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贾修真 作者:木天道境

    第15节

    湘云昨日因黛玉身子不适,便跟迎春一处住的,如今见了黛玉,便对宝玉道:“二哥哥,我说的吧,你看林姐姐今日的气色,哪里像是病了的样子,偏你担心的跟什么似的。”一时三春也上来与黛玉说话,屋里热闹起来。

    贾母等人用了饭,待上了茶,稍坐片刻,贾母问王夫人道:“前几日说长公主府来人说教习的事了?”

    王夫人忙起身回道:“是,因长公主府中郡主也已到了进学的年纪,便想请教习回去。”

    贾母沉思半晌,问道:“教习如何说的?”

    王夫人摇头道:“教习并未说去或不去,长公主府遣人前来也并未去见教习。”贾母点头道:“那便寻个时候,你带着凤丫头与教习分说吧,何时离去且听听她的说法,行装打点要较先时延请时厚上两分。”王夫人忙答应了,又开口说起旁的家务事。

    待众人散了,三春湘云几人都去了黛玉处,紫鹃雪雁端上茶来,听外头有说话声,雪雁出去看时,却是碧月。

    碧月见了雪雁,笑道:“这就给了你吧,我们奶奶让我送来的两样米,一个小粒的粉珠米,另一个寸长的红牙米,熬粥都合你们姑娘用。奶奶说,这两样米,熬粥都要一次加足了水,微些儿的炭火熬上个一个时辰便得了。吃完了我再送来。”

    雪雁知道东西金贵,忙接过了道谢,又让碧月进屋喝茶。碧月笑道:“本该给姑娘们请安的,只今日要把兰哥儿吃的点心张罗出来,素云他们都等着我呢,这就得去了,替我向姑娘们问好吧。”雪雁答应了,她便笑笑回头远远去了。

    雪雁拿了米交给王嬷嬷,把碧月说的话又学了一遍。王嬷嬷道:“待会儿姑娘们散了,你再说与我们姑娘吧,这会儿倒不急着去禀报。”

    雪雁道:“这又是为何,待会儿保不齐姑娘就问起来。”王

    嬷嬷道:“若问起便说,若未问起便先不说吧。这大奶奶待各位姑娘都是极好的,我们姑娘身子实在弱,这落在旁人眼里未免就多事了,何必招人话说。”雪雁听了点点头便出去了。

    这头探春几人正说到教习的事,叹道:“好不容易得个教习,满打满算一年光景,便要被人请去了。”

    湘云问道:“是说长公主府来请的?”

    探春道:“这教习本就是老祖宗的面子从长公主府请来的,如今郡主也要入学了,便要请回去了。”

    湘云道:“这长公主府总不会就这么一个教习吧,怎么这么着急就要请回去。”

    探春道:“哪里会只有一个,我听太太说,长公主府给郡主安排的教习足有六个呢,这还只是正经教习。”

    惜春在一旁道:“六个教习,这可得上多少课!”

    迎春在一旁笑意淡淡,并不搭话。

    黛玉道:“恐怕不是像咱们这般上课的,应是郡主学什么时,专门一个教习在边上指导吧。”

    湘云听了啧啧道:“皇家的人果然金贵。”

    惜春道:“谁管这个呢,反正以后是不用上学了,这一时半会儿估摸着也请不到什么教习,可算闲了。”

    迎春抿嘴笑道:“你得闲了,这大嫂子就得不着闲了。”

    惜春笑道:“知我者二姐也。”

    湘云正看黛玉榻上的绒被,笑道:“这个被子倒稀罕得很,怎么这样软和。”

    紫鹃在一旁回道:“是大奶奶给的,叫做什么霜丝绒,说是正合姑娘的身子,轻软又暖和,要不然总得压着两床被子,沉得慌。”

    湘云听了便放下了,又回头问探春道:“你们都得了?”

    探春笑道:“大嫂子又不是二嫂子,管发府上分例的。这不过是谁适用便给谁罢了,哪有人人都得的道理?”

    惜春在一边道:“可不是,待到吃冰晶果暖橙之类,林姐姐便只能在一边干瞪眼了。”

    迎春拍她一下道:“你一个大家小姐,满嘴说的什么!”

    惜春哈哈大笑,道:“我说的可是真真的,林姐姐半天就吃一个冰晶果,我都吃了三个了,我都看到她瞪我的。”

    黛玉笑得不行,道:“大嫂子都说了,那挺凉的东西,直让你吃慢些吃慢些,何止我瞪你,你若得空四周看看,你奶娘急的快要给你夺下手来了!”

    惜春转头问迎春道:“真的?”

    迎春忍笑点头,惜春叹气道:“嗐,我当时憋着劲儿跟兰儿比呢,哪里顾得上那些,唉,到了到了,还是吃他不过。”

    探春已经笑软了,拉着迎春道:“二姐姐,你说说,她这都是哪儿来的毛病,跟侄儿比也罢了,偏不比别的,比谁能吃!唉哟,笑得我肚子疼。”

    几个人乐成一团,湘云在一边问道:“冰晶果?暖橙?”

    迎春深吸口气,停了笑,对她道:“是大嫂子得的稀罕果子,我们也从来没见过的。”

    惜春忙给湘云细说那两样果子的模样味道,黛玉忍不住道:“紫鹃,给四姑娘取两块帕子来,我怕她说急了口水来不及咽。”一句话说得众人又笑起来。

    ☆、84络玉十三境

    84络玉十三境

    且说李纨回了院子,又让碧月取了两样细米送去,常嬷嬷笑道:“便是亲嫂子也到不了这个地步,奶奶疼林姑娘实在是十成十。”

    李纨换了家常的衣裳,端了素云上来的茶,叹气道:“这孩子实在可怜见的,吃几块梨就折腾成这样,旁人看了都不信能这么弱。”

    素云便道:“我看史大姑娘就不信。”

    李纨看她一眼,道:“这话倒像该是碧月说的,你如今嘴也快了。”素云笑笑便不再言语。

    闫嬷嬷道:“早先史大姑娘来时,也是府里头一份的,都是老太太带着,白日里都跟宝玉一道,晚上与老太太睡一屋。这自从来了林姑娘,到底是自己嫡亲的外孙女,比娘家侄孙又不同。小姑娘家家的,心无城府,有些不乐意倒也寻常。”

    正说着,碧月回来了,对李纨道:“奶奶,那两样米我都交给雪雁了,连怎么熬粥都与她说了,也说了吃完了我再给送去。”

    李纨点头道:“交予紫鹃雪雁王嬷嬷哪个都行,只要别是浑不知的小丫头,倒耽误事。”

    晚间李纨进了珠界,先顾不得别的,便直接在小住的静室里打起坐来。泥丸宫中的那团轻雾还是如此,自己亦体会不出异样,想了想,便出了小住。在泉边,缓缓将那团轻雾自泥丸宫中引出,汇于指尖。正要细看,却见那株苦茶碧玉般了无生气的叶子闪出毫光,引得那团仙灵之气朝它散去。

    李纨正不知该如何的时候,心中忽又生出感应,神识探去,却见一个芥子屋里飞出一块玉珏,通体雪白裹着淡青雾气,与她指尖的仙灵之气十分相似。说时迟那时快,转眼李纨便对那团仙灵之气失了控制,只见那株苦茶毫光大盛,几乎整团雾气被瞬间吸附而去,剩余龙眼大小则被那块玉珏捕获。

