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大人的腿不舒服。高檀嘟囔,并不愿意离开。
    我来,你先回去。燕明庭推着他送到门口,然后坐到赵夜阑的旁边,刚摸到他的小腿,手就被拍了一巴掌。
    不用你来,笨手笨脚的,重新换个下人来。赵夜阑漠然道。
    我都还没按呢,你怎么就知道我笨手笨脚了?燕明庭不服气,这推骨捏筋的,可是我拿手本领。
    赵夜阑板着一张脸,正欲推开他,忽然小腿一疼,他闷哼一声,紧接着疼过的地方舒缓了下来,削弱了酸涩肿胀感,脸色又情不自禁地缓和下来,甚至有些享受。
    怎么样,我这技术还不赖吧?燕明庭像只向主人示好的狗,笑着直冲他摇尾巴。
    乖,把这个含着。赵夜阑将桌上的甘蔗放进他嘴里,微笑着拍拍他的脸,汪两声来听听?
    汪什么?
    汪汪。
    诶,听到了,真乖。燕明庭得逞般地摸了摸他的头。
    后知后觉地赵夜阑反应过来,气血上涌,拿起甘蔗就在他身上敲了一下:燕明庭!你别太过分!
    自己笨还怨我,哎,我可真是太难了。燕明庭自怨自艾道。
    赵夜阑冷哼一声,沉默地看着他耐心十足地捏腿,力道均匀,张弛有度,让他放下了几分戒心,难得好脾气地开口:我今日翻阅先皇在世时的诏书集,才得知原来你的第一门亲事是先皇亲允的。
    燕明庭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这家伙都已经开始打探他早年的婚事了,还说不是吃醋?
    不过他没有再将这话说出来,免得又把人惹恼了,只故作淡定地说:是啊,这些皇室子弟,惯爱给别人赐婚。
    赵夜阑点头附和,深有同感。
    不过这第一门婚事,先皇只是当了牵线人,而那名女子,便是如今的右相嫡长女。当时右相官居二品,其女饱读诗书,知书达理。
    先皇便做主和两位长辈商议了一番,双方没有异议,此事便定下了。
    燕明庭对于情爱之事还一窍不通,只觉不如上阵杀敌痛快,回京养伤时又没脸见人,是以两人从未见过。
    谁知回到边疆没两个月,京中便来信说未婚妻病逝了,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我就记得,她叫李嫣然了。燕明庭说。
    她真的只是病逝吗?
    燕明庭一怔:什么意思?
    赵夜阑观察着他的神色,微微眯起眼睛:你没有对她的死产生疑心?
    我们都没见过面,何况我一直在边关,京中传信是病逝,那便是病逝了,我还能怎么办?做场法事让她复活?燕明庭说。
    赵夜阑了然,既然不是调查未婚妻的死因,那边只能是另一个更重要的人了。
    只是老将军为国捐躯的事举国皆知,难道这里面还有隐情?
    饶是素来攻于心计的赵夜阑,内心也不禁一阵惶恐。边关连年战乱,多亏了燕家军出生入死,到底是何人竟然不顾黎民百姓的安危,谋害燕老将军?
    燕明庭能成功接任大军便也罢了,若他是个脓包废物,挑不起这个大梁,那整个宣朝都祸在旦夕。
    赵夜阑正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忽然感到一个温热的指腹按到眉心上,轻轻揉了两圈,挤在一起眉心渐渐松开来。
    他抬起眼眸,看向对方,燕明庭豁然一笑:眉头皱这么紧做什么?
    赵夜阑沉沉地看着他。
    燕明庭问:难道李嫣然的死真有蹊跷?
    我只是怀疑而已,从另一本起居注上来看,在她病逝前三日,还去参加过太后的寿宴。若是大病,又怎么会去呢?不过也有可能是突然患了急病,具体细节也只有他们李家人知道了。赵夜阑说完,又盯着他的手看。
    燕明庭继续为他揉眉心。
    你的手,捏完腿,又来摸脸?赵夜阑凉声道。
    燕明庭立即收回来,讪讪一笑:你自己的腿还嫌弃不成?
    赵夜阑偏过头,一手撑着桌子,支起下颌,陷入了沉思,就连燕明庭的眼神都没有察觉。
    燕明庭凝视着他的侧脸,就这么安静地欣赏的话,倒不失为一副名画,若是这幅画能不出声就好了,一开口就是冷嘲热讽和阴阳怪气。
    哎。
    沉默良久,燕明庭放下他的腿,问道:要不,我再给你讲讲我第二门亲事?
    滚。
    看吧,就是不能开口,开口毁所有。
    用完晚膳,赵夜阑有些百无聊赖,忽然间不用上朝,不用替皇上去琢磨群臣的想法,更不用殚精竭虑地谋算利益后,他还有些不太习惯这种日子。
    恰巧这时燕明庭要出府,顺口问了一句:你要去哪?
    出去一趟,怎么,你也想一起去?
