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男朋友阿强不嫌弃她,看着脸上那些丑陋的伤痕,她自己都嫌弃自己。
    兜兜转转,找了个医生治疗,结果却是遇到了骗钱的庸医,那些伤痕不但没有减少,反倒是被劣质药物弄得越发狰狞可怖,还因此而溃烂感染,被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需要尽快做手术。
    若不是阿强给她筹到了手术费,她根本就活不到今天。
    随着云记的话音落下,镜头缓缓转移到巷道墙上,那些宣扬着大陆那边反对城寨拆除的黑白大贴纸,在光影流转间便转移了时间与空间。
    带着回忆滤镜的画面里,二十年前,也曾有过这一幕:还没有那么拥挤昏暗的城寨里,人们纷纷张贴反对城寨拆除的贴纸不说,还到处挂着齐齐抗议的标语和一面面鲜艳的红旗。
    历史遗留原因,城寨这个号称是三不管、实质是三方角力的地方,乃是华夏的飞地。
    通俗点说,就是当年清廷在香江这个殖民地里最后保留的一部分国土,归属亦是当年的清廷;大陆、台岛、英方都想管却又都互相说服不了其它两方,最后就只能一直让城寨保留到了现代。
    而城寨居民为了和作为现管的英方抗衡,一直都自称华夏领土上的华夏公民,不仅会在城寨里挂上标志性的红旗,城寨内甚至还有自发组织起来的公民代表大会
    这个份量不容小觑的旗子一挂出,动城寨的楼就相当于是动华夏的旗,兹事体大,难以下手。
    当年的城寨就这样在对抗里取得了胜利,而今历史再一次重演,政商两方同时下场之际,结局如何,大家也许在心里都有了数。
    但那些曾经为了家园而抗争的人,依然也再一次上演了当年的联合抗争。
    这简直就是胡闹!便衣伪装成来城寨看廉价牙医的伟仔,在看到墙上张贴的东西的内容后,顿时就急了。
    这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相互角力的时代了,为了现代化的形象,现在外面所有人都在期待着城寨的拆除因而,再也不是那个两方相争、城寨得利的好时机。
    这样闹,只会让外面的人加深对拆除改建的决心和迫切。
    伟仔气急败坏地一路撕着墙上的贴纸,不经不觉间,就在这位处中间的城寨商圈里,逐渐来到了社团云聚的东边。
    附近启德机场那边的噪音,越来越响很快,又将会有一架飞机掠过城寨上空。
    而在城寨里那些见不得光的人和事,除了在夜间悄悄扔到狗肉档处理之外,就是借着飞机掠过城寨上空的巨大轰鸣声,来遮掩那不应该出现在此处土地的枪声。
    那一个巨大轰鸣声到来的瞬间,伟仔看到了一个人倒下的同时,造成那个人再也无法起来的原因,亦带着极其不善的眼神看了过来。
    他在学堂里打过很多次靶,成绩很好,无论是实操演练还是理论知识,是同期学员里的第一名。
    但当他发现那俗称大黑星的托卡列夫在对准自己的时候,他无可避免地产生了一种脱力的极致恐惧。
    李Sir说得对,城寨很危险,不是他这种新人可以贸然挑战的
    巨大的轰鸣声即将远去之际,脱力跌坐在地上的伟仔怀着无比复杂的心情,闭上了眼睛
    预料之中的痛楚,并没有袭来。
    他惊恐又不可置信地张开眼睛,只见一个背着棕色大挎包的高大身影,站在了他面前:雄、雄哥是吧,有你、的信
    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当年还未曾离他而去的哥哥。
    第236章 天台邮差(完)二合一
    因为附近机场的部分跑道是使用了城寨以前的城墙修筑而成的, 所以飞机起飞后很快就会到达城寨上空,出现巨大的轰鸣声习惯了这个定律之后,城寨东边便有了个不成文的潜规则。
    借助飞机的轰鸣声, 掩盖那些掠夺鲜活生命的枪声。
    一旦错过这次掩护, 那么就算这个人今日命不该绝。
    眼见看到自己这次处决行为的只是一个年轻小伙和城寨里的邮差,雄哥冷眼瞪着两人好一会,便终于是收回了手里的那把托卡列夫。
    你们知道应该怎么做, 如果我之后听到什么风声的话雄哥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警告了两人一番, 这才带着手下人离开。
    倒也不是不能全部灭口,但其中一个是城寨里的邮差, 对他动手,那就相当于全城寨都会知道他们今天办了事。
    就当是给曹老伯一个面子算了。
    看着雄哥带着人走远, 家辉和伟仔两个人惊魂未定地携手跑回西边, 确认这个天台的角落安全无人之后, 方才是终于放松了下来。
    你为什么冒险帮我?
    我只是不想看到一个好警察, 因此而消失在没人知道的地方。
    听得这话, 伟仔又暗中打量了一下家辉:这个邮差的眼底深处, 隐有和自己一样的、那种难以言说的光。
    而且他的样貌看起来, 还有点眼熟
    于是, 伟仔不由得就想到了上司李Sir之前的话:新人不适合,那么老人呢?
