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子的红楼生涯 作者:木璃

    第15节

    不一会儿,就有林老夫人阴沉着脸进来,看到剑拔弩张的众人,口气很不好,只看了贾敏道:“我怎么听说,一个丫头在这屋里撞墙死了?”

    对着婆婆,贾敏心里再不满也不好表现,只能低下了头吱唔着应了一声。

    林老夫人顿时大怒:“我说媳妇儿,你怎么能让这种事发生呢?这个屋子,可是林家历任当家主母住的院子。旁的不说,但只这样的地儿,沾了血污,染了晦气,你、你……”

    贾敏才没孩子,又猛然发现这事跟自家大嫂有关,心头正是烦乱如麻,被林老夫人这一指责,更是火上浇油,一时直气道:“母亲,安雅那丫头犯下大错,自己畏罪自尽,事出突然,也不是我能预料的啊。”

    林老夫人冷笑:“我林家审问下人,历来便在前院正厅,请家法,明罪责,在这后院里审问下人,直接要把人拖出去打死,但凡你稍微遵守些林家的规矩,今儿也不会出这种事!”

    贾敏眼眶瞬间就红了,委屈的直咬住了嘴唇,半响无语。那模样,直恨不得死了才好。

    贾母哼了一声,道:“亲家母也别说敏儿,这事是我吩咐让做的。安雅那贱人是自荣国府出去的,没想到却吃里扒外,我这也是担心敏儿,愤怒之下才做的决定。要说错,也全在我,与敏儿无关。”

    林老夫人看着贾母这幅趾高气扬的模样,越发气恼,这个亲家母,在婚约前就是这样一幅看不起林家的嘴脸,要不是看在贾代善的面子上,就冲贾母的为人,林老夫人就恨不得退了这门亲。原本想着贾敏还是个好的,谁曾想,有其母必有其女,贾敏看着好,内里跟她娘一样,都是善妒的。贾代善几十年里,只有几个庶女,一个庶子也无,府里的姨娘被压得战战兢兢泯灭众人,庶女一到年纪就被远远嫁了,贾母的手段可见一般了。这贾敏要肯稍稍做个样子,林老夫人都能理解几分,毕竟谁年轻时不曾遇到过这事,心情也能体谅几分。偏贾敏就连个样子都不肯做,硬是不肯让林如海亲近旁人。还要自己办好,让林如海给她当前锋冲锋陷阵,这叫林老夫人如何能忍。

    这次贾母带着人上门,气势汹汹宛如兴师问罪,已经让林老夫人气怒非常,等到后面听说贾母要在林府里杖毙丫头,林老夫人当时气得就扯断了手里的佛珠手链。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她还真当这里是荣国府呢!

    到后面安雅撞柱而死,隐隐地还说贾敏的小产是娘家嫂子在背后动的手,林老夫人怎能不气怒着急,对贾敏的印象更是跌入谷底。若此事真是贾敏娘家嫂子所为,姑嫂间的关系该糟糕到什么地步?能把娘家嫂子得罪成这样,贾敏平日的为人,可见一斑了。

    想到这里,林老夫人对着贾母也不客气:“恕我直言,亲家母,敏儿这才小产,也不知道是触怒了那方的神灵。便是为了我那无缘的小孙子积德,你也不该在这档口见血光才是。饶人一命,便是远远卖了,也好过如今的血光晦气!”可以说是直截了当地表示自己的不满了。

    贾母脸色一僵,却是没想到林老夫人真的这样半点面子不给,还要说些什么,却见林老夫人转移开了目光,问道:“我恍然间听到安雅那丫头死前说了什么?这是怎么回事?”

    贾敏一听这话,也顾不得尴尬委屈了,指着张氏激动道:“母亲,是她,都是她……”

    贾母忙拦住了她:“敏儿!”贾敏震惊得看着她,贾母抿抿嘴,只严厉地瞪了她一眼,回头看着林老夫人道,“不过是丫头的一句话罢了。”荣国府的颜面,不能在这里丢了!贾母警告的看了眼贾敏,示意她先沉稳下来。背后怎么说她不管,最少,不能当着她的面,拆张氏的台,否则,荣国府真要颜面扫地了。

    可贾敏哪里肯应,不敢置信地看着贾母,惊叫道:“母亲!”

    林老夫人很不悦:“亲家母,这种事你还瞒着我,未免太过了吧?”倒也不是不能问下人,只是林老夫人很不满意贾母的态度。

    贾母还是不肯说,只保证道:“事关敏儿,我绝不会叫她吃了亏去。回头我会仔细查证这件事,绝不会叫任何人受了委屈!”

    林老夫人冷笑:“但愿如此!”再看一眼贾敏,她已经被贾母的话说服了,沉默在一边。林老夫人眼中划过一丝嫌恶,再没有了以往对贾敏的疼爱。都已经嫁到了林家,心却一直还在贾家。好一个吃里扒外的媳妇!

    两位老太太对视着彼此,心里都是满满的不悦!

    70、第七十章

    一回到荣国府,贾母就开始审问了张氏。

    “跪下!”

    冰冷的一声喝令,贾母在上首坐下,向左右吩咐,“去把老爷和大爷二爷都请来,今儿,我们好好审审这家里的内鬼!”半点面子也没留给张氏。

    这一刻,张氏都能感觉到弟妹王氏投过来的那总嘲笑讥讽的眼神,她已经可以预见,下人们会在背后怎么议论自己。太过分!屈辱至极了,张氏的思绪反而前所未有的清晰起来。

    今天发生的这一切,绝对是有人在故意陷害她,有人,挖了个坑让她跳!

    那么,是谁设下了这个局?

    张氏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王氏。有了这个猜疑,张氏率先就想到了在林府时王氏对贾敏的嘘寒问暖。这太奇怪了。自从王氏落胎之后,对贾敏那是恨道了骨子里,哪怕是面上保持和善,但张氏自己就是对贾敏不喜欢的,哪看不出王氏暗地里对贾敏的憎恶。这样讨厌贾敏的一个人,却那样关心的慰问贾敏,而且看模样,并不是心不甘情不愿的,似乎是发自内心地往贾敏跟前凑!为什么?除了她有阴谋之外,还有什么能解释她的反常?!

    张氏想到这里,又把自己和安雅之间的接触回忆了一遍,除了必要的和贾敏打交道时曾见过安雅几面,她从不曾在私底下见过安雅,彼此之间更无往来,安雅今天说的话不清不楚,也根本定不了她的罪!

    想着这些,张氏的背脊倏然便挺直了起来。

    贾母看见,真是一股气直冲到脑门上,忍都忍不住,颤抖着手指了指张氏,大粗喘着气,若非如此,她怕是再克制不住自己的脾气,给张氏上家法了。

    其实张氏也不想这样跟贾母硬顶着来。可实在是贾母没有给张氏留下半点颜面。在林府时就毫不掩饰对她的怀疑,在贾敏咄咄逼问的时候不发一语,几近于给她定下了罪名,虽然在林老夫人面前稍微遮掩了一些,目的却是出自于维护荣国府,维护她自己在林老夫人面前的尊严,根本不在乎,她落下个谋害出嫁姑奶奶的名声后该怎么办,贾瑚贾琏该怎么办。甚至回到了荣国府后,都没有说求证一番,让下人走开私下审问,而是选择了在所有人面前给她难堪。

    张氏不是没有傲气的人,从小被娇养的大家闺秀,谁的骨子里没有脾气?早年忍让是娘家失利,丈夫冷淡无能,儿子幼小无知,她没本钱没靠山硬气。如今贾母还当她是当年那个才丧父的大媳妇吗?她如今娘家大哥身体尚佳,四弟刚刚拔擢,娘家开辟了一条商道财源广进,丈夫在京里的古玩界也算是稍微有了点名声,结实了不少有名望的人,也不贪花好色出去鬼混了,与她相敬如宾。大儿子争气,进了宫做伴读,还曾面见圣驾。张氏自己更是在多次出门参加宴会后捡回了闺中时的几位好友,与多位显耀的官夫人结下了交情。

    有底气有资本,张氏就决不允许贾母再如当初一般的作践她!尤其,她根本不曾犯过错!她、绝不会让贾母肆意地损毁她的声名,拖累她一家子!这般想着,张氏的越发挺直了腰杆,脸上的犹疑尽去,取而代之的是问心无愧的坚定。

    这落在心中已经有了看法的贾母眼底,很自然就变成另一种意思。死不悔改,愚顽反抗,装傻充愣,妄图蒙混过关……脑海里浮现贾敏小产后那虚弱苍白的脸,贾母再克制不住脾气,抄起了一边的茶盏,啪得就往张氏身上扔:“你个毒妇,到现在,还不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说出来,你摆出的这幅模样给谁看?难道还是我冤枉了你不成?”

