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子的红楼生涯 作者:木璃

    第23节

    修国公府齐国公府镇国公府等勋贵之家也各有子侄被训斥罢官,理国公缮国公两位更被圣上训斥,勒令禁闭一年,不得外出。

    百姓听闻这些人家与叛党勾结,菜市场砍头时只把烂菜叶臭鸡蛋往那些人头上砸,叫骂圣上太过仁慈,此般乱臣贼子,合该五马分尸凌迟处死才对。

    出得昭狱,几位国公侯爷相视尽皆苦笑,如果时间早十年,他们这些老不死,又何苦今日步步后退?可惜当年龙马精神战场上厮杀来回泰山压顶也不皱眉的兄弟,如今或垂垂老矣或早一钵黄土,早年生死与共共同进退齐心协力,到如今,如今各有心思为子孙计较,联合已是不可能,为了给子孙后代留一线生机,也只能忍痛断尾求生,好歹叫那不成器的子孙再逍遥几代。此次平叛的两万勤王之师如今还驻扎城外,他们又能奈之何?

    如今天下承平,皇上要重用文官,他们这些勋贵,还是不要打眼的好。他们做臣子的,势力大的叫皇家都有了压力,可不就是找死?只盼着他们的安安分分,能换来一丝平静才好。

    又过几天,缮国公府老国公嘴馋吃了糖醋鱼,引发旧疾躺下了。贾代善在书房跟贾赦说话的时候,眼前一黑,险些栽倒在地上。

    贾赦忙忙扶住,叫请太医,贾代善一把拉住他:“我不过是晚上贪凉开了窗子受了寒,年老体弱不中用才病倒了,老大,你可记住了?”

    贾赦木愣愣怔在那里,贾代善狠狠掐住他胳膊,撑着口气骂道:“我的话、你可听见了?!”

    贾赦眼泪倏然落下,点头道:“儿子、儿子听见了,父亲委实、委实不该,竟这般不爱惜身体,贪凉得了风寒,叫儿子、叫儿子心里……”

    贾代善这方一笑,倒在了椅子上,陷入黑暗前,小声喃道:“政儿……”

    97、第九十七章

    对贾母来说,最近这段日子,简直就跟噩梦一样,她一辈子都没受过的担惊受怕,这短短的时日里,全都尝了个遍。

    先是唯一的爱女出事,然后牵扯上了最心疼地小儿子,她不得不眼睁睁看着小儿子远走她身边,还没从愁绪里回过神来,马上京里就出现了叛乱,一连串的恐慌害怕,险些没了个孙子,好不容易一切尘埃落定了,皇上却突然抄了荣国府,虽说没把所有人下狱扣押,可锦衣府的人却着着实实将荣国府上下搜了个遍。贾母是不知道他们的目标是什么,可就看人家不拿金银珠宝,只把那些书册信件重重盘查就知道,事情肯定不象表面那么简单,不定贾代善做了什么。

    贾母被锦衣府的人扣在偏院里,吃着冷饽饽喝着粗茶水的时候,直恨不得贾代善就在她面前,她好指着他好好痛骂一顿,她是真不甘心,自己怎么对不住她了,一辈子为他生儿育女,奉养老人,他出征她在家里守着,公婆去世她守孝,把儿女抚养成人,她怎么也是贾家的功臣吧?可他都是怎么对她的?把女儿嫁给了个孤寡一身破落户独子,把她最疼爱的小儿子赶去了祖宅,这会儿,居然还给家里招来了那么大的祸事!

    这可是抄家啊!

    贾母在偏院里,越是担惊受怕,就越恨贾代善,她艰难地咽着那粗糙无味的饽饽,一口一口就着脑子里贾代善的罪状狠狠得咬着,心底发狠,要是平安度过这一劫,看她怎么跟贾代善闹。

    真真是昏了头了,也不知道做的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居然把皇上震怒到要抄家的地步。他还有没有把家里人放在心上了?!

    可贾母怎么也没想到,在偏院里好容易熬了七八天,锦衣府的人客客气气放她们出来,她还没来得及跟贾代善算账,贾代善、荣国府的顶梁柱,就突然地倒了下来。

    大儿子慌乱地让人请太医叮嘱下人各司其职不准乱,大儿媳撑着病体过来问候,小儿媳脸色惨白手足无措,府里直乱成了一团,哪还见得往日的半点安宁。可不管噪杂声如何喧嚣,贾母都仿佛置身于外,完全没有真实感。眼前的一切,仿佛是一场荒谬可笑的戏码,开着不合时宜的玩笑,叫人又厌恶又痛恨。

    贾赦焦头烂额地嘱咐了大管家这段时间一定要看紧门户不准下人随意进出招惹是非,安排了护院按时巡视宅院,不准出现任何浑水摸鱼的事,又狠狠放下话来,要有下人赶在这档口闹事,一律重打四十板子,没死的再全家卖到山里矿里去,把下人吓得两股战战,这才稍稍满意了,一口气闷干了一盏茶,气哼哼骂着下人:“都是干什么吃的,怎么太医还没来?我吩咐你们去请王太医,这都多久了,怎么人还没来?这会儿了,你们还敢偷懒,还要不要命了!”

