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在镇远侯府,不管还在她的小院,还是在世子爷院里,亦或是在老夫人屋里,大家照顾沈灵舟矮墩墩的个子,都是坐在榻上吃的。
    这么冷不丁地坐在地桌前的椅子上,沈灵舟发现,她都够不着碗。
    看着小姑娘刚好露出桌面的小脑袋,周家舅舅和舅母也发现了这个问题,暗道自己疏忽,忙张罗让丫鬟去寻一个高椅。
    不必如此麻烦。宁奕驰开口。
    沈灵舟也点点小脑袋,转身对着宁奕驰就张开了小胳膊。
    宁奕驰伸手,把小姑娘捞到腿上坐了,把她的碗端过来,拿起她的筷子,夹起一个虾仁就喂到了小姑娘嘴边。
    沈灵舟啊呜一口咬进嘴里,鼓着小脸蛋欢快地吃起来。
    二人之间默契十足,动作流畅自然,显然这种事平时没少干。
    周家舅舅和舅母看得震惊不已。自家外甥女,在侯府是这等受宠的?竟能劳动这个看起来就极其不好相处的世子爷亲自喂饭的?
    见舅舅舅母呆愣愣地看着她,沈灵舟伸着小胖手指着桌上的饭菜,奶声奶气地让:舅舅吃,舅、母吃。
    哎,好!二人忙应道,陪在一旁吃了一些。
    宁奕驰抱着小姑娘,给她喂饱,这才端起碗配着菜吃了半碗饭。
    他的筷子一放下,周家舅舅和舅母连忙也把筷子放下了,把宁奕驰让到八仙桌旁坐了,喊人上了茶。
    宁奕驰坐在椅子上静静喝着茶,沈灵舟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乖乖巧巧地陪着。
    没陪一会儿,沈灵舟就连连打了两个哈欠,小身子跟没了骨头一样窝在了椅子上,两只小短腿还缩到了椅子上,蜷成了一小团。
    今儿早上在客栈里起得早,想着一个多月的旅途终于快结束了,小姑娘心中兴奋不已,在路上就一直没睡,这会儿吃过了饭,就忍不住开始犯起困来。
    见小姑娘蜷在椅子上,神情已经呆滞,宁奕驰伸手把她抱起来,张罗着让周家舅母安排个地方,让小姑娘歇上一觉。
    周家舅舅道了句请稍等,起身出去,片刻之后,带了三个男孩儿进来。
    大的那个,大概十一二岁的样子,穿着一身淡蓝色锦袍,身姿挺拔,容貌俊美。
    两个小的大概四五岁,是一对双生子,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周家舅舅给宁奕驰和沈灵舟介绍,说是家中的三个孩子。
    三个男孩恭恭敬敬给宁奕驰见了礼过后,都好奇地看着被宁世子抱在手里那个漂漂亮亮的妹妹。
    先前在大门口,他们就看见了这个粉嘟嘟的妹妹,只不过爹娘嘱咐过,说和妹妹同来的是贵客,让他们在一旁候着,等喊他们,他们再上前相认。
    可谁知,妹妹一到,爹就开始哭,哭完就拥着妹妹进了门,吃饭也不让他们上桌,害得他们在外面好一顿苦等。
    舟舟,这是你三个表哥,你看一眼。周家舅舅见小姑娘窝在世子爷怀里快睡过去了,忙上前轻声地哄着说。
    宁奕驰手臂晃了晃,把上下眼皮打架,意识已经恍惚的小姑娘摇醒:舟舟,你表哥。
    沈灵舟闻声,扭头去看。这一看,登时呲着牙就乐了。
    两个一模一样的表哥,而且都还那么胖胖的。
    真不怪沈灵舟笑,两个小男孩白白胖胖的,小脸蛋肥嘟嘟的,小肚子圆鼓鼓的,和沈灵舟比起来,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如果用煮熟了的汤圆来形容沈灵舟,白白的,糯糯的,圆滚滚的。
    那两个小男孩就只能用蒸熟了的发面大馒头来形容,走起路来,脸上的肉都颤颤巍巍的在抖,一看就是营养过剩。
    沈灵舟也不困了,挣扎着从世子哥哥怀里下来,迈着小短腿,噔噔噔就走过去。
    哥哥!小姑娘在两个小男孩面前停住,脆生生喊了一句。
    随后伸出一根小胖指头,在一个小男孩突出来的肚子上戳了一下。
    戳得那小男孩嘎嘎嘎笑出声,肚子跟着一颤一颤的。
    好玩。沈灵舟咯咯咯笑着,又伸手去捏另外一个小男孩的脸。
    那个小男孩也嘎嘎嘎开始乐,转头跟大的那个得意地显摆:大哥,妹妹捏我!