    茶杯正中砸在张氏身上,里面的茶水淋了张氏一身,亏得里面的茶水是丫头特意准备的放凉了一会儿正好入口的温度,否则,真是滚烫热水淋下来,张氏少不得被烫伤了去。即便如此,满屋子的人,贾母如此动作,可真是把张氏的脸踩到了地底下,张氏涨红了脸看着贾母,极力压制着屈辱感,辩解道:“太太,仅凭着安雅死前那不清不楚的一句话,什么也不查证,怎么您就认定了是我害了小姑子?我害小姑对我自己有什么好处?您就这样定了我的罪,是不是太草率了!”

    贾母哪听得这话,把桌子拍得震天响,怒喝道:“张氏,你犯下如此大错,还敢在这里跟我顶嘴?张氏就是这样教女儿的吗!?”

    张氏听到这话心里也很不得劲儿,只是碍着自己如今的嫌疑,贾母长辈的身份,只能低着声,尽量委婉道:“太太,这是我自己的事,与我张家无关,您不能这样说我娘家。”

    贾母只嗤笑一声,更加拔高了声音,刻薄道:“你害了我敏儿小产没了孩子,现在还敢在这里梗着脖子说我不能这样说张家?我怎么就不能?啊,张家能教出你这样蛇蝎心肠的毒妇来,难道还怕人说不成!”脸色一肃,震怒道,“我当初、就死都不该让你嫁进荣国府来!”

    被人这样羞辱娘家,但凡有点骨气的都受不了,更不要说张氏这样和娘家亲密无间的,当即就笑了起来,讥讽道:“当初,也不是我非求着嫁进荣国府!”

    扯到当年的事,到底是哪家求着哪家,大家谁心里不是跟明镜似的?这些年,也就是张氏不跟贾母计较,才叫贾母一直踩着张氏和两个孩子,这会儿贾母口不择言直往张氏的逆鳞上戳,就别怪张氏不给她留颜面!

    这样硬着骨头跟她实打实对着干反抗的张氏,只让贾母被顶的心肝肺都疼了,捂住了胸口,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王氏赶紧上前拍着贾母的背帮她顺气,一边直苦口婆心的劝张氏:“大嫂,小姑那边出了事,太太心里这不舒爽呢,你这般再跟太太硬顶着,要把太太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办?都是一家人,什么话不能说,你非得这样给太太不舒心?!”

    张氏气得笑了:“照弟妹这么说,我没做过的事我也该承认下来,好叫太太暂时高兴一会儿,然后放过了真正元凶?我为人子女,就该由着生母兄长弟弟被人质疑家教门风犹自若无其事?倒是可惜我这辈子从没人这般教过我。在家时,我父便常说,人生在世,最紧要是骨气二字!我没做过的事,便绝不会认!”

    “你、你!”贾母哀叫着捂着胸,这会儿是真的要气晕过去了。

    王氏被张氏说得是面红耳赤,羞恼不已,着急地直问贾母怎么了,要不要找大夫,一边用埋怨的眼神谴责着张氏:“大嫂,你看你把太太气成什么样了……”

    张氏今儿受的委屈却够多了,她已经忍了许多年,今儿,再不打算忍了,便是王氏看得再有深意,下人们如何议论纷纷,她也坚决不肯松口,只一点,她没做错任何事!便是今日贾母要让贾赦休了她,她也绝不认罪!她张家出来的女儿,没这么狠毒!

    “弟妹你不用再说,小姑的事与我全然无关,我没做过,就是没做过!”

    贾母听见这话,二话不说,抓了一把桌子上的散碎果子,劈头盖脸就往张氏身上砸。张氏愈加恼怒,声音便愈加的坚定,任那果子打在脸上身上,只一句:“小姑的事,与我全然无关!”

    “够了!”贾代善在门外听了一耳朵,见得这场面是越来越不像话,阴沉着怒喝道,“你瞧瞧你们现在,还像个什么样子?!”

    “老爷~我的敏儿啊,你可要为敏儿做主啊!”见到贾代善,贾母便有了主心骨,被张氏气得哑口无言的颓丧感一扫而空,看着贾代善低声啜泣了起来。

    贾代善狠狠瞪了一眼老妻,没好气道:“所有的事我已经问过下人,都知道了。刚才在外面也听了一耳朵,敏儿如今身体不好,你该好好陪着她,让她养好身子,这还是敏儿的头一抬,就这么没了,指不定丫头心里多难过。你不想着劝慰她,跑回家里来纠缠这些,岂不是本末倒置?!”

    贾母不服气:“难道就由着那罪魁祸首逍遥自在,我们敏儿就白受了这个苦楚?!就是敏儿,这会儿也是更多的记挂凶手,我给她出了这口气,才是真的为她好呢!”

    贾代善直觉看了眼大儿子贾赦,他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再看张氏,坦荡荡全然不似作伪,虽然心里也有芥蒂,却也动摇了,没好气道:“不过是个贱婢临死前不清不楚的一句,你怎么就能肯定了是老大家的?”一边让张氏起来,“你一路帮着操持了那许多也该累了,回你自己的院子去吧。老大,你陪着她去。”又让贾政王氏也跟着回去,“剩下的事,不用你们再管,我自有主意!”

    众人眼神扫过贾母,她气得都快要发狂了,尖叫道:“老爷,这怎么可以,你就不想想我们可怜的敏儿吗?那没了的,可是你得外孙啊!”

    贾代善狠狠瞪了她一眼,扯着嘴角只让贾赦张氏等人先回去,等人走远了,把下人也都赶了出去,回头没好气地对着贾母道:“你看看你闹出来的事,老大在外面听到你说休妻脸色就不好,进来看到他媳妇儿跪地上的时候,眼神都变了。”

    贾母现在对贾代善还窝着火呢,听到这话,直接道:“老大家的敢害敏儿,怎么我还教训不得她了?老大这个没心没肺的,当初我就瞧他不是孝顺懂事的,果然,现在妹妹都这样了,还记着他媳妇儿呢。”

    贾代善恼怒地啧了一声,咬着牙喝道:“你胡说什么呢,老大也是你儿子,这些年,他哪里不孝顺了?!你别逮着个错就认定了是老大家的干的,张氏的为人我还是知道的,她心里自有计算,害敏儿,她能得什么好处?那死了的丫头不过就是那么一句,你就认定了是老大家的?!”

    贾母的想法却不是贾代善三言两语就能打消了的:“怎么就不能是她?要是跟她没关系,安雅那丫头能这么说?安雅这都死透了,不是装的,这样心存死志的人,还能可以冤枉她?拿命博?以往敏儿就跟这张氏不和,闹了多少矛盾,张氏心里能有不记恨的?你记得张家的那个二爷吧?明明身体健康得很,却在快要被提拔的时候突然就死了。媳妇孩子也被张家找了个借口打发到别院去了,再没人见过。谁知道张二爷是怎么死的?张家人的手段,你怎么就知道张氏不会?我现在只要一想到敏儿哭得那个伤心模样,我心都要碎了,你倒好,还帮着张氏说话!”

    “你别张氏张氏的叫,现在什么都还不肯定呢。”贾代善不满道,“先头老大家的那样子你也看见了,像是心虚的样子吗?像是做过的样子吗?只有心怀坦荡的人,那才敢这样理直气壮呢!”

    对此,贾母只尖叫着喊道:“谁知道她是不是装的?”

    贾代善再没办法,只能放下话,道:“你现在也别跟我争,你只管放心,敏儿是我女儿,我从小护着长大的,谁都别想欺负了她。老大家的,我不会冤枉她,安雅的事,我也会去查。等到查出结果来,要真是老大家的,随你怎么办。要不是,你也给我消停点!”

    “还有什么好查的!”贾母愤愤不平,到底在贾代善的威压下不敢再多说了。

    张氏被变相的禁足了,可以在荣国府内自由的进出走动,却不能再出门赴宴做客,走到哪里,都有下人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她,张氏不得劲儿,干脆也懒待出去,自己憋在了屋子里。

    索性贾赦却是极相信她的,和她一路回屋的时候就坚定说道:“你的为人,我信得过!断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此后待她,以前如何,现在也是如何。区区几句话,平常的态度,却让张氏在成婚几年后,再次找回了当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感觉来。

    贾瑚听闻消息,反应却要激烈得多。直接闯进了张氏的屋子,阴着脸道:“母亲,这事是谁做的,你心里可有头绪?”