    下人苦着脸:“大爷,已经去了三四拨人了,太医就来了。”

    贾赦又骂了一通,催促着让下人赶紧把太医请来,回转到内室才发现贾母神色不对,那模样,好似魔怔了一般,整个人都定定的,两眼都直了,登时慌了,忙喊道:“太太,您这是怎么了?您可别吓儿子。”

    张氏这段日子操心太过,生了病却有没有修养好,伤了底子,这会儿歪在椅子上,嘴唇苍白一片,脸色也是蜡黄的,恹恹的没有力气,听得贾赦惊叫,这才看了贾母,果然那木怔怔的样子不似往常,仿佛整个精气神儿都没了一样,哪还有平日那装模作样的劲头儿,想是打击的厉害了。

    张氏将心比心,要是她听说贾赦出了事,大抵也该是这样。心里颇有些欢喜,碍着贾赦在,却不好流露出来,只能强打起精神走近了关心道:“太太,您先莫担心,老爷不一定有事的,您可得保重身子。”

    王氏先头只光顾着担心贾代善走了自己这房可怎么办,贾政怎么办,一时倒没注意贾母的异常,这会儿不由得越发慌了神,这贾代善病来如山倒,还不知道会怎么样,贾母要在出事,她们二房,可真就要倒大霉了,却是真心实意地拉了贾母的手,悲戚道:“太太,您可别吓我们,老爷这一病倒,你就是我们的主心骨,您这样,可叫我们怎么办?叫老爷怎么办?”

    你一句我一句的,贾母空洞没有焦距的眼神里终于带上了清明,脑子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眼泪就不可以指定地流了下来,好半天,才拍着椅子扶手,大声哭嚎起来:“老爷,老爷……”来来回回,只这么两个字,却是撕心裂肺,痛入骨髓,哀戚难当。

    贾赦当即也是泪流满面,跪在贾母面前蜡烛她的右手,哭道:“太太可千万保重身子,老爷这会儿已经不省人事了,儿子再不能经受更多了,您就当为了儿子,千万可要保重身子啊。”

    贾母却哪里听得进去?直哭得喘不上气来,蓦然站起身,坐到了贾代善床边上就拍打起昏迷的人来,一边拉拽一边打,口里不住喊着:“贾代善,你敢就这样昏过去,你给家里惹了多大麻烦,害我受了多少惊吓,你倒好,一睡就想把这一切揭过去?快给我起来,快给我起来!”那冲动,倒不似上了年纪的贵妇人,而是个受了大委屈的小姑娘一般。

    贾赦张氏王氏都被吓了一跳,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贾赦眼眶真真发红,鼻头酸涩,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只能在旁边小心翼翼拉住贾母,让她不要太激动:“太太,母亲,父亲这会儿病成这样,可千万不能动,您快别这样,小心伤心坏了身子。”往日贾母跟贾代善置了多少气,有多不满意,说了贾代善多少不是,在贾母如今这番近乎癫狂一般的表现下,全都被贾赦扔到了九霄云外,他心头哀恸得想到贾母与贾代善几十年的夫妻情谊,想着贾母中年丧偶该有多痛苦,只恨不能替贾母受了这痛苦才好。“母亲,您冷静冷静,小心自己的身体啊。”

    贾母仿佛是溺水之人遇到浮木,猛然抓住了贾赦,仓皇问道:“老大,你爹不会有事吧?不会有事吧?”

    贾赦心头苦楚,眼泪差点又掉落下来,对着贾母期盼的眼神,忙又忍了下来,重重点头道:“当然,这是当然的,父亲怎么会有事,他吉人天相,必定平安无事的!”

    可不论张氏还是王氏,稍稍有点眼色的,谁看不出来贾代善脸上蒙着一层黑色,胸口起伏的力度也小,那脸色,分明已是回天乏术了。

    贾母似乎被贾赦说服了,喃喃道:“是啊,你爹这辈子,刀山火海,哪里没去过?当年战场那么凶险的地方,他多少次都闯过来了,还怕如今这小小的病症。定会吉人天相,平安无事的。”

    贾赦不敢刺激她,只顺着她的话说:“可不是,父亲那是什么人,战场上厮杀平安归来的人,身子骨一向健朗,定会安然无恙的。”就好像刚才李大夫哀叹着让开始准备后事的话从没有听过一般。

    贾母在贾赦的搀扶下在椅子上复又坐下来,她虽看着平静了许多,却一直抓着贾赦不放手,絮絮叨叨道:“你啊,年纪小,不知道你爹的本事。你爹年轻的时候,就是有名的文武双全,骑马射箭,兵法阵列,就没有他不会的,年轻轻就跟着你祖父上了战场,那可不是在后面呆着,真真切切从小兵起来的,当前锋,杀在最前头,一步步,从小兵到队长,再到校尉,再到千夫长……都是他一刀一刀杀出来的,这本事,你跟你弟弟,连你爹的一成都没有。”

    贾赦羞愧地低下头:“是儿子没用,叫母亲失望了。”

    贾母却像没听到一般,只自顾自说道:“我进门好几年,你爹几乎全在战场上,在家的日子还没半年,我这心里揪得慌啊,就担心你爹在战场有个三长两短。我那时就盼着盼着,要能赶紧有个儿子就好了,也是给贾家留个香火。到时候你爹出事了,我也有脸面跟着他一起到地下,不用怕他责骂我。这么盼啊盼啊,终于老大你来了,我这心啊,就放下来了,可算是我对贾家有个交代了。”

    贾赦哽咽着叫道:“母亲……”

    贾母默默掉着眼泪:“后来终于战事消停,你爹可以长在家中不上战场了,我多欢喜啊,又有了老二,敏儿,我就想啊,我这辈子,到这时候,可真真是值了。这样夫婿在身边,膝下儿女双全,我啊,肯定是修了好几辈子的福分,才能有今生这样的好日子呢。这几十年,我就在佛祖面前祈求,再不求旁的了,只消叫你们都平平安安,我的儿女都在身边,等我死的时候,儿女守着我,我就下辈子当牛做马,我也认了!”

