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他很少跟人打交道,多数时间都是在照顾牛羊,有空闲时间也是拿来跟做活的仆人学弹毛毡,学箍桶打盆,学针线活儿说他脾气古怪为人阴狠是怎么来的?
    我们来漠北之前还有人说漠北民风淳朴呢,我看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临山的这些人阴狠着呢,就是看你爹厌恶你,你娘还靠你保护,又没个长辈给你做主,就合着伙的挤兑你。他们也知道他们的心思在明面上站不住脚,就暗地里来阴的,你要是因为风言风语想不开,死了疯了可跟他们没关系,事后聊起你再说句懦弱,不像个男人。蜜娘恨恨,想起大夫的嘱咐,她拍着胸口想着不气不气,生气了药就白喝了,钱也白花了。
    你这情况在大康不少见,我们大康的人论宗族论姓氏,没儿子的男人被骂为绝户头,认为没儿子意味着败落,谁都能踩一脚,穷的没饭吃的见了面都能唾口唾沫,也是排挤辱骂。要是男人死了,他妻儿房子田产都被他人占了。万幸的是,你被赶出家门了没人上门来找你茬,就是看不惯你养牛羊的方式,也没人对你的牛羊下毒手。
    有扈县丞在,他是我夫子,从我来临山他对我照应颇多,就是有人有意见也不敢打上门来。巴虎神情有些僵硬,他被骂了这么些年的不孝,原来都是被人捏造的,事实上可能没多少人认为他为了他娘打他爹有问题,但他却背了很重的枷锁。以前他娘被打,他愤怒,恨他爹,但近一年来,他近乎麻木了。有时候听到的指责太多,在听到他娘被打的消息时有过痛快的心思,想着她被打死了会不会悔悟,会不会想要离开那个打了她十几年的男人。怨恨的情绪逐渐偏向他娘,但在清醒过后他有过自厌的情绪,觉得他真不愧是他爹的种。
    坏种。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第四十章
    腥苦的药味儿从咕噜作响的药罐里溢出, 热腾腾的白雾模糊了巴虎的五官,他低着头不做声,只有手上有一下没一下捅火的动作表示他不是在发呆。蜜娘没打扰他, 他这些年的苦不比药炉子里药渣味道轻。
    火堆里的最后一星火苗消失,巴虎端了药罐把药给篦出来, 你留意点, 不烫了就都给喝了,我进去睡一觉。
    好。蜜娘没说要晌午了,他还没吃饭。恐怕他现在也没什么胃口,饿一顿也不防事, 有时候饿一顿反而能让心情好许多。□□受苦是一种极有用的发泄方式,蜜娘对此深有体会。
    遥远的草场上有牛羊长一声短一声的哞叫,河边有妇人的捣衣声、说笑声,蜜娘趴在桌上等药凉,三只狗卧在铺了干草的窝里晒太阳, 眼睛紧闭耳朵却还警惕地支愣着。微风徐徐,牛羊遍地,怎么看都是一副悠然淳朴的好景色, 谁能想到这副美景下还藏着如此龌蹉的心思。
    流言杀人。
    一碗苦汤子下肚, 蜜娘抿着嘴进了毡包,巴虎拉起被子连头带脚蒙在里面,有人进出他也没动一下, 蜜娘判断不出他是醒着还是睡着了。
    她没去动他, 又脚步轻轻地关上门出去,焖了锅米饭, 泡发了菌子和青菜一起炒了一大碗, 这是她吃的。另外又给三只狗煮了狼肉, 巴虎说狗要贴秋膘,深秋的时候一定要多给它们喂肉。
    巴虎一觉醒来已经是黄昏了,躺在床上他没听到毡包外有说话声,想着蜜娘可能出去找认识的人说话去了,他也没急着起床,双手枕在脑后,眼睛放空地盯着被落日印上色的毡顶发呆。
    一个狗头从门缝里挤出来,巴虎眼睛一眨,大黄摇着尾巴到了床边,他伸手拍拍它的狗头,语气干涩道:真是个好狗。也不知道它进来看过他多少次。
    醒了?难怪大黄突然站起来往屋里来。蜜娘站在门外,一字不提上午的事,若无其事道:醒了就快起来,你不觉得饿?