    张氏对着贾瑚,也不隐瞒什么,直接说了自己的怀疑:“我觉得这事,你二婶的嫌疑最大,她可向来不是宽厚的人儿,你敏姑姑前次害得她小产,这个仇,你二婶没那么快忘!”又把王氏在林家的表现说了一遍,“我回来是越想越奇怪,以你二婶的性子,就算是幸灾乐祸,也没理由待你敏姑姑这般和颜悦色轻声细语的!”事出反常必有妖!由不得张氏不怀疑王氏。

    贾瑚了然的点点头:“有了怀疑的对象,那我们就仔细查一查。这事说来直接的元凶还是安雅,母亲,你身边的人现在不方便,我会请师傅借我两个人,去查查安雅家,要能发现些蛛丝马迹就好了。”

    张氏却没有那么乐观:“你回来前我就问过,安雅与家里人,关系并不很好,她生母早逝,后母进门就把她卖了,安雅自进了府,也好些年没回去,要从她娘家里发现线索,怕是并不容易!”见贾瑚皱眉,张氏便笑笑,道,“你也别忘心里去,安雅就是那么一句话,难道还能就定了我的罪?我害贾敏,有什么好处?我没做过的事,谁都别想冤枉我!”

    可这么一来,张氏的嫌疑就永远也洗不清。贾母贾代善还不就此厌恶了张氏,还得再加上一个林家!

    幕后这人,这还打算一箭三雕呢!

    贾瑚哪看不出张氏隐藏在笑脸下的忐忑与焦急,明白张氏这是在宽慰她呢,沉声道:“母亲今儿在太太面前这般强硬,怕是惹恼了太太。”

    张氏笑笑,招过贾瑚理了理他的衣裳:“今儿我若稍微软弱些,怕就不能回来坐在这里了。以太太的性子……”她今天要是稍微表现出了顺从,以贾母霸道的性子,只怕这谋害小姑的罪名就落在她身上再拿不下来了。她若毁了,贾瑚贾琏就是第一个倒霉的,甚至还要毁了张家几代的名声。那张氏宁肯得罪了婆婆,反正,这个婆婆从来也都不喜欢她!

    贾瑚想想,也理清了里面的事,张氏的这份慈母之心不由得他动容,忽而笑道:“母亲你也别担心,既然咱们知道了谁才是最大的嫌疑人,那总有办法抓出漏洞来的。她在内宅里,不能亲自动手,总有人帮着她,人一多,就容易出错!我们总能拿到证据的!”

    便是找不到,总能做出一个!

    张氏欣慰地看看贾瑚精致的脸庞,并不很把这话放在心上:“你得心意我明白,只是这事不是你插手的,你只管好好读你的书就是了!”

    贾瑚并不接口,笑了笑,只道:“母亲,你放心吧!”

    像徐家借了两个得力的人,贾瑚吩咐了一通,正要让人去查证据,突然停了下来,挑起了眉头笑道:“我这又有了个新主意!”叫了那两人过来,前前后后让人帮着打听仔细了再来回话!

    这次,他要二房不死也脱层皮!

    作者有话要说:反抗就在下一章了,明天把这件事解决掉,下面就是贾代善的死了,然后是分割财产,那时候,就是大房的主动反击,免得大家在说大房在消极抵抗了。可以透露一下,二房这次真的会偷鸡不成蚀把米,王氏会后悔死的!

    71、第七十一章

    安雅本姓凌,出生在京城外三百里开外的凌家村,这里背靠着山脉,村民靠山吃山,平时种田外,也时不时进山打些猎物找些山珍回来补贴家用,相比起来,村子里的大部分村民生活都还算可以,只要风调雨顺,总能衣食无忧。

    安雅的父亲打猎的功夫就很不错,是当地一个比较好的猎手,每年总能从山里带回不少猎物,家里家境很是不错。本来,安雅的日子过得应该是很不错的。可惜,她的命不好,才四岁时,就没了娘。

    没娘的孩子像颗草,凌父是个粗鲁汉子,怎么可能照顾好个娃娃,凌家家境又不错,很快的,凌父就娶了继室,有了后娘,也就有了后爹,在安雅的后娘怀孕又生了下个男孩儿后,安雅的日子便越发难过起来,五岁多,就要照顾弟弟,帮着干家里的活,小小的身子,每天被支使得团团转,身子越发瘦弱。偏就这样,她后娘还不甘心,安雅七岁那年,年景不好,她后娘便找了个借口把安雅卖了出去。本来为了多拿钱,是想直接把安雅往那脏地方卖的,可巧人□了几天,那人牙子搭上了京里的同行,要把孩子往高门大户里卖,那人牙子一瞧,卖的钱不少,还能搭上人脉,赶紧把这一批孩子里拔个的挑了出来送进了荣国府,这才有了后来的安雅。

    安雅也是个有气性的,到了荣国府后,便再没有跟家里人联络,只埋头做事,一心一意当自己是贾府人,这才最后引起了管事的注意,最后被派到了贾敏的屋子里。

    当初,便是贾母也是赞过安雅懂事忠心,是个好的。没想到最后却是……

    贾瑚很不解,安雅这些年得到了府里大部分人的交口称赞,那就表示要么她心机深沉骗过了大多数人的眼睛,要么她是真的对贾敏忠心耿耿尽心办事才得了众人的好感,但不论是哪一样,她都不该这样轻易地挑了这个时间点去勾引林如海才对!

    林老夫人才给林如海塞人,安雅是贾敏身边的侍女,应该知道贾敏的态度,可她偏在这风口浪尖的往上凑,若她忠心,勾引的事就不会发生。若她真的心机深沉,就该知道自己这一去绝对讨不了好,贾敏凭着肚子里的孩子,也绝不会饶了她。当然,这结局可能不一定是死,但被卖出去、卖到贫困山里、青楼肮脏地儿的可能性却极大。安雅小时差点被卖到那种地方,应该很清楚这种地方的苦才对,怎么会在明知道这样的情况下还往上凑?

    如此奋不顾身,为的是谁?!

    贾瑚派出去的人在五天后终于回来了,贾瑚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向他们询问打听到的消息——这几天里,贾母对着张氏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处处刁难,贾代善的态度也渐渐变了,从开始还会阻拦贾母一些到如今几近于袖手旁观,贾瑚知道,要再不赶紧翻盘,只怕张氏的名声就要彻底臭了!

    帮贾瑚做事的两个人都是徐家招揽的护卫,其中王午还是在徐家呆了二十几年的老人,林端早年则是跑镖的,都是极干练的人物,门路也广,只是说起贾瑚交托的事,还是不由得啧啧叹息,“忒的是最毒妇人心,老话说的,可真没错!”给贾瑚细细说起他们在凌家村遇到的事。

    “公子吩咐后,我们就日夜兼程去了凌家村,路上赶得急,所以到的时候也比贾家人去得早,也是凑巧,我们在路上还遇到了林家派出来的人,到了地儿,就干脆化了名,一会儿扮作贾家的,一会儿办成林家的,都是私底下给了好处问人的,公子放心,绝对不会有人知道还有第三拨人去打听了安雅家。”王午给贾瑚解释了一遍,贾瑚笑笑:“王大叔办的事,我还能不放心?师傅就说,有您在,什么事都能办得妥妥当当的!”

    王午笑了笑,很明显的心情大好:“老爷谬赞了,我一个粗人,哪当的老爷和公子这番话?”话归正题,又说起了凌家村的事。

    “我们仔细打听过,安雅家里这些年过得还不错,凌家家里田地虽少,养活几口人却没问题,凌父是个不错的猎手,又正当年,一把子力气,平日进山打猎上街叫卖,闲时再去街上做点工赚钱,家境还算不错。他续娶的那个婆娘在这些年里给他生了三个儿子两个女儿,性子挺泼辣,又喜好占便宜,在当地的名声却是不怎么样。这几个孩子如今年纪最大的也不过十一岁,根本做不得重活,所以凌家的家计还全担在凌父身上,日子过得去,但也不能说很宽裕。”

    贾瑚理解的点点头:“一个人要养活一家七口,也是不易。”

    林端啧啧摇了摇头:“七张嘴巴,要养活可不是不容易?凌父平日能打猎还好,他废了,这一家子可就废了!”

    贾瑚忍不住笑道:“林大叔可是话中有话啊?怎么凌家出事了吗?”

    王午和林端对视一眼,都忍不住露出了复杂地神色,道:“要不是公子吩咐,又提前说了这里面一定有猫腻,指不定我们就把这事当成意外了,倒是没想到,那个死了的丫头,手段这么狠辣!”

    贾瑚奇怪:“这是怎么说的?”

    林端江湖上混惯了,这次也有些被惊到了,看着贾瑚道:“公子可知道,凌家出什么事了?”贾瑚疑问的望着他,林端才叹息道,“那凌父进山打猎,谁知道从哪里竟跑出来一只成年野猪,好似是受了惊,凌父根本敌不过,虽然极力逃跑,到底是受了伤,被野猪撞断了腿,后来凌父为了逃命,拖着伤腿又爬树,伤上加伤,回来的时候,又倒霉被蛇咬了,不是很毒的蛇,却也有毒性,恰好咬在伤腿上,那条腿,彻底没救了!”