    贾赦泣不成声。

    贾母猛然神色一变,两眼直勾勾的望着贾赦,喝问道:“老大,你实话跟我说,你父亲到底怎么样了?”贾赦咽咽口水,正要说话,贾母却抢先道,“别拿那些花来糊弄我,我知道你先头叫了李大夫已经看过诊了,我不要听那些虚的,我要知道,老爷如今情况,到底怎么样了!你要敢在这事上骗我,你就不是我儿子!”

    如此这般声色俱厉,贾赦便是再担心贾母受不住,也只能低下了头,哀声道:“母亲,您可千万要保重了身子!”

    什么也不用多说了,贾母闭上眼睛,眼泪无声地落下,双手松开又握紧,惹得贾赦一声声担心地叫着母亲。半响,贾母方睁开了双眼,好似她所有的情绪都在刚才的发泄中使用殆尽了,死气沉沉道:“老大,如今,你就是你爹身边唯一陪着他走过最后一段路的儿子了,你爹要……要……”到底是没忍住,贾母蓦地撇过头,清了清嗓子,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又回过头,接着说道,“你爹要真没熬过去,你就是他身边唯一的儿子,他要有什么心愿,你得顺着,他想要什么,你就是给我进宫去求,也给我求来。他的、他的后事……”

    “母亲!”贾赦在地上重重磕了个头,道,“母亲放心,儿子定竭尽全力,必不会让您失望!”

    贾母便道:“你去林家,赶紧让你妹妹也回来,你爹他,定是想看看女儿的。他这辈子,子嗣不丰,就你们几个孩子,也是我,误了他。”

    贾赦低声说着:“儿子先头已经派人去了,这会儿,应该是在路上了。”

    贾母便叹着:“你有心了。”看着贾代善病床的方向,苦笑一声,“到底,少了你二弟……他还得守着祖宅。也好,也好,他父亲看到他,想到前头的事,怕是病得更加厉害……”一手扶住了胸口,痛得整个身子都弯了。

    贾赦忙忙抚着她的背为她顺气,关切道:“母亲,你没事吧?”

    贾母摇头苦笑:“没事。”

    贾赦便说道:“母亲快别难过了,如今府里出了这般大事,二弟便是前头做错了事,也断没有这时候了还在祖宅的道理,儿子这就派人去祖宅,一路上两匹马换着骑,带上父亲的帖子,一路走官道,二弟定能赶上见……定能赶上的。”到底没说出‘赶上见最后一面’的话来。

    贾母惊喜莫名:“当真?”一会儿又落寞下来,“你爹当时那么狠得放下了话,要你二弟半途回来,就将他赶出家门,逐出宗谱,还在你敬大哥那里嘱咐过,如今他没发话就让你二弟回来……”

    贾赦只不以为意:“这算什么,便是敬大哥是族长,也不能拦着二弟尽孝不是?父亲如今躺在床上,我便是这家里的长兄,让弟弟回来探望病重的父亲,最是恰当不过。母亲放心,过后父亲怪罪,儿子一力承担,绝不叫他误会了二弟。”再者,贾代善未必就不希望看到贾政,想到他昏迷前低声喊着贾政的名字,贾赦心里又是失落又是酸楚,自己,到底比不得二弟在父亲心中的位置。

    贾母犹自不放心,贾赦却早已喊了人进来,当着贾母的面,吩咐道:“你们也是当年在兵部呆过的,这一路,就按着八百里加急赶路,务必早早将二弟接回家来。”又让人拿了盖着贾代善荣国府大印的五张帖子,嘱咐一路上要有什么,只管拿着请托衙门,万事他担着便是,好一通忙乱,才把一切嘱咐完毕,贾母目睹着一切,含着泪拍着贾赦的手:“老大啊,亏得你了。”贾赦便觉得,自己再累,也值了!

    张氏王氏在一边,神色莫名。

    王太医终于赶了过来,给贾代善把过脉,脸上便泛起了踌躇之色,看着众人,吞吞吐吐道:“国公爷这次的病……”

    众人无不是眼明心亮,哪还有不明白的。只是心里虽早有准备,却始终还是存了一份希望在,先头李大夫给诊断,他们还能安慰自己,这乡野大夫医术有限,哪及的太医妙手回春,不定王太医就有法子医好贾代善。而到如今,便是连着最后一点希望,也没有了。

    贾母瘫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像是失了魂一般。王氏失魂落魄如丧考妣。贾赦低声问着王太医:“您看,是不是给开个方子?好歹让我父亲多支撑些日子。”

    王太医面有难色:“国公爷身子已是油尽灯枯,到如今,便是再开方子……”

    贾赦只道:“我知道不容易,还请太医看在两家多年交情的份上,帮着一把。我那二弟如今还远在金陵,您知道,我父亲心里,也记挂着他呢。”

    王太医便叹息道:“法子虽然有,却是虎狼之药啊。”

    贾赦眼里含了泪水,憋着伤痛道:“还请太医给开方子吧。”

    王太医瞧见此,也是不落忍,摇摇头,劝了几句保重身子,到底给开了方子,只是一再嘱咐:“这药方药性强,不能多用,开得每一样药材,定不能过量,切记切记。”

    贾赦一一应了,亲自送了王太医到二门门口,低声请求:“我父亲这番风寒引发旧疾,病情凶猛,亏得太医妙手,好歹叫我多孝顺他两日,这份恩情,贾赦我铭记于心。”

    风寒引发旧疾?王太医愣了一会儿,却见贾赦长长作揖,口中说道:“太医恩情,荣国府上下,铭感于心。”打个激灵,忙回礼道:“我的分内事,应当的,应当的。只可惜下官医术不精,不能治好国公爷旧疾,实在惭愧、惭愧!”