    他大概知道李Sir在城寨里有个秘密卧底通风报信, 所以才能使得每次巡逻工作都无惊无险地完成, 但这个卧底到底是谁却是没有消息不过,现在看来, 答案已经是呼之欲出了。
    回到家里后, 伟仔就拿出了那张被他看过无数次的照片。
    看到照片左下角角落处, 那个只露了大半张脸的人和今天救他的邮差眉眼一致,伟仔顿时就露出了一个会心的微笑。
    正沉思着,忽然又接到了一个警局打来的电话。
    什么,李Sir今日被歹徒打伤,现在在医院昏迷不醒?伟仔一听之下,大惊失色,好,我马上过去整理他留下的档案。
    知道自己上司的伤势不算严重、只需要整理好档案等他出院处理而不需要给他人交接之后,伟仔松了一口气,匆匆忙忙地拿上东西出门。
    城寨这边,一群人正围在杂货店的电视机前面看新闻。
    今日最新消息:弘发地产已经成功收购九龙城寨的大部分地皮,不日将联合其他地产公司,一同进行九龙城寨的拆除与新建设时不时飘洒几痕雪花的老旧电视机里,相貌端庄的播报员正在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了让城寨人觉得不亚于晴天霹雳的话语。
    怎么会这样的?福利会的何伯之前不是让我们签名或者打手印来联合抵制拆迁,并且说很有可能会再次抵制成功的吗?一个老人跌坐在潮湿的地上,神情布满了不敢相信现实的惶恐,何伯那么好人,没理由会骗我们的啊
    他好个屁!何德富这个仆街,早就和弘发搭上线了!一个中年人怒气冲冲地骂了起来,他把我们卖了个好价钱,现在已经带着外孙去外面住了!
    何伯跑路了?!众人纷纷满脸怒容地追问起来。
    我今日一早看到报纸的消息,想去问他怎么回事,结果发现不但是他家里,就连鱼蛋厂也关了!中年人正是何伯鱼蛋厂的员工,那是越说越气,越气越伤心,赔那么一点点拆迁费,现在又连工作也没了,我一大家人以后要怎么办啊
    看着中年人无助地蹲下来的身影,不少人都沉默了下来。
    远远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的云记转了个身,悄然远离了这个溢满了无助和悲伤的地方。
    发现她状态不对的阿荣关切地问:你怎么了?
    我原以为,看到这个场面,我应该很开心才对云记摇摇头,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感到一点点的开心,反而是有点不知道我该想什么、做什么了。
    她在之前帮何伯的鱼蛋厂修机器时,就发现了那个所谓民愿书的不对劲:城寨里的中老年人就没多少识得几个大字的,何伯这份文书却还用了特别繁琐的文字用词再加上英文,料想就是打算拿来改头换面偷龙转凤的了。
    而当时的她并没有揭发,反倒是还带着几分期待,期待城寨人在发现这个问题时,会是什么样子。
    但在今日真切地看到了这个场面之后,她却发现,心里原先预料的开心没有多少。
    相反,她甚至开始有点怀疑,自己当初那样做,到底是应该不应该。
    这就证明在你心里面,爱比恨更多。走在她左边的阿荣笑了笑:眼前的人,口口声声地说着想要报复,想要看到城寨人倒霉的样子,但事实上,却是根本做不出也看不得这种事。
    两人沉默地走在已经走过无数次的巷道,微光之中,左边的人的手动了动,似乎想要牵上右边的人。
    只可惜,犹豫的指尖颤动了一下,最终还是收回了这份深埋的情意。
    城寨很快就要拆了,这些偷来的时光便终于走到了尾声,连带着他们未能得偿的目的一起,埋葬在这个即将成为历史的区域。
    这时,游荡着的云记突然主动上前,提出了她可以带龙婆出去外面看看的提议。
    闻言,被其他忙着收拾东西的街坊拒绝的龙婆,满怀感激地冲云记一笑:多谢,他们都没空带我出去,我自己一个人又不敢出去
    这平时互相看不顺眼的一老一小,亦终于在这一刻一笑泯恩仇。
    坐在大巴车上,龙婆絮絮叨叨地和两人说着话:我从上面(大陆)下来之后,就一直住在城寨里面没有出过去,想不到到了现在这个年纪,反而是不得不出去了
    但外面的世界变得太快太快,那些车水马龙、摩肩接踵让龙婆大开眼界之余,也让她苍老的脸上写满了对未知未来的担忧。
    满怀愁绪地走着,不经意就走错了路。
    小心!云记眼疾手快,冲在货车将要撞到龙婆的瞬间把人推到一边。
    在旁边买雪糕的阿荣和路过这里的伟仔吓了一大跳,急匆匆地越过马路,奔向摔倒在地上的两人。
    直到背着两人送入医院进行X光诊疗之后,阿荣方才转头看向了旁边好心帮忙的伟仔:这次真是多谢你了。
    不需要这么客气,正常人见到这种事,都会第一时间帮忙的。伟仔笑道。
    说话的期间,医生拉开了帘子,和阿荣解释了龙婆只是比较轻的摔伤,没有上到骨头,而且现在已经在接受敷药和包扎的事。
    那小云呢?阿荣语气急切。
