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前傅裴南给了她一张卡,由国内某银行代发的运通黑卡,额度她没有仔细数过,只知道那一串阿拉伯数字看着有卡号那么长。
    她只觉得太浮夸,她要这么大的额度做什么呢?
    且万一不小心弄丢了,被人盗刷,这责任她可担不起。
    傅裴南却说:万一哪天你自己在外面有个急用,一时间又联系不上我呢?
    唐珞只说:我能有什么急用
    再急的急用,也用不上这么大的额度吧?
    不过这么多年,对于傅裴南送的礼物,她也不怎么会推脱了。
    就像那么多包包、首饰,她哪怕只是堆在衣帽间积灰,也都会照单全收,因为她明白推脱不过。
    对于傅裴南而言,这点东西根本无关痛痒,推来推去的委实没什么意思。
    但她收下了,却也从未觉得过这些东西是自己的。
    那天她背了一个白色链条包,某宝上两百多块买的,或许是出于某种小小的虚荣心,她从包包隔间里拿出那张黑卡,走上前去问了一句:这张卡可以刷吗?
    侍应生接过那张卡,表情依旧淡定,刷卡结了账,双手把卡还给她,语气间却又发生了一丝微妙的变化:我们靠窗的位置有预定,但也有一些客人预定了,不在预定时间里过来用餐,所以会有一些富余,您可以先坐。
    好呀,谢谢你啊。
    没事。说着,侍应生引他们过去。
    那天她如愿以偿在景观壮丽的落地窗边吃了早餐,也忽然明白,傅裴南当初把这张卡给她,不是想彰显什么,也不是觉得她哪一天的急用,会需要能在北京三环内一口气刷下几套房的额度。
    而是明白对于初到北京的她而言,这张卡像一张名片,可以随时随地为她提供许许多多的便利与特权。
    比如,她后来再来这家酒店吃早餐,靠窗的位置都是随时来、随时坐。
    再比如,她在奢侈品店再也没有看过sales的脸色。
    而正恍惚间,窗边一个身穿黑西装的身影冲她摆了摆手,这一次,他亲切地叫了她一声:唐珞。
    她望过去一眼,分辨出那人是谁,叫了声:赵谦瑜?
    他一个人坐在靠窗位置上,说了句:过来坐。
    制片人,大金主。
    果然和她们不一样,住的是套房。
    唐珞笑了一下没推脱,端着盘子走了过去在他对面落座,说了句:早啊。
    早。
    唐珞夹起一只溏心的荷包蛋,放到嘴边小小地咬了一口,而后抬头望了他一眼。
    可能是他今天的头发没打理,碎头发多,也可能是他今天这件白衬衫,显得他年纪小了一些,没有了一身黑西装时逼人的公子哥气场,看上去竟比上回顺眼不少。
    赵谦瑜轻轻笑了一下,问了句:看我干嘛?
    唐珞更加明朗地笑了,不过没说话。
    赵谦瑜上回被她拒了一次,这一次是什么架子也都没了了,一副大喇喇地样子道:真不打算签我们公司啊,我认真的。
    我再考虑一下?
    赵谦瑜便害了一声,不知从哪儿学的骚话,来了一句:你说你们现在这些女演员啊,一个个长得漂亮,戏又好,我们公司这么大名气都不肯赏脸。内卷的尽头在哪里,幸福在哪里,住址在哪里,你的联系方式又在哪里?
    听了这话,唐珞噗嗤一声笑了。
    他继续道:我说真的,我爸顿了顿,怕她不知道,又补了一句,就是赵寅策,最近在筹备一部新电影,有一个角色不开玩笑,还真挺适合你。林芷茵你知道吧?
    唐珞嗯了声。
    女一定了她。我说的这个角色呢,在戏里演她的青年时期,大概十六岁到二十出头这个年龄段吧。戏份的话现在剧本还没定稿,我估摸着能有个三分之一。
    赵导电影,三分之一的戏份。
    这么大一块肥肉,搁谁谁不会眼馋?
    哪怕是那些天天在热搜上挂着的顶流小花,尤其想摆脱流量标签的,为了这样的机会也要争破头。
    不过这圈子诱惑太多,坑也太多。
    何况这么好的一个机会,自然是各方利益斗争的结果,不是他作为赵导的儿子就可以随口定下来的,赵谦瑜就这么轻轻松松说要把这个角色给她,她不信。
    她问了句:让林芷茵从头演到尾不行吗?
    赵谦瑜又害了一声:现在观众谁愿意看一个半老徐娘演少女啊,而且我们公司,也想借这个机会找一个全新的面孔,捧一捧,万一就是下一个林芷茵了呢?