    两人告别罢,王太医一路回转太医院,有同僚问起贾代善的病情,王太医便叹息道:“可怜贾国公当年战场厮杀的英豪,到底是旧伤缠身,这会儿上了年纪,得了风寒,旧疾一并发作起来……真真可惜了。”

    众同僚跟着叹息了一通,也就罢了。倒是这话传到皇帝耳朵里,难得心里多了份满意,风寒引发了旧疾,这贾代善倒是识时务。只是心里却也明白,若不是近来那番折腾,昭狱的苦楚,这老人,怕不定多活一段日子。想想,便让内侍往太医院传话,让王太医天天往荣国府走一遭,贾代善要用的药材,全从大内出。

    消息一传开,无人不赞叹皇帝仁爱,关怀老臣。荣国府上下听到口谕后,更是上下齐呼万岁,感怀于心。贾赦额头在地上磕出了红印,动容地对着内侍道:“皇上仁心,如此优渥我父,我在此,替我父亲给皇上谢恩了。”叫那内侍满意地直点头。

    翌日,宫中又赐下了一颗上等野参,皇上口谕,为贾代善补益。自此,无人不知,皇上对贾代善尤有青眼,前来探病问候送礼之人络绎不绝。

    贾代善喝过王太医给开的药,每日里昏昏沉沉,每天清醒的时间不足一个时辰,眼睛都睁不很开,到底是保住了命。私下里,只跟贾赦道:“你以后是要接掌我荣国府的,做事可要经心些。今上是个好名的,万事你可都得想仔细了,可别犯了忌讳。”

    皇帝宁愿没了个女儿,也要名正言顺除了心头大患,博自己个完美无瑕的名声。他贾代善,便是再因为无妄之灾毁了身子没了性命,也不能喊委屈,他是自己不小心,自己本来就旧疾缠身,怨不得人。心里有数的自然有数,那些不明所以的,他也不在乎。只要皇帝记得他这份忠心事主之心,也就值了。

    好歹,叫这荣国府上下,再多过些好日子。

    日子就这么在贾代善昏昏沉沉中过去,期间,贾代善终于受不住贾母的啼哭哀嚎,乘着清醒把人赶了出去,此后贾母再不敢很哭。倒是贾赦给他说了,皇帝把六皇子过继给了容氏,此后身患残疾的六皇子,便是义忠亲王了,贾代善摇摇头,闭上眼睛又睡了。

    贾敬来看过贾代善好几次,可惜贾代善清醒的时间实在太短,贾敬后来干脆在荣国府住下了,好在他也是贾代善嫡亲的侄子,便是有人说闲话,也可以反驳回去。不知道贾代善跟他说了什么,反正贾敬的脸色,是一天比一天难看了。

    这样的时间口,自然不会有人关心张氏的身体也不很好,贾瑚每次看着张氏苍白地躺在床上都是直皱眉头,偏贾赦还在为了贾政归来的事忙前忙后,围着贾母嘘寒问暖,也不管管自己的小家,张氏在背后气得直骂他傻,却是半点办法都没有,更是伤了自己的身子。贾瑚被闹得没法,只能拉着贾琏,反复叮咛看好了张氏,每天吃饭喝药必不可少,再围着屋子走二十圈,张氏身子没有好转,到底也没坏下去。

    当所有后事准备都完成了的时候,在贾母的望眼欲穿下,终于,贾政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除了抱歉,真不知道敢说什么好,木璃我在这里,给大家道歉,我的更新,让大家失望了,真心抱歉

    98、第九十八章

    贾政终于回来了。贾赦一听到这消息,真真是喜出望外,忙忙要去告诉贾母这个好消息,走到半道,就见贾母在王氏的搀扶下急匆匆赶来,看到贾赦,贾母怔愣一会儿,很快就带着泪笑道:“老大,你听说了,你二弟回来了。”

    贾赦点着头迎上去,搀扶住贾母的另一侧:“是啊,母亲,下人来说,二弟已经到大厅了,我让人给二弟准备了吃食,咱们也快去看看吧。二弟这许久没回来,母亲怕是想得狠了吧。”

    贾母欣慰地直点头:“好好好,这才是我的好儿子,兄友弟恭,你爹知道,也定是欢喜的。”抓着贾赦的胳膊,满意之色溢于言表。

    这一番话下来,贾赦便把刚才升起的那一点点因为贾母对贾政的紧张关心而产生的酸涩嫉妒给扔到了九霄云外,喜不自禁地笑起来:“母亲说的哪里话,二弟好容易赶回来,我这个当大哥的,合该好好关心他才对。”说罢看见贾母更加欢喜赞扬的目光,贾赦越发觉得自己做得对,欢欢喜喜地扶着贾母往前头走。