    贾瑚被他话里透出的意思惊住了:“怎么你的意思是,这事儿是安雅……”

    林端没说话,王午是亲眼看见了凌家如今的窘境的,不由对安雅有些看不惯道:“凌父这一伤,首先便是要花钱,他本来就腿部重伤,又中了毒,请大夫吃药,家里的积蓄就去了大半。谁知道,祸不单行,不几天,他家的大儿子在塘里游水,被溺死了!”贾瑚拧起了眉头,却又听王午道,“问题就是,这大儿子是和二儿子一起游水的,两人本来玩得好好的,不知道怎么的小孩子起了争执,那大儿子溺水喊救命的时候二儿子根本没往心里去还当他是在玩笑,等后来去救时,什么都晚了!”

    贾瑚看林端王午的脸色都不对,狐疑道:“难道这二儿子还有什么不对?”

    王午点头:“可不是?这老二在凌家排行第三,上头有大哥大姐,当然,不是指安雅,大哥大姐排行为长,最得凌父看重,后面的小妹小弟年纪小,嘴巴甜,也很招凌氏夫妇的喜爱,就只有这老二,从小木讷又听话,凌父凌母并不很喜欢他,大儿子死了以后,凌母伤心之下,拿棍子把这老二打了个头破血流,还是村里人来劝,这才止住了!”

    贾瑚不由得心惊,要是这一切都是安雅在背后搞鬼,哪怕是有怨有恨,毕竟是生父弟弟,安雅能下得了这手,果然狠辣!

    谁知王午又接着说道:“凌家老二被打后,受了惊,伤势也重,得了场风寒发高烧,差点命都没了,凌家又花钱去请大夫给他看病,虽说没花多少钱,可毕竟也是支出,加上凌父那边的开销,凌家的积蓄可是彻底没了。”

    “凌父的腿经大夫诊断再不可能好了,身体中了蛇毒后也伤了元气虚弱下来,以后怕是不能再长期辛劳,这一来,凌家就没了进项,只靠着那几亩薄田,根本嚼用都不够。六口人吃饭,四个小孩子,一个病人,全靠凌家那婆娘照料,忙起来,孩子便疏于照顾,结果一天晚上,最小的那个女儿和儿子一起玩时,不小心溅了火星出去,烧着了屋外的茅草,结果起了大火,凌家的房子全烧了,虽然人没事,可里面大多东西都救不回来了,家居摆设统统烧了个精光,凌家,彻底毁了!”林端和王午说完这些的时候犹自面有余悸,“现在凌家在当地村子里,那是数一数二的倒霉人家,现在住的破茅草屋子还是亲戚朋友帮衬着建的,为了给凌父看病,家里的地都卖了两亩,以后吃穿还不知道从哪里来呢。一家子,如今是面黄肌瘦,凌家那婆娘风评又不好,如今满村子的人都说是这婆娘招来的孽债,克夫克子呢!”

    贾瑚越发奇怪了:“下这么重的手,要说只是记恨后娘虐待,这未免也太过了,难道凌家还做过什么不成?”

    说起这个,林端倒是缓和了些对安雅的鄙弃,叹口气,道:“公子说的是,我们找了个村里土生土长的老人打听,才知道,原来安雅,还有个同胞弟弟!就跟她同一拨,被卖了!”

    贾瑚眉间一跳:“她弟弟……”

    林端王午说到这些的时候也有些同情安雅姐弟,可怜道:“我们打听过,当年要卖孩子的时候,凌父对安雅无所谓,对原配生的长子却还有些感情,特地请人一定卖到大户人家做个小厮家丁,也算有个出路。安雅被卖的时候,她弟弟已经卖出去了,是当地一户有名的善人地主家,在外风评很好,从不虐待下人。我们查过,早三年前,安雅提拔成了三等丫头的时候就有托人去打听弟弟,当时她弟弟过得还不错,据说被那家的少爷看重,要变成书童了。”

    “这不是挺好的吗?”贾瑚不明白,要是这样,安雅不是该放心了吗?

    林端大了嗓门道:“要是没有凌家人去骚扰,当然就好了!”原来,安雅弟弟平安被卖的近,虽说当初被卖的死契,可那主人家是慈善人,对下人也好,并不很苛待,凌父也就常去看他,平安的月钱,大半都补贴了家里。可谁知道,就是这样,凌母还是看他不顺眼,越长大,平安眉眼就越好,凌父几次露出口风,想把平安赎回来,凌母哪里肯?凌家村离京城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凌母也是有些门道的,时日久了,就起了歪心思,面上顺着凌父,凑钱把平安赎了出来,人才到家不几天,很快村里就来了批拐子,把平安拐走了。林端等人追下去查,平安最后却是被那人牙子□成了小倌,最后送给了富商,不过几个月,就被虐杀了。

    碍于贾瑚的年纪,林端王午并没有把话说透,只是模模糊糊给贾瑚说了一遍,贾瑚又不是真的单纯痴傻,哪能不明白这里面的事儿,登时觉得这凌母活该的今儿这下场!

    “要这么说,安雅就是知道了弟弟的死讯,激愤之下,以报仇为目的,才豁出了命去的?”这也说得通,父亲冷漠,后母虐待,同胞弟弟本来过得好好的,却被凌母有心算计,最后虐杀而死。至于凌父,他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他而死,安雅不能释怀,也是正常。

    贾瑚叹过一回,问林端王午:“那你们查到,凌家这一连串意外背后的事了吗?”

    林端王午点头:“既然知道不对,不管表面多合理,我们都是要往下查的,果然后面就发现了许多疑点。凌父的事我们查不清楚,可是凌家大儿子死的那个池塘,我们潜下去看过,池塘底的水草里有绳子,凌家村人虽然都会把茅草堆放在窗沿下门廊外院子里,可是就凭着茅草的火势,就算烧了一会儿,也不至于马上把房子都烧了,凌家的却是大人发现起火后,火已经烧上了屋顶,门窗上全起火了,救都来不及。”林端顿了顿,给了贾瑚个整理的时间,才有接着说了下去,“这些只是有疑点,平安那里,就是铁打实的证据了。我们查过,平安的坟,被人动过!”

    贾瑚精神一震:“怎么说?”

    王午给他解释:“我们询问过了方圆百里干风水行当的人,最后在县里找到了个阴阳先生,据说就在平安死了半个多月后,有人请他去看坟地,又推算了和好时辰迁坟。县上干苦力的也说确实接过迁坟的活计,从乱葬岗里迁了尸骨出来,换了上等棺木迁了新坟,最奇怪的是,雇主还要求他们往那原来的破席子里换了副尸骸进去,因为这行径太奇怪,报酬又高,到现在他们还记得很清楚。不过联系他们的人是个生人,他们再没见过,我们是在查不到了。” “换尸骸?这是怕被人发现里面有问题吧?不请十里八寸的风水先生,偏要去县里找人,也是为了隐瞒真相。要不是我们笃定里面有问题,扩大了范围去找,谁会没事跑到县里去打听?这一来,凌家村当地的府衙就不会把这事闹大追查真凶,而像荣国府林家这样抱着目的查看的人却又知道里面有猫腻,但是找不到人,疑点一出来,最后还是回到了我母亲身上!!”贾瑚冷笑道,“这背后的人,可是好算计!”

    林端王午也点头:“一切的事故都做得是天衣无缝,凌家村的人都当是凌家犯了太岁走了背运,就是我们,要是不知道的,不也都这么想?背后的人,隐藏的也忒深了。”

    贾瑚越发恼怒:“要不是早就算计着,怎么能把局布置得如此紧密?不定这计划想了多久?筹谋着要害我母亲多久了!”

    这话可没说错,平安死了都四个月了,这背后算计的人,最少已经谋划有半年时间了。贾瑚想到王氏背后处心积虑这么陷害张氏,就越发决意,决不能放过了这伪善的女人。

    说来,安雅的这股狠劲他却是喜欢,轻易放过仇人算什么,就要往她的痛脚处扎,凌母日子得意靠的什么?丈夫能干,大儿子伶俐,家境殷实,如今呢,丈夫残废,大儿子去世,次子生病,家里还因为两个最小的孩子一把火化为了灰烬,凌母现在每天为了生计奔波,怕是不久,就要卖儿卖女了吧!

    他不动王氏,只是贾政也该为自己夫人做的事,付出些代价!

    “王大叔林大叔,我要你们帮忙做的事,应该没问题了吧?”

    王武林端笑道:“公子放心,一切都好了!”

    贾代善收到林家来的消息的时候,正在应付发脾气的不依不挠的贾母:“派出去的人都说安雅是有人帮助才向生父后母报的仇,那不就证实了张氏的罪名?老爷你现在还不准我动她,还要护着她,你是想看我和敏儿一起伤心死吗?”

