招呼,如果可能,就说声抱歉。

    苏朝宇的目光很温和,没有一丝责难和仇恨。彭耀於是深深吸了口气,带上最有礼貌最得体的微笑,用比贵族健硕又比军人优雅的步伐走过去,举杯。

    这是最得体的开场白,在这样的场合,哪怕是彼此仇恨的家族也会礼节性地举杯。但是苏朝宇没动,彭耀相当有教养地等了五秒锺,海蓝色头发的年轻人放下左手,抬起右手,像是要举杯,可是……

    苏朝宇举杯,然後自己抿了一口。

    彭耀非常尴尬,他发现苏朝宇仍然望著他刚刚站的地方──他没有在看他,他只是在想自己的心事,或者,什麽也没想,只是在这样的午後,让头脑彻底休息。

    又可以说什麽呢?

    彭耀从他身边走过去,就这样吧,终会有一天,我会叫一样骄傲而刚强的你,为我折服,为我效忠。

    【绚烂英豪vii】日出之前2(浮生一刻)

    立夏是个令人愉悦的节气,江扬讨厌谷雨和小满,对大雪或者春分相对亲切,不过剩余二十三个节气加在一起,也赶不上他对立夏的感情──他到现在还记得五岁以前,当时还是上将的江元帅不那麽忙,一年二十四个节气,他总会做各种奇异而美味的食物给孩子们。秦月朗喜欢青团,而江扬却爱立夏饼。

    香酥的饼皮配上梅菜鲜肉的馅料,烤得两面都是金灿灿的,配虾仁面吃,喝明前的龙井,因味蕾而获得的满足,轻而易举地占领整个身心,整个青少年时期,那绝对是江扬最甜蜜的回忆之一。

    从昂雅古堡回来後的第二周,江扬回到官舍的时候就闻到了那种久违的香气,他在花园的紫藤花架下站了片刻,闭上眼睛依稀有种往事扑面而来的感觉。穿家居服的秦月朗端著滚青边的白瓷盘子走出来,两根手指捏起一张饼,在江扬面前晃了一下,笑眯眯地说:“刚出锅的,叫舅舅就送你一大盘。”

    琥珀色的猫咪小扬已经在厨房门口坐了很久,一直在蹭著秦月朗的腿,边境基地的最高指挥官江扬中将眨眨眼睛,近乎耍赖地张嘴就咬。他的舅舅参谋长差点笑起来,一面小心翼翼地喂他,一面问:“要不要去接苏朝宇回来,我煮了你喜欢的全套。”

    江扬已经细嚼慢咽地吃掉半张饼,满足地舔舔嘴唇,说:“怎麽可能?工作日他要在特别行动队带兵。”

    秦月朗把盘子放在花架下的桌子上,笑容可掬地摇摇手指:“空间不是问题,时间也不是。”

    江扬扑过去,把比他大十岁的贵公子舅舅压在椅子上,两个人的距离不足10公分,小外甥以长官的架势问:“苗真怎样了?你怎样了?”

    秦月朗的眼睛找不到一丝曾经的忧郁,他直视江扬那双气场摄人的琥珀色眼睛,说:“我不能害她,除了婚姻以外,她会得到所有她需要的,我已经办妥。至於我……”

    “你怎样?”

    “我只能说,从未这样好过。”秦月朗畅然呼吸著有立夏饼香喷喷气息的空气,笑容如盛放的花。

    江扬一时不知如何回应,祝福或者斥责都不适合这样的场景,他撑起来,叫勤务兵打包四人份的虾仁面和立夏饼,再拿一罐新龙井:“我去苏朝宇那里瞧他。”

    秦月朗只是望著他,江扬拎著饭盒走到门口,警卫忙著拉开铁闸门,司机已经将指挥官的车停到了门口,江扬拉开车门,却又回头,对秦月朗说:“说实话,我很高兴,我会想办法的。”

    秦月朗高高兴兴地挥手送他离开,甚至指挥勤务兵送上早已洗好的一袋蜜桃。在某种程度上,他了解并且相信江扬的能力──在他的字典里,“想办法”从来不是一张空头支票或者保质期很短的安慰礼物,而几乎是确凿的承诺和保证──这种用心或许就决定了他天生就是这个位置最适合的人选。

    江扬酒红色bw驶进特别行动队队舍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基地里到处能听到饭前嘹亮的军歌声。年初的时候,苏朝宇亲自挑选了几百名新战士,又招募了一大批志愿服役的有特殊才能的士官,特别行动队也已经扩容数倍,目前官兵共计2200余人,几乎已经形成了标准的团级建制。

    特别行动队的训练刚刚结束,大多数官兵都回到营房去做短暂的修整和总结,因此训练场显得十分空旷安静,角落处几个受罚的士兵在教官的指挥下重复练习搏击动作。江扬把车停好,拎著食物穿过操场,遥遥的有几个人在比赛扣篮,他认出其中一个是吴小京,便招了招手:“你们队长呢?”

    吴小京根本忘记了行礼之类的事情,专心致志地运球上篮,左手遥遥指指後院,球落入篮筐的时候才想起自己刚刚敷衍了老大的老大,落地再回头时,江扬已经走远了,遥遥地挥手说:“多谢,不用管我。”

    在上一次大规模扩建之後,特别行动队拥有了自己的露天泳池,面积堪比正式的比赛用场地,平均水深也达到了难以置信的三米五,水质清澈,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非常澄净的蓝色。

    只有苏朝宇一个人,泳镜拉到额上,勒著湿透的海蓝色头发,他修长的腿漫不经心地打水,缓缓漂在泳池里,手里正翻一本看起来色彩很鲜豔夸张的书。

    江扬远远地看著他,忽然有种莫名奇妙的感伤──苏朝宇的年假已经陪著他留在了刀光剑影的昂雅古堡,要担心秦家江家卢家卓家的一大堆他并不那麽擅长的阴谋诡计,要担心情人的心情和安危,要跟自己一起行动……到最後,甚至都没来得及陪弟弟多住几天,就又匆匆赶回了基地,继续工作。

    夕阳正在落下,晚饭後大概一定有例行的队内谈话和理论学习,这一刻,就是苏朝宇的浮生半日闲。

    他想著就走过去,苏朝宇敏锐地抬起头来,显然是被他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蓝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不过还是立刻翻了个身,几下就游到池边,双手撑著池壁,随时可以翻出来,却又不动,歪著头说:“长官晚上好。”却明显不打算敬礼,眨巴眨巴的蓝眼睛在问:“你是情人江扬吗?”

    江扬强忍著笑意俯下身子,肩膀上的将星在夕阳的照耀下格外金光灿烂:“晚上有安排麽?”