    贾母一边走一边叹着:“如今你二弟回来了,你又这么心疼弟弟,你爹就是走了,也能安心了……我这心里啊,也就好受了。”

    贾赦闻言,最后那意思芥蒂也便消失无踪了。长久以来从来没有得到过的母亲的关爱,这一刻,贾赦完全忘记了以前贾母在他与贾政之间的偏心,对他的伤害。一直以来渴望得到贾母认同的心愿在贾代善病重的这些日子里完全实现,贾赦觉得,自己便是再苦再累,也是值得的。

    贾母扫过激动难掩欢欣的贾赦,眼神闪了闪,没再说什么,只脚下却稍稍慢了下来,好叫自己看起来不要太迫切。饶是如此,真真切切看到贾政完好无缺的出现在他面前时,贾母到底还是没忍住,一下子扑过去,拉住了贾政便是上下好一通打量,口里喊着心肝肉的,眼泪直掉个不住:“瘦了,黑了,手也粗了,可是在外面吃了大苦头了。”

    王氏不好跟贾母抢,站在一边喊着“二爷”,手里帕子只抹着眼泪,乘着贾母哭得间隙,跟着哽咽道:“眼睛里都是血丝,这是多久没睡好了,怎么憔悴成这样?”

    贾母一看,可不是,眼下的青黑掩都掩不住了,堪堪才好些的眼泪簌簌又掉了下来:“你爹已经躺床上不好了,你再这样不保重身子,这可是诚心要我老婆子的命呢。”

    贾政也就一开始喊了声母亲,后来便被贾母拉着一直说话,这时好容易找到机会,忙道:“哪里这般严重了,只是为了赶路,路上有些没睡好,母亲放心,儿子身子骨好着呢。”见贾母不理,忙动动手脚,打起精神,好一番劝,才叫贾母稍稍好些。

    贾赦少不得有些酸,过来打招呼道:“二弟可是回来了,母亲在家,是天天念叨呢,如今你回来,母亲也就能睡个好觉了。”

    贾政自小就得贾母喜欢,也不是第一次听贾赦这话里带刺的,闻言只笑笑,给贾母作揖道:“劳累母亲挂记于我,夜难安睡,儿子心里,委实过意不得。”

    贾母横眼贾赦,却是笑道:“瞧把你吓得,我哪就天天念叨了。”说罢却又是一声长叹,“倒是你爹他,才是真真惦记着呢。”看了面前的两个儿子,“等敏儿回来,我的三个儿女也便齐了,你爹他……”幽幽叹息。

    贾赦便沉默了,贾政双眼含了泪,追问道:“父亲他如今身子……”贾母静默不语,贾赦也跟着摇摇头,贾政闭了闭眼睛,要见贾代善。

    贾母让贾政跟着他去,回头对贾赦道:“我带你二弟去见你父亲,外头来往探病的,你还得多费心,我让厨房给你熬了雪耳汤,可记得一定要喝,瞧你这两天口舌生疮的,参茶再不许喝了。”

    要不是提及贾代善,贾赦不好太高兴,如今怕早已欢笑起来,饶是如此,脸上轮廓也全都柔软了,勾着嘴角利落道:“母亲放心,我定注意的。”

    贾政在一边看见,又是惊讶又是惴惴,好些日子不见,母亲对大哥,却是难得的和颜悦色关怀备至,莫不是自己才离开了这些时日,大哥便得了母亲欢心不成,一颗心直直坠落了下去。

    贾母看他脸色不对,只拉着他一路去见贾代善,掐掐他的胳膊,压低了声音:“你久不在家,却也是歪打正着,正巧避过了这京里的一场祸事,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只你大哥,这些日子着实累得不轻,先是瑚儿,后是你爹,如今府里的一切事宜,大多都是他在管着,着实不轻松。你才回来,什么也不知道,看过你父亲,回头就去帮帮你大哥。这会儿京里风声鹤唳的,好些人家都吃了挂落,可不比以前了,什么人可以来往,什么要敬而远之,你可得跟你大哥好好学学。”

    闻说贾母避开了京里这场祸事,贾政的眼神闪了闪,想说点什么,犹豫好一会儿終是没做声,开始脸上还有些不服,到得后来却是安下了心,可不就是贾母说的,他如今才回京,经过这一番祸事,京里的权贵官员早被筛了一遍,他如今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还有得要贾赦帮衬的,说不得得跟在贾赦后面多看多听。搀着贾母走上石子路,贾政提醒贾母:“母亲小心脚下。”一会儿才哑着声音说道:“母亲为儿子殚精竭虑,儿子知道分寸,一直在外,也没能帮上大哥的忙,劳累了大哥辛苦这许久,后面我一定跟着大哥好好学,多看多听少说话,绝不叫母亲失望。”

    贾母不尽欢喜:“你能体谅我这份心,我就什么都够了。”说话间便到了荣禧堂,贾代善原不想住这里,贾母却说这里方便她看顾,贾代善也便罢了。进去前,贾母提点贾政:“你爹自小疼你,对你期望甚高,偏上次小人作祟,害的你爹误解了你。如今你爹是认定了你做错,你看在他如今不好的份上,也别跟他争执,他说什么,你听着就是,回头跟他说知道错了,也就完事了。你是不知道,你爹他啊,梦里都叫着你的名字呢。”