    大的蹲下来,把脸送到沈灵舟面前,笑着说:妹妹也捏我一下。
    这个大的哥哥瘦不拉几的,有什么好捏的,沈灵舟没理他,转头又去捏两个胖哥哥的小肥腰。
    她觉得,她能体会到梅姨娘捏她胳膊捏她腿的乐趣了。
    一时间,嘎嘎嘎,呵呵呵,咯咯咯,嘿嘿嘿,孩子们各式各样的笑声满屋子乱飞。
    笑了好一阵子,两个小的,一左一右牵着沈灵舟的手就往外走:妹妹,哥哥带你去看兔子!
    小姑娘一边跟着走,一边奶声奶气地重复:看兔兔。
    看着两个大的圆滚滚把一个小的圆滚滚就那么拐跑了,宁奕驰心中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有那么一瞬间,他有一股冲动,追上去把没良心的小姑娘抱回来,可转念一想,那是小姑娘的表哥,遂作罢。
    人是没动,可脸色却阴沉着。心中总有一种什么东西不受控制的感觉。
    很快,世子爷就找到了答案。
    小姑娘被周家舅母安排进了周家后院一个大大的院子里,身边除了菘蓝和四个小丫鬟,周家安排伺候小姑娘的丫鬟婆子,就多达十几二十人。
    小姑娘不管去哪,都被一群丫鬟婆子里三层外三层护得紧紧的。
    这还不算,小姑娘那三个表哥,也都整日跟在小姑娘身边。
    尤其是两个小的,几乎无时无刻不牵着小姑娘的手。
    他们还经常主动把肚子送上去让小姑娘戳,把脸蛋凑过去让小姑娘捏,有时候还故意在地上打滚
    可以说,为了逗小姑娘笑,两个小的无所不用其极。
    来了周家三天,宁奕驰突然发现,他已经连着两整天,外加一个晚上,没有抱过胖乎乎的小姑娘了。
    小姑娘万众瞩目一般被一群人从早围到晚,他实在是找不着机会伸手。这些人又都是周家人,他一个客人,也不便出口训斥。
    主要是,小姑娘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后院,他跟侍卫们则被安排在了外院的一个院落。
    这里是别人府上,他一个男人,也不好到人家后院乱闯。
    两日下来,手上空空的,宁奕驰的心里也空落落的。
    这一晚,他实在挂念小姑娘,辗转难眠。
    待夜深人静之后,堂堂镇远侯府世子爷,在众侍卫震惊无比的目光目送下,借着夜色的掩护,飞檐走壁潜入了小姑娘住的院落。
    福州的天气比扬州热上许多,到了夜里,窗子依然要开着才能凉快些。
    站在窗外听了一会儿,见屋内没有动静,宁奕驰悄无声息地跃进屋内,轻手轻脚地靠近了小姑娘睡着的架子床。
    伸手撩开床幔,借着月光,看着小姑娘睡着的娇憨小脸蛋,宁奕驰那已经绷直两天的嘴角,终于缓缓勾了上去。
    刚伸出手去,想摸摸小姑娘的小胖手,门口就猛地蹿进来一个丫鬟,拿着扫把就抡了过来。
    丫鬟一边奋力抡着扫把,一边用变了调的声音扯着嗓门大喊:快来人哪,有贼偷孩子了!
    第52章
    夜色漆黑, 屋内没有点灯,丫鬟只看到表姑娘床边有个影影绰绰的高大黑影,哪看得清是谁。
    第一反应就是贼人来偷孩子,随手摸了把扫把就冲上来护主, 大声呼救。
    听到那贼人偷孩子几字, 宁奕驰那张俊脸上面色一沉。
    闪身, 伸手, 动作极快地就把扫把从丫鬟手里下了下来,随后手一伸, 用扫把杆把丫鬟推出去几步之外。
    还不待他开口解释他是谁,屋门口呼啦啦又冲进来一群丫鬟婆子,手里都抄着家伙事儿,灯台, 花瓶,鞋拔子, 乱糟糟的什么都有。
    菘蓝穿着里衣, 披头散发, 手里拎着个木头凳子跑在最前面, 声音已经变了调:姑娘, 姑娘, 菘蓝来了!