    苏朝宇警惕地瞧著一身戎装的情人和情人手里那个可疑的帆布袋,脑子里开始迅速排查最近一个月的工作──毕竟江扬一向是个极公私分明的人,工作日对他而言并不是约会的好日子。真的有什麽事出了岔子并且犯在老大手里了?於是苏朝宇试探著说:“暂时……没有,不过我要问问罗灿。”

    江扬看出他的心思,心里窃笑表面上却扳起长官脸:“作为长官,我不要求你事事躬亲,但是你自己的行程安排还需要问你的副队长吗?”

    无事生非!苏朝宇愤愤地想,如果是几年前,他一定觉得相当可怕,但是现在,现在已经不一样了,苏朝宇几乎百分之百的肯定有只纸老虎正在虚张声势,於是他一把拽下泳镜,像货真价实的狮子那样甩了甩海蓝色的头发,不可避免地溅了江扬一身,歪著头嚣张地回答:“长官,下官不认为自己有任何失职失当。”

    江扬见他识破,便笑起来,随意地坐在池边,说:“想你了,朝宇。”

    苏朝宇看了他两秒锺,忽然深吸一口气沈到水底去,隔了半分锺才浮上来,一面侧著头控耳朵里的水一面说:“我没听错吧,亲爱的江扬?”

    江扬瞧著他,白天被梳理的一丝不乱的琥珀色卷发在微风中调皮地站起来,眼神却温柔得像这夕阳下的水,一波一波都是情深,苏朝宇游到他旁边,仰著头想说什麽,江扬却突然跳下来,水花溅得很高,苏朝宇下意识地扑过去,却忽然觉得手腕一麻,他的反应极快,立刻抬腿踹过去,海军陆战队出身的江扬却明显比他更擅长水中的搏击,几下就制服了他不那麽认真的挣扎,并且靠捏著他的麻筋和按住他腰眼的方法,把海蓝色头发的年轻人按在了泳池边缘上。

    苏朝宇侧头想说什麽,江扬立刻轻吻他的嘴唇,苏朝宇唯一能动的左手故意狠狠一抹被吻过的嘴唇,又使劲挥过去拍了身後的江扬一巴掌:“喂喂,你有点约会别人的觉悟好不好?”

    江扬明显不打算按照常理出牌,在他过去的生命里,他始终坚信自己的游戏规则,并且固执地认为只要你玩的足够精彩,别人就都会跟过来。他随手捡起漂在水面上的那本书──出乎意料的,不是军队里流行的《後窗》杂志,封面上也没有穿比基尼的美女,灰狼凶狠地盯著白兔,兔子耳朵上系著蝴蝶结。

    基地的最高指挥官大笑起来,随手把书卷成卷,在苏朝宇的臀部拍了一下──值得一提的是,特别行动队的长官并没有穿军部统一配发的那种高腰四角绣国徽的泳裤,而是穿了鲜红色的低腰款式,衬得腰线完美,双腿修长,而因为刚刚的激烈挣扎露出的一点若隐若现的股沟,更引人无限遐想,何况这夕阳里,白皙而富有弹性的肌肤都像是擦亮的金银器,让人忍不住抚摸。

    苏朝宇到目前为止已经完全洞悉了敌方发起的旨在“吃豆腐”的这次进攻,并且决定智取,於是他侧过头瞧著情人,以一种大哥般的口气说:“好了,到我宿舍去,回头让别人看到了,对你不好。”

    江扬显然并不在乎全身湿透的处境,凉风袭来,反倒有种清爽的感觉,他从後面抱紧苏朝宇,苏朝宇能清清楚楚地听到他的呼吸和心跳,这种味道熟悉而幸福,时光汩汩流过,在最好的日子里,他们在一起。

    苏朝宇有点沈溺,整个人放松下来,江扬却坏笑著勾起嘴角,狠狠一蹬池壁,抱紧苏朝宇,身子向後仰直直倒进水池里。苏朝宇下意识地挣扎,可就在他试图反抗的一瞬间,江扬已经紧紧吻住了他。

    不是第一次亲吻,苏朝宇却吃惊的睁大了眼睛,江扬早年在海军陆战队时,习惯了全副武装背几十公斤的装备泅渡甚至短时间的潜水埋伏,因此皮鞋和军服根本无法影响他的灵敏和准确,几秒锺内就完成了入水、下潜、偷袭亲吻等一系列动作,苏朝宇仍然被他紧紧从侧後方抱著,口鼻被完全吻住。头顶有近一米五的池水,水影摇曳间,夕阳的光芒就像是一群精灵般的小鱼,忽隐忽现。脚下还没有到底,保证池水清洁的过滤系统始终在工作,他能听见微微的轰鸣声,感觉到循环水流呼呼地流过他的脚心,很像是小的时候去郊游,站在溪水里,有青色的小鱼一下一下的啄。

    那种感觉十分奇妙,空气被完全隔绝,只有那个吻住他的人,源源不绝地和他分享维持生命的氧气,他们的舌纠缠嬉戏,摩擦彼此的唇和牙齿,怀著最热忱和最质朴的爱探索著对方的敏感,世界几乎为他们停止,他们只想离彼此近些,更近些。

    有一片树叶落进水池,在他们头顶的水面上悠悠地打著旋,遥遥听到有人跑过来,听到罗灿大声的喊“师兄”。苏朝宇第一次没有动,他和他的浮生一刻那麽难那麽珍贵,他只想多维持一秒。

    罗灿没找到人,悻悻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江扬抱著苏朝宇浮出水面,两个人已经在不经意间扣紧了十指,江扬望著苏朝宇说:“苏朝宇,我简直无法想象,为什麽几年前我连爱你都不能说出口。”

    苏朝宇笑:“不会又想给我临别礼物,把我打昏吧?”

    江扬佯怒,一把扯掉苏朝宇低腰的性感泳裤,隔著水拍他,话却带著笑意:“没有,今後无论发生任何事,我都不会怀疑你,放弃你也放弃我自己。”

    苏朝宇猝不及防,一下子被对方得了手,正要发脾气,却被这麽感性的话触动了内心,不由愣住了,江扬接著说:“找个日子,我们结婚吧。”

    旧事重提,苏朝宇愤愤地抢回自己的泳裤,飞快地潜回水底穿,江扬悠闲地划到池边等著,隔了片刻,苏朝宇却从另一边浮了上来,飞快地翻上陆地:“我先回宿舍给你放热水!”说著,竟头也不回地跑了。

    江扬一时哭笑不得,捡起那本叫《灰狼白兔历险记》的童书,随意地游到池边扶梯上去,拎著食物去苏朝宇房间。

    此时天已经渐渐黑下来,食堂里飘出诱人的香气,士兵们正列队进入饭堂,这种灯火渐渐亮起来的感觉让江扬有种由衷的安定感和成就感,他虽然全身湿透,却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苏朝宇已经从房间里探出头来,手里拿著军用手电筒和望远镜,一搜索到他的影子,立刻用灯语说:“7点锺方向突进50米,禁止原地逗留。”

    江扬笑著走上楼,苏朝宇已经冲过热水澡,换上了干净的衬衫和迷彩裤,正在厨房里煮水,听到门响就探出半个身子来,一只手不容拒绝地指向卫生间,呵斥:“湿透了还在楼下逗留,你是故意想弄到胃疼让程亦涵骂我是吧?”

