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敬抱起双臂:首辅大人多年不见,情分难眠生分了些,末将昨天晚上可听见了王爷帐篷里传来的动静,看在咱们一个先生教过的份上,末将可以守口如瓶。
    嵇雪眠不语,凝视着他。
    一阵突如其来的沉默,沈敬有些畏惧嵇雪眠的眼神,渐渐收敛了笑意。
    此刻,嵇雪眠没心思搭理他。
    毕竟此时此刻,那枚水润光泽的玉扳指所穿的一串玉珠子,他确实取不出来。
    饶是嵇雪眠再脸皮厚,也没含过这种东西,任由滑腻的下坠感不停的作祟,嵇雪眠心里紧张的要呼吸不上来,全身都在用力,防止珠玉们掉落在地。
    虽然他不得不承认,这东西确实有奇效,他的温度已经没那么高了。
    眼前沈敬还在等着他回话,沈敬可不是段栖迟,他比段栖迟顽劣百倍,是出了名的荤素不忌。
    看见沈敬不怀好意的笑容,嵇雪眠心念一动,有道是一物降一物,嘴上如常冷淡道,沈敬,有胆的就去跟你家王爷说,否则就给我老实点,别废话。
    见他坦荡坐实了和摄政王那一腿,沈敬有一瞬间的惊愕,转而眼珠子一转,首辅大人放心,末将不会主动惹事的,虽然小时候没少惹你,现在岂敢?
    他顿了顿,不过经此一夜我悟了,大人甜言蜜语一套一套的,实际上却是真心假意,虽然叫过哥哥,也是骗人的。
    嵇雪眠不予理睬,沈敬只是嘴坏,实际上人精着,这种把柄握在他手里早晚是个祸患,不如以假作真,糊弄他一糊弄。
    嵇雪眠从袖口取了一条素帕,擦拭着银鞭,慢条斯理道,如果我是真心爱慕王爷的呢?
    沈敬一见那条鞭子,面色有变,不可能,从前在国子监求学的时候,大人不是最讨厌咱们摄政王了吗?
    嵇雪眠也不多言,将长鞭一盘,收回腰间,不客气道,此一时,彼一时,你怎知我没有改变心意。
    恁广一个校场也没个遮挡,大太阳晒下来,士兵们脚下扬起满地黄沙,平地一股热浪升腾,连空气都仿佛有了波浪。
    不知何时,段栖迟站在了校场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
    他身侧,林渊,几位副将都在,几双眼睛齐齐盯向嵇雪眠,小心听候着段栖迟的吩咐。
    嵇雪眠感受到那道灼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整个人都不自在来。
    段栖迟的眼神缱绻着,却是昭然若揭,最终,那道目光锁定在嵇雪眠腰间,竟然微微笑了。
    嵇雪眠转身就要走,沈敬却像是得到什么旨意了一样,上前一步拦住嵇雪眠去路,虎目含光,大人自小武功精湛,这么多年没见,要不要和末将比试比试?
    嵇雪眠眯眼,比武?脚步腾挪间,怎么能不牵扯到那一串玉珠?
    想到珠子们一起磨磨蹭蹭,嵇雪眠心里思虑重重,这要是当着千万名士兵面前漏了馅后果不堪设想。
    士兵们听到这话,都是一脸看热闹的表情,放下手中刀/枪停止打斗,甚至有人开始叫好。
    喝彩声里,沈敬一时间神采飞扬,比拳脚,比刀枪,比赛马,大人任选,我都奉陪!
    嵇雪眠闭了闭眼,只因为他的眼眸里满是忍耐的神色,肋骨下一共七颗的玉珠触感清晰强烈,每走一步都让他浑身震麻。
    因此,嵇雪眠觉得丹田里涌出一股血气,喉咙间的血腥味又甜又腥,竟然说不出话来。
    见他神色有异,段栖迟皱起眉头,沈敬,住手。
    沈敬却不明白,王爷,这又何妨?您又不是不知道,嵇首辅能打得很!
    嵇雪眠压压血气,却哑声道:你我比剑,十回定胜负。
    十回已经是极限了,嵇雪眠无路可退,心道沈敬这个得寸进尺的,成心刁难他,如果不小心输了,被沈敬按在地上嘲笑,简直不可想象。
    嵇雪眠不再考虑,随手/拔/出身边一名将士的腰间佩剑,牢牢握在掌中,立于身侧,尖锋垂指沙场。
    他杀意骤升,欺霜赛雪的脸庞布上森寒,倨傲的凤眸却是在隐隐约约嘲笑沈敬的不自量力。
    这是明晃晃的瞧不起,沈敬肯定看出来了。
    得罪了。嵇雪眠率先出手,一道剑芒闪过。
    沈敬不甘示弱,脚尖踩住枪/杆一挑,长/枪平地崩起,沈敬抬手,一手牢牢握住,枪/尖指向嵇雪眠的肩头。
    一个长剑带风,一个枪花锋锐,嵇雪眠两腿又酸又乏力,亦是不肯示弱,全无退缩避让之色。
    只是如他所料,几次持不稳剑,差点就要双膝跪倒在地。
    为了不当场出丑,嵇雪眠暗暗掰了掰自己的小手指,锐利的疼痛让他马上清醒。
    众将士们摇着手臂,高声呐喊,热情快要冲破云霄。
    嵇雪眠的眼珠子幽深如同墨池,被这热气一挑,全身的冷情就像是被点燃了火苗,连那点不足为道的异样和疼痛都被他忽视了。
    他手脚发/热,浑身血液好像都在倒流。
    在朝堂,他是首辅、是帝师、是帝王身侧文官之首。
    京城风雨欲来,他时时刻刻都在战战兢兢。
    自从到了这朝廷耳目难以触及的南疆,嵇雪眠重新握起剑来,竟然觉得空前的意气风发。
    他欣然将握笔那般的风雅全部抛弃,打了个尽兴。
    只不过
    嵇雪眠狠了狠心,克服身/体上难以启齿的耻/辱,出手招式看起来很是迅速。
    印象里,沈敬于武义很是精通,嵇雪眠怒急之时,也曾和他打过。
    宫廷秘闻,嵇家幼子和沈家世子的招式相似,都是不见血不罢手,就连当时的小太子,都怕着这两个不要命的活阎王。
    他们俩从太阳中天打到轻云蔽日,沈敬与嵇雪眠平分秋色,最终还是嵇雪眠长剑一指沈敬喉咙。
    嵇雪眠顿住手