    贾代善头疼不已地看着妻子:“我说了多少遍,我不是护着她,实在是现在这事,拿不到台面上说啊,你说张氏做的就是她做的了?凌家的事是有猫腻,可你有确切证据吗?张氏咬定了抵死不认怎么办?”

    贾母冷哼,怒道:“什么怎么办?谁不知道就是她做的?我就是不能把她定罪,我也要老大休了她!”

    “胡闹!”贾代善板着脸喝道,“你还真想跟张家撕破脸不成?休妻?瑚儿琏儿怎么办?以后外面人怎么看老大?我们出去怎么跟人说,咱们荣国府的嫡长媳谋害出嫁的姑奶奶?荣国府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贾母尖叫道:“难道那就这么简单地便宜了张氏!敏儿肚子里的孩子就这么算了?!”

    贾代善垂下眼眸,眉眼间自带上了一股狠辣,淡淡得瞟了一眼贾母:“现在不方便!等事情风头过去了,该怎么办你就看着办吧。”

    贾母愣了一下,待反应过来,虽还不高兴,脸色却是好看了许多。现在不方便,以后方便的时候,要一个人消失,自然有的是法子。贾母在心里细数了一遍到时候该怎么处置张氏才好,情绪终于慢慢平缓了下来,对着贾代善软下了姿态,道:“老爷,前儿,是我太冲动了!”

    贾代善不置可否,贾母还要再说几句软话,外面下人来报说,林家来人了。贾代善贾母对视一眼,都是奇怪,贾代善叫人快请,自己换了身见客的衣服就去了。贾母想着先头态度不好,怎么也要给贾代善陪个不是,便让人去厨房做了几道贾代善喜欢吃的菜肴,自己在屋子里,等着贾代善回来。

    却不知,就在她嘱咐下人晚饭餐点的时候,贾代善在书房里,砸坏了博古架上珍藏的所有瓷器!

    林家人肃穆冰冷的话语还在耳边萦绕,摆列出来的证据摊在书桌上,刺进贾代善的心底,叫他眼前一阵阵发黑。

    贾代善怎么都没想到,贾敏小产的幕后真凶,居然是他的小儿子,贾政!

    作者有话要说:我对不起大家,写着写着,又啰嗦起来了,高潮部分要在明天了

    72、第七十二章

    贾代善坐在书房里,脑海里一遍遍回想林家人告知的消息,思绪全都乱了,只能来回不断地呢喃着:“这怎么可能呢?这怎么可能呢?”

    可为什么不能?林家人嘲讽的声音还在耳边萦绕:“听说我们夫人未出嫁前曾不小心撞破了亲家二爷和个丫环之间的事,结果最后事情闹得大了,还连累的贵府二奶奶没了孩子,算算,亲家二爷想要以牙还牙,也并不是不可能。”

    是了,王氏肚子里的那个孩子,还有那个叫银红的死掉的丫头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自己甚至还对老二用了家法,当着所有人的面给了他个没脸……

    贾代善拼命告诉自己,老二不可能做出这种事,他不是会残害手足的人。可所有的证据都表明,老二有这个动机,比起张氏因为嫉妒故意谋害出嫁的姑奶奶,贾政因为失了面子没了孩子,所以要贾敏尝尝同样的苦,显然后者更有说服力。

    林家给贾代善带来的一份证词,就是那些被雇佣的风水先生和卖苦力的证词,他们赌咒发誓,雇佣他们的人穿着富贵,但并不是主子,话里透露的意思,那是京城一个大户人家的下人。当时付给他们的银两也是最上等的银锭子,不是市面上那种普通绞碎的货色,一看就知道背后人的背景不凡。

    若是仅仅只这些,贾代善怎么也不会联想到贾政身上去,偏林家还送来了最要命的东西。帮安雅弟弟迁坟的几个苦力,当时本来安雅有要求,要给弟弟陪葬一些笔墨纸砚好东西的,那几个苦力也是家贫,瞧见主人家没人来,雇主也并不很对这事上心,就起了贪念,把原本要陪葬的一些金银器皿给昧了下来,换了鎏金的进去,倒手赚了一笔。也巧,一个苦力家里有儿子想读书却没钱,那苦力心疼孩子,就拿走了一个上好的砚台和纸笔,不很多,可林家人去查的时候,却在一支上等湖州羊毫笔上,发现了贾家刻在笔杆子尾端的记号,再看砚台,也都带着贾家的印记。

    京里权贵人家,都喜欢在自家的用具上打上家族的印记,不单是怕下人偷盗主家财务,也是向外面众人宣布,这东西的来历,遇到那私下盗卖的人物,可以上报官衙,也方便日后寻回。贾家自发家后,就极力向那些百年世家看齐,这些权贵人家的规矩,贾家自然也照搬了来。贾家里,贾代善所用笔墨纸砚不说,其次便以贾政屋里的笔砚质量最佳。贾母就曾当着和贾政争夺一方古砚的贾赦的面说:“你弟弟读书刻苦,要考功名,用的东西哪能马虎,你平日进书房几次?拿了这好东西也不过是白放在那里,还不如给你弟弟用。”贾代善不过看过那砚台一眼,就认出,这东西,必是贾政的东西!

    能被安雅送了去给平安陪葬的东西,如此与贾政亲密相关的东西……

    贾代善坐在椅子上,外面的天色一点点暗下,他整个人都被阴影笼罩住了,外面下人低声喊着老爷,贾代善知道他们在担心什么,可他现在真的不想动,也不想跟人说话,叫别人看他的笑话!

    对、没错,就是看他的笑话!笑他这些年瞎了眼,竟把个冷血绝情的货色当成了宝!

    他为了这个小儿子,多年来,甚至都可以打压了老大一房,甚至连贾瑚……贾代善想到前面他还和贾母商量着等风头过去,怎样悄无声息地处置来了张氏,就觉得脸上像被人扇了一巴掌一样,火辣辣的,不仅难受,更加羞耻,告诉他,他贾代善瞎了眼,把个渣滓当成了宝!

    那是他亲妹妹啊,本就是自己做的丑事,还敢迁怒妹妹!收买丫头谋害妹妹的孩子,贾代善想起银红那丫头,不由得怀疑,老二真的一如表面这般谦谦君子?否则,他怎么会更府里这么多的丫头有牵扯?先是侄子身边的,再来是妹妹身边的,那是不是他跟自己院里的丫头也有来往啊?!

    贾代善不想再想下去了,可是他的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浮现贾政以往在他面前的表现,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

    或许是因为心里有了怀疑,贾代善忽然发现,其实自己一直疼宠的小儿子,未必就是自己印象里面那个好读书知礼的孩子,比如当他训斥老大的时候,老二虽然会跳出来帮着老大说话,可是话里的意思,却分明让他更生气,对老大更加严苛。贾瑚还没有表现出聪明才智的时候,老二会常常在他面前不经意地提起贾珠和贾瑚在一起玩耍的事,然后不知不觉的,他就更加喜欢聪颖的贾珠,对贾瑚越来越失望……

    贾代善历经两朝,从战场厮杀到位居庙堂,从来就不是浅薄无知的人,人性中的黑暗,他心里一清二楚,只是同时他是一个中年得子的男人,作为一个普通父亲,同样对于自己亲手养大亲自看着出生成长的孩子更加疼爱偏宠,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当普通人偏疼小儿子的这种感情占据上风的时候,他往常的精明便成了摆设,儿子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便是不对的,他也会自动的给儿子找借口。

    如果,他一直偏爱这个儿子的话。就如同当年的贾代善对贾政。说来贾政露出的马脚并不小,可是贾代善疼他,自然就无所谓了。贾政依仗着贾代善和贾母的疼爱,日子过得自然是极好的。

    可是现在,贾敏小产的事,无疑是触到了贾代善的底线上,甚至,这件事还是林家人得到的消息来告知于贾代善,这就表示,贾家的家丑已经宣传到亲家家里了。贾代善为什么希望小儿子能考中科举?不就是希望小儿子能光耀门楣,将贾家从武勋豪门衍变为书香世家?而现在,贾政不但没有做到这点,甚至因为他,荣国府要声名扫地了,这叫贾代善怎么能忍?!

    贾代善又想起了贾政今年的春闱落地,荣国府的名声都被他败光了,当时他只心疼贾政又一次落榜心里难受,这会儿想来,却止不住怀疑,他是不是早知道自己回落帮,所以使了苦肉计好脱身?

    “老爷?”

    贾代善正思绪万千,门外有人轻轻敲了门,喊道。贾代善懒怠理会,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不料外面的杂音越来越大,一会儿,就听人扬声道:“老爷,我能进来吗?”却是贾母。

    贾代善停顿了一会儿,答应了,上前去开了门,贾母一瞧他的脸色,惊道:“老爷,你得脸色怎么这么差?是有哪里不舒服吗?”一边忙让人去点灯,焦急地扶着贾代善坐下,叨念道,“老爷一直没回来,我还当林家的人还没走,谁知下人跑来跟我说你呆在书房里,天黑了也不点灯,也不叫他们做事,可把他们吓坏了,让我赶紧过来看看。怎么了老爷?林家人来是有什么事吗?”突然想到什么,焦急道,“难道是敏儿有什么事?”