    江扬把食物递给他,站在卫生间门口的擦脚垫上脱衣服,一面笑那本童书:“真不像你的风格呢。”

    苏朝宇瞪他一眼,笑眯眯地转身:“嫉妒了吧,羡慕了吧?某个没童年记忆的老混蛋!”江扬去拿水喝,才发现茶几上还有七八本类似的“撕不破”,从《小鹿妹妹的生日礼物》到《大象的鼻子那麽长》一应俱全,旁边还放著一张填好的快递单,是准备寄给远在首都的苏暮宇的。江扬几下就翻完了这些故事,苏朝宇举著切了一半的火腿冲过来吼:“乱翻什麽?”右手刀刃一划,从火腿上削下厚厚一片,江扬顺势歪头咬来吃:“首都买不到吗,偏要你大老远给他寄?”

    “暮宇说这个月第二个星期天是贝蒂生日……”响起来一阵锅碗瓢盆的声音盖住了後半句,江扬只隐隐约约听见“它不肯好好洗澡”──这提醒了他,累了一天的指挥官扔下“撕不破”,走进热气腾腾的卫生间,左手边的架子上有苏朝宇喜欢的薄荷沐浴露和马鞭草洗发水,右边柜子里有干净的浴巾和替换的衣服,江扬闭著眼睛都能找的到,他站在莲蓬头底下,觉得一边跟情人斗嘴一边洗热水澡,真是最幸福的家庭生活了。

    【绚烂英豪vii】日出之前3(归去来)

    艾菲签署离婚协议的速度很快,卢立本简单交割了一下东西就搬到秦月朗楼下。好兄弟平时人在基地,整个屋子里到了晚上就会冷清下来,卢立本因为常年有清晨传召的缘故,很早就躺下,睡得也很轻。秦月朗的两只猫半夜三更蹲在二楼窗台上互唱情歌,卢立本的床头就在窗口,探出头去只能看见两只尾巴卷在外面摇啊摇的,时不时羞涩地彼此一碰就松开,继续摇啊摇,一会儿同向,一会儿逆向。好容易被唱得睡熟了,谁知砰啪两声之後,就像被绑架了一样,猫儿立刻没了声音。卢立本只能披衣上楼,拉开灯,猫儿倏地钻到秦月朗被子里,地上有碎成七片的一只杯子,大略保持著生前的形状,又胖又矮,葡萄梗的颜色,还有些不圆,大概是手工的──秦月朗这家夥,但凡身边有什麽手工的玩意儿都价值不菲或者意义非凡,卢立本叹了口气,把碎片找个盒子盛放在秦月朗书桌上,写了张字条注明了年月日时间和肇事者──这麽干是有典故的。

    不知道几岁的时候,卢立本收拾房间,把秦月朗的一件背心扔了。因为还是孩子,家道又不旺盛,他发誓那只是一件正常的、普普通通的贴身弹力背心,只是因为穿够了时间,花色又太朴素,秦月朗大约早就不想要了,仆人洗好送回来,就被单独放在抽屉里,久而久之和其他不穿的衣服堆积成灾,偏偏秦月朗又是个标准小公子,什麽都不肯学做,卢立本只好代为揣摩心思替他处理垃圾。结果当天晚上秦月朗差点把他杀了,最後穿著拖鞋把垃圾桶拖进房间来,强迫刚洗完澡的卢立本跟他一起翻。这件事情惊动了姐姐,已经睡下的秦月明赶过来给他们一人一脚,秦月朗立刻委屈哭了,表示这辈子再也不要和卢立本一起住,因为他扔掉了他最喜欢的小背心。卢立本愿意用艾菲事件再上演一次赌咒,秦月朗绝对不会再穿它,要找回来的唯一原因可能就是这是姐姐给他俩买的──没错,他俩,基本上所有东西都是买双份──问题又来了,为什麽偏偏是小背心?

    卢立本把两只猫抱到楼下去扔在自己床上,用被子盖起来,有一只很快就钻出来窝在窗台上,另一只则在黑暗的被窝用落叶黄色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著他,卢立本也看著它,它更执著地回望,渐渐地,目光里就多了几分婉转,不由自主地蹭过来,大尾巴搭在他肚子上,摇啊摇的。

    小背心最後好像是没有找到。秦月朗为此写了个条贴在他俩的床中间,某年某月某日,我丢了最心爱的小背心,是卢立本扔的。楚河汉界,警告对方,如果要表达歉意就不要过线,但半夜,总是秦月朗的腿霸道地伸过来扔在卢立本身上,然後在某个心情很好的时间里,若无其事地扔掉小纸条。

    卢立本抚摸著猫儿,它发出厚重的呼噜声和温度,像一壶冬天的开水。秦月朗不知何时施然入梦,说了什麽做了什麽不记得,但是卢立本第二天睡醒就跟元帅告假,说想躲一躲媒体的风头,元帅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阵,欣然同意。而秦月朗在电话那头只是说:“江扬这里忙得要死,我叫个车接你到官舍。”

    这就真的到了官舍。

    卢立本见到秦月朗的时候是裸著的。位居基地副参谋长的秦小公子当然不会有敲自己房间门的习惯,径直闯入,正在换家居服的卢立本用基本可以登台的角度“展示”著自己的小肌肉群和身材。秦月朗审视了一下对方手臂上透气的肤色绷带说:“好了?”

    卫队长微笑:“很好。”

    “带了什麽回来?”秦月朗环顾房间,只看见小小行李箱一只,不由很失望。“松露巧克力让勤务兵拿去保存了,”卢立本又摸出个铁盒子扔过来,“那种东西真是麻烦极了,低温最保险。”盒子里是什锦坚果,从椒盐松仁到琥珀核桃块一应俱全,只能算是高档一些的零食,比起冰箱里稍不注意就没了造型和口感的金贵点心来说,简直不值一提,但秦月朗就是喜欢,就是要吃。元帅让人买了几大盒回来,说是分送,秦月朗笑道:“他们都不喜欢吃的,别勉强。”

    苏朝宇听见了就会当作没听见一样,无所谓地走开,虽然江扬也会冷冰冰地哼一句後跟他一起走,但是,这件事会在小外甥的脑袋里记一辈子,指不定什麽时候就拿出来算旧账。而由於江元帅的处境就是前车之鉴,秦月朗是死也不肯让小外甥记仇的。

    正想著,江扬在外面敲门:“吃晚饭吧,亦涵带了小慕过来。”

    “让指挥官亲自上来请,实在是不好意思。”秦月朗倚在门口晃著漂亮的零食盒子,江扬根本不理他,只和卢立本说话,万人迷的参谋长显然很愤愤:“我才是亲舅舅,小孩儿。”说著就揉头。江扬捏住手腕轻轻一掰,就把他拨拉到一边,继续问:“小卢舅舅是住这里还是单收拾一个客房?”