    你在家啊?我还以为你出去玩了。巴虎掀了被子,又恢复了今天之前的精神劲儿。他一无所觉被人算计了数年,还拿那些人没办法,说起来挺难堪的,他感激蜜娘闭嘴不谈,就像她知道他们父子相怨,却从不探究他同室操戈的过往。
    没,我在试着做雨披,木香她们没厚衣裳挡寒,我提起要教她们做雨披。蜜娘拿了她弄了半天的毛毡,问巴虎在帽子和领口上的细节处理。
    巴虎接过毛毡拿了针线当面做给她看,不时抬眼瞅她,她们对你可真心?
    一起患过难的,比寻常关系要亲密些。巴虎在交际往来方面感情淡漠,蜜娘不然,她也不想巴虎在一朝被蛇咬后在这方面管着她。
    我心里有数,你别担心我,我也是在我好过之余才给她们搭把手,不会滥好心。
    男人应了一声,也不再多说,蜜娘在看人心方面比他强的不是一星半点。
    隔天蜜娘带了毛毡去河西边找木香,带了剪刀和针线随着她们一起去放羊的地方教她们做雨披。
    蜜娘,听说你昨天跟人吵架了?把对方逼得落荒而逃?木香好奇是因为啥事吵起来了。
    怎么都知道了?蜜娘坐莺娘旁边,看她拔不动针,她给接过来帮忙缝线,也就别了那妇人几句话罢了,我都不认识她是谁。你们是听谁说起的?可有人在外说我丑话?
    不知道从哪传出来的,我们也是听旁边住的邻居说的,据说他们本地人都说你嘴巴比刀刃还锋利,得理不让人。至于为什么吵,都说不清楚,我一听就知道是跟你吵架的人没理,她要是有理,早就巴巴地在外说三道四了。木香挑眉,我说的可对?
    对极了
    蜜娘,你来帮我看看我这里缝的有没有问题?盼娣打断蜜娘的话,转口谈起回古川的事,说不知道古川那边是什么情况。
    这个话谁也接不上,蜜娘知道的都是巴虎说的廖廖几句,他住的是青砖瓦房,不定旁人住的都是青砖瓦房,她也不好开口。
    我早上赶羊去喝水的时候看巴虎在倒药渣,是药渣吧?他病了?木香找了个话茬随口聊。
    我病了,是我喝的。蜜娘说完下意识觉得不对,她去医馆抓药的事她们该是知道的啊。但她还没问出口,就听盼娣尖声叫:哎呀,我给剪毁了。
    这下大家都朝她看去,毛毡被她剪了个大口子,就是缝好了也会漏水,只能把剪坏的那一溜都给剪了再锁边。
    你在想啥呢?好好的毛毡给糟蹋了。兰娘心疼,弹毛毡多费劲啊,嘴里叨叨着莺娘拿剪子都比她拿得稳。
    盼娣没还嘴,由着兰娘念叨,甚至希望她多念叨一会,她心绪不宁地抬眼望向蜜娘,不等对上眼,又赶忙垂下头。
    蜜娘在看木香,木香也就在盼娣尖叫时抬头望了一眼,之后便事不关己地做她自己的活儿,看样子这两人矛盾不小,而且还没和好。
    蜜娘姐姐,你生什么病了?莺娘还记着这事,关切地问。
    这下蜜娘是真确定盼娣没跟其他人提起过她昨天去找她的事,她疑惑不解地朝盼娣看去,嘴上解释道:不是什么大病,就是之前逃难亏了身子,月事不顺,找大夫抓了几副药喝。难道盼娣没跟你们说?我昨天还去找你们了的。
    我给忙忘了。盼娣讪讪的,见其他人都朝她看过来,她心慌的如重鼓捶。
    要说什么?木香深深看了盼娣一眼,转头问蜜娘。
    我去看病的那个大夫给看诊,把脉五文钱,不在他那里抓药也给看。我昨天看病的时候想着大家都受过苦,想着别藏着什么毛病没发出来,就来给你们说一声,看有没有想去把个脉的。
    对,蜜娘是来过,当时你们都不在,我还跟她说我们都是未嫁人的姑娘,去看个病别再传出不能生的传闻,当时蜜娘也是认可的。盼娣皱着眉毛,继续解释:之后也想着给你们提一嘴的,一忙起来就给忙忘了,要不是木香提起药渣我还没想起来。
    那你想起来也没说啊。兰娘嘟囔,不管她们要不要去看病,但瞒着她们是怎么回事?