    贾代善心里烦躁,只觉得贾母这一通唠叨实在烦人,当即不耐地喝道:“敏儿没了孩子已经够难受了,你还希望她再出点什么事啊?!”

    贾母身子一僵,尴尬地看了眼屋里伺候的下人,好半响,才扯着嘴角低声道:“老爷,我就是担心敏儿……”

    贾代善也察觉了自己的失态,看贾母神色尴尬,也有些抱歉,软化了态度,道:“林家人来说了些事……”并没说完,但也足以表明他的歉意了。

    贾母稍稍找回了面子,心里就好受多了,怕贾代善再在下人面前发脾气给她没脸,就让下人们都下去,自己亲自动手给贾代善到了盅参茶,奇怪道:“老爷,林家人来,到底说了什么,让你心情这么不好?!”

    一说起这话题,贾代善脸色直拉了下来,看了贾母一眼,阴沉道:“没什么,只是把害了我们外孙的凶手找出来了!”

    贾母先是一惊,随即大喜道:“真的?找到凶手了?有证据了吗?是张氏吧?我就知道是她,她对敏儿怀恨在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会儿有了证据,我要她吃不了兜着走,这次,老大休也得休了她,不休也得休了她!我贾家,容不下这样的媳妇!我要她张家身败名裂!”

    贾代善看着这样愤怒到几近于癫狂的贾母,突然冷笑了一声:“你也别忙想着怎么对付老大家的,对付张家,你的心思我还不知道,还不是因为当初我给老大迎娶张氏,压过了老二,你心里不舒服?要是当时是给老二娶得张氏,有张家帮衬老二,你不定对张氏多好,没错吧?”

    贾代善话里的讥诮如此明显,贾母一时惊异地都忘了对张氏的数落,迟疑不定地看着贾代善,惊问道:“老爷?你说什么呢?”

    贾代善突然笑了起来,并不理会贾母的问题,只闷笑着似自嘲般说道:“不只是你,我不也是一样?当初给张家下聘,我是多想把张氏求给老二,以后老二有张家帮衬,前途无限。可偏偏长幼有序,老大没成亲,又是继承人,张氏这样的贵女,根本轮不到老二。我这心里难受啊,觉得自己是真对不住老二!所以我就想着,要多多弥补老二,你对张氏的一些小动作,我也当没看见。张老侯爷去的时候,我是真的松了口气,我想着,多亏了当初不是给老二求娶的张氏,否则不白白亏待了老二?!”

    贾母从不曾听贾代善说过这些,听他说的感性,不由安慰道:“老爷,老二是多懂事的孩子,你对他的好,他心里明白着呢。”

    贾代善却突然狰狞了面色,一下子把那参茶扫落在地,砰一下,彩瓷的碗盅碎了一地,贾母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贾代善拍着桌子,扭曲了脸暴怒道:“他知道?他知道什么?懂事的孩子?哈,他当然懂事了,这满府里,谁有他懂事?谁能比得过他的心思?他不就是摸准了我心意,所以才敢这样胆大包天,才敢这样肆无忌惮!”

    贾母被吓得狠了,揪着帕子急道:“老爷、老爷你冷静点,老爷你小心气坏了身子!”

    贾代善哪里冷静地下来,黄花梨手杖啪啪得拍打着桌子,痛心疾首得呼喝着:“我贾代善一生精明,到头来,栽在了自己儿子身上,把个祸根毒蛇,当成了宝,灭绝人性的东西,连自己的亲妹妹亲侄子都下得了这样的毒手啊!”

    真真是一道晴天霹雳,贾母整个人都傻了,木愣愣跟失了魂一般站了好久,才哆嗦着问道:“老爷,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对自己的亲妹妹亲侄子下手?”不、不可能的,一定是老爷弄错了,怎么可能会发生这样的事呢?

    贾代善憋了一个下午的痛苦终于有了人分担,看着贾母哆嗦着不敢置信,仿佛终于有了同伴一般,贾代善几步拿过了书桌上林家人送来‘证据’放到贾母面前,轻笑着道:“知道这是什么吗?觉得眼熟吗?这个、本来是要给安雅的弟弟陪葬的,不过啊,被人昧下来了,所以才叫人发现了里面的猫腻。知道这东西本来是谁的吗?啊?”

    贾母是当家主母,对于最宠爱的小儿子贾政屋里的东西,多数是她选出来送过去的,她或许不知道贾代善书房,可对贾政屋里的东西,大部分却可说是了如指掌。眼前的砚台湖笔,贾母只一看,就知道是贾政喜欢的款样,再看那贾府的记号,还有什么可说的?贾母趔趄了一下,扶着桌子,险些栽倒了去,只反复呢喃着:“不可能,这不可能!”

    事到如今,贾代善反而冷静了下来,以一种非常淡漠的,贾母从未听过的冰凉口吻道:“怎么不可能?我派人去询问了老二屋里的人,以往敏儿给老二送东西,大多都是这个安雅去的,老二屋里的大丫头半夏,当初可和这安雅称姐道妹的!”

    贾母听着贾代善这样冰凉的声音,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当即她抓紧了贾代善的袖子,急道:“老爷,老爷,老二不是这样的人?存周他不可能害敏儿的?这一定是有人在害他,一定是有人在害他?”突然眼前一亮,抓着贾代善就气道,“一定是老大家的,是张氏那个贱人,故意陷害老二的,老爷你要明察,你不能就这样冤枉了老二啊!”

    贾代善一把甩开了贾母的手,怒喝道:“都这会儿了,你还护着老二?老大家的什么脾性,就算是对敏儿有心结,害了敏儿她有什么好处?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她疯了吗?老二才是好算计呢,就一个丫头,害了敏儿,一来给自己出气,报复了敏儿当初撞破他丑事的仇!二来栽赃给老大家的,让我更厌恶老大,好给他自己谋好处!这个逆子,他哪还有半点骨肉亲情?这是把我们所有人都给算计进去了!没人性的东西!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个没人性的东西?!”

    贾母的眼泪在不知觉间已经湿了整张脸,她惊惶地拉着贾代善,焦急地哽咽道:“老爷,你快被这样说老二,老二他不是这样的。您都忘了,他多孝顺的孩子啊?小时候就知道有好东西要给咱们先吃,在外头得了点好东西就先给咱们,有什么好事,一定先说给我们听!他刻苦用功,懂事听话,尊重老大,爱护敏儿,他不是这种狠心的人啊!老爷,你是老二的父亲啊,你这样说他,叫老二以后在外面怎么做人啊?”

    贾代善却似没有听见,冰冷的眼神毫无焦距的看着前方,坚定道:“老二在做出这种事的时候,就该知道会有这样的下场!”

    贾母跟贾代善年少夫妻,对贾代善最是了解,上一次贾代善露出这样的表情的时候,他亲手处置了吃里爬外的奶兄一家,那么现在,他是要?“不、老爷,事情还没查清楚呢,这些不过是粗浅的表面证据,不一定就是老二做的啊!老爷,你先别忙着做结论,好歹先听老二怎么说啊?”

    贾代善嘲讽的笑起来:“动机、联系、证据都清楚摆在了眼前,夫人你还要为这个逆子说话?你就忘了敏儿那可怜的孩子?”

    “那老二怎么办?”贾母再撑不住,痛哭起来,“那是老二啊,我的命根子啊,我最心疼的孩子啊!老爷,你难道忘了老二平日的孝顺了?你不能把这件事暴露开的,一旦说开了,别人知道,老二就完了,老二真的就完了。”抹了把眼泪,扯着贾代善的衣袖直哀求道,“老爷,你就再给老二一次机会,你再给他一次机会。老二不是那种狠心的人,他一定是一时糊涂才做错了事。他从小就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本性不坏的。他可能也根本没想到会有今天,他只是想给敏儿添添堵而已。是敏儿对安雅下手太重了,才叫安雅给她饭菜里动了手脚。老爷,你忘了,要是敏儿按我的说法,把安雅早早卖掉,孩子就不会有事了,这是敏儿自己的疏忽,不能怪老二的,不能怪老二的!”

    贾代善何尝不想为贾政辩解,可是……“夫人,你难道忘了安雅死前说的那句话了?那分明是冲着老大家的去的。老二早就算好了,要栽赃给老大家的,怎么可能就仅仅只是给敏儿添添堵这么简单的小事?”自然,敏儿自己的疏忽大意,下手毒辣也是造成她小产的原因,可是大头,还在贾政这里!