    秦月朗昂首看著情人,卢立本的心里在斗争,於是脸上的表情一改往日的严肃谨慎,反而很有少年气,江扬就是不走,专心逼一个答案,秦月朗的长叹刚收音,卢立本便说:“这里就好。”琥珀色眼睛的指挥官夺过零食盒子扬长而去。

    晚饭吃得很高兴,慕昭白第一次和卢立本见面,却意外投缘,程亦涵跟秦月朗小声讨论著什麽,苏朝宇带了一天队,饿得要死,专心致志吃他的小羊排,直到江扬忍不住说:“我和朝宇今晚在他那里玩游戏。”秦月朗听见了,啧啧两声表示“你也会打电脑游戏”,江扬扬眉:“我很有天赋,已经升到29级了。”程亦涵立刻接茬:“我们三周前就了抢到午夜场的特价票。”秦月朗继续啧啧,表示出对世家小公子买特价票的不信和鄙视,慕昭白顺势回了一句:“我买的,我穷,老大给工资太少。”然後又和卢立本继续他们之前关於航模能动性和燃料体积的讨论,苏朝宇抹抹嘴角:“很好吃,我饱了。”

    秦月朗看身边的人,程亦涵立刻站起来:“我去换衣服。”片刻下来的时候,江扬和苏朝宇已经不见了,只剩慕昭白还在和元帅亲卫队队长滔滔不绝,很显然,俩人都在部队多年未逢知音,此刻格外亲切。程亦涵二话不说拉著情人推出门外,回头一瞧,卢立本和秦月朗对坐相视,也不说什麽,真是现场版的相看两不厌。

    自从有了单独的分房以後,程亦涵的周末就基本不在江扬的官舍过了。说起这件事,年轻的第一副官一脸愤懑:“当年传说是有‘副官官舍’分配给我的,结果只是个套间,门口挂个牌!”对此,江扬一边借用长官架势威胁恐吓,一边安抚照顾,彼时年纪小,程亦涵也就渐渐淡忘了这回事。直到真的在分房里住定之後,才体会到了过去所受的欺负,无奈太後知後觉,只能作罢。

    慕昭白刚进门不久就被拖出去加一个急班,於是程亦涵先洗了澡吃著水果,趴在视频网站上四处搜索。很多链接都空有一个诱人的标题,好几次差点儿种了木马的圈套,程亦涵用他超人的智慧谨慎小心地选择,终於,找到了一个看似满意的下载源。凌晨,门铃响起,慕昭白带了一份周师傅食堂的外卖回来,手机还不依不饶地响个没完,程亦涵默契地接过纸袋去厨房,慕昭白在门口边脱鞋子边吼技术员:“这种断点链接分明可以追踪!”话没说完就走到电脑边,准备立刻发个简单的教程给他──程亦涵的下载正开著,慕昭白把它最小化的瞬间看见,那个文件的名字叫做“校园系清秀受!初夜!束缚!激情四射!”。

    那个温文尔雅、不谙世事、知书达理、谨慎保守的副官形象轰然崩塌,和程亦涵谈恋爱这麽多年的慕昭白,从来不知道自己的情人有看gv的爱好……还校园系……束缚?

    电话那头的程序员显然是发现了老大的走神,及时用几个傻问题化解了尴尬气氛,程亦涵穿著柔软舒适的家居服,端著一碟小菜走过来瞧:“载好了吗?”

    慕昭白挂了电话,搓搓手掌:“那个……呃……”

    程亦涵看了他一眼:“让开。”

    慕昭白站起来看著面前的人,一时间语塞。说实话,少见女人的大型边境部队里,高级军官有下载权限的看个激情电影实在不算过分,只是程亦涵一向以模范到完美的圣人军官形象出现,此时此刻的行径让人大跌眼镜。慕昭白想了一下,灰溜溜地洗手,草草吃了几口饭,决定和程亦涵谈谈──如果觉得爱情生活缺少趣味和变化,可以谈嘛,可以沟通嘛,有必要看视频解决问题吗?

    书房里已经传来哼哼哈嘿的声音,程亦涵端著平时办公的一副严肃面孔盯著屏幕,十分专注,就差开始写笔记了。慕昭白愁苦地想:小少爷,看来您还是……个中老手。很快,程亦涵满眼迷茫地扭头问他:“这个,能对我们之间……”说著比了个“you and ”的手势,“有任何实质性的帮助吗?”

    慕昭白干咳:“我们……需要任何帮助吗?”事实上,除了第一次有些生涩艰难以外,慕昭白始终觉得他们做_爱的频率正好、气氛和谐,如果配合程亦涵的完美形象,简直可以拿出去当范本。

    程亦涵耸肩:“不知道,昨天被江扬和苏朝宇提起来,他们说我该看看。”

    慕昭白恨得牙痒痒:“俩混球!”说著扑倒程亦涵:“你倒真是模范生……”程亦涵无辜地望著天花板:“不看的话,怎麽知道什麽是gv?”

    罪魁祸首正在苏朝宇的队长宿舍里进行到关键的一步。苏朝宇说:“老混蛋,亦涵会记恨你的。”江扬笑出声来:“没趣的亦涵,增加他的生活乐趣有助於提高副官工作效率。”

    而程亦涵在慕昭白吻了他之後,进过仔细考虑,决定实践一下刚才学到的东西。毫无反抗戒心的综合情报处老大哎呦一声之後,电脑屏幕恰到好处地变成了屏保模式,照片里两人的笑容如果味冰淇淋一样有滋味,正值年少,缤纷无限。

    慕昭白周一有个轮休,一早就冲到苏朝宇那边去掀桌子。海蓝色头发的少校正带著手下的兵一起锻炼,才没空理他。综合情报处的老大气呼呼地跟他并排跑步:“你们俩,过分了啊!”

    苏朝宇眨巴眼睛:“什麽?”说著就暗暗加快步伐。

    慕昭白紧跑几步跟上:“那什麽……我和亦涵挺好的,别瞎掺和。”

    “我对程亦涵没有非分之想!”苏朝宇低声地确凿地说,“真没有!要有也是江扬那家夥。”慕昭白憋气,刚要说话,苏朝宇转个弯又快几步:“青梅竹马也不能……真是的……我回去说他!”