    从这里去戌水要多长时间?我也月事不顺,我想去看看。木香没犹豫。但她决定自己一个人过去,这样她是什么情况也只有她跟给她看诊的大夫知道。
    幽州的运粮车途径戌水,你就顺着车轮印子走肯定能到戌水,到了之后再问医馆的位置就好了。蜜娘看了盼娣一眼,没跟她计较她是真忘了还是有意隐瞒。
    我也去,木香我们一起过去,路上也有个伴。兰娘巴巴凑过来,有了蜜娘被苏合掳走的事,她就吓破了胆,去河边打水都要拉个人陪着,更是不敢一个人走去戌水。
    我不跟你一起去,你大嘴巴,藏不住话。木香拒绝的毫不留情。
    提起这个兰娘就理亏,尤其是在蜜娘面前,我已经改了不少了。说话的声音又细又弱,没一点力度。
    兰娘,我跟你一起去。白梅犹豫了好一会儿,左右看看几个人才开口说话。
    那再好不过了,只要有人陪着,不管是谁,兰娘都乐意。
    至始至终没人问及盼娣的意见。
    蜜娘想起了她的羊,被巴虎移花接木换来的羊在她嫁给巴虎之前处于羊群的低端,哪怕个头最大也受另外三只羊欺负。她嫁给巴虎后,她的小羊群混进巴虎的大羊群里,那只羊认了亲归了宗,有了族群傍身后,摇身一变成了四只羊里的头头,另外三只羊没了往日的气势,成日跟在它身后混吃混喝。
    木香盼娣兰娘白梅莺娘她们这五个人之前是以盼娣为首,因为她说话圆滑,两相不得罪,人缘最好。不知从什么起,木香跟盼娣分道扬镳,盼娣的领头羊地位被动摇了,在今天彻底倾斜。
    就在你嫁人后,盼娣对我说话就不阴不阳的,我但凡说个话,她就要别我话头或是讥笑我,她眼神我看着也不舒服,我还以为我得罪她了,一直忍着她。直到巴根来找我,我才明白她为何针对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看上了巴根,就一直挑我的刺。蜜娘走的时候木香也拿上东西跟她走了,路上跟蜜娘解释这段时间的不对劲,笑死个人,她以为她是我婆婆呢,说我这不好那不好,脾气不好,喜欢吵架,不懂谦让。木香还要感谢巴根,要不是他横插一脚闹了这么个事,她还要被盼娣使唤得团团转。
    盼娣心机不浅,你跟她打交道的时候注意些。木香嘱咐,反正她不相信盼娣昨天是忘了给她们说了。
    那你对巴根怎么看?他那天来找你怎么说?蜜娘八卦兮兮地打听。
    他来的第二天就被他爹给逮回去了,他家里应该不愿意他娶个难民姑娘。木香摇头,耸肩道:我也不想有从一开始就看不上我的公婆,不然嫁进去也是受气。反正她不愁嫁人,就是嫁不了家里条件好的牧民,她也能嫁给从大康一起过来的男人。她不怕吃苦,只要男人肯干,她就愿意跟他组个家辛苦放牧养孩子。
    只提巴根爹娘不提对巴根印象如何,那就是感观还不错,蜜娘摸着胸前的坠子,笑着说:反正你年纪还小,不急着嫁人,明年也租些牛羊养着,过个两年手里也有上百头牛羊。
    哪有这么容易,木香摇头笑,眼见着快到蜜娘家了,她止住脚步,敛了脸上的笑,郑重其事地说:蜜娘,不管别人心里怎么想,我心里是很感激你的,多谢你还惦记着我们。我也拿不出什么东西,但你对我的善意我都记在心里,以后要是有事能用得上我的,你尽管说。她没什么可还的,只能许个空泛的承诺。
    那就给我缝双袜子好了。蜜娘自觉她做的算不上多大的恩义,只是木香她们的处境困难,有人拉一把她就触动颇大。但太重的心意会压的人喘不过气,单方面的好意时间久了可能变味成施舍,两人之间的交情随之也会变味。
    我给你们的都是我拿的出你们用得上的,你送我的也是你给的起我用得上的。蜜娘笑言。
    好。木香心下一轻,脸上又有了笑。
    作者有话说:
    晚上还有一更