    既然你诚心诚意地邀请了,那我去便是了。
    燕明庭一头雾水,见他干脆利落钻进轿子,抬脚跟了进去,说:我是去钟越红家里喝酒。
    你一个大男人,深更半夜去人家未出阁的姑娘家里喝酒,存的是什么心思?赵夜阑讥讽地斜他一眼,你若是想纳她为妾,光明正大的迎进门就是了,何苦要偷偷摸摸?
    话可不能乱说,被越红听到了,我可是要挨揍的。燕明庭笑眯眯道,今日是她娘亲的生辰,邀请我们去家里一起喝酒罢了,你这么大一股醋味做什么?
    赵夜阑算是知道什么叫做对牛弹琴了。
    而且这头牛就认死理,好像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转弯了。
    钟越红的家有些远,小半个时辰轿子才停下,燕明庭先一步下轿,原地等了片刻。
    这边也不知道你来过没有,路面不大好走,走路小心着些。燕明庭说着,熟门熟路地带起了路。
    此处并不繁华,四周只有零星的烛火,从各家窗户透出来,间或伴随着妇人和丈夫说着家里鸡毛蒜皮的嘀咕声。
    赵夜阑专心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咳嗽的时候声音都能有回音,他一个没注意脚下踩到了坑,身体一晃,下意识抓住旁边的人,稳住身形。
    燕明庭笑了笑。
    赵夜阑尴尬地收回手,下一刻,燕明庭就主动抓住了他的手腕。
    这一段路有些黑,路又窄,轿子进不去,你好生跟着我。燕明庭说。
    好汉不吃眼前亏,为避免丢人现眼地栽跟头,赵夜阑没有甩开他的手,一路小心翼翼地跟着他往里面走去。
    穿过一条暗巷后,便听见一阵哄闹的声音,是那群武将的。
    两人出现在门口时,笑声戛然而止,正在喝酒划拳的众人僵硬地停下来,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二人,又不由自主地看向两人拉在一起的手,也不知是谁没把碗拿稳,在地上摔个稀碎。
    赵夜阑后知后觉地低头一看,忙挣脱手腕,故作镇定地将手背到身后,不慌不忙地与这群人对视。
    反倒是这群人不太敢直视他的眼睛了。
    将军,你可算来了。钟越红率先打破沉默,上前招呼道,赵大人快进来坐,我们事先不知道你也会来,就先喝起来了。
    对对,我们不知情。何翠章马上道,然后将注意力转到熟悉的燕明庭身上去,将军,你迟到了,可得罚一杯!
    燕明庭走过去,豪迈地自饮一杯。这时一位老妇人端着下酒菜走出来,燕明庭上前问好,然后打开了礼盒。
    赵夜阑好奇地看过去,只见里面放着一把菜刀。
    生辰送这个,合理吗?
    哎哟,谢谢将军的大礼,我可太喜欢了。老妇人乐呵呵地接过去,就属你的礼最合我心意!
    赵夜阑失语,找了个空位坐下,左手边恰巧是何翠章。
    似乎是猜到他很疑惑,何翠章主动解释道:大人有所不知,越红的母亲是个屠户,以杀猪为生,所以将军才送她杀猪刀。
    赵夜阑一顿:屠户?她父亲呢?
    何翠章赶紧示意小点声,谁知还是被耳力好的钟越红听到了,她拿着几瓶没开的酒,往桌上一搁,在另一边坐下:跟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跑了,娘为了养活我,没办法才接起了档口的活。
    赵夜阑又看了一眼钟母,身材微胖,手上满是厚茧子,但脸上乐呵呵的,一直给大家添菜倒酒,忙活个不停。
    钟母推着燕明庭坐下喝酒吃菜,看见旁边的赵夜阑,喜道:这位就是赵夜阑赵大人了吧?
    赵夜阑颔首。
    我说你这丫头,不就是一个小小的生辰宴,怎么还把将军和赵大人也带来了。钟母嗔怪似的说了钟越红几句,但脸上的笑容藏不住,这么多大人物来为她一个个小小的杀猪匠庆生,说出去脸上可争光了。
    那是越红人缘好,大家都乐意来,就怕伯母你嫌我们吃得多呢。燕明庭笑说。
    就是就是!越红在咱们军营里厉害着呢,大家伙都喜欢她,您过寿辰,怎么也得来吃吃酒不是?何翠章说。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没几句就又喝起了酒。
    一桌人都是海量,赵夜阑端坐许久,看着这群大老粗推杯换盏、吵吵闹闹的,有些不耐烦地起身,独自来到院里,想不通自己怎么就跟到这里来了。
    月色正浓,从这里出去要走一段路才能找到轿子,路不好走,还容易碰到仇家,思来想去,只能等燕明庭一起回去才行。
    赵大人,不好意思,家里没什么好吃好喝的,怠慢了。钟母突然出现在他身后说道。
    他意外地转过身,淡淡道:没有的事。
    你长得可真俊,打扮得又好,难怪越红最近总说你比画里的人还好看呢。钟母憨厚地笑了笑。
    赵夜阑面色微哂:她和我并不相熟。
    钟母点点头,叹了口气:这丫头打小就不招街坊邻居喜欢,整日里上蹿下跳,称霸街巷,从不把自己当女儿家,这些年的俸禄不是寄到家里,就是去买些刀枪棍棒。我本以为她已经将自己当男儿养了,可谁知近日看到她时常在用胰子洗手,又总说将军府的赵大人穿得跟天上的神仙似的,随便一件衣裳都漂亮极了
    赵夜阑安静地看着她。
    钟母从怀里摸出一个破旧的荷包,将里面细碎的银子倒出来,双手捧到他面前:赵大人,我见得世面少,也不知道你的衣裳都是哪里买的。你能否帮我看看,这些银子能替越红买到一件漂亮衣裳吗?
