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0分,是刚结束完一天繁杂的工作、下班的时间。
    “温总,明天见!”
    “嗯,明天见!”
    温晚池背着包从公司大楼里走出来,身边叁五成群的员工朝她挥手告别,她也微笑点头回应。
    回到家后吃什么好呢?她坐在车上,把着方向盘思考着。那就决定是饭后甜点好啦!于是她开车到经常关顾的蛋糕店买了泡芙、麻薯,还有好几样新品和爱吃的小蛋糕,又到奶茶店买了大杯、叁分糖的芋泥布丁奶茶。
    尽管甜度和热量爆炸,但看着这些大袋小袋的东西就心情大好,她高高兴兴地提着袋子回到车上。
    在那之前,她注意到远处天桥的围栏旁站着一个男人的身影,只有轮廓,看不清面容,他指间闪着橙红色的火光,好像是在抽烟。加上这个孤寂的氛围,她顿时觉得不妙。
    他是不是想不开啊?下面是条大江啊!
    温晚池急忙放好东西后,拿起车钥匙,直奔桥的那边跑去。
    “等一下!”她大叫一声,然后气喘吁吁地扶住膝盖,大口喘气,“请…请不要放弃啊!这位先生!”
    她抬起头看向他,眼神异常坚定。
    然而男人只是把烟头放进装水的瓶盖里给摁灭了,侧过脸来对上她的眼睛,语气淡然,“我没想跳桥,您误会了,女士。”
    哈哈,那可真是太尴尬了!不过没事就好。她舒了口气,“哦…这样啊,那我就先走了。”我不打扰,我走了哈。
    “嗯。”他又拿出一根烟来抽。
    等等!那烟盒里的烟所剩无多,说明他在这待很久了,旁边装着烟蒂的水瓶就能证明这一点!
    温晚池敏锐地观察出这个细节。
    他明明心里就有事吧!
    “请问,您为什么会选择在这里抽烟呢?”她问得很委婉,尽量不去刺激他。
    “……”
    不是说了要走吗?她怎么还不走?姜岛泽纳闷了。随后开口解释,“因为走累了,刚好在这里休息。”说完把烟点着,深深吸了一口,随即吐出来。
    “咳咳……!”好呛人啊!她赶紧捂住口鼻,实在受不了那股烟臭味,伸手在身前扇了扇风,眉头紧蹙,表现得很是嫌弃和厌恶。
    见她这反应和动作,他也是好笑。“别管我了,你走吧。”
    “那你呢?”她后退一步,和他保持距离。
    他现在满身的烟味,太浓烈了,好闻不了一点。
    “抽完再回去。”
    “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温晚池还是不放心眼前这个尽显颓废消极的陌生男人,即使他们并不认识,也算是做了件善事吧。
    ……这女人难道没有一点对于异性的防范心吗?专程送一个陌生男人回去,就不怕他半路威胁抢劫她吗?现在社会上强奸案件依旧层出不穷,女性不是最害怕被男性性骚扰和性侵犯吗?
    可惜了,这么单纯善良的好姑娘,也要看对人啊,别被坏人欺骗咯。
    姜岛泽默默看着温晚池,重重叹了口气,继续抽烟。
    不是,这朝自己意味深长地唉声叹气是什么意思啊?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她感到极大的不解。
    “所以…您要不要坐我的车?”
    “谢谢,不必。”
    他无情拒绝她的好意,然后两个人就听见一阵震耳欲聋的声音,咕噜噜地响,像是谁的肚子在叫。
    是姜岛泽。他一天没吃东西,晚上就吃了一点点,而且还抽了很多烟,肠胃自然就开始发起抗议了。
    空气突然凝固几秒钟,二人面面相觑。
    过了一会,他找补道:“我有肠胃病,有时候会自己叫。”
    骗人吧!她听得明明白白,就是他肚子饿了!这下自己终于有理由带他回去了,嘿嘿!
    “来我家吃饭吧?我正好买了蛋糕和奶茶,你喜欢吃水果还是巧克力?要不要一起尝尝?很好吃的噢!”她甚至使用甜品诱惑,并且非常自信,没人可以拒绝甜食!绝对没有!