    苦茶吸了雾气,转眼又变回先时人畜无害的模样,只是李纨看来,它的叶子似乎有了些生气,那绿意也鲜亮了些,却不知是不是看错了。至于那块玉珏,那小小一团仙灵之气融入了它身上的雾气中,一时如云海翻涌,逐渐融成了一团,颜色也略有变化。见那雾气翻涌渐缓,忽地射出一道金光,却是一个“令”字,那字急转之下,凭空开启一道青金色的拱门。

    李纨迟疑片刻,先探出一缕神识,进了那拱门,并未遇到任何险阻,又大了胆子深入,却见一块百丈高的玉石碑立在眼前,气势恢宏实在是平生仅见。收回神识,心想这珠界内的东西都经了九天真人替她认主的,又是纳生不纳命的,倒也不用怕有什么禁制妖兽之类。略一思索,便也不再用神识试探,只身一脚踏入那拱门之中。

    待入了门,发现是一处极为开阔的所在,这眼前百丈高的玉石上,竟是写了字的。那字形枯瘦古朴,又迥异于从前在珠界中所见。好在她也识得,顶头却是“络玉十三境”几个大字。底下密密麻麻的文字,则是说这络玉十三境的由来。

    原来这竟是草木精灵修炼所在,文中说她们本是仙草灵木之身,机缘巧合修得真身入了灵界,却未料到因本体在其他几道修者眼里却是灵药至宝,甫一入境便屡遭凶险。好在他们所习功法特殊,追捕之人于此道几乎一无所知,才得以保全性命。因所遇情境总是你死我活之局,得以活命的结果便是人人手上都沾满了血腥。

    虽说皆是不得已而为之,却实在大违他们沐天以生的冲和本性,众人在征伐中实力日增心境却日益不稳。而早先对灵界大千世界的向往好奇之心也几乎磨灭殆尽,终于在一场大战后,合十三人之力,将自己封印在一块先天活玉中,不得飞升便永不得出此境。而外界想要开启此境,除非有同他们一般的草木仙灵之气,否则,便是灵界大能来了,也无济于事。

    他们入了此境后,得以逐渐忘却外界的征战厮杀,各人凭自己喜好,在其中各营一境,或者独坐千年,或者相伴遨游,乐淘淘竟忘了成仙成神的念头。草木精灵的寿元本非其他几道可比,心性亦少有心魔之说,这么不知过了多少年月,几人竟在数年间相继飞升。原来修炼还有如此“无为”之道,众人相议,将这络玉十三境留在灵界,待其他草木出身的有缘之人来获取这得来全不费功夫的“仙法之道”。

    李纨匆匆看完,不禁感慨,若无黛玉身上的那点仙灵之气,恐怕自己就算有九天真人相助认主,也无法开启这络玉十三境。转念又想,如此说来,这黛玉竟应该跟这些大能是同道中人,乃是草木仙体。可是这又明明是扬州姑妈怀胎十月产下的女儿,又有草木什么事来?

    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草木仙体投胎而来,这方能解释黛玉自带仙灵之气却不己知。若是个草木精灵占了人身,那定是有化解之法的,再不会如此由着灵气阻碍肉身而无所作为。“竟是个神仙投胎来的!”李纨想到此处,不禁露出笑意。自己都能得了珠界,倒也不对这个念头太感震惊。

    放下心思,转过石碑,不禁失神。这石碑所在处已是个极为开阔的所在,转过石碑,目之所及,其辽阔旷达不可思议,李纨自小养在深闺,这个比方却不好打,只好说其宽广犹如一个世间。而这石碑坐落处若为一个世间,那苍茫云天间依稀可见的亭台楼阁定是别有洞天了。儿时所闻的海外仙岛大约如是。络玉十三境,一仙一境,便应是在那云海之间。

    李纨环顾四方,并未见可通达仙境之路,想来当日在这境内都是大能高人,自用不着铺路架桥,或者有神兽仙禽可供驱策,自己孑然一身,修了不知多久也只得个魂魄归元却不懂御风御剑的。当下只有望之心叹。

    正当此时,却见那镌刻着文字的石碑,那影子投在地上却不是整块的,而是一道道的光痕,细数之下,有十五道之多。李纨心里纳罕,不是络玉十三境么,这若是通路,如何有十五道之多?近前了看,那光痕中隐约有字符流动,“落尘”、“青冥居”、“百丈愁”、“无有间”……最后两道色做青灰,则是“飘渺海”与“虚无境”。李纨皱眉,不解其意。

    踌躇片刻,将神识搭上那道名曰“百丈愁”的光痕,只觉身子一轻,便已到了另一所在。立身处乃一片枯黄沙海,迎面一道断崖,一藤属绿植如飞流直下,几冲几叠延伸至眼前。这绿植着花正盛,星星点点,花作五瓣舒展卷曲,每朵不过指头大小,细看似微有酡韵,百千万朵不可胜数层涌而来,却是煞白一片,直冲得人站不住脚跟。

    这花虽不起眼,却有香透骨髓,有个不知由来的名字,唤作“千忆”。李纨甫一入境就到了此间见到此景得闻此香,尚未回过神来,却觉一股无名灼痛自胸中腾起,苍凉哀戚莫可名状,魂魄簌簌却欲哭无泪,此情此感,所谓“心碎苦痛”与之相比竟如儿戏。不过片刻,李纨已神魂不稳,外间苦茶树神光大绽,李纨已跌坐在苦茶泉旁,却是光阴定魄珠觉察了魄主乱相而出手相助了。

    李纨跌坐泉旁,却迟迟回不得神来。那所觉所感绝非她此生尝过之味,便是怀胎五月夫主早亡时,亦不过生无可恋心如死灰。而适才所觉,竟是融魂蚀魄,不知从何处深底里涌出哀嚎却不得出声,其狼狈、无力、虽有毁天灭地之能而无可奈何,不可得、不能恨、无有回旋余地、欲执而终无可执、欲狂却始终清明……而魂魄在这灼烧碾压中始终枯视一方,却不知那方向又是个什么所在。

    若是痛饮几杯苦茶泉,或者可清一清神智,再或者纵身跃入池中,冷泉一激也能回得些神来。只是李纨一无所动,只在那里依泉席地而坐,任那灼痛无奈无助翻涌,任魂魄被反复撕扯,并无调用任何神识明智与之对抗,只静静地感受着所有点滴。

    不知过了多久,李纨似自不可知处苏醒,只觉心宁神静,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不觉讶异。好似明知重伤必死之人一觉醒来发现不仅还活的好好的,而且浑身上下一丝伤痕也无。再细想时,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出那般感受来。明明长醉不醒过,醒来却丝毫忆不起那酒味了。

    李纨默默从獬豸环里摸出一个葫芦,揭了盖子散吞痛饮起来,是神酿的“那时月明”。干尽两个葫芦,李纨才起了身,步履沉稳地回了小住。又去苍庚号与灵烹宗闲逛了半日,又去“念尘”与“道真”左翻右看,正想叫上阿土去药仙谷时,不禁失笑。——自己这是怎么了,不过是一场神魂之感,竟如此不知所措东躲西藏起来。便定了定心,回了小住,在开间榻上靠着,细想一回这场神魂之旅。

    总是因情,虽不是李纨此生所经所历,却认得那“百丈愁”的“千忆崖”所蕴苦痛,定是因情而起。想到此处,竟有些“此生虚度”之感,实在是有些荒谬。

    要说李纨,年少夫妻,贾珠又是一表人才,当是郎情妾意正浓时,奈何一病早逝,岂有不摧心伤肝之理?命途情路都可言坎坷了。可如今,与那千忆崖所感相比,却如轻絮鸿毛,实在让人哭笑不得。