    话是这么说,不过半老徐娘四个字,还是引起了她的轻微不适。
    或许是察觉了她的心思,赵谦瑜又补了一句:林芷茵这个人吧,人品一般,其实演技也就那么回事儿,花瓶一个,人特肤浅。就讲一个事儿吧,她手有点胖,戏里所有给手特写的镜头她都要用手模。大家看了,说她手好看,她听了还挺沾沾自喜。拿了双金影后也是靠导演调.教有方,你后面多和她接触接触就知道了。
    像是在解释,自己不会随随便便对哪个女人使用半老徐娘这样的词汇。
    唐珞只是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
    回到酒店房间,唐珞感到有些疲惫。
    她无力地侧卧在洁白的床单上,背对着窗外明媚的阳光,目光空洞地躺了好一会儿,又猛然想起一事,这才从床上腾地起来,打开行李箱,开始胡乱翻找。
    果然,她从那个上一回背不知是在何时的miumiu白色褶皱包的隔间里,翻出了傅裴南给她的那张卡。
    她叹了一口气,懊恼地锤了一下头。
    紧跟着,她又想起一件事,点进了支付宝账单,发现自己这一阵打车、叫外卖,好几次免密支付都是直接从他卡里划的钱
    她顿时警铃大作,立刻从支付宝、微信里解绑了他的银行卡,又进入网购软件,删掉了自己之前的默认收货地址,一通操作过后又进入微信,点开了他的头像。
    他们的聊天记录仍停留在一个月前。
    她问他几点回来,而他回了句,到楼下了。
    临分手前的那段记忆,她实在不想再回忆一遍,每每想起,都像是一把小刀在一刀一刀地凌迟着她。
    她删掉了对话框,而后再次点进去。
    对话框里只剩下一片空白,她说了句:【你的卡还在我这儿。】
    傅裴南回得很快:【你留着用呗。】
    唐珞打下一串字,不好意思,之前几次免密支付也是从你卡里扣的,我给你转回去,只是没有发送,一个字一个字删掉,而后干脆给他拨了个电话。
    铃声响了一会儿,傅裴南总算接听。
    他懒懒散散应了声:喂?
    唐珞单刀直入:你的卡怎么办,我给你寄过去吧。
    卡是能这么寄的?万一半路被人截了,被盗刷了怎么办。
    听着倒不像是担心被盗刷,倒像是在耍无赖。
    顿了顿,他又道:你先拿着,后面有机会再说。
    唐珞不想再跟他掰扯什么,只冷冷地回了一句:后面能有什么机会?顿了顿,她实在不想再纠缠下去,留下一句我寄给你,万一被盗刷,我赔给你行吧?便挂了电话。
    放下手机,唐珞撕下酒店床头一张便签纸,把银行卡裹了一下,又找了个化妆品盒,把卡埋进了一堆拉菲草里,便打车找了个快递站点把东西寄了出去。
    *
    十天后,整部剧彻底杀青。
    杀青庆功宴上,赵谦瑜、李导、朱星辰和女一号共同握着一瓶香槟,缓缓向香槟塔倒了下去,大家人手一杯地拿着香槟杯一起碰杯,庆祝这部剧的完美收官。
    这一部戏结束了,而她还不知下一个机会在哪里。
    酒足饭饱、杯盘狼藉。
    唐珞不想再赶赴下一场,便与导演请辞,说了些感谢的话语便一个人走向酒店房间,而在这时,身后又响起一声不紧不慢的
    唐大美女。
    唐珞回过身,果然是他。
    他手上拿着一叠A4纸,不过被他卷成一圈握在掌间,走上前来说了一句:方不方便借一步说话。
    两人来到了行政走廊,此时正是happy hour,里面热热闹闹地坐满了人。
    两人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赵谦瑜把手中拿一叠纸放到桌上,推到她跟前:不好意思,被我捏破了点。不过没关系,如果你有意愿,到时候可以重新打印一份。
    唐珞看了眼封面,是星耀的全约合同。
    她随手翻了一翻,十年的合同期限,关于公司应该履行的义务,上面几乎一笔带过,而关于公司的权力,以及她应当履行的义务,却详细得触目惊心。
    倒是写了公司一年会安排多少多少电影、电视剧,多少个通告,但究竟是什么质量的电影、电视剧,这些本身就难以量化,公司作为甲方更是不想去量化。
    唯有十年的合同期,和巨额违约金是白纸黑字的。
    唐珞念了一句:十年。
    十年后她该是三十四岁,也该到了半老徐娘的年纪了。
    是啊。赵谦瑜坐在对面,一身西装革履,优雅地翘了个二郎腿,却是口吻一变:我们公司愿意倾斜这么多资源捧你,万一你一红就要跑路呢。这样的例子不在少数,我们公司也很被动。
    他又换了张面孔,一副生意人的面孔。
    顿了顿,他又开口道:现在是个流量为王的时代,说白了,只要曝光给到位,什么阿猫阿狗都能红得起来。
    当然了,这种红只是小红,如果想大红,还是得像你一样硬件、软件条件都过硬。你的脸确实上镜,表演上也确实有点天赋,加上我们公司的实力,我相信你可以成为下一个林芷茵。我们公司也好几年没捧出过一个林芷茵级别的女明星了,所以我才三顾茅庐地想签你。
    你是有点天分,不过不经打磨,也会很快黯然失色,我相信签了我们公司可以让你少走几条弯路。
    唐珞忍不住地笑了一下:这一句捧一句贬的,资本家收服人心的手段,还真是有一套一套啊。
    赵谦瑜没生气,反而笑了,回了句:谢谢夸奖。说着,又坐正了些,怕惹她厌烦,语气也不再那么油腔滑调,不过我们公司能给你的资源也是实打实的,赵导也看了你的表演,如果你愿意签我们公司,那我可以破例给你签一个补充协议,赵导那部戏,我跟你说过的那个角色,就给你了。
    她现在确实缺一个机会,韩导的推荐也只是偶然的机会,不会再有第二回 了。
    她需要一个经纪公司来为她打理这一切,而星耀的平台,包括这份补充协议,于她而言确实诱人。
    十年的合约,巨额的赔偿金。
    她不想接受,只是她一个没名没姓的小演员,二十四岁的年纪也不算年轻了,她又有什么议价权呢?