    第四十一章
    进了九月, 夏牧场的牧民陆陆续续赶了牲畜群回来,临山又热闹了起来,河流下游晃来喝水的牛羊就没断过。牛羊多了, 巴虎跟朝鲁更忙了,母牛母羊的肚里都揣了崽, 照顾的也得更加精细。
    巴虎, 饭好了。蜜娘站在毡包外喊,这些天的午饭晚饭都是她做,巴虎守夜回来会把早饭做好,吃了再回屋睡觉。
    醒了。巴虎应了一声, 睡了半天他精神多了,人一精神,身下的小弟也不打蔫了。
    蜜娘,你进来帮我拿个东西。巴虎支起身子想把蜜娘骗进来,这些天他晚上不在家睡, 房/事都荒废了。
    这个借口太假了,蜜娘不上当,她吹木哨招来一匹马, 我去给朝鲁大叔送饭, 你快些起来。
    听着马蹄声跑远了,巴虎躺在床上没动,大黄顶开门进来他也没搭理, 等腹下的一团火退下了才掀被下床。
    大黄啊大黄, 你机灵又聪明,今晚能不能替我去守夜啊?他都要旱蔫了。
    大黄吭都没吭, 摇着尾巴引巴虎往灶房走, 进灶房之前还把他的狗碗叼起来, 巴虎一掀锅盖,它立马把碗放他脚边。粗陶碗掉在地上一点声都没有,巴虎往门外瞅了一眼,不见巴拉和阿尔斯狼。
    大黄体型不大,心眼子不少,一面跟巴拉和阿尔斯狼较交好,背地里却想法设法地吃独食。
    还会巴结人,每每听到毡包里有人醒了,就特殷勤地挤进去打招呼,没办法,巴虎就吃它这一套,顺着它的意给挟了两块儿羊骨头放它狗碗里。
    人还没吃,狗先吃上了,巴虎又盖上锅盖,等蜜娘回来一起吃。
    我回来了,吃饭,别弄你那东西了。巴虎真的像是头老黄牛,除了闭眼睡着了,他永远手头有活儿。就等蜜娘的这一会功夫,他捞了泡发的羊皮在刮上面的碎肉油脂。
    巴虎扫了眼她的腿,用油皂洗了手,跟着蜜娘往进走的时候,说:你以后骑马可别往下蹦,万一要是怀了娃你不知道,别再把娃娃给蹦掉了。等吃了饭我搬张桌子出去,你以后再骑马上下都踩桌子。
    我肚里有没有货我不知道啊?蜜娘哼哼,从夏牧场回来后巴虎天天夜里在外看牛羊,她晚上闲的发霉,肚里要是有娃他该哭了。
    巴虎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引起了话头他咳了一声,挟了一筷子菜到蜜娘碗里,不怀好意道:我有不要钱的货,你可要?你要我就给,要多少给多少。
    蜜娘心痒,嘴里的菜都没劲嚼了,你晚上找不到人帮你守夜啊。白天她是不肯干的,如今临山的人都回来了,屋前屋后动不动有人路过。
    让大黄去替我顶一会儿。男人把主意打到狗身上,羊肉也不是给它白吃的。
    你夜里别睡早了,给我留个门。巴虎瓮声瓮气地说,这心里有种偷情的紧张感,刺激得他嘴里的肉都开始乏味了。
    蜜娘咔咔嚼着嘴里的青菜,良久,她低声嗯了一下。
    这下巴虎是彻底不饿了,他囫囵吞枣地扒完碗里的饭,蜜娘给他炖的羊蝎子他没吃几个,饭后都倒给三只狗,尤其是晚上要替他顶大半个时辰的大黄,巴虎殷勤的只差把羊蝎子喂它狗嘴里了。
    你放它碗里,它自己会吃。这岂不是在巴拉和阿尔斯狼心里埋刺?都是狗,还明晃晃的区别对待。
    恋耽美

章节目录


逃荒到草原后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肉肉屋只为原作者作者:绿豆红汤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作者:绿豆红汤并收藏逃荒到草原后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