    所谓情事,大约如此,世间情不离世间事,凡人看来便只能由“事”度“情”了。只是,这“情”量不得称不得,因“事”度“情”猜其情深意重情浅缘深多有失其窍要处。

    擦肩而过者未必不铭记一生,相守至死者未必是彼此心之所珍,形同陌路却有心神相随,如胶似漆实不过是身之所欲,凡此等等。

    以“贞淑”为要的世家女,哪有细琢磨过这些,李纨细想其中关窍,一时竟有些痴了。再尽一盏“那时月明”,抛了酒盏笑自己纸上谈兵。朝外望去,那道青金色拱门敞开依旧,可惜短时之内,李纨却是不敢再去那千忆崖“重温鸳梦”了。至于其他几境,也成了一时“井绳”,怎么也要待这“蛇咬”之忆淡化了再说,幸好幸好,人最好处便在于“善忘”。

    这次在珠界中逗留甚久,几番进了那络玉十三境,也只在石碑所在处逛逛,眼睁睁看着那些光痕,打个哆嗦转开眼去。

    那石碑所在处也甚是有趣,阿土运起飞帛,李纨乘着飞了不知多久,也未见尽头,江河湖海高山峻岭却是样样都见着了,李纨心叹,不知当年这些大能所具之力是如何的出神入化,这么一个所在,却说是将自己“封印”其中的。如此说来,这外头世间之人,岂不是个个都被“封印”了?且是封印在一个小的多的地界之内,可叹还动辄称“泱泱大国”、“普天之下”。

    ☆、85青冥居

    85青冥居

    “春三月,此为发陈,天地俱生,万物以荣。”春合木性,李纨这几日见黛玉,只觉其身上仙灵之气又日益浓重,不禁有些忧心无奈。晚间进了珠界,咬咬牙又到络玉十三境,细细看那光痕,只觉那道“青冥居”光色最接近黛玉身上灵气之色,想了想,便一探神识搭上了那光痕,转瞬便到了一处所在。

    却见竹海茫茫中有一小屋,极小,周围藤萝萦绕,修竹相蔽,翠极净极。李纨站在当地,紧张地等着如百丈愁那般的下马威,却只等来清风阵阵。松了口气,沿着甬路走近那小屋,忽的想起那句“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来。

    如此地界,或者该是幽居空谷的绝代佳人?待到立定屋前,却再无刚才所思,只觉一股怡然旷达之气充盈胸间,苦乐一如流水,渐行渐远渐无书。恩也好仇也罢,情也好恨也罢,譬如烟雾成图,看似真有所在,风过处便了无痕迹。是以漫步天上人世,百劫忧喜苦乐,都作飒然一笑。

    李纨不自觉嘴角微翘,眉眼都舒展起来。恭敬一揖后推门而入,小屋内不过一矮几,一蒲团,一套茶奁茶具。矮几上零散放着几片竹简,似是随手写的字句,李纨取了一片只写了一半的来看,却是一句——吾有陋室一方,他羡琼楼万丈。

    不知何故,李纨又有“此乃情劫”之感,只是与百丈愁的刻魂蚀魄相比,此处倒是清明自嘲为多。吾仅有一方陋室,相伴之人却心羡琼楼万丈,这般相伴想来也不会长久。此处陋室中人自然不是凡人世上欲求琼楼而不可得者,当是在高阁楼宇与茅屋陋室间择定了陋室之人,明了己心又了了君意,分道扬镳不过是情理中事。

    他日思及,也不过如此淡然一句。此间主人与百丈愁境主真是大不相同。再看另一个竹简,上头写的是“情之所钟者,人耶?情耶?境耶?我也。”都说什么是情之所钟,只是这情之所钟的到底是那个人,还是那份情,还是当时的某一个情境?或者只不过是我罢了。李纨凝了神细想,了无所得。

    无奈她今生于男女之事上情浅缘薄,本不是为此而来,想要通过“体情入道”,其希望实在大为渺茫。李纨经了上次百丈愁一役,自然也对自己的“情木”略有所悟,此时不禁感慨,难怪那太一无伤经说烦恼即菩提,若是情孽深重之人,到了这络玉十三境,或者顿悟了也未可知。自己呢?莫不是只能靠灵烹宗了?想到这里又不禁心里嬉笑,唉,这哪里像个正经修道之人。

    既无所悟,李纨也放下了心思,只将那些零散竹简看了几片便欲离去,却发现有一片色作翠绿的却不是竹简,竟是枚翠玉的玉简,好奇拿来细看。探了神识,却是一门功法,名字便叫做“青冥诀”。

    粗读一遍,不禁大喜,正是草木仙灵的修炼之法,道是指点“化身、问情、求道”之路,而至于最后“得道”与否,却不是功法可以保证的了。李纨心说只要能让黛玉炼化了她的仙灵之气,现世安稳便好,她既是仙灵投生而来,谁还求这个肉身的长生不成。便又朝着屋子四方行了几个礼,珍而重之地将那玉简收入獬豸环中。

    此行目的已顺利达成,李纨却一时舍不得离去。便索性在蒲团上坐下,不看不读不思不想,只那般呆坐着,却觉胸中如清风过境,坦然怡然,万物似在胸中又不萦分毫,苦乐都在心间却轻比鸿毛,几欲仰天而笑。心道这青冥居的境意却比百丈愁逍遥快活得多了。果然是凡人俗见,总以离苦得乐为要。在里头不知盘桓了多久,又等不得成仙飞升的时候,到底还是要出去的。

    出了络玉十三境,在小住台阶上坐着,取出了那翠玉简,烦恼如何才能让黛玉修习这功法。思来想去,总是太过作为反倒不好交代。不如多挑些杂七杂八的东西,都弄成外头的旧书模样,放在书房里,引得她看了。既然她乃草木仙灵之根,说不得对这类功法应另有感应。

    定下了念头,这抄书作伪之事李纨早已驾轻就熟,不过在挑选书目时多费了些功夫。能与外界各道相连结的,比如阵道与棋道,符箓与字画,音攻与丝竹,当然如“狐说”“凡间游历”之类与贾兰最好的笔记杂记更是难分彼此。

    李纨便就着这些拣有趣又浅显的挑了,再马不停蹄得作成了“古本”。她一时只念着要还黛玉仙灵之气的恩遇,哪里晓得这当作掩护的其他书目又要牵扯改写多少既定命途。

    大功告成,去饕餮馆库大吃了一顿,绕着苦茶泉散散,心里又转到那络玉十三境上。先时看了,以为这所谓的“十三境”大约是如药仙谷或者小住之类,只是既然说到了境,必定比这些地方还要大上许多,或者是“十三镇”“十三城”那般,哪里想到竟是玄妙至此。

    一境一心,不知那些大能是如何将心之所感物化成一境,又如何择定了那成境之物,比如竹海,比如千忆飞瀑。这所择之物与境意是何关联?若是将那千忆换成了麦子稻谷之类……打住打住,妄念迭起哪里还是修行之道!