    “没兴趣,抱歉。”
    找不到工作,烦着呢。还突然冒出来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邀请自己去她家吃饭,他又不是在大街上流浪乞讨要饭的乞丐,怎么能厚着脸皮、两手空空地跑到别人家里去蹭饭?他还是要点脸的。
    什么?竟然不喜欢!怎么可能呢?她可是诚心诚意地向他分享美食的!
    瞧见男人又要掏出烟盒,温晚池眼疾手快地一把夺过,藏在自己身后,二话不说就跑走,还回头对他挑衅。“想要的话,就来抢啊!”
    “先追到我再说!”她举起手晃了晃,嘚瑟地吐着舌头。
    ……这是在干嘛?姜岛泽挠头,不是很理解她的行为。
    算了,追上去把烟抢回来吧,毕竟是花钱买的。他捡起水瓶拧紧瓶盖,找到垃圾桶扔进去。
    等回过神来时,姜岛泽就在温晚池的车上了,门还被反锁起来,打也打不开,他真是没办法了。
    他扶着额头,声音虚弱,“放我下车…求你了……”
    “吃完饭就放你回去。”她系好安全带后启动引擎,“快点系上安全带,路上有交警!”
    面对她的催促,他无可奈何地扣上安全带的开关,瘫在靠背上按着心脏平复呼吸。抽完烟后剧烈运动就是在作死啊!胸部传来尖锐的疼痛,肺部感觉被东西堵住,头晕目眩的,喘不上来气。
    这一路上给他累的,追都追不上,肚子还更饿了。
    说起来,这女人到底是谁啊?他根本就不认识她好吗。
    姜岛泽偷偷看向温晚池的侧脸。她长得挺漂亮的,化着淡妆,有一头及腰的长卷发,气质温柔,举止优雅,富有修养。前提是不抢自己东西的话,他是真的会相信的。
    “怎么了?”她似乎察觉到来自旁边人的视线,笑着问。
    被发现了。他硬着头皮回答,“你是谁?”
    “我叫温晚池,”她说,“就在不久前做了一件善事。”是个大好人呐!
    温晚池……原来她叫温晚池。他想。真好听,温婉美人,印象人如其名。
    “你呢?”
    “……姜岛泽。”
    “噢,我记住了。是江岛泽吗?”那还挺独特的哦,全是和水有关。
    “生姜的姜。”他纠正。
    “啊,是这个姜啊!懂了!”
    真是充满意外和惊喜的一天!她内心感慨。今天本来计划19点准时下班,但因为临时开了个会,所以晚半小时才回家。中途买东西出来就碰到有人站在桥边像要轻生,结果跑上去一问才知道是误会,人家只是单纯走累了抽烟休息,完后不知怎的又抢人家烟盒,把人家拐到自己车上,强行带到家里去吃饭。
    哎呀,你说这事闹的,说出来她自己都想笑。但内心总有种预感,真是怕他死在那里,当时那副模样和状态已经很不好了,阴沉沉的,整个人都表现出一股厌世般的绝望。
    两个人在黄昏中这么你追我赶之下,就更加脸色苍白、虚弱憔悴了。之前她靠在车旁等了有一会了,然后打开车门就把他塞进副驾驶,他到现在都还在小声喘气呢。
    到底是谁拐跑和绑架谁啊?她简直哭笑不得。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不,我就是故意的。这种想帮忙却又帮倒忙的结果让温晚池没好意思跟姜岛泽继续搭话。还是专心开车吧!