    关于贾敏小产的事,贾政真真是被泼了一身污水,偏他怎么解释,贾代善就是不信,也就是贾母疼他进了心坎,明明也是怀疑,为了他,愣是什么疑点都不信,就认定了他无辜。说到底,单单只是一腔母爱,真真看着证据说相信他,贾母未必能做到。贾政经历了在外面的那一番事,虽然不忿,却知道那暗算他的人实实在在把陷阱布置的天衣无缝,他若没有真实确切的证据,贾代善绝对不会相信的,也就歇了那份想要辩解的心思,便说道:“儿子明白的,绝不会顶撞父亲的。”

    贾母这才放了心,进了房间,贾代善却还在睡,正想带着贾政出去坐,贾政摇摇头,上前去好生看了贾代善的脸色,看了太医开的药方,又问了伺候的下人贾代善今日的情况,在窗下坐了下来,小声跟贾母道:“许久不见父亲了,儿子想多陪陪他。”

    贾母哪有不允的,坐在椅子上拉过他的手,笑道:“我儿纯孝,等你爹醒了见到你,不定多开心。”怕打搅贾代善休息,压低了声音问贾政在外面的事情,贾政耐心地一一回答了。

    本就是感情深厚的一对母子,这一聊,便没了个休止,直从太阳高升聊到了夕阳西下。晚饭时,贾母直接一句吩咐下来,让人把饭菜送到荣禧堂,她和贾政一起用了,给贾政的接风宴,改日再摆,面上的借口也是堂皇:“老二赶了这许久的路,实在累了,不好再劳动。”

    张氏听罢,对着贾赦就冷笑道:“亏得你准备了这许久,二弟却是吃都不吃,好好一桌接风洗尘宴,不定推迟到什么时候,回头说起来,还是你这个做大哥的不尽心。”以前也不是没有过,庆功宴、洗尘宴,明明贾赦做的好好的,准备安排好了一切,贾母却说不用,理由一堆,回头跟人说起来,却只说没有摆席,旁人不知究竟,只当贾赦不经心,背后嚼舌根,谁知道他们的委屈。

    贾赦不耐烦:“二弟向来一堆心思,保不准是他的意思。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多会哄人,母亲哪能敌过他,不定被他哄住了。你少这么阴阳怪气的。那可是我母亲!”

    张氏气结:“我这都是为的谁,还不是为了你?你就当个傻子被人这么哄着好了!”到底是长辈,张氏不好直说贾母的不是,却也见不惯贾赦这么轻骨头,被贾母的好脸色哄了几天,就全把以前受的委屈都扔到了一边。后头谁知道贾母二房那里准备了多大的坑等着贾赦跳?“不是我背后道人长短,只是爷还要多想想以前,母亲对二弟,用了多少心?”

    贾赦这会儿哪听得进去,看张氏脸色苍白,病还没全好,也不多说,愤愤站起身,甩袖就走:“前头还有事,我就不留了。”大踏步出了房门。

    张氏好险没一口血吐出来,粗喘着气,胸口憋得一阵抽痛,啪一下把筷子放了下来,撞在筷子托上,好大一声响,气道:“他就是这样,怎么说都不听,就太太的话管用,几句话,哄得他当牛做马,把我和孩子都给拖进去,以前吃了多少亏,偏他从来也不长记性!”

    金妈妈吓得直劝:“奶奶可别如此,气大伤身,您这会儿可不能生气,太医说了,您伤了元气,得好生调养呢。”金妈妈这会儿想起太医的话,心里还哆嗦。张氏这段时间着实受了不少苦,又担惊受怕,底子就亏了,太医说,要不好好将养着,恐会有碍寿数。这可不是玩笑的。“您也不是不知道大爷的脾性,对太太的那份孝心。您别看大爷平日那样,对老爷太太,上心着呢。前头您担心也是该的。可这会儿不是二爷回来了。大爷对二爷,可不比对太太,您就看着吧,事情啊,没您想得那么糟。您现在啊,最紧要的还是身子。”

    张氏虽然还不放心,可想想也对,贾赦对贾政,可不比对贾母,那心里的芥蒂,深着呢。脸色就好了许多,只是还有些不痛快,气哼哼地说着贾母不地道:“以前来阴的,这会儿倒好,还学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了!”真真是越老越成精,这手段还用在自己儿子身上,忒的阴损!

    晚上,贾代善终于清醒了过来,看见贾政坐在床边上,脸上登时挂起了笑容,长长松了口气:“老二,你回来了……”

    贾政低头哽咽:“父亲,儿子回来了……”

    99、第九十九章

    富丽堂皇的大屋里前后左右巨大的灯架上满满点燃了几十根婴儿小臂般粗大的蜡烛,只把宽敞的房屋照得犹如白昼一般明亮。如此明亮的灯光下,便是贾代善老眼昏花,却依旧可以清晰看到贾政脸上受过苦难之后的沧桑憔悴。

    到底是宠了二十几年的儿子,从小捧在手心里呵护着长大的孩子,这许久不见,却是就险些见不着了,想到这些,贾代善便柔软了心肠,脸上也现出了心疼之色:“你在外头,受了不少苦吧。”贾代善说着,挣扎着要坐起来。他至今都还没能习惯软绵绵躺在床上,仰视着别人说话,每每贾赦贾母等人来,他必要坐起来,绝不肯这么干巴巴躺着说话。可惜,他身子实在太过虚弱,这会儿下人不下,没人帮着,他两手用力撑住了床榻,试了好几次,却怎么也不能靠着自己的力量半坐起来。