    抬头看那株苦茶,不知为何比常日里更觉亲近了些,稀奇,莫不是因为自己“盗”了仙灵之气喂它的缘故?她哪里知道,那日苦茶发威救她于魂魄不稳的险境,有了连结因缘自然多些亲厚熟悉之感,这岂非人之常情?伸手摸摸那苦茶,如见老友状。

    出了珠界,日子便无那等畅快了。这日在院子里接待稀客,却是李家两位姑娘。李纨母亲膝下只李纨一人,续娶的夫人生了两男一女,只因与李纨隔母,且年岁有差,故并不十分亲近。来的这两位姑娘一位乃是庶出,另一位则是继母所出。

    此番到京是为了贺继母兄长的大寿,正日子还要些时日,便抽空过来瞧瞧李纨。李纨在家时,事事都由先老太太一手包办,且在其坚持下,李纨称呼继母为二娘,李守中虽被枕头风吹得头皮发麻却也不敢违拗老娘。定亲的门第自然也高,只是后来天不遂人愿,年少寡居,说不得便有暗中觉得出了口气的。

    李家两位姑娘只道李纨如今的日子恐怕艰难,寡妇失业,稚儿尚幼,又在大宅门里过日子。哪想到见了面,全不是先时所想,别说李纨的精神气十足,再看贾府上下对其十分尊重,身边丫头都个个遍体绫罗,穿戴都不是凡品,竟是外头的正经小姐都难比。

    两人对望一眼,不知心里各自所思。李纨本与二人不熟,度其神色也猜到三两分心思,也不知该如何应酬,干巴巴坐了半日,跟前的茶水都几乎要喝干,两人才起身告辞。

    李纨松一口气,略客套挽留两句,便起身送客。走时,继母所出的小李姑娘笑道:“原来还担心姐姐,如今看来竟是我们多心了,看姐姐的气色倒好,配上这衣裳首饰,更显鲜亮了。”

    李纨微微一笑,实在懒得跟小姑娘斗嘴皮子。常嬷嬷在一旁笑道:“小姐说的是,这国公府门第在这儿呢,便是寡居,若太素净了也嫌忌讳的。”

    小李姑娘听了紧紧手里的帕子,笑道:“可不是。”便也不再多话,与庶姐一起出了院子,匆匆离去。

    李纨回到院子便赶紧换了衣裳,歪在榻上好好歇歇神。常嬷嬷回了屋,看她的样子,便道:“奶奶刚才真该给她两句。”

    李纨抬抬眼皮道:“小孩子家家的,我还跟她计较什么。”

    常嬷嬷道:“这也不小了,婆家都相看好了,说话这么没分寸!”

    李纨笑道:“家里的家教还是信得过的,估计常日里也不这样,今日许是打算看的好戏没看成,难免露出一句两句的。”

    常嬷嬷道:“自家家姐,倒好意思跑来看笑话了。”

    李纨道:“嬷嬷这话好没道理,越是如此的越爱看笑话才对。且我在家时,事事都是头一份,这好不容易栽了,人想看看笑话出口气也没什么不对。”

    常嬷嬷听了怔愣好一会儿,方道:“这话是被当笑话看的人能说出来的?”

    李纨忙起身拍拍她的背,道:“哎呀,嬷嬷,我这不是没成笑话嘛,自然心下宽大些。”常嬷嬷听了实在哭笑不得。虽说日子自然过得去,守寡却是事实,偏这奶奶还觉得没什么,自己还能说甚?心想,她如此想得开,也是福分。

    过得数日,便听说之前请来的女教习请辞了,长公主府还派人送来了厚礼道是赔罪,贾母令王夫人带着凤姐另备了厚礼送女教习回去,谢过长公主府的“借人”之情。

    李纨正看戏看得热闹,王夫人却道一时半会请不到好教习,且如今姑娘们也大些了,底子也打得八九不离十,剩下的倒是自己多练多学才是正理。贾母听了也道有理,便直接指了李纨,让她平日里带着姑娘们读书识字做做针黹,莫要荒废了学得的东西。

    这下李纨看戏不成倒被定了角了,又推拒不得,只好接了这活。晚间回了房便跟几位嬷嬷商议,实在不知道自己能教她们些什么,如今老太太将一群姑娘交给了自己,总不能像往常那样只弄些吃吃喝喝的糊弄事儿。可若说要教导些什么,自己真是琴棋书画洋洋稀松,哪里能跟先前长公主府的教习相比?若要认真教导起来,恐怕要笑掉几人的大牙。

    闫嬷嬷看李纨煞有介事的样子,实在乐得不行,便道:“奶奶,这府里延请的这位女教习,不过一年光景,前后花费倒要三四千两银子!如今太太说寻不着教习了,恐怕也是为了省下这笔花用来。奶奶是当嫂子的,平日里领着姑娘们做做针黹,或看着她们读书写字罢了。哪里是要您去教导的意思呢?”

    李纨听了这话,思量一回,自己也笑起来,道:“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常嬷嬷笑道:“奶奶这里旁的不说,书是管够的,姑娘们平日里本也爱来。这不过三五日来聚一回,说笑几时,平日里,她们各有所好,或好棋或好画,爱来时,只管在这里呆着,横竖奶奶也只是看书,多几个人也无妨。有旁的事时,不来亦可,奶奶又不是教习先生,不考勤不考试的,有什么要紧处。不过是担个教导小姑子的名头罢了。”

    闫嬷嬷接着道:“要说教导,也是以规矩女红为要,哪有嫂子教小姑子诗词歌赋琴棋书画的道理,这才真成笑话了呢。”

    李纨听了笑起来,道:“这两样好,怎么教都教不完的。”

    常嬷嬷叹气道:“方才还急成什么样,这会儿就想着讨巧偷懒的法子了。”

    李纨笑道:“规矩有闫嬷嬷在呢,女红之类,我随意指点两下,就够她们练的了。”

    素云在一旁笑出声来,道:“奶奶也忒不谦虚了些儿。”

    李纨道:“这有什么,不过是大实话,不信你问碧月。”

    碧月在一旁点头:“奶奶的针线功夫,凭我怎么使劲,也学不到两成,确实够姑娘们学的了。”李纨忙点头:“好孩子,真实诚。”

    ☆、86围水工场

    86围水工场

    新皇登基,众人都在猜其后的风起云涌,偏偏却似平静无波。朝中人事,除了惯常的施恩擢升之外,亦无大的变动,不过多了一堆王爷罢了。如此平稳,老圣人自是十分满意。且这年天也作美,倒没有上年的桃花雪那般的倒春寒,农人庄头都松了口气。

    要说新鲜事却有,不在朝中,倒在郊外。京城南边的铁匠营和木工营已让人猜测纷纷,过不了一个月,竟又圈了好大地界造起房子来。初时还道是哪家的园林,又传说是新驻军地,或者又说是哪个退居的大官的府邸,众说纷纭。

    再看却又都不像,那房子几乎都一个样子,且都是土墙青瓦的——上头哪个猜测都不会是这般模样。盖房子时,更有新鲜事,却是沿着房子挖大渠,这才发现,那些屋子布局也是高低错落,渠水层层而下水势甚急。这又是什么新鲜玩意?