    大呼小叫,鸡飞狗跳,沉浸在梦乡之中的沈灵舟早就被吵醒了。
    她一咕噜翻身坐起来, 看到床边的身影, 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宁奕驰。
    睡得迷迷瞪瞪的, 小姑娘也不知道这吵吵嚷嚷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以为是起火了还是怎么着, 爬起来扑上去就抱住了宁奕驰的胳膊,踩着他手,顺着他胳膊,小胖胳膊小胖腿儿齐齐使力,吭哧吭哧就往他身上爬。
    带着些惊慌的小奶音,憨意十足:哥哥!跑!跑!
    都啥时候了,都还在这傻站着,怎么都还不跑呢!
    知道小姑娘稀里糊涂被吓到了,宁奕驰手臂往上一抬,顺势把小姑娘抱进了怀里,大手在她小脑袋瓜上抚摸着,无声安抚。
    菘蓝最先听到了小姑娘那奶奶的一声哥哥,再定睛仔细一看,哎呦天哪,这贼人可不就是世子爷嘛。
    菘蓝吊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落了回去,忙回身拦住咋咋呼呼往前冲的丫鬟婆子们:没事,没事,是世子爷来看姑娘了。
    世子爷?众人齐齐疑惑出声,震惊不已地停下了脚步。
    片刻之后,沈灵舟住的院子一片灯火通明。
    得了信的周家舅舅和舅母,也都匆匆忙忙赶了过来。
    了解了事情始终,周家舅舅压下心中诧异,战战兢兢地给宁奕驰赔不是:世子爷,下人不懂事,冲撞了您,回头鄙人定会重重责罚,还请您原谅。
    最先拎着扫把冲进来的丫鬟吓坏了,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哆嗦着声跟着求饶:奴婢眼瞎,世子爷饶命。
    宁奕驰抱着小姑娘坐在椅子上,攥着小姑娘胖乎乎的小手,面色阴沉,沉默不语。
    看着小心翼翼的舅舅头上都冒出了汗,沈灵舟伸着小手,偷偷在世子哥哥手背上掐了一下,示意他赶紧说话,别在这板着脸吓唬人了。
    舅舅在狱中待了两年多,狱中阴冷潮湿,得了几场重病,身体虚弱不堪,经不得吓的。
    再说,是世子哥哥他自己不打招呼,大半夜的翻墙越户跑她屋里来,但凡是个正常人,都得把他当成偷孩子的贼啊。
    还把孩子吓一大跳。她这心,刚刚还扑通扑通直跳呢。
    宁奕驰不是不想开口,主要是世子爷他老人家长到十六岁这么大,从来不曾陷入如此尴尬的境地,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好一直沉默着。
    小姑娘已经掐了他好几下,见他迟迟不回应,又用指甲在偷偷抠他。
    宁奕驰无法,清了下嗓子,终于开口。
    可脱口而出的却是:此院守卫实在疏松,既然今日我可以轻松入得门来,改日他人亦可如此,尔等要加强防范。
    沈灵舟惊讶得瞪圆了眼睛:
    这一手倒打一耙,世子哥哥干得相当漂亮。
    就世子哥哥这一身武功,别说可以轻松躲过舅舅家一介商户的护院。
    就算在镇远侯府里,他要是想偷摸干点什么,镇远侯府那些侍卫也不是他的对手啊。
    他倒好,深更半夜闹得兵荒马乱的,他还反咬一口。
    沈灵舟其实猜到了世子哥哥半夜来看她的原因。
    就像她一天没摸到花花那毛茸茸的脑袋,心里就没着没落的一样。
    世子哥哥无非就是想孩子了嘛,一天到晚抱在手里的孩子,突然两天没怎么亲近了,那能不想嘛。
    沈灵舟是明白,可周家舅舅舅母不清楚啊,他们还当真以为世子爷是借此来试探他们周府的守卫。
    世子爷这是不放心把孩子就这么留下啊,世子爷对舟舟,那可真是上心。夫妻二人对视一眼,都暗自感叹。
    周家舅舅额头上冷汗直滴,拱手鞠躬:世子爷教训的是,鄙人明日就去请多一些护院回来,日后定当严加防范。
    嗯。宁奕驰面色缓和,淡淡嗯了一声,低头看着穿着粉色小里衣的小姑娘再次开口:我与舟舟还有些话说。
    周家舅舅一愣。大半夜的,孩子都困得不成样了,什么要紧事非得此刻就说?