    贾政赶紧伸手扶住他,搀着他坐起来,又给他背后塞了两个枕头,让他慢慢地靠在床头,心里当真百味陈杂,沉痛道:“儿子一切都好,只是不能在父亲膝下承欢尽孝,连您病了,儿子都这么许久赶回来,儿子心里,实在愧疚。”说着低下头,已是红了眼睛。

    贾代善瞧着他满脸痛悔,实不似作伪,心里确是高兴的:“难为你不怪我把你送到老宅,害你遭了这一番劫难,还能这般惦记我,倒是我这老头子,对不住你。”喉间一阵痒意,贾代善忍不住低头咳了两声,旁边贾政猛然已跪了下去。

    “父亲折煞儿子了。”贾政在地上重重磕了个头,“儿子做错事在前,一时昏了头,犯下弥天大错,父亲动怒也是该的,此番也是儿子该得的惩罚,与父亲无尤,父亲这般说,儿子真真是要无地自容了。”

    贾政自来是会说话的,会读书,有君子风范,斯文懂事,体贴父母,在贾敏小产的事之前,贾代善最欢喜的,便是小儿子的这番贵公子姿态,只是贾代善也不得不承认,大抵是一生过得顺风顺水,贾政比之旁人,多少缺了几分沉稳坚韧,处事也不够大气。只如今……

    心猛然一跳,乍然见到小儿子的欢喜褪去几分,贾代善复杂地看着贾政磕红了的额头,半真半假地呵斥道:“胡闹,多久不见,竟连怎么孝顺父母都不知道了?你不在时,我最担心的便是你的安危,如今回来了,你还这般不爱惜自己,当真嫌我活得太久了?”说完也不等贾政反驳,忙忙抬抬手让他起来,“我们都别提这些了,你过来,让我瞧瞧。”

    贾政便坐到了贾代善床边上,半垂着脑袋,任由老父打量,自己低垂的视线正好看到贾代善放在被子上的苍老经脉虬结的双手,贾政恍然记得,小时候,贾代善便是用着双手,手把手地教他读书写字,拉着他,给了他在荣国府里傲然众人的地位……当年那双有力的双手,而如今,已是斑驳痕迹,颤颤巍巍了。眼神一闪,贾政脑海中回想起贾母的谆谆叮咛,不甘地握紧了拳头。

    坐得近了,贾代善看得越发清楚。比之几个月前,贾政粗看着没什么大变化,但细细观察,就可以看到他晒黑了许多,脸上也不如以前丰腴,两颊都消瘦了进去,眼角眉间多了几道痕迹,血色也不很好,眼睛里血丝遍布,眼下青黑一片,怕是许久不曾睡过了。

    也不知道受了多少苦。贾代善想着,只问道:“几个月前,我受到叛党徒宥昊那边的信,却说是把你请到了他们那里做客,先头不方便通信,我也不知道具体事宜。老二,你给我好好说说,他们都是怎么拿到你的?”当日叛军起事,贾代善本不想搀和进去,只想做壁上观,连贾敬来,他都有心避嫌,却不想不久后,就收到了一封贾政亲笔,却是他被人挟持了。贾代善这辈子三个儿女,最疼爱不过贾政,便是他做错事,二十几年的疼爱却不是假的,考虑了许久,到底是帮着做了些事。如今贾政脱险,他正好要听听怎么回事。

    贾政脱险也有一段时间了,这些日子里,他把前头发生的事来回细细掰开了嚼碎了回想了一遍又一遍,该知道的全知道了,当即苦笑道:“却是儿子不中用,不曾想,老宅里竟出了吃里扒外的奴才。先头儿子回了金陵老宅,在祖宅里行李还不曾收拾妥当,就出事了。”

    金陵虽是贾家祖籍所在,可自开国起,荣国府宁国府便在京里落下了跟脚,连带着贾氏宗族里跟两府关系亲密地也跟着搬到了京里依附着过活,几代里,两府中少有主子去金陵,也不过是隔个几年去看看修缮修缮,留着心腹帮着看护祖宅而已。

    只是没了正经主子在前头管着,再是心腹,几年散漫日子下来,心也就慢慢大了,仗着天高皇帝远,在宁荣二府都不知道的时候,私下里过起了自己的好日子。

    这一来,贾政去金陵,自然就碍了一些人的眼。局势没乱的时候也还罢了,局势一乱,这些人就是致命的弱点了。

    “儿子把带去的下人分下去管着诸事,可到底去的日子短,没能全部掌握了上下事宜,晚上喝过一碗汤,就人事不知了。醒来就被人扣在了个宅子里,一个蒙着脸的男子出现在儿子面前,儿子实在惭愧,却是那时候才知道,京里却是出了叛乱这样大逆不道之事。”刁奴背主,贾政脱离险境后,把人都送到了衙门,几十板子重重打下去,一个没活下去。

    贾政苦笑,很是惭愧,“儿子当时就知道不对,怕是这些人打量着拿我作伐子,想拖我们府下水。儿子当时本要自我了断,那蒙面人只道便是我死了,他也能拿着我的断手断指信物过来与老爷交易……儿子,最后到底没能自我了断,委实懦弱,给父亲蒙羞了。”贾政颇有些哽咽,“因为我,父亲怕是对……私下里妥协了不少吧。”