    贾家众人亦听说此事,当个新鲜事猜了几日。李纨听了便知道是跟自己出的机械有关,心道果然好大阵势。听人大概一说,怕不是得有之前小庄子的百倍大小?难怪那铁匠营跟木工营都在附近了,恐怕是为了打造机子好搬运又免得太过招摇。只是这么一来,一年得出多少呢料?果然是大人物做大买卖,好在总算跟自己没关系了。

    几位姑娘得了贾母的令,便几乎日日要来李纨处坐上片刻。李纨趁机将那些“伪作古书”都放在了书架上,笑道:“我可比不得教习的能耐,只给你们腾个地方学东西吧。好吃好喝地伺候着,我就不信你们还能去老太太那里告我。”众人都笑。

    李纨又道:“这里的书,都不是别处常见的,你们且各自取看,只是有一样,若要循了书来问我,我大半也是不知的。只你们各自参悟吧。”李纨几日间,将晓天下里外界尚能一观的书,选摘择取攒成了新作,也累积了不少,如今都与当日的《青冥诀》之类放在了一处。

    果然,那些百晓生的刁钻说法,这些小姑娘们如何见过?只翻了几页便看住了,一时一人一卷,看得津津有味,偶或捂嘴轻笑,或指了文字让边上的人来瞧,静中有动读书时。李纨看了,便轻声吩咐了素云等人准备茶水点心,自己亦取了灵烹宗的书在一边细看。

    碧月等人站在一旁,探春从书里抬头,冲她们挥手道:“我们看书时,用不着伺候,你们自去外头取乐。只留一个在这里传传话吧。”于是碧月便带着司棋、侍书、入画等人出去了,雪雁与素云留下。黛玉见雪雁留下了,笑道:“你也取一本看去?”

    雪雁忙摇手道:“姑娘浑说什么!我在这儿伺候姑娘。”

    黛玉笑道:“有素云姐姐在,你留着做什么,出去松快会儿吧。”

    正说着,常嬷嬷进来了,听了这话,便道:“正好我那里有点细活计,不如雪雁来帮帮我。”黛玉道:“还不去?这要还留在屋里才是真偷懒了。”雪雁方笑笑随常嬷嬷去了。

    读书虽乐,看得时间长了却有些眼涩脖子僵,素云度其时候,换了新茶点心又切了果子来,笑道:“这些都是大奶奶新琢磨出来的,姑娘们歇一歇吧。”

    几人听了,都放下手里的书卷,过来一边细看。惜春吸吸鼻子,道:“好浓一股子奶香。”

    待人都坐定,就着妙儿等人上的香汤洗了手,素云手脚利索地在各人面前都上了一青瓷盏。雨过天青的百褶笠形盏,不过掌心大小,里头盛着乳白的雪酪,上头点着玫红的酱汁。

    玉看了不禁道:“好颜色!”

    李纨笑道:“不止颜色好,味儿也不错的,你们且尝尝。”众人听了,拿起一旁的青瓷小勺,舀了一口放到嘴里。只觉得奶香浓郁入喉化浆,细品之下,又有点淡淡的酒味,那玫红的酱汁却带着花香和果香,与那奶浆混在一起,又是一重妙味。

    小盏本不大,这点心又只盛到一半,不过几勺便可见底,连黛玉也尽得一碗。素云又给众人上了茶,铜钱大小的杯子,色作浅红,众人饮了,却是带着花果味的茶香,一扫先时存在口中的奶腻,自然又是一赞。

    一时侍书等人也都进来伺候,另上了茶,碧月捧着个葵花攒心错低三层盘盒进来,惜春细看了笑道:“好多新鲜的,都未曾见过。”

    李纨笑道:“又要多亏兰儿这馋猫,如今他学里待的时间长,你们也知道他那胃口,便特令人备了点心带着的。有一日与我说,道是那些点心多华而不实,吃下不过片刻又饿了,又不到用点心的时候。又说倒是那些牛奶子做的好似还扛饿些儿。

    你说说,咱们家做点心,哪里有说要顶饿要扛饿的?照我的意思,下回直接换成实心馒头只怕就扛饿了。嬷嬷们宠着他,听了这个,就紧着让庄子上试做牛乳的点心,这不,这些个你没见过的,都是这阵子新弄出来的。”

    碧月在一旁听了笑出声来,惜春看她道:“好丫头,你笑什么?”

    碧月笑道:“回姑娘,我听我们奶奶把什么都栽在哥儿身上实在好笑,姑娘且看看这些点心,哪里是靠嬷嬷们和我们几个能琢磨出来的。奶奶可是拿出了一大叠方子紧着让人去试呢。”

    李纨瞪她一眼道:“我那是看你们太没主意,才出手相帮的。”

    碧月道:“是,是,奶奶说了,助人者自助。”

    几个姑娘听了这话都笑得不行,迎春道:“碧月如今嘴皮子越发利索了,这话一句一句都有典了。”

    碧月听了,眨着杏眼,道:“谢姑娘夸奖。”

    迎春更笑,牵了她的手,对李纨道:“大嫂子调教的妙人,我实在爱得不行。”

    李纨道:“什么妙了,她就是一搅局的!”

    几人说笑间,探春问道:“大嫂子的庄子上还有专门养牛的?”

    李纨道:“哪儿啊,就是之前信王妃赏的那个。说起来实在惭愧,我那么个枯瘦庄子换了个又有地又有坡的,这不,就在草坡上养了些牛,这会子正是产奶的时候。”

    惜春道:“我听说大嫂子原先庄子在的地方,如今可热闹了,开了好多新鲜玩意。”

    李纨笑道:“哦?难得你消息倒灵通。”

    惜春笑道:“我嫂子来看我时,我听她们闲话时说的。却是记不住那么些名字,都没听过的。”

    探春道:“确实新鲜,有做铁匠的,有做木匠的,如今又说有个大庄园那么大的地界,是个工场。”

    李纨道:“工场?”

    探春点头道:“是,因里头引了大渠进去,又都围着水,就叫做围水工场。”

    李纨道:“这倒是稀奇,可知道是谁家的买卖?”

    黛玉歪头看了李纨一眼,又回头看着探春,探春摇头道:“可不是谁家的,听说是大内的买卖,连里头的人用的都是宫人,我也不明白,只听说过有皇家猎场皇庄的,莫不是还能有皇家工场?只是这个叫工场的,又是做什么的却不清楚了。”

    黛玉便道:“又是铁匠又是木匠的在边上,又叫做工场,眼见着是做什么玩意的吧。”

    探春听了点头道:“是这个理,只是到底是做什么的,如今却没人知道。”

    李纨道:“皇家大内的买卖,哪里是我们这些人能猜出来的?不过这事儿却是新奇。连你们都知道,可见是人人在说了。”

    惜春道:“可不是人人在说,我奶娘还发梦能赶里头做个什么买卖呢,我听她在跟我嫂子说什么‘多小都不小’。后来听我嫂子说,那买卖,王爷都只是看场子的,可见我奶娘真是在发梦了!”李纨正要说话,外头传来笑语之声,边听报“二奶奶来了!”

    一会儿便见凤姐从外头进来,见了众人,笑道:“我说吧,到这儿没准就能包个圆,省的我一个个去寻了。”

    迎春等人听这话知道是寻自己来的,忙起了身,凤姐摆手笑道:“可算让我赶上一回,这都是什么新鲜玩意,还等我吩咐呢。”

    说话间素云早端上来一份,一样的雪酪和花果茶。凤姐只管取了勺子来吃,又抬头道:“这个有趣,比常日里吃的什么奶子粥奶子糖顺口,可是大嫂子新得的庄子上送来的?”