    她只是轻微的擦伤,不过医生把他拉到角落里,小声地告诉了他一个坏消息:抽血检查的报告显示,云记被怀疑有血癌。
    先生,你没事吧?阿荣在听到这个消息时身形就是一晃,吓得医生急忙揽住他肩膀,生怕他受不住刺激突然倒下。
    礼貌性地站在不远处的伟仔,看到这个画面,瞳孔就是一缩:这个叫做阿荣的男人,如果留起胡须、再戴上个眼镜的话
    他哥哥当年行动失败的原因,就是被朋友出卖。
    不过,经过了城寨那次险死还生的经历,伟仔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冲动和莽撞。
    握紧了拳头看着阿荣三人离去的背影,伟仔暗中跟踪着,在得到了两人在城寨里的住址之后,便无声地离开了城寨。
    而回到家里的阿荣,辗转反侧了一晚上,始终都是没有把云记的真实情况告诉给她听。
    第二日,两人被外面的惊叫声惊醒。
    发生什么事了?匆匆披上外衣往外走,阿荣拉住了一个小孩问道。
    龙婆把自己做成腊鸭,吊在房梁上面啦!年幼的小孩尚还不懂生与死的界限,神态无比天真地说着成年人听起来极其残忍可怕的话。
    但更可怕的是,来到龙婆家门口的两人,在围观的一些老年人的眼里,也看到了那种生无可恋的黯淡。
    福利会的义工正在收拾着屋子里的东西,看到云记过来,就把一个小纸包递给了她:上面写着你的名字,可能是龙婆想要给你的。
    龙婆总是拖欠各种费用不是一两天的事情了,义工便以为这是龙婆临死前,打算还给云记的欠款。
    云记颤抖着手打开,映入眼中的却不是意料的残旧零钱,而是一些零零散散的报纸剪贴:《弘发遇难工人遗孀吞清洁剂自杀》、《幼女惨遭烧伤,亲人弃之不管》、《城寨群众为弘发遇难工人讨要抚恤金》、《为钱为情?城寨烧伤幼女终被舅父领养》
    除去那些粗体黑字标题,底下的详情报道,更是详细地写出了当年舅父家明明生意失败、但突然就有了资金周转的往事,以至于写这篇报道的记者,在最后忍不住加上了怀疑是舅父家吞了云父抚恤金的猜测
    原来,我一直以为的,都是错的想起舅母临终前用嘶哑的声音和她道歉的旧事,云记这才明白:原来当年舅母的道歉,并不是觉得再也没法照顾她和连累她休学在医院护理伤患的原因,而是为了他们家欺骗了她那么多年而道歉。
    可惜,最让人心情复杂的是,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舅父舅母也都还是没有说出真相。
    而城寨里那些曾经帮过她的所有人,也一直都在隐瞒着这个残酷的真相,宁愿被她所怨恨,也没有把真相说出来,击碎她这些年来自欺欺人的幻梦。
    就连阿荣,也是一样。
    寂静的夜里,啜泣不停的云记,被阿荣第一次拥入了怀里,极尽温柔地安抚劝慰。
    但是直到最后,两人之间也只有一个落在额间的轻吻,暗喻着两颗心的痴缠吸引和无奈距离。
    城寨里看不到凌晨的第一缕光,唯有是闹钟滴滴滴地响起,在彰显其存在感的同时,也是告诉了世人新的一天将要到来。
    缓了过来的云记,提着工具箱匆匆出门。
    知道她是对照着名单前去道歉的阿荣,深深地叹了一声。
    好不容易将心里的复杂情绪按捺下来之后,阿荣在一边做早饭一边看城寨历史资料的时候,脑海里忽然闪过了云记之前的话。
    我一直以为的,都是错的
    如果他们一直以为的,都是错的那么,阿强当初的提示,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个东西,藏在城寨最不可能使用的地方,但是人们对它的存在习以为常。
    滚烫的热油随着锅铲卷起面饼的动作而炸开,被飞溅油点烫了一下的阿荣甩了甩手,低头看向铁锅里那块卷起的面饼。
    刹那间,脑子里那些一直挥之不去却又无法抓捕的、繁复的、封存的线索脉络,在这一个瞬间闪现、汇合、交融
    匆忙跑到城寨那两门废弃大炮旁边的阿荣,四下看看确认周边空无一人之后,喘着粗气,摩挲翻寻起来。
    城寨早年还叫砦城之前,乃是清军的驻点,自然也是拥有着两门负责防御攻击的大炮,不过直到清军撤离那年,这两门炮都没有被使用过。
    后来清军离开了这里,各地贫苦人民聚集起来后,这两门炮,也被城寨人当成是纪念,留在了这里。
    这是最显而易见、最习以为常到城寨里头的人们,都不觉得它们的存在有什么问题的东西
    从满是锈迹的弹药填充机括里艰难又小心地取出一个塑料小包,阿荣快速地将这里回复原状之后,又再转头,马不停蹄地跑回了家里。
    将消息通过约定的暗号发给了联系人之后,阿荣看着手里的账簿,一个违背初衷的大胆想法突然生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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