    慕昭白被苏朝宇拖得大喘气,干脆抓住对方的腰带把他从队列里拖出来,苏朝宇笑眯眯地给他拧开一瓶水:“这不是看亦涵小嘛,怕你欺负他。”

    “你管得著吗……”慕昭白瞪了他一眼,“我问你,凌寒他们俩是不是见家长去了?”

    苏朝宇耸肩:“也许吧,你们俩也准备?”

    慕昭白苦笑:“哪儿敢啊,三对……换我是江元帅,我得把老大吊在房梁上往死里打。”苏朝宇暗自想象了一下这个场景,顿觉非常解气:“那我明天就撺掇程亦涵去坦白。”

    “滚。”慕昭白理理军服,“我警告你,没事惹亦涵想七想八,现在的日子挺好的,瞎折腾……”苏朝宇只当是那天gv的恶作剧真的让慕昭白吃了苦头,一笑而过,继续喊他的号子,带著几个班长练变速跑。但心事重重的慕昭白在溜达回办公室的路上,却一直没有展开眉头。昨天晚上,程亦涵说:“我们将来怎麽办?”慕昭白完全没有主意。他以前是最有主意的人,好几次帮其他单位做协作任务,最後都能拿到一面表扬的锦旗。毫不夸张,综合情报处能够掌握的消息足够多,又有一套自己开发逻辑点的数据库和强大的情报处理人员,当然让那些使用万年不变的政府数据的军方单位汗颜了。

    可他不是电脑,谈恋爱没有养成游戏那麽简单,不设存档和重来,他们一起过了很多年甜蜜的日子,大致觉得今後生活也会如此的时候,程亦涵淡淡地提起程非曾经让他在假期的时候和一个议员的小女儿一起吃饭。目的是什麽实在太明显,女方把追求的信寄到程亦涵办公室来,黑色眸子的年轻人拆都不拆,直接丢进碎纸机:“以後……可能有更多。”

    父母们都著急了。江扬和苏朝宇高调宣布恋爱关系以後,不管世俗多少流言蜚语,不管苏朝宇是姑娘还是小夥子,总之,到了外交婚龄的江家长子有了结婚的对象,如果凌寒也很快得到父母同意,那麽下一个就是程亦涵──他会开始正式和无数女孩约会,然後选择一个於家庭和自己都有利的──结婚。

    结婚是个沈重的话题,基本上所有人都说这是爱情的坟墓。慕昭白曾经被女生追过,带著香味的信纸里,那个戴眼镜扎马尾辫女孩说,我喜欢看你解题时候样子,喜欢看你在图书馆里排队还书,我们可不可以做男女朋友?当时慕昭白并没答应,他不知道自己将来会喜欢一个男人,但是隐约觉得谈恋爱很严肃,仿佛牵手就不能放开,必须一条道走到黑,因此拒绝了十几个当时“仰慕聪明的航模冠军”的女生。事到如今,慕昭白开始後悔:假如当年说个“ok”,也许现在他都当爹了。就根本用不著和程亦涵费劲……费劲去想,我们到底能走多远,手牵手,微笑著,一起。

    【绚烂英豪vii】日出之前4(我们的旅程)

    习惯性在楼下买一杯咖啡,慕昭白赶上了乘梯高峰,虽然江扬领导下的基地一直都有非常好的习惯和秩序,但他还是选择自己爬几层再坐,横竖是轮休,横竖是心情不好。同行爬楼的官兵不少,有人吃著早餐,有人打著电话,没有所谓阶级一说,只是奔向各自的岗位。不过爬过十楼之後,基本人迹罕至了,慕昭白的咖啡喝完,脚步慢下来,向顶楼冲击。走在前面的一直有一个人,女的,声音因为空旷楼道的回响而变味,听不出是谁。只有走到了综合情报处楼下的音控中心和会议层的时候,因为内层墙壁涂料和隔音的缘故,她的声音变得清晰易辨。

    她在打电话:“可是他就是欺负我!”如假包换的梁丽征。

    也只有在这个瞬间,慕昭白才意识到他手下聪明的小少校本质上就是一个青春期少女。最近几个月,她的电话报销单越来越长,虽然报销数额始终在额定以内,但是慕昭白一面为了报私仇一面为了问清事由而要求她“用红线圈出公事电话,和私人电话以示区分”。这麽长时间、高难度的各种玩笑和创新恶作剧都经历过,梁丽征却第一次在办公室里被慕昭白气哭了,眼泪哗啦啦往下掉,默默坐在电脑後面边哭边干活。慕昭白吓得半死,从来不知道一个女孩以上女人未满的家夥哭起来有这麽可怕,赶紧出来变著法子安慰,梁丽征红著眼圈说:“跟你有什麽关系?我的事不要你管!”

    “你还是小孩……”慕昭白试图安慰,却被梁丽征嘹亮的一句“我早就是大人了好不好”吓得撤回办公室里。

    难道现在这通电话是告恶状?慕昭白纠结了一下,其实老大对於玩笑和严肃的界定无比清晰,但他还是想知道电话那头的人是谁。

    “周末我就想跟你出去玩。”梁丽征试探性地说。神秘的电话对象大约是推脱了,梁丽征很生气:“怎麽这时候休假啊?老大什麽意思啊?”

    慕昭白迅速在大脑中排查相关人员,目标锁定凌寒。

    “老大真烦,我不理你了,我到了门口。”梁丽征挂了电话,拉开消防门。慕昭白跟在身後只是笑,综合情报处像养闺女一样养了一个少校,现在,大约到了嫁女儿的时候。

    一时间有点儿惆怅,他没有直接进门,而是在楼梯窗口看天空。综合情报处的高度可以俯瞰整个基地了,生命最年轻美丽的部分在这里度过,之後呢?如果某日梦醒,镜中是白发皱纹,无比悲切的时候,身边会不会安睡著另一个老迈的他?慕昭白很想现在就触摸到那双也许充满褶皱和干燥的手,右手中指的指节上,那枚小小的茧子依然在。

    飞豹师举行典礼之後,江扬象征性地在庆祝茶会上转了一圈便先行离开。这时候,各级军官才能放开了从储物柜里搬出啤酒来畅饮,江扬听见身後一阵欢呼,放任──他懂得带兵的张弛之道。林砚臣吩咐人看著,不要喝得太过,然後带凌寒一起去了厨房。

    江扬在林砚臣浪漫得要命却也不失一个军人的规矩和洁净的办公室中,坐在大椅子里随意翻著他的新师长的速写本,甚至产生了一种愧疚:当时如果林砚臣有闲钱读完艺术学校,大约现在也已经画得小有名气了吧。正想著,林砚臣推门进来,端了三个饭盒,凌寒笑:“老大躲在这里吃小灶,让我们怎麽跟下面交代?”