    赵夜阑垂眸看着那堆碎银子,经过了不少人之手,又在猪肉摊上滚过几遭,沾了油污,和腥臭味。
    是不是不够?钟母有些羞怯,我再去拿
    够了。赵夜阑伸手接过她的银子,掂了掂重量,不动声色道,这么多,都够买好几件了。
    钟母半信半疑,可是见他没有多余的表情,应当不是在骗人,便放下了心,笑道:那就好,多谢大人肯帮忙,你真是个大好人。
    我也不是什么好人。赵夜阑将银子揣进怀里,忽然听见一声浅笑,抬起头一看,燕明庭不知何时站在门口,双手环胸略带笑意地望着自己。
    他不悦地收回视线。
    伯母,我们还有事,就不打扰了。燕明庭走过来,跟钟母告别。
    诶,好,欢迎下次来家里玩,我给你们做饭吃。钟母知道他们大人物要忙的事很多,也没有挽留,送到了大门口。
    赵夜阑回头,还能远远地看见站在门口挥手的身影,他面无表情地转回头,不知在想什么,连燕明庭抓住了他的手腕都没能察觉。
    重新坐回轿子里,手腕一空,原来轻微的热度忽然消失,他才低头看了一眼,燕明庭已经收回手,他也不好再追究什么,问道:这么早就回去?不和他们多喝几杯?
    明日要上朝。燕明庭回道,何况时辰也不早了,你不是就寝得早吗?
    赵夜阑:我什么时候就寝早了?
    昨晚。燕明庭看向他,我还以为你会担心高檀的安危,担心地睡不着呢,结果没想到一回来,你早就睡死了。
    赵夜阑那是为了避免和燕明庭正面对上,要等高檀给他回复后,才能想好如何面对对方,所以才装睡。他不慌不忙道:因为我信任你的武功,一定能把高檀带回来的。
    燕明庭顿时喜笑颜开:我就知道!
    赵夜阑深刻怀疑此人的脑回路又在往奇怪的方向发展了,说不准已经开始臆想到自己爱他爱到无法自拔,甚至为了他开始走向习武的道路了。
    你死心吧,我不会习武的。赵夜阑忽然道。
    燕明庭一惊,笑容凝滞: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赵夜阑:你还真在这么想?!
    两人对视一瞬,互相错开视线,各怀心思。赵夜阑懒得再搭理他这蠢人,掀开帘子一角,快到成衣铺了,便下令停轿。
    他将怀里揣得热乎的银子放在柜台上,掌故有些意外地看着这些脏兮兮的碎银,难以置信是从赵夜阑身上掏出来的,她谨慎道:赵大人,你这是只想买几块手帕吗?
    把你们这最新的衣裳拿出来看看。赵夜阑顿了顿,轻微咳了一声,声音不自觉小了一点,姑娘穿的。
    大人,你要给姑娘买衣裳?不怕燕将军知道吗?掌柜难以置信地说完,就看见燕明庭从他身后冒出来,冲她龇牙一笑。
    掌柜的立即捂住嘴,连连点头,不再多嘴,带着他们往另一边走去,介绍道:这些都是姑娘们穿的裙子,要说这花纹款式,咱家一定全京城是最好的,不知道二位想要哪一件啊?
    燕明庭对此一窍不通,将满墙挂着的衣裳看了一遍,只觉得眼睛有些花,随后看向赵夜阑。
    赵夜阑随扫了一圈,没有选成衣,而是摸起了台面上的布料,最终选定了三款绸缎,吩咐道:拿这个去定做,把里面的胫衣改换成裤子。
    什么?掌柜怀疑自己没听清,大人,这可是裙子,没有听说哪家夫人小姐的要在裙子里面穿裤子,又不是给大男人穿的,你这不是为难我吗?
    我还就为难你了。几日后我便来取,你若这点要求都完不成,往后就别想做我府里的生意了。赵夜阑又摸出几枚银锭,放在台面上,便转身离开。
    燕明庭跟上去,笑说:咱们赵大人还挺细心,知道越红习惯了武装,连衣裳都要特地为她定做。
    赵夜阑斜了他一眼:不说话会死是吗?
    怎么还急了呢?我这是夸你。燕明庭笑得更欢了,我替越红和伯母跟你说一声谢谢。
    既然要谢,就别只是说说而已。
    你想要什么?
    银子、人手,二选一,你自己选吧。
    赵大人果然不做亏本的买卖。燕明庭环视一圈,忽然眼睛亮了一下,拽着他就往街道另一边走去,我知道送你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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