    贾政平平说来,不论真伪,贾代善已是心惊肉跳,闻说最后一句,直鼓起了眼睛喝道:“什么蒙羞,你要真是去了,才真真白费了我贾代善儿子的名头。我贾代善纵横沙场杀敌无数,便是回到朝堂,也是响当当的人物,我的儿子,怎么能如那些酸腐书生一般,为了一些个好听名声就把命给丢了?!便是一时吃了亏,以后再赚回来就是了。我和你母亲这辈子,还不为的你们兄妹,你要是自尽,那才是大不孝!”看贾政含着泪低了头,才又道,“说是妥协,也不过是帮了些无关紧要的小事而已,痕迹我也都抹干净了,你放心,牵连不到我们府里。再者那般境况,你便是死了,他们也能说你没死来威胁我,那档口的,我也不能叫人去差不是?你毋需自责,你能平安回来,便是大幸了。”

    贾政听着长长舒了口气:“这儿子便放心了,要拖累了府里,儿子便是我贾家的千古罪人。”心里熨帖,能在那样的情况下,还努力保全他,贾代善对他,当真是一片慈父之心。

    贾代善只道:“没什么罪人不罪人的,这荣国府,也是老子跟着你祖父一并打下来才有的今天的风光,怎么,老子半辈子征战,最后还要赔上儿子不成?”两眼一瞪,满身戾气,这会儿,贾代善倒真真有些当年征战沙场的气势,“徒宥明那小子,我老头子吃过的盐比他吃过的饭还多,拿你威胁我,我一确定你没事,就给他下了绊子,不然你以为没人说话,这些日子抄家的那些人,能那么快被□?”

    贾政脱口惊呼:“竟是老爷在背后露了口风?”

    贾代善冷笑:“也不是全部,不过是隐藏的比较深的几家而已,却都是当年义忠亲王留下来的亲信。若不是那徒宥明做事委实太过,连你都拉了进来,毕竟一场同僚,我也不想如此……”说罢叹息一声:“当年义忠亲王多大势力,台面上不说,私下里也是朋党无数,若是他晚几天去世……”事关当年秘辛,贾代善没说下去,贾政也不提,却也知道,皇家的事没那么简单,义忠亲王当年自尽得如斯干脆,背后没少人嚼舌根,却不是他们能议论的。“可怜了亲王爷当年那几位英姿俊爽的嫡子,哪一个不是人中之龙,一个没保住,最后倒被徒宥明这个庶出小子弄得,整一支男嗣断绝,最后却过继了今上骨血,连先皇亲封的亲王爵都易了主……”

    贾政在一边听着贾代善感叹,不好说话,索性贾代善叹过一回,很快又回转了回来:“当年义忠亲王着实礼遇于我,如今这般毁了他们最后的一点根基,也算是给老二你报了仇,此后你遇险一事便就此了结,再不许你提起。日后提起义忠亲王,我不许你有半点不敬。”

    贾政点头称是:“徒宥明不过是亲王爷庶子,儿子晓得事,不敢对亲王爷有半点不敬。”

    贾代善这方满意:“人死为大,又有先皇遗言在,今上是个好面子的,如今亲王府落得这般田地,他再大心结也去了,就是为了面子,也不会让人折辱先王爷,你记得,人前人后,都得对先王爷保持礼敬,再是今上不喜,那也是今上兄长,皇室血脉,不是我们能够轻侮的。”

    贾政颔首称是:“父亲放心,儿子明白的,皇家是君主,我等是臣仆,皇室血脉,轻易,怎么能叫我等轻侮。”

    “你晓事就好。”贾代善笑笑,却又叹息,“义忠亲王和今上,本是血脉亲缘,到如今,却是今上彻底压过了王爷,东风压倒西风,连个血脉都不给王爷留,相煎何急啊!同胞兄弟,这又是何苦?”

    贾政听着话中有话,没敢随意接口,果然就听得贾代善又道,“先皇泉下有知,知道如今这般境况,心中何其苦?”双眼盯住了贾政,贾代善沉下脸严肃道,“老二啊,你有一天,可也会叫我老头子,在九泉之下也难瞑目?”

    这话还得了,贾政倏地在床沿上跪了下去,磕头不止:“儿子这话,是在要儿子的命啊。”

    贾代善却不罢休,仍旧肃容说道:“我老头子自诩聪明一生,这些日子在病床上才猛然发现,我却是做错了。这些年,我宠着你压着你大哥,你母亲你妹妹,也都偏着你,上下奴仆左右亲眷,都只道你好,却叫老大如何自处?老大我最是知道,没甚本事,也没甚心机,有你母亲压着,翻不了天去。倒是你,我却是不知道,你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亦不知,我百年之后,为着荣国府这爵位,你和你大哥,是不是也会变成另一个今上和先王爷?”

    贾政哭得涕泪横流,头重重磕在地上,砰砰闷响:“父亲这是在要儿子的命啊,儿子如何受的父亲这般话。我读圣贤书,怎么做出骨肉相残的事来。”说罢猛然想起贾敏小产的事,暗道不好,床上贾代善冷哼一声,冷笑道:“你说得却是漂亮。”

    贾政无法,脑子转了好几圈,最后咬咬牙,泣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大哥乃嫡出长子,正该是府里正正经经的袭爵人,儿子便是往日看不惯大哥沉迷金石不能为府里助益,却也知道,国法之下,大哥便是喜爱金石,也是正正经经的继承人,儿子是次子,长幼有序,非人力所能改变。儿子,不敢妄想,也绝不敢叫父亲失望。父亲明鉴。”

    第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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