    “如果我转身以後听见的不是欢呼而是喟叹,我发誓会重新加入的。”江扬笑得狡猾极了,“是那三样吗?”

    “无条件重做,老大。”林砚臣掀开饭盒,“前飞豹团食堂7号窗口经典小炒三样,鱼香豆腐、肉烧土豆片、姜汁鲫鱼。”果然,色香味都和多年前一样,江扬心满意足地尝了尝,得意地吮了一下筷子尖:“鉴於你把指挥官的口味摸得这麽清楚,假期我批了。”

    林砚臣没有意外,反而半信半疑地瞥了一眼他们英明神武的老大。凌寒胳膊撑在桌面上端详江扬:“飞豹团刚升级完,你就把师长和最好的警卫大队长派出去休假?”遥想当年飞豹团刚刚移师边境基地的时候,林砚臣不但没有休假,几乎连周末都没睡过安稳觉,大会小会出席,是不是他的兵种都要关心建设问题,被江扬呵斥,被底下的军官抱怨,过得万分凄惨。後来碰到了一连串突发事件,林砚臣更是忙得脚不沾地,以至於都忘记了自己还有休假的权利。

    江扬内心当然不安,却时时处处需要林砚臣或者凌寒,他俩跟程亦涵和慕昭白是一样的,绝不肯自己独自休假,结果在凑机会的时间里,白白凑掉了许多好光景。去年林砚臣把年假一如既往地延续到春节前,又接到飞豹师建立的消息,继续延,江扬只觉得难受,不能任由手下这样卖命,因此大笔一挥,给新师长和爱人批了整整20天假期,吓得凌寒把准假通知扔还到桌子那头去:“这里有阴谋!”

    林砚臣小幅度点头附和。

    江扬眉毛一挑,缓缓放下筷子,双手一拍桌面而起:“反了你们了!”冷冷的目光扫过,真凶。凌寒嘴角肌肉抽动了两下,重新拈起那张纸掩住半边脸对林砚臣说:“咳……大猫发脾气了,咱还是乖乖去吧。”江扬“哼”了一声:“我迟早把小扬那家夥的名字改了。这是今年的工作重心,必须执行,立刻马上。”说著坐下继续吃他的老三样小炒。

    林砚臣是老实人:“谢谢长官。”

    凌寒把通知塞进口袋:“谢他干什麽,把前几年的假期连本带息还来再说。”江扬佯装没听见:“师里不用操心,大局有程亦涵把著。飞豹团当年吃得太多太快,现在是消化期,已经拟定了一批重点培养的中层军官名单,让他们锻炼一下。”

    “我要个副师长!”林砚臣举手,“苏朝宇!”

    “来拿试试。”江扬霸气地一挥筷子,“随时欢迎打包带走。”林砚臣嘿嘿笑著,刚要接茬,就听见长官再发话:“别忘了逼某些人去复查,否则……”

    凌寒扬眉而去:“没听见,我走了。”

    林砚臣跳起来敬个军礼:“老大假期快乐。”

    江扬挥手,然後霸占著林砚臣的办公桌继续吃小炒。那麽熟悉的味道,肯定还是当年的师傅,也许豆瓣酱都还是那个牌子。这些年的一点一滴浮上心头,江扬忽然觉得阳光温暖。啜一口姜汁,他看见少年的自己站在窗前紧锁眉头,刚打印好的剧本油墨喷香。

    休假的准备期都是凌寒在操心,去哪儿玩儿,玩什麽,他比林砚臣更懂得其中的门道。林砚臣忙著交接一些重要的工作,程亦涵有时候过来帮著打点一下,很快,两人就议定了假期的重点目标:见家长。鉴於林砚臣害怕国安部长就像害怕江扬,他们决定从林家开始。林砚臣的原话是:“我妈已经知道了,也许我爸不支持,但是不反对。”

    凌寒很快乐,基本上说服了自己忽视还有面对爸妈这个沮丧的事实,专心在选择交通工具上。其实他大可以用自己的权限订到最好的班机,但是,凌寒其实非常不喜欢坐飞机。这种世界上最安全的交通工具让他有深刻的习惯使然的不安全感。在离开国安部之前,基本上每次飞行的目的地都意味著一个词:危险。最让人受不了的是,偶尔飞回来的时候,狭窄的走廊里会躺著尸体,需要验明身份的犯罪分子,或者,他的同事。几十个小时之前可能还坐在身後的人,青年的中年的,他们互相为对方扣紧特制防弹服的暗扣,然後继续倒在座位上睡觉。有些人会被国旗覆盖,烈士林园里有他们小小的栖身之地。那时候的凌寒会强迫症似地出席每一场葬礼,买百合花,在墓碑面前回想起这个人的所有表情。

    他时常觉得自己的身体适合做特工但心灵实在脆弱得不堪一击。消极情绪会让他恍然看见自己失误之後被击中,死亡。训练因此被干扰了,不得不说,人的主观意志非常强悍,轻而易举就可以改变事实。假如凌寒觉得自己无法背越过障碍,那麽他一定会中了魔咒似地狠狠撞在演习墙上。看著他从一个十岁的小孩子长大成人的蒋方少将终於在凌寒读大学那年对他进行了第一次彻底的心理干预,教他接受失去,接受死亡和无可挽回的错误。凌寒曾经问蒋方:“一个特工,居然害怕预见自己的死亡,是不是很不正常?”

    “特工也是一个人。你太正常了,小寒,你了解一个正常人生老病死的规律。事物的终结只是一个状态,你现在不在状态。”蒋方请他喝茶,找了一家很私人的茶楼,温暖的隔间里,凌寒脱掉鞋子,把脚盘在坐席上。细细的藤垫蹭著他的皮肤,很快压出一条条红印子来,凌寒闭上眼睛听自己的呼吸。

    “不过是一场旅行,到了目的地就要下车,自然而然。你留恋的,只是车上没看够的风景,害怕的是到站以後只剩沙漠。没关系,既然必须要下车,就下去走走,沙漠里并非一无所有。”

    蒋方这几句话,凌寒一直记著。所以林砚臣问他想怎麽回家的时候,凌寒毫不犹豫地说:“火车!”林砚臣耸肩:“喂,要坐一天一夜,你别後悔。”凌寒忙著打包,根本没理会他。

    林砚臣很高兴,凌寒同意和他一起回家。江扬给他们俩开了充足到奢侈的假期,林砚臣决定把信里的“小寒”实体化。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江扬的勇气,能在几万人的基地里公开他和苏朝宇的恋情,尽管江元帅知道了之後也气得不行,但是木已成舟,只有替儿子善後一条路可以选。凌寒因此而畏手畏脚,江扬说出来,那是勇敢,如果他跟著也宣布自己和林砚臣是一对,那就是发烧。且不说这得多打击想要孙子的国安部长和部长夫人,只要想到,他回到首都後一定和江扬一样,会被小报记者咬得死死的,巴不得连两人是不是穿著情侣内裤都打听得一清二楚,凌寒就头皮发麻了。

    二人决定先过林砚臣爹妈这关,排队上火车的时候,凌寒望著汹涌人潮兴叹:“我深感自己应该为减少人口做出力所能及的贡献。”林砚臣附耳:“咱领养一个。”凌寒翻过身子也附耳:“金毛还是哈士奇?”