    贾代善突然有些心灰意冷,自己这些年,宠着老二,疼着贾敏,可怎么交出来的孩子,手段一个比一个狠辣?敏儿也是,不过一个丫头,就算厌恶,卖出去也就是了,偏要折辱人家,毁了人家女人的脸……

    “明儿,叫齐老大一房人,这些天,老大家的受委屈了,明儿,我就给他们个说法!”贾代善累了,不想再说了,摆摆手,他做下决定,让贾母给他留个安静的地儿。

    贾母哪里肯?这样的丑事一曝开,还是证据确凿,贾政落下个残害手足的名声,以后一辈子就完了!“老爷!”她凄厉地喊着,“你再给老二一次机会吧!再给他一次机会!”

    贾代善闭着双眼,只不理会。贾政这次做的事,实在丧心病狂,对自己手足动手,这点,贾代善决不能容忍!哪怕,这是他最心疼的儿子,他也决不允许!

    “老爷!”贾母看着贾代善这幅模样,知道他是断然不肯改变心意了,想到贾政可能会因此毁了一生,贾母心里虽然也有怨怪,可更多的,却还是心疼。

    她的命根子啊,决不能让老爷就这样毁了。

    “老爷,这都是我没教好老二,是我的错,要怪,就该怪我才是!”

    贾代善察觉不对,猛然睁开眼,就见贾母满面泪痕,直向墙上撞去……

    林端给贾瑚汇报最新得来的消息:“林老夫人林如海都已经知道了凶手是贾政的消息,都很生气,不过贾敏好像还不知情,好像是因为她小产后情绪激动没有保养好,现在正躺在床上,林如海不想她再伤神,就隐瞒了她这个事。但是林老夫人很不高兴,认为贾家的事,不该害了林家的孙子,在背后跟下人抱怨,贾敏脾气太差,把娘家兄嫂都得罪光了,可见其品行,如今是满肚子的不高兴。”

    贾瑚听着他的话,脑海里却浮现了当初荣国府全府人齐聚的晚膳,那时候,张氏王氏站在一边,给全家人布菜,贾敏总是能在张氏的一举一动中挑出毛病,然后拉着贾母嘟起嘴不高兴,贾母就会瞪着张氏给贾敏出气……婆媳间的苦楚,现在也该你尝尝了。

    “关于贾政的嫌疑……”

    “公子放心,我已经安排妥当了,不久后,凌家村那边就会发现凌家意外背后的那些事儿,官府会顺着线查下去。只要荣国府到时候打点了,自然就会有风声透露出去。”贾政的事,绝对捂不住!

    贾瑚满意地点点头,谢过林端:“这些日子可是辛苦林大叔了。”

    林端客气了几句,先走了,贾瑚送了他,回头便叫来青儿,笑道:“青儿,你也好些天没回家了吧?正好我有事想让你大哥二哥帮着做,你要手里没事儿,今晚上就家去!”

    作者有话要说:贾政讨不了好的,悲剧的是,所有人已经认定了贾政是凶手,王氏倒是知道啊,可她不能说,王氏露出的蛛丝马迹,最后都会被归于二房露出的马脚,贾政露出的马脚。贾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自己了!

    下手害自己的妹妹,贾代善对这个小儿子寒心了

    73、第七十三章

    贾母并没有大碍。

    别看她撞墙的样子看着拼尽了全力,但毕竟贾母并不真的想死,等到了墙边上力道自然就小了,再有贾代善在后面着急的一拉,贾母的头撞在墙上,一阵金星直冒,头晕眼花,额角红肿了一大块,但并不曾见血。

    贾代善见贾母无事,先是松了口气,继而大怒道:“你这是做什么?寻死觅活的,你还拿死来威胁我了?!”

    大抵护犊子的母亲便是贾母这样了,往日贾代善沉下脸都不敢再反抗的人,这会儿贾代善看着都要杀人了,贾母却硬是梗着脖子不肯退让,呜咽着哭道:“我哪里敢威胁老爷,只是老二是我的命根子,若是老爷执意要毁了政儿,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一死百了,也省得活在世上看着孩子受苦受难心里难受,指不定下去了,还舒坦些!”说着,微微捂了伤口,伤心恸哭,一副了无生趣的模样。

    贾代善再冷心冷肠,到底和贾母是少年夫妻,为他生养了三个孩子的原配。妻子年华最好的时候,他却在外征战,贾母在家里,也受了不少气。想到贾母方才的狠劲儿,贾代善的心软了下来。沉默了好一会儿,贾代善硬着声音道:“老二这次做的事,实在亏心,不但害了敏儿,还想栽赃老大家的……”

    贾母一听贾代善这话就知道有门儿,立刻接口道:“这现在老大家的不是没事吗!”

    贾代善横了他一眼,要不是林家人查出事情的真相来,过些天,张氏怕就要‘病逝’了,这还叫没事?更不要说这些天他们给张氏看的脸色了。

    贾母心里也发虚,被贾代善眼神这一扫,声音渐渐就小了,只是还是不肯退步,贾政她是护定了的。“以后我们再补偿老大家的就是了……老爷,老二也是你疼了二十几年的儿子,你就真的忍心,毁了他一辈子吗?”

    贾代善哪里忍心?!他看着一个月一个月成长的胎儿,看着出生的婴孩,抱着哄过的孩子,手把手教读书写字的儿子,寄予厚望的儿子……亲手毁掉他,他怎么可能忍心?!

    可是老二犯得错,太过了!这已经不是一时的过错,这是人性,人品的问题啊!

    贾代善怕贾母再想不开,不再强硬表态,转而柔声劝道:“你这些天也去林府看过敏儿的,你不也说敏儿没了孩子,整个人都憔悴失色了?那可是咱们唯一的女儿,也是我们一直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孩子啊。你就忍心,让敏儿白白受了这遭委屈?”

    贾母却是怎么说也不听,本来就没什么可比性,女儿她自然心疼,可毕竟儿子才是后半辈子的依靠,为了女儿一时的痛苦,就毁了心疼的小儿子的前途,贾母根本不用考虑,就做出了决定,对着贾代善哭道:“老爷不必再说了,我知道敏儿这次受了大委屈,可那也是她直接间接害了老二两个孩子的原因。老爷,老二就是一时没看开了才做了错事。他以后定会改的。你总要给他个改过的机会啊!敏儿以后还会有孩子的!可要是老爷把这事传扬出去,老二以后这辈子,就在抬不起头了!”

    “那也是他自找的!”贾代善烦躁地在屋子里转了两圈,看贾母油盐不进,一副他要敢处置贾政,她就不活了的架势,怒道,“这事是想瞒就瞒得住的吗?你现在在这里逼我,就能让老二平安无事了?林家没了长孙,林老夫人林如海心里能高兴?他们能不要个说法?!你别在这儿胡搅蛮缠了,老二都这么大了,也该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了!”

    贾母也是豁出去了:“林如海现在还不过是个小官,咱们遵守婚约就是给了他们大脸了,这会儿他们好意思来要老二断送前程?敏儿是个识大体的,她做不出这种事。我去劝她,让她说服林如海和林老太太。”

    贾代善颤抖着手指着她,气得直拄手杖:“下嫁下嫁,你就会说敏儿下嫁。下嫁怎么了,林贾早有婚约,信守承诺是应该的。当初林老侯爷在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这种话啊!还敢让敏儿去说情,你是生怕敏儿日子过得太舒心了是吧?!”

    贾母被问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又哭哭啼啼道:“老爷就当看在我与你几十年夫妻的份上,你就饶了老二这一次吧。也是我这些年一直护着他,没教好他,才叫他一时糊涂犯了错。要论元凶,还是我啊。老爷你只管罚我,我绝对没有半句怨言,可你要给老二再一次机会,老二要是前途毁了,他得受多少打击啊?我这半辈子的心愿,就是希望她有出息,能平安。要是这样都不行,那我还真不如就死了算了!……”

    贾代善头疼得闭上了眼,被贾母闹得再没了说话的力气……

    可惜,事情并不是贾母豁出命威胁贾代善,就能平复得了的。

    第二天,被贾母闹得一夜终于不敌败退选择了妥协的贾代善还没来得及派人去林家传消息,那边林如海便亲自登了门拜会。

    对着林如海这个女婿,贾代善很有些羞惭。“如海啊。”贾代善叫了一声,下面的话便再说不下去了,直羞愧尴尬地慌,蠕动了几次嘴唇,看着林如海,又是长长一声叹息。

    林如海坐在椅子上,看着贾代善的满面为难,心中纠结百态,最后,还是没开口。

    对贾代善这个岳父,林如海向来十分尊敬。虽然朝臣里不少人说他太过精明世故,与家宅私事上,贾代善又是会过于偏颇小儿子。但是对于林家,贾代善却是有大恩的。当初林老侯爷突然去世,林家一片风雨飘摇,是贾代善帮了他一把,虽然做得并不是什么大事,可这雪中送炭的情,林如海却记下了。更不要说,哪怕是在林家最穷困潦倒的时候,贾代善都没有放弃林贾两家的婚约,还肯把女儿下嫁给他——就凭这一点,林如海就真心实意敬重着贾代善。

    可是这次,事关他的子嗣,由不得林如海不重视。

    为了振兴林家,也为了表示对贾家婚约的重视,林如海在婚前,就只有两个屋里人,就这两个,还是林老夫人硬塞给他教他人事的,林如海本身并不很亲近。如今,林如海已经年满二十,好些与他同龄的人,膝下孩子都能跑能跳了。林家世代子嗣单薄,林老夫人盼着抱孙子已经盼了许久了。贾敏传出身孕的时候,林如海和林老夫人高兴地嘴都合不拢了!