    李纨笑道:“果然就没什么你不知道的。”

    探春听了便问:“刚我们正说外头的新鲜事呢,那个围水工场,整日里都能听见说这个的,却到底不知道是个什么。”

    凤姐听这话也起了兴头,笑道:“难得你们这些整日介诗啊画啊的闺秀小姐们,也说起这些个俗事来,这事儿啊,除了我,这府里还真没人清楚。”

    惜春听了,忙道:“到底是凤姐姐,什么都晓得,快说与我们听听吧。”

    凤姐听了,看李纨一眼道:“大嫂子,这才几日,这一个个都教成这样,连四妹妹这么点子小人儿,都会就缝递话了。”

    李纨忙摇手道:“这个可不敢当,论起这些个来,府里怎么数都排不上我!”

    凤姐正喝茶,听了这话大笑道:“好个拐着弯损人的大嫂子!”

    见迎春几人都眼巴巴看着她,又觉好笑,放下茶杯接着道:“那个工场子,如今正引水灌渠呢,房子都是一个模样的,旁边的铁匠营木匠营,一车车地往里拉东西,却是些机关器件,这眼见着是要借着水力造东西。

    要说造什么,早先还不清楚,如今听说打从口外更远的地儿运来好些羊毛,又有南边来的丝线棉纱,可见是要做衣料布匹的东西。只是这么大阵势,做这么点子东西,也难怪有人疑心是障眼法了。里头如今几乎都是宫人,便知是天家的买卖。

    又传出话来,说是从洋人手里得的什么物件,想试着造呢。只周围都屯了兵,便也有人疑心是造兵器火药的。又有说是造贵人们用的物什。这都没准的事儿了。”

    探春边听边点头,这时问道:“那工场到底有多大?有人说比咱们府里还大些呢。”

    凤姐笑道:“咱们这是什么地方,那荒山野地的,跑马圈起来自然是大。”

    惜春道:“都是宫人,我奶娘还发梦要做什么买卖呢。”

    凤姐听了一愣,道:“什么买卖?”

    惜春道:“我奶娘,打从那边开了铁匠营木匠营就嘀咕上了,如今又看开了什么工场子,琢磨着去那里开铺子做买卖呢。”

    凤姐笑道:“你奶娘家里原是做买卖的,如今嫁的又是东府里采买的头儿,可是有点子见识的呢。”

    惜春哼道:“什么见识!整日神神叨叨的,我嫂子都说她是发梦呢。哪里轮得到她惦记!”凤姐笑笑不再多言。

    李纨道:“虽是天家买卖,到底那么些人在呢,那个地儿又荒僻,这么些人,总要吃要喝的吧,怎么会没有买卖做。”

    凤姐看着李纨道:“大嫂子如今都知道经济学问了!”

    李纨道:“听我那兄嫂偶尔说起,自然也长进些了。”众人又围着凤姐问东问西,实在是好奇,竟是在这天朝之中闻所未闻的。凤姐果然知道的详细,竟能答出十之八九,李纨心里佩服。

    茶水再续,李纨问凤姐:“你刚说到这儿包圆来了,可有什么事?”

    凤姐一拍脑门,笑道:“这闲篇扯起来都忘了正事儿了!我啊,是奉了太太的吩咐,来告诉你们一句,明儿有客到咱们家来,是都要见的,记得换上见外客的衣裳。”

    探春闻言笑道:“可是薛姨妈家要来了?听说他家有个姑娘,论年纪比我们都长些,这下更热闹了。”

    凤姐点头道:“正是他家,好了,我还得去看看别处,你们接着谈诗论画吧。”那头李纨已让人备了食盒,是带给大姐儿的吃食,凤姐忙命平儿接过,再三谢了李纨方带着人去了。

    ☆、87梨香院

    87梨香院

    出了李纨的院子,凤姐对平儿道:“去看看二爷在不在里头。”

    边上彩明答道:“刚兴儿回来取二爷见客的衣裳,说是跟着大老爷去见外客。”凤姐点点头,吩咐彩明将来旺家的寻来,就带着人往自己院子去。

    平儿见了便问:“奶奶不往梨香院去了?”凤姐道:“恐怕还没收拾得呢,也不忙过去看,先让张材家的过去看一眼吧。”平儿忙去吩咐。

    这头凤姐进了小院,旺儿媳妇已经候着了,待丰儿上了茶,凤姐方对旺儿媳妇道:“上次让你们打听的铺子,可有信儿了?”

    旺儿媳妇忙从怀里掏出几张纸来,递与丰儿,回道:“来旺都去打听了,一张纸是一个地方的,昨儿刚齐的。”

    凤姐接过纸,笑道:“我又不识得几个字。”便让彩明念了,点头道:“倒是比他们外头交上来的实在些,这围水工场附近还不得现成的铺子,你让来旺多看着点,或有可以置的地也成。”

    旺儿媳妇道:“那边如今还驻着好些官军,市面上不好打听,奶奶不如问问舅老爷那头。”凤姐听了点点头,又问了几个其他几个铺子店面的事,旺儿媳妇一一答了,凤姐便让彩明勾选了几个,又交给旺儿媳妇,道:“这几处,把价钱打听实在了,越快越好。”旺儿媳妇赶紧答应,又说几句外头街上的新鲜事,看凤姐精神略倦方去了。

    平儿进来屋,见凤姐正靠着炕桌想事情,便也不打扰,换了先前的茶水。凤姐回过神来,问道:“收拾得如何了?”

    平儿笑道:“张材家的才过去,还没来回话呢。”

    凤姐也失笑道:“打一早上起忙到现在,脑子都糊涂了。”

    平儿便上前替凤姐揉太阳穴,凤姐闭了眼,问道:“才在大嫂子院里,你冲我使眼色,可是提醒我少说了事儿?”

    平儿道:“太太不是还说了鱼翅的事情,我见奶奶没提,后来再想,大约是姑娘们都在,不好说这个?”

    凤姐嗤笑道:“如今我管着府里的事儿,倒往大嫂子处要东要西去,那起子小人听了不得笑掉了牙?更不知道要怎么往我身上喷粪了!”

    又让平儿停了手,支起身子坐好,端了茶道:“太太旁的事情倒也罢了,只到了大嫂子身上,就总犯糊涂。那么点子东西也惦记上了。老爷开宴,兴出个什么燕翅席,大嫂子那里能得多少好翅?要了来,又不够一桌子人的,还要另外添了,两处的货色又不一定一般模样,做出来不招人笑?便是够的,偌大府里摆个客宴还去淘漉寡媳的东西,啧啧啧,这话可难听得紧了。”

    平儿听了点头不止,又为难道:“那难保太太不问起,到时候可怎么回话呢。”

    凤姐笑道:“便说没有罢,太太还能去搜大嫂子院子不成?”

    平儿道:“可是大奶奶都不知道这事儿。”

    凤姐道:“太太还能去跟大嫂子对质,看我究竟问没问?今儿这话,我要出口问,就是我的笑话了,谁相信是太太吩咐的?”

    平儿叹气道:“真真大大小小的都是烦心事。”凤姐笑道:“百姓百姓百条心,何况这还不是平头百姓呢。”

    且说张材家的领了凤姐的命,便往东北角的梨香院去了,进了院子,只见屋舍精洁,庭院雅致,尤其数棵梨树,刚谢了梨花,绿得透亮。

    里头正抬家具,站在一旁指挥众人的婆子看见了,赶紧上来问好,又道:“这是最后一拨了,本还要快些的,今儿库上的人手不够,咱们要的东西又多。”

    张材家的点点头,叮嘱道:“二奶奶说了,帐幔帘子这些,往库里要上等的去,只是一件,数目定要清楚的。”

    正说着,库上送帐幔来了,那领头的婆子带人查看了东西,又清点了数目,方在来人的细账上画了押。张材家的细看那些料子,有撒花软绸,凉州绫,弹墨的缂丝的,果然都是上等物件。

    寻思间忽听那婆子又与人问好,声音比方才还软上几分,回头看时,却是周瑞家的。便也上去问好。周瑞家的亦寒暄几句,方道:“太太刚想起来,一早与二奶奶说时忘了嘱咐,怕让你们费二回功夫,让我直接过来告诉你们,这院子只大件的家具和帐幔好生布置了,日常的东西连同摆件衾褥之类都一概不用的。”

    张材家的听了了,便问:“不是明儿薛家就来了?这些日常东西都不准备好,可怎么住人?”