    车内一时间陷入沉默,只有引擎低沉平稳的嗡鸣声和姜岛泽轻微的呼吸声,还有一丝化解不开的尴尬。他想将车窗降下一条缝隙,驱散自己身上的烟味,然而手指在门板上摸索了一下,触碰到实木饰板与金属按钮,这质感,他见都没见过,不知道要按哪里。
    姜岛泽不知所措的动作被温晚池的余光捕捉到。“是觉得闷吗?”她说着,顺手在中控台上轻轻一按。
    副驾驶的车窗无声地降下来一些,傍晚微凉的夜风立刻灌入,带来了城市喧嚣的背景音,也稍稍吹散了他身上带着烟草的气息。
    风拂过他的脸颊,让头脑稍微清醒了点。也就是在这时,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了她纤细白皙的手指握住的方向盘,中央那枚由盾牌、骏马、鹿角构成的红黑黄徽标。
    保时捷。
    姜岛泽的身体微微僵硬。他对车并不了解,认不得豪车品牌,但这个独特标志所代表的含义与他的潦倒落魄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心里还是有数的,随后把身子往角落里缩了缩,生怕自己身上的烟味污染了这个昂贵奢华的空间。
    之前完全没注意到她的车,也没意识到自己身处何等环境。直到此刻,他这才真切地感受到身下座椅皮革那细腻的触感,清晰地观察到车内饰板精良制造的做工。内饰设计一切围绕驾驶者展开:中控台明显朝向驾驶员一侧,所有关键控件都在触手可及的范围内,只为确保驾驶者能够专注于道路。
    空气中弥漫着的、极淡的属于新车和……她身上传来的清甜香气的味道。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有些皱得不成样子的衬衫,悄悄并拢了双腿,以免鞋底的尘土弄脏了脚下那块看起来价格不菲的脚垫。刚才追她时出的汗水此刻变得黏腻而令人不适,混合着那股连他自己都作呕的烟味,在这精致密闭的空间里显得如此突兀违和。
    她最嫌弃和厌恶身上有烟味的人了。
    他坐立不安,愈发自惭形秽,几乎是立刻就想把车窗关上。
    “那个……车窗能关上吗?”
    温晚池正专注于驾驶,觉得有些奇怪,下意识道:“嗯?开窗不是能通风吗?”
    “……不是。”姜岛泽抿了抿唇,视线偏向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声音干涩,“烟味太重,怕冒犯了你的车。”
    她闻言,侧头瞥了他一眼。男人蹙起的眉头和紧绷的侧脸在流动的光影中显得格外疏离,却又透出一种小心翼翼的狼狈。她心里莫名一软,又觉得有些好笑,无言关上了窗。
    他不是因为嫌闷,他是介意他自己。
    “一辆车而已,哪那么金贵。”她语气轻松,试图化解他的不自在。况且和其他车型比起来,这算实用和性能平衡得最恰到好处的一档了。
    悬挂在车内中央后视镜上的流苏挂饰晃动了一下,多股丝线交织着轻柔摇曳。
    温晚池趁等红灯的间隙,转头看姜岛泽,眼睛亮晶晶的,“车是代步工具,人是无价之宝。我拐跑你的时候可没考虑过车子的感受,只考虑这位先生的安危和肚子。”
    “器物再贵,也是为了服务人而存在的,它的价值取决于你的手中。如果它让你感到不舒服不好用,请别怀疑自己,你要相信自己的感受,把它创造出来的人才是失败的。”
    她这话说得理直气壮,甚至带着点蛮横的温柔,让姜岛泽一时语塞。他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人,行事风格如此不按常理,却又让人反感不起来。
    他将身体更紧地靠向椅背,尽量减少自己与这辆车的接触面积,疲倦地闭上双眼,胸腔小幅度地起伏着。
    她见状,把车内空调的循环模式切换到外循环,让经过过滤的新鲜空气稀释并替换车内的气息。
    车窗外,城市的霓虹渐次亮起,汇成一条光芒璀璨的河流。姜岛泽并没有睡着,他手撑下巴,望向窗外,第一次觉得这场突如其来的、颇具荒诞的偶然事件或许也并不全是坏事。至少这辆车里的温度比江边那带着潮湿水汽的冷风要暖和舒适得多。
    那个叫温晚池的神奇女人也令姜岛泽产生了一些好奇心。她是如此的热心善良,为他人着想,多么体贴,多么美好,多么富裕。
    这样的性格和身世背景,一定会有很多男人喜欢她、爱慕她、追求她吧?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对象。对象又是什么样的?
    ……她就这么毫无顾忌地把他带回家了?姜岛泽内心震惊,没由来地感到紧张。
    清醒点吧!她只是出于好心帮助一个可怜的人罢了。他叹了口气,在心里自嘲道。
    哈哈,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什么救赎,根本不存在强者爱上弱者的剧情,永远都没有,不会有概率发生的。
    吃过晚饭,他就会离开她的家,再也不相见。
    与她分开后,他仍是一人。
    他们就如同陌生人。
    就像从没认识过,逐渐遗忘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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