    林砚臣的家在布津帝国中部,很多火车都途经,为了让凌寒过得舒服一点儿,他特意选了条件最好、跑的最快的车,可惜订票时间问题,只有一张软卧一张硬卧。凌寒不慌不忙地在餐车里兜里了一圈,轻而易举地就把软卧票原价转了出去,然後用120的价格买了一张宿营车的硬卧票,又花了半个小时把铺位换到了林砚臣对面。

    向来以为自己是最有独立生活能力的画家目瞪口呆:“你看起来很有经验的样子嘛!”

    “当然!”凌寒舒舒服服地打量著暂时属於自己的狭小空间,十分得意,十分满足,“我特意趴在论坛里看了好几天总结经验的帖子。”这种表情和语气证明,凌寒完全有能力和闲钱再买一张软卧,宁肯辗转搞一张硬卧票的行为纯属乐趣。

    林砚臣点头。好吧,谁叫他喜欢一个特工──但凡出门前搞清楚所有事情,看无数资料已经成了习惯──这就是为啥整个基地的人都喜欢约凌寒一起休假旅游,这个人永远有一个小册子,上面写著需要注意的所有事情。不过,这种“万事不求人”还经常扮演“小寒哥哥在线”的形象也就是在别人面前晃晃而已,只有林砚臣才能看见凌寒时常发作的慵懒、依赖和害怕。

    第二天一早,林砚臣就被凌寒摇起来:“吃早饭!”林砚臣翻身:“睡觉。”凌寒二话不说就扑在铺位上,狭小的空间里无法容纳两个成年男人,只能上下叠起来,凌寒还色迷迷地把手放在不该出现的地方不轻不重地戳著:“吃!早!饭!”

    林砚臣睁开眼睛,凌寒看起来有点儿倦,大概是没睡好。再看窗外,农田井然,正是春耕时分。凌寒很好奇地一直观察,林砚臣则开始给家里回短信,妈妈问小寒是吃尖椒童子鸡还是吃焖鸭,是喝甜米酒还是喝啤酒,是要棉被还是要蓬松绒毯……不像招待客人,倒像苦心给丑儿子说了个漂亮媳妇,生怕人家不乐意,便千方百计要留住一样,林砚臣觉得又温暖又高兴,忽然听见凌寒幽幽地叹了口气。

    “其实……”凌寒深吸气,“我有点儿紧张……真的。”

    火车穿过布津帝国盛夏的土地,呼呼向前。

    江扬接到回首都签署狼牙物资交接文书的传召令的时候非常生气,尽管在电话里彬彬有礼地说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但是程亦涵早就手疾眼快地拿走了茶杯,果然,琥珀色眸子的年轻人在放下电话的一瞬间就开始骂人,即使是不露一个不文明字眼,也成功地把已经不复存在的第四军从老大数落到小兵。性格如刀般利朗的副官程亦涵只是轻轻一撇嘴:“下官不得不败兴地提醒,当然,也许您内心已经做出了比下官更合适的判断但是并不愿意让理智说了算──”江扬痛苦地皱起眉头,每当他的副官开始绕著圈子说官话的时候,总有一个让人心碎的转折跟在後面。不出所料,程亦涵露出几不可见的微笑:“即使只交接一只脸盆,您也必须要回首都去的。”

    真理。很多时候,程亦涵就是真理的代言人,尽管江扬使用真理家的产品很多年,但仍然会被广告迷惑。回到首都才发现,这根本不是一个形式,狼牙装备了第四军最好的设施,包括零计划里试验使用的野战配备,整体交割的麻烦琐碎一堆,其实用不著江扬亲自动手,但必须要经过很多长官批准、在场监督的实施步骤──毕竟是集团军之间的拆改兼并,老大在场是互相给面子。尤其是杨霆远也需要参加,江扬的心情就立刻轻快起来,可以和老师一起喝茶聊天是很美的事情,尤其是老师会和他一起抱怨重重冗余的形式主义,而不会像程亦涵一样在嘴上摆刀子数落指挥官。

    “说起来,程亦涵也到了年龄。”杨霆远毫无形象地坐在沙发里吃茶点,等人送文件过来,“你那里的平级军官仿佛只有一个小姑娘。”

    梁姐姐配程亦涵?这个诡异的组合让江扬几乎呛死:“程亦涵虽然年纪小,但是很独立很有主意的,老师放心。”

    杨霆远立刻嘲讽:“哪里敢放心!指挥官已经和男人上床了,我担心程亦涵的安全哪。”江扬大笑,几乎要出手去打人,杨霆远下意识地躲了一下。琥珀色眼睛的年轻人摇摇头:“老师可以保守秘密吗?”

    “你觉得呢?”

    【绚烂英豪vii】日出之前5(天真的爱)

    江扬小声说:“他和综合情报处的慕昭白中校在一起很久了。”

    瞬间,江扬确信他在杨霆远的眼睛里读到了“失望”二字,老师很少对他失望,甚至不允许他失望,但这个消息确确实实打击到了睿智的陆军上将。杨霆远沈思了片刻:“江扬,你有没有想过如何结局?”

    “完全没有。”江扬苦笑,“我知道这圈子里容不下这麽多‘荒唐的爱’,谁先说谁就赢了。我很自私,因为我有去送死的机会,所以我就先说。对他们,这是不公平的。”说完他便狠狠咬了一下唇。杨霆远显然是听见了“他们”这个词,对於从谈论程亦涵到变成“他们”,显然,面前的年轻人有许多不可告人的秘密,他不便多问,更不想干涉,某种意义上来说,江扬和苏朝宇的结合,在一定程度上减缓了江家政敌的进攻脚步──长子无後,很多事情必要交权,中间隔著的只是不长不短的一段时间而已。

    “我不管具体是谁,但你要保护好他们,”杨霆远一字一句地嘱咐,“江扬,你要有心理准备,即使有再好的运气,也不会在这种条件下抽到大圆满的签。”

    江扬叹气,此时的他再也不是老师身边的学生,而像一个饱经风霜的老军官,惆怅又无奈:“我会充分考虑放手。”