    谁知,不过几个月,这份喜悦,就变成了苦涩。

    林老夫人因为伤心,旧病复发,已经卧病在床。更叫林如海忧心的是,因为前面他拒绝纳妾的事还有这次贾敏小产背后露出来的事,林老夫人对贾敏心里有了成见,再也不比当初对贾敏的疼爱了。几次林如海过去看她,林老夫人话里都透着对贾敏人品的质疑。尤其是派去调查安雅家人的人回来后,知道贾政不但残害妹妹,还心肠歹毒的想要栽赃大嫂,拖累大哥,林老夫人想起贾母对林家的鄙薄,气得当时就昏了过去。一醒过来,就抓着林如海的手,非要他来贾家讨个说法!

    “贾家那老太太看不起我林家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往常我看在荣国公的面上,能忍的都忍了,可不想,我们一退再退,人家倒把我们当好欺负的了!是,媳妇是下嫁到我们家的,我们领情!可贾家就因此把手伸到我们林家来?他们怎么敢!伸手到亲家家里,还害了我们林家的长孙,如海,你要是不讨回个说法,为娘的我就是死了也不瞑目!”

    林老夫人的话太重,林如海受不起。思考了一夜,林如海愧疚地想着,这次怕是要岳父为难一回了。不曾想,天才亮,有人往林府门口送了封信,却是说贾母说服了贾代善,打算对贾敏小产的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而且还正再想办法想要封住林家的嘴,以免坏了贾政的前程。

    林如海当时心里就不可抑止地冒起了火,赶紧叫人备了车马来贾府拜会贾代善。他心里不想对贾政穷追猛打是一回事,贾家不把他林家放在眼里连林家子嗣大事也敢不经林家同意自己做决定又是另一回事。诚如林老夫人所说,他现在是林家家主,要连林家子嗣都护不住,那他还当什么家主?!

    因此,明知道贾代善心里愧疚,不知道该从何开口,林如海还是硬生生忍下了对让贾代善这般为难的愧疚,等着贾代善给他个说法。

    这个时刻的林如海,不是贾代善的女婿,而是林家的家主!

    贾代善看着林如海的模样,就知道,这事再不能善了了。叹息一声,他幽幽说道:“都是老夫、教导无方啊……”说出这话后,贾代善的脊梁骨都弯了下来,一瞬间,整个人都似苍老了十几岁。

    林如海看着不忍,但还是压住了自己的冲动,脑海里一边边回想贾敏小产时那触目惊心的血迹,涌动的心绪,慢慢平复了下来。

    贾代善见他还是没反应,眼神一闪,哀叹着放低了身段,给林如海赔不是道:“老二那个孽子,竟敢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还连累了敏儿肚子的孩子……一想到我那可怜的外孙,我这心里……都是我贾家,对不起你林家啊。”

    贾代善把话敞开了说,林如海也就不客气了,黯淡了眸子道:“我和敏儿,母亲,都很期盼这个孩子……敏儿到现在还躺在床上,每天每天的哭,全都劝不住。小月本该是要好好将养的,可现在敏儿根本就不能平复情绪,为了孩子的死因,她天天吃不下睡不好……在这样下去,我担心,她的身子受不住……”

    林如海说得很委婉了,可贾代善还是被他话里毫不掩饰的深意说得脸上火辣辣的,又羞又愧。敏儿也是他女儿,他最心疼的女儿啊,他知道害了自己女儿的凶手,却一直没有做出反应,甚至都忘了女儿还躺在床上,以泪洗面——甚至,还误认了凶手。

    贾代善看着哀伤的林如海,想要给贾政说情的话停在了舌尖上,顿时沉默了下来。

    一时间,谁都没说话。

    林如海说不清此刻自己的心情,愤怒、痛心、哀伤,但更多的,却是对贾代善的失望。他把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贾代善却还是不肯说怎么处置贾政。他一直尊重的这个老人啊,内里,并不是他曾经以为的光风霁月的人物。他,也就是个普通的父亲罢了。这一瞬,贾代善在林如海心中建起的高峻的山峰,轰然坍塌。

    贾代善突然站起身,走至林如海面前,深深一揖:“如海,就当是我贾家对不起你林家,此事还请你、帮衬一二!”

    林如海对着这样的贾代善,仓惶败走……

    送走了林如海的贾代善,前所未有的感觉到了疲倦,不是身体累,而是心累了。那种丢尽了一辈子的老脸的羞耻感,足够叫贾代善这样傲气了一辈子的人无地自容。

    可是贾政却不知道他的这种心情,硬是在他本就如火山熔浆一般的怒火上,又狠狠倒了一瓢油。

    “父亲、母亲!”贾政跪在地上,不敢置信地大喊道,“你们怎么会认为,我是害了妹妹的凶手?!我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对贾代善他还不敢表露什么,可看着贾母的眼神里,满是被误解的伤心,激动道,“母亲,我的为人你还不知道吗,那是敏儿啊,我自小就疼爱的妹妹,我怎么会去害她?”

    贾母小心觑眼贾代善难看的脸色,又急又气,啪啪在贾政身上打了好几下,哭道:“都这会儿了你还不说实话?!你父亲都查清楚了,证据确凿你还抵赖,你是想气死我和你父亲啊!”

    贾政惊怒不已:“证据确凿?什么证据确凿?母亲你到底在说什么?”

    贾代善还是没有说话,贾母却越发着急起来,今儿贾代善是把颜面都豁出去了才给贾政求来的机会,贾政这会儿要再在贾代善面前装傻充愣连承认错误都不敢……贾母一狠心,一个巴掌狠狠甩在了贾政的脸色,哭道:“到现在你还不承认!”把那砚台和纸笔扔到了贾政跟前,“这些是你的东西吧?”

    贾政一头雾水,瞄了几眼,确实眼熟,点点头,承认了:“是,这是我的东西,怎么会在母亲你这里?”

    贾母对着他又是啪啪几下,气怒道:“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个儿子,你是活活要气死我啊!你、你……”一只手打还不解气,两只手齐上,直往贾政背上敲。“就算是敏儿撞破你和那银红丫头的事,害了你媳妇小产,你也不能这样害你妹妹啊,那可是你妹妹的孩子,林家的头胎,你怎么狠得下心,你还有没有脑子了?”

    贾政这才明白贾母话里的意思,吓得脸都白了,“我害了敏妹?”根本顾不上贾母那轻飘飘的打,跪在贾代善面前苦苦辩解道:“父亲,我没做过这样的事,我没做过这样的事啊!”惊惶地捡起那砚台纸笔用力砸了出去,贾政拉着贾母,直急道:“这些东西我都放在书房,谁都能接触,母亲,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害妹妹,一定是有人陷害我,一定是有人陷害我的!”想起张氏和贾赦,贾政眼前一亮,根本没注意贾代善贾母脸上的失望,急忙道:“是大哥,是大嫂,父亲母亲,你们忘了安雅死前说的那些话了?分明是大嫂做得,怎么会跟我有关系呢?父亲母亲,你们要明察啊!”

    贾代善再忍不住,几步上去狠狠一脚踹在了贾政的肩头,那力道,直接把贾政踹翻在了地上,气道:“到现在了,你还死不悔改,想要诬陷你大哥大嫂!我怎么就养出了你这么个没人性的东西!”

    贾母也劝他赶紧认了:“动机你有,从安雅弟弟那里找回来的证据也是你的,安雅去你那里的次数又多……老二,我知道你是一时糊涂想岔了才做出的错事,没关系的,你老实说出来,我们是你父母,难道还真把你怎么了?你只要认个错,认个错,啊!”

    贾政哪里肯认,看了贾母气急道:“母亲,怎么连你也这样想我,我真没对妹妹下过手啊!”是,他是记恨贾敏撞破了他跟银红的事,让他一次没了两个孩子不说,还在全府上下人面前丢尽了脸。可那不代表他就回去害贾敏啊。害出嫁的妹妹小产?这事暴露开了,他还要不要做人了?他还没这么蠢!

    可现在,已经没人相信他了。

    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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