    周家舅母偷偷扯了扯他袖子,周景存才忙回神:是,那我等就先行告退。
    这丫鬟不必罚,虽鲁莽了些,倒是个护主的。宁奕驰淡淡开口。
    这丫鬟是喊了他贼,但却有些胆色,护主之仆,不当罚。
    沈灵舟点点小脑袋。世子哥哥说的对,是他自己闹出来的事,可不能罚人家丫鬟。
    看这一屋子的人,都让他给吓够呛。
    周家夫妇忙不迭应是,先行告辞离开。丫鬟婆子们也都候在门外。屋内就剩下了宁奕驰和沈灵舟。
    小姑娘横着窝在宁奕驰怀里,一只白白的小胖脚丫踏在他胳膊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踩着,仰着脸奶声奶气地问:哥哥,事儿?
    宁奕驰看着小姑娘粉扑扑的小脸蛋,眉目舒展,笑了:无事,就是想过来看看你睡得可好。
    沈灵舟可真想翻个大白眼。
    心道您老人家闹得鸡飞狗跳之前,她睡得可好着呢。
    想到刚才世子哥哥差点儿被当成偷孩子的贼给打一顿,沈灵舟实在没忍住,呲着牙咯咯咯笑了,笑得圆滚滚的小身子不停地颤。
    知道小姑娘笑什么,宁奕驰伸手在小姑娘的小胖腿上拍了一下,故意绷着脸问:小东西,笑什么?
    沈灵舟伸着小胖手,在宁奕驰胸口戳了戳:哥哥傻。
    世子哥哥想孩子了,光明正大从门口进来多好。
    他一个堂堂镇远侯府的世子爷,就算周府的丫鬟婆子们觉得不合适,他执意要进,谁又敢拦他。
    可他偏要大半夜的偷鸡摸狗,从窗户翻进来。
    沈灵舟想着想着,咯咯咯又开始笑,一张小脸笑成了一朵太阳花。
    宁奕驰绷了一会儿,也忍不住闷笑出声。
    一大一小,两人跟一对傻子似的,笑个不停。
    笑了一会儿,沈灵舟爬起来,搂住宁奕驰的脖子,和他贴了贴脸。
    哎,世子哥哥过几天就走了,这是舍不得孩子吧。那就让他多抱一会儿吧。
    两个小胖表哥实在是太好捏,她这几天陪他们玩疯了,都忘了多陪陪世子哥哥。
    宁奕驰抱着胖乎乎的小姑娘,手里沉甸甸的,心中无比踏实。
    一直到把小姑娘再次哄睡,宁奕驰这才把她小心放回床上,伸手在小姑娘头上摸了摸这才出门走了。
    有了这一回,第二天,沈灵舟吃过早饭,就跑去外院,找世子哥哥玩。
    过些天,世子哥哥离开,他们就要分别了。以后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见,她得多陪陪才行。
    可还没等她出门,两个小胖表哥就跟两个球似的,咚咚咚跑来了,一左一右上前拉起她的手,笑得小胖脸上的肉都在颤:妹妹!
    这个把肥嘟嘟的小脸凑上去:妹妹,先掐我。
    那个把小胖肚子顶出去:妹妹,戳我。
    沈灵舟咯咯咯笑着,挨个掐了掐,又挨个戳了戳。
    见胖乎乎的妹妹呲着小牙笑得那么好看,两个小胖表哥也都跟着嘎嘎嘎嘎一顿傻乐。
    三个福气十足的小胖孩儿围在一处笑得开怀,逗得一屋子的丫鬟婆子们也都跟着笑得前仰后合。
    陪孩子们玩了一会儿,沈灵舟张罗着要走。
    一听妹妹要去找那个长得像个神仙一样的世子哥哥,两个小胖孩儿也缠着要去。
    想着两个小胖表哥这么可爱,又想着世子哥哥好像还挺喜欢抱胖孩子的,沈灵舟就带了他们一起去了世子哥哥那里。
    可世子哥哥似乎一点儿都不觉得两个小胖表哥可爱,连看都不看他们一眼,更别说抱他们了。
    不过世子哥哥一向性子清冷,沈灵舟也不介意。就在世子哥哥住的院子里,和两个小胖表哥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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