    杨霆远心里狠狠一疼。江扬太习惯放手了,就连他们上战略模拟课的时候,好几次都因为太不重视自己的牺牲而被杨霆远狠狠骂了一顿。他受到的教育和成长环境如此,包括和江元帅的争执,都让他以为自己生来就是用来被牺牲的那一个。杨霆远自然地把茶杯递过去,江扬站起来添水。“有时候不一定非要放手。”

    江扬看著他的老师,半信半疑。

    杨霆远点头:“比赛结婚这件事,人人平等。”

    正要接茬,江扬的手机响起来,是江立。哥俩好不容易都在首都,做弟弟的那个一定要吃焗鸡排,还说要给哥哥送礼物。江扬笑骂:“狡猾,你有事求我。”

    江立的声音立刻变腻:“就算是吧。”

    哥俩约了时间,却不说干什麽,弟弟千方百计地把哥哥稳在军委会大楼,扬言自己开车来接,像是要追求他一样。果然,江扬饿得跑到自助机里去买饼干的时候,江立发了一条短信:“门口见。”无奈钱已经扔进去,江扬只能又补了几块钱,机器!啷一声吐出两听冰镇咖啡来,琥珀色头发的年轻人一手一只拿著,在门口刷卡──抬头的瞬间,他看见远处站了一个没见过的官员,深灰色西装,背向大门在打电话,身边一辆香槟色的私车,驾驶台上放了一只银色的天体模型,太阳月亮遥遥相望。等他走近了一瞧,顿时绝倒,江立穿著白衬衫,一条深酒红色的领带,胸口还夹著外交部的员工卡,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换了个更加老成的款式,镜片一尘不染,头发的每一寸都符合模范员工的样子。至於脚上的皮鞋更是精心,微微一点儿鞋跟让他本来就继承了爸爸的身形更加出众,荔枝皮的小纹路和光泽打破了严肃到死板的形象,很时尚,证明他还是个孩子而不是老头。

    江扬叫声“江立”,江家二少爷回过头来,职业性地微笑,从车前紧走几步绕过来,用矫健的步伐和微微前倾的身体语言表达了热情,同时伸出右手:“江中将。”

    江中将自然不会错过这个和外交部新任外事发言人见面的绝佳机会,右手的冰咖啡往左手那罐上一摞,带著冰水气的手心紧紧贴过去:“江先生,好久不见。”

    别人看了都觉得非常正常,只有兄弟俩在这整个布津最严肃认真的地方笑出声来。江立钻进车里,却不肯开车:“我要换身衣服。”江扬自自然然地坐进驾驶的位置,把车挪到僻静处,望著後视镜里正在脱衬衫的弟弟:“说吧,你和苏暮宇又怎麽了?”

    江立显然没料到哥哥如此直截了当,只能掀起套了一半的t恤衫,露出脑袋:“我不记得自己有在任何谈话里透露出今天的晚饭和苏暮宇有关这样的信息,江中将。”

    “唔,那就证明我们没有会晤的必要了吗?”江扬的手放在方向盘上,像一个真正谈判高手那样轻轻敲了两下。江立当时知道哥哥不会扔下他不管,於是笑嘻嘻地换了一身休闲的衣服,翻到副座来:“我订了座,开车!”

    司机江扬出其不意地伸手揉乱了弟弟的头发,按照指挥一路杀向餐厅。在等焗鸡排的时间里,江立叫了一罐鲜榨果汁,给哥哥倒了一杯,自己则放下餐巾,正襟危坐:“我想和苏暮宇确定关系。”

    预料之中。

    江扬放下杯子,眼睛里闪过一瞬间的失落和恐惧。作为向来最受宠爱的江家二儿子,江立有“有求必应”的长期优惠券,他选择和苏暮宇在一起就意味著江扬必须让步。让步的概念是,娶一个女人,生一个江家的长孙。空间在这个瞬间急剧压缩,江扬有点儿憋气,果汁在胃里盘旋,让他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江立垂下眼睛:“哥,这个决定……对不起。”

    “我不知道该说什麽。”江扬放下杯子,生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绪会失手砸了它,“你无需跟我说抱歉,江立,你是我的弟弟。只是……你还是个孩子,爱情很严肃,你确定要这麽做吗?”

    江立神秘地笑了:“我早就是大人了。”

    江扬皱眉苦笑。

    “我可以请你做一件事吗?”

    江扬不会说不,但他更不想像一个圣人那样微笑著说“没关系,我来牺牲自己”──爱情这事,从没有代替品一说,这种意义上来说,自私才是爱情的本质,江扬绝不会放手。苏朝宇也会紧紧和他十指相扣……只是,若有更重的砝码压上来,他不信自己可以承受得住。

    “我和苏暮宇恋爱,我也会见各种王公贵族家的小姐,但是我会学著像你一样,不给她们留下任何幻想。我等到自己的事业稳固、等到江铭长大到足以自己决断事情再告诉爸爸。这中间有很长的时间,”江立真诚地看著哥哥,“希望你和苏朝宇学长能挑个合适的机会,赶紧结婚。”

    服务生走上来:“请享用我们为您提供的芝士焗鸡排,双份芝士。”喷香的鸡排裹著浓浓的芝士,配菜是烤甜薯和西兰花,这种简易西餐厅里,没有什麽规矩和礼节,江立把鸡排切了四份,分给哥哥一半。江扬沈沈一叹:“你以为这些事情会像电视剧一样,先写好剧本吗?”

    碧色眼睛的江立微笑:“别担心,哥。”

    在那夜长谈心,知道了所有的内幕以後,江扬不可能不担心。婚姻问题迟早要把江家搞到举步维艰,苏暮宇敏感的身份注定了这又是一颗定时炸弹,况且两个儿子都和男人结婚,难道江家真的要从此就绝後了吗?虽然并不希望像皇帝那样基业千秋万代,但没有继承人的家族总会被欺凌,现在的强盛并不意味著以後的稳固,十年、二十年之後,等到他们都老了,江家要庇护的人如何保全自身?

    “你想太多了,哥。”江立打断江扬那纷纷扬扬如秋风扫落叶般萧杀的思绪,“我们有两全其美的选择。”

    “虽然我不得不承认你的智商和心理学技巧非常高,但是……”江扬已经恢复了从容镇定,重新感受到了饿和食物的香气,开始吃鸡排,“这件事情上你太天真。你和苏暮宇……我送上祝福和警告。”

    江立眨巴著大眼睛:“先听不好听的话。”

    江扬笑:“好。这条路会越走越窄,你们要护好彼此,尤其是他的身份,你知道。”说著,用指挥官的目光狠狠剜了弟弟一眼──木已成舟才来报告,可以拖出去打死了。“还有,爱情是人活著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即使如此重要,也不必死去活来,如果要分手,镇静地说再见。”

    江立乖巧地点头:“我一定每天交思想报告,让领导及时洞悉下官的所作所为。”

    第1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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