    周瑞家的笑道:“那可是丰年好大雪的薛家!虽说正经主子就三个人,也是几车子几船的东西行李呢,日常用的物件自是备着的,更不消说那些摆件玩意了。”

    那领头的婆子道:“可是在咱们这里常住了?这院子里的厨房可要收拾出来?”

    周瑞家的看她一眼,道:“是不是常住的,也不是咱们这些人说了算,上头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那婆子听了缩了下脖子,不再言语,周瑞家的上前去细细看了方才送来的帐幔,又道:“嗯,这些不差,太太说了,里头的东西都用上等的。”想了想,又道,“对了,这院子里头的人谁管的?”

    那婆子忙唤了一声,从里头走出来一个身量高些的媳妇子来,周瑞家的道:“太太吩咐了,这院里原先的人手定是不够,旁的倒也罢了,只明日到了要安顿东西,粗使婆子和小丫头今日要安排好,找些手脚麻利机灵点儿的,千万别丢了丑误了事。”

    那媳妇子听了,赶紧都答应了。周瑞家的又进屋子一一去看。那媳妇子对张材家的道:“张家嫂子,早先二奶奶并没有说要加人手到这院子里啊,便是搬东西也要不了多少时候,几处的粗使婆子过来忙活一阵也就罢了。”

    张材家的听了,便道:“不过是几个人的事,咱们家还能缺人手?待我回去回了二奶奶,晚上给你带人过来。”那媳妇子忙忙道谢。张材家的待周瑞家的走了,与众人闲聊几句,便去向凤姐回事不提。

    三春几人在李纨处盘桓半日,又借了想看的书便各自散了,李纨倚着炕桌看素云几人收拾东西,见常嬷嬷满脸笑意地带了个人进来。来人俊眉修目,一身少妇打扮,绀蓝色衫子松叶绿的长比甲,看着十分利索。“给奶奶请安。”不及李纨反应,已一个头磕了下去。

    李纨赶紧上前扶住,喜道:“如心姐姐,怎么这会子来了?”

    来的正是当年李纨母亲身前的大丫鬟如心,见李纨如此,如心笑道:“奶奶还是老样子,看着气色倒比之前好上许多。”

    李纨笑道:“别说我了,怎么这会儿来了?听说那头都驻了军的?”

    如心道:“正是怕以后更难来了,才赶着过来给奶奶磕个头。”

    李纨道:“这话怎么说的?”

    素云给如心上茶,如心赶紧接过道谢,打量素云几眼,笑道:“待在奶奶身边,越发出息得好了。”

    李纨扯她袖子,道:“别打岔了,快说快说。”

    如心乐不可支,点头道:“怪道许嬷嬷说奶奶如今越发孩子气了。”喝了口茶,方接着说,“如今那工场里已经装起来一些机子,奶奶陪嫁的那几个,里头的机关实在精细,铁匠营的人琢磨了半年刚有些眉目,只是要造这东西,普通的铁怕是不成,如今投了更多的人在做这个。装起来的机子,都是照着后来的那些个笨重的做的,倒是不算费事。

    前一阵子,信王爷带了几个人来,段高把各类机子都演示了一遍,把人都看愣了。这两日,段高与我说,恐怕过阵子得去南边了,要在那头盖更大的场子。我家大儿与段高总要去一个,只是如今还不知道谁去。留下的这个,恐怕就是要整日琢磨奶奶陪嫁的那几个精巧的。去南边的,带一帮子这里的铁匠木工去那里做粗苯机子,还不知道多大的场子呢,这就不是一年半载能回来的了。

    段高说了,这些东西如今上头看得重看的严,恐怕以后我也不方便行走。等外头都知道了,这么大买卖好处,总有钻营的,到时候恐怕扰了奶奶清静。所以趁现在都还在瞎猜呢,来给奶奶请个安。”

    李纨点头道:“段高想的明白。”又道,“你们都脱了籍,信王爷和章家那头可给你们什么说法没有?”

    如心看看李纨,叹息道:“奶奶这般的人实在少见,果然跟先太太一个模子的。有手段的哪个不想着法子钳制底下的能人好为己用,您倒好,巴不得的都推出去了。”

    李纨笑道:“好没脸的话,跟我充能人呢!”

    如心听了也失笑,道:“这还真敢认,如今计良都快成章家的宝了,段高也是被多少人喊‘大师’呢。”

    李纨面有忧色,沉吟道:“按说我不该说扫兴的话,只是咱们都没根没基的,凑巧得了这么个东西,又凑巧这东西竟是个能下金蛋的鹅。计良跟段高自是能人不假,这沾上的事情却也是大事情,有大利处总有大险,这是在刀尖上走呢。

    只是论外头事情上的见识,我远远不如他们,也给不了什么良策,只让他们小心在意些吧,万不可把钱财名声看得太重。这东西有用,都是天运使然,我们不过是凡人,万不可居功。”

    如心听到后头神色亦严肃起来,待李纨说完,低声道:“奶奶说的是,段高与计良也是这般的想法,奶奶放心吧,如今都脱了籍,又都一门心思埋头干活,惹不上大事。”

    李纨点点头,一时想到以后这两人难免要卷入利来利往恐多纷扰,一时又想到待这些技术通的人多了恐怕又难免鸟尽弓藏。如心见李纨神色变化,心知她又为自己这些人担心,正要开口,便见李纨让素云去里屋取出个匣子来。

    如心笑道:“才来时,妈便说了,若奶奶不给点东西,便赖着不走就是,如意都得了的,可不能落下我。”

    李纨一腔心思被吹个飞散,笑道:“许嬷嬷果然是越老越没溜儿了。”

    说着从匣子里取出一个薄薄的本子来,递与如心道:“先时给段高他们的不过是个机子的图形,实则都在这本集子里,我留着也实在没用,你拿去给段高,或者他还能琢磨出个什么来。只是千万记得莫要急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怀才不怕久,真要得遇真人才好施展。”

    如心眼见那些机子的威力,如今知道竟是来自这么个本子的,自然晓得轻重,忙郑重收了起来。实则是李纨为了“施教”攒书时顺便将《凡界游历记》中“借力”那一篇,挑着拣着作成一册,想着既然将段高等人送上了这条路,不如索性说透些。

    如心刚走,凤姐又寻上门来,李纨笑道:“这回可没什么新鲜吃食了。”

    凤姐道:“我这回不是要吃的,倒是要人来了。”

    李纨奇道:“这倒是奇了,说说看,我倒听听你看上哪个了?”