    她回了一句:好啊,谢谢你这么看得起我,我回去考虑一下。说着,拿起了那份合同便起了身。
    *
    当天晚上唐珞便收好了行李,买了张高铁票,连夜从杭州回了上海,打车到了闵行的小出租屋。
    夜里十一点,顾婷婷也才下了班回家。
    听了星耀抛来橄榄枝的事,婷婷道:星耀哎!我最近追的好几部剧,好几个爱豆都是星耀的!星耀几年前还一副老干部做派,出的都是正剧,这几年倒是越来越会迎合年轻人口味了。尤其那个韩导,真是又老又骚!深得我心!不过十年合同也太恐怖了吧?跟签了卖身契一样啊!
    唐珞抿了一口热茶,回了句:是啊。
    婷婷又兀自说道:那你怎么想的?
    签。
    她没有别的选择。
    婷婷说:阿杰学法律的,我问一下他身边有没有什么朋友,先帮你看一下合约吧。万一有个漏洞什么的,你不是亏大了吗?说着,她拿起手机,便给林云杰发了个视频通话。
    两人腻歪了一会儿,婷婷说了合约的事,林云杰先是激动道:天啊!那岂不是要成大明星了!顿了顿,合同的事好说,我这边刚好有一个同学,做辩护律师的,专门做艺人经纪这一块儿,我把他微信给你。
    林云杰把微信推给了婷婷,婷婷又推给了唐珞。
    唐珞把合同发了过去,过了会儿,律师便打了个语音通话过来,问:唐小姐,现在通话方便吗?
    方便,请讲。
    律师叹了一口气,而后道:其实这合同倒也没什么漏洞,只是说有点霸道,但也没办法,行业现状就是这样。我经手了那么多案子,打的都是解约合同。这种艺人和经纪公司解约的案子,只能说每个案子背后都是一个辛酸的故事吧。
    什么得罪了哪个人物,或是捧了一会儿捧不起来,被公司雪藏,只能看着青春一点点流逝,因为违约金又没办法脱身的,比比皆是。官司再拖个一两年,很多人解约解成了,人也颓了。
    挂了电话,婷婷感叹了声:活着太难了
    *
    第二日一早,唐珞迷迷糊糊间,只听外面一阵风风火火。
    婷婷生死时速地洗漱完,上了个淡妆,从冰箱拿了两片面包,一边叼在嘴里一边穿上鞋子起身,说了声:我去上班了!说着,便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紧跟着,世界陷入了一片寂静。
    唐珞疯忙了一阵,一闲下来,之前积攒的疲劳便开始凶猛袭来。
    她有些梦魇,一直浑浑噩噩睡到了下午两点才起床。
    她无力地下了床,简单洗漱了一番,不饿,却觉得全身的能量都已消耗殆尽,便去厨房热了杯牛奶。
    回到房间时,只见窗外阳光明媚。
    这个小区虽是个老破小,不过采光很好。
    她之前很喜欢这里,所有的小商小店,都是历经了几十年的变迁自然生长出来的,比开发商一夜之间规划出的配套,要有活力得多,所有小市民都市井得那么真实。
    这儿离虹桥机场很近,有时站在阳台上,常常可以看到飞机一个个地腾空,高耸,而后破入云间。
    她之前经常在阳台放一把椅子,拿本书,晒晒太阳,一坐就是一个下午。
    只是此刻,看着那明媚的太阳,她只觉得心间忽然有一丝刺痛。
    在剧组时忙忙碌碌,会让人短暂地忘掉许多事。
    而一闲下来,感知便越来越清晰。
    她忽然不敢去直视窗外一切美好的景象,只想找一个冰冷的树洞把自己埋起来,或像前一阵那样,像个陀螺忙得连轴转,让自己忘掉本不属于自己的那一场梦。
    她走过去合上了窗帘,牛奶也没有喝,便再次躺进了微微留有余温的被窝,像蜗牛缩进了自己的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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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章
    这一阵傅裴南无心工作, 干脆给自己放了个长假,休了十多天,周一一早才回了公司。
    公司选址在朝阳, 盛茗自己的写字楼。
    原本是红木家具配黑皮沙发的地产行业老干部风,他上任后, 便全部拆了重装,换成了如今的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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