    凤姐陪笑道:“大嫂子千万疼我这一回,原是梨香院明日里要用人,旁的倒罢了,如今还缺几个小丫头,偏生咱们家如今不是进人的时候。怕从别处找了不知根底的,到时候叫亲戚们笑话。我也没法子了,自己院子里匀出去两个,想来大嫂子这里再借调两个,待过了这个月就给送回来。”

    李纨听了心下不解,不过几个小丫头,也不多问,只想到碧月,便笑道:“那你自去挑人吧,只把妙儿定给我留下,这院子里的花草得她收拾。”

    凤姐自是答应得痛快,身边一个拿着名册的媳妇子便自去下人房里寻人,最后挑了婧儿和小妍。

    ☆、88珍珠如土

    88珍珠如土

    凤姐果然说到做到,薛家入住梨香院后,不过月余,便将从冷廊僻院调来的一群小丫头管教得足可进内院干活计了。问及李纨是乐意从新上来的这批里头挑俩呢还是要原先的那两个,李纨从来不爱拿主意的人,便道若是婧儿跟小妍乐意回来便回来,若是乐意待在梨香院那就让凤姐挑了人替了就是了,不用让她挑。凤姐便笑李纨躲省事,自派了管事的媳妇子去办这事。

    婧儿跟小妍并原先从其他院子里调来的几个小丫头,听说还得自己选回不回原先的地方,都觉意外,本来这事情向来都是主子说要如何便如何,哪里轮得到奴才挑三拣四的。却不知这梨香院猛地住了人,便又是一处利来利往处,过了这一阵子看薛家的行事,自然有想要接近的又有想要远避的。

    贴身伺候的人自然是薛家自己的,这打杂干粗活的倒是有空子可钻,少不得凤姐处又有来求情央告的。凤姐一日里多少大事,哪里愿意为这等小事伤神,李纨如此一说,凤姐正好就了李纨的主意,倒是自己也省一遭心。

    待人都散了,婧儿与小妍便商议,婧儿愿意留在梨香院,小妍倒乐意回原先的院子。婧儿听了不解,便问小妍:“你倒是动动你那脑子!你没看几个家生子的小丫头都想进来,昨儿石榴还说厨上的杜大娘偷偷给了她好多次点心,让她把这儿的活计让给她家闺女呢!”

    小妍回道:“钱家婶子也跟我提过,说让我让给她家闺女,还许我一吊钱。”

    婧儿道:“一吊钱,呸!一个个都精的跟猴一样,当我们都是傻子。梨香院可拿着两份月钱呢。”又看小妍一眼,道:“你可别跟我说你就被那一吊钱给收买了!眼皮子浅也不能浅成这样!”

    小妍脸微微红,道:“倒也不是为了钱,我也真想念大奶奶那院子,这里太乱了些。”

    婧儿嗔怪道:“哎!我们是当小丫头的,又不是主子小姐,你还想要躲起清静来了!”

    小妍想了想,又道:“你既也说了是当丫头的,哪儿干活不是一样,原先院子里姐姐们妈妈们都是熟了的,主子怎么行事我们也惯了,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有什么好?”

    怯生生看婧儿一眼,低声道:“你不是还说要当兰哥儿身边的大丫头的嘛,怎么如今又变卦了。”

    婧儿嗤笑了一声,看看周围,伸手点点小妍的额头道:“你就不会睁开眼看看,张开耳朵听听?若是原先那样,只能呆在那院子里,自然是做大丫头是最好的。如今有这样的好事,离了那里,为何还要回去?

    你想想,回回做衣裳选料子,外头的不说,各自院子里的,都是老太太、太太,几位姑娘和宝二爷那里,然后才到二奶奶和大奶奶的院子。二奶奶人家那是管家奶奶,到了,就咱们院里,回回都是最后挑。脂粉不是这样?连吃食也是如此。

    你再看看如今廊下的那些爷,原先祖辈不也是府里头的?分出去了,如今都求着二奶奶找营生。咱们府里,以后定是宝二爷的,难不成你以后想要再被卖一回?”

    小妍听得目瞪口呆,嚅嗫道:“这……这……这跟咱们有啥关系……不是说咱们府里不卖人的吗?”

    婧儿叹气道:“看你这样儿就知道,你压根没想过,我说你啊,不要跟妙儿那样的家生子学,整日里做事做针线,你多跟那些姐姐妈妈们说说话,听听人家怎么说的,要不然被卖了还不知道呢。若是日后兰哥儿分家分出去了,咱们这些人估计也会跟了出去,那时候,离了府里养不起那么些人了,是不是会把我们再卖一回?”

    小妍听了一愣,摇头道:“不会的,大奶奶有钱。”

    婧儿抚额叹道:“你可真是……在这院子里待一个多月了,你还觉得大奶奶那叫有钱?大奶奶不过是靠月例银子罢了,什么舅老爷家也不过是送些吃的穿的来。你看看这院里住的!这才个把月,咱们还是小丫头呢,得了多少打赏了?这还不算呢,听那些小厮说,薛家大爷打赏起来才叫阔绰,随手给个三五两银子根本不叫个事儿。

    人家虽然也在府里住着,可跟林姑娘不一样,人家吃用都是自己的。别的不说,单看看那厨房采买的,还有人家自己铺子里送来的,样样色色,虽不敢说比老太太的厨房如何,却也差不了多少了!咱们原来的院子里能有这样?不过是几个嬷嬷拿几两银子去厨上弄一两个菜色,还多半是为了讨好几个姑娘的。这能一样?”

    小妍听了,沉默半晌,方下了决心似的道:“那你留在这儿吧!我要回咱们院子去。”

    婧儿翻个白眼,长叹一口气道:“我这真真是媚眼做给瞎子看了。”

    小妍听了这话,想起素日自己笨拙,多亏婧儿在一边出谋划策才躲过了那些小奸小计,甚而还反得些好处。到底是自进府便作伴至今的姐妹,便一气把自个儿的想法说了出来:“婧儿,你向来是聪明的,咱们那一群人里,便是连那些家生子都算上,我看也没有几个比你伶俐。

    我就是笨,我也没法子,你虽一直教我说给我听,临到事了,我还是笨。这里虽好,却是太好了,你看连采买的、银库上的家生子都想着法子挤进来,就这么一个月,已经不太平了。

    我笨,也没有那么大的心思,就原先大奶奶的院子我呆着舒服,主子也好,姐姐们也好,都好伺候。婧儿,你就留在这里,我还是回去,反正闲了咱们还能一起耍子,跟从前一样。”

    婧儿没想到小妍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思量一回,叹气道:“你既这么说了,我还能如何。也好,你便安安生生地呆着吧,我闲了便去寻你说话。”

    两人总算商量停当,待那媳妇子再来时各自说了意思,小妍顺便还得了钱华家的一吊钱,也算意外之喜。

    外间小丫头正嘀咕商议时,早有婆子给里头回了话,薛姨妈听了笑道:“又是凤丫头的促狭法子,横竖不过是几个小丫头子,由着他们去吧。”

    转脸又问同喜道:“刚说的那些摆设,可都记下了?今日便一总儿寻了出来,好生布置了吧。”

    同喜忙又念了一遍,薛姨妈听了无误,便点头让她去了。宝钗在一旁与莺儿收拾衣裳首饰,见同喜去了,又问薛姨妈道:“妈怎么这会子又想起布置东西了,早先刚到的时候顺手都取了出来多好,如今还得一样样寻去。”

    薛姨妈笑道:“都是孩子话,咱们这住在人家府里,初来乍到的,随意布置了,深了浅了都不合适。如今也过了这么一阵子了,几处房里也都去过,才好布置个差不离的。”

    宝钗听了道:“妈倒是跟我想的一样。”

    薛姨妈嗔道:“那方才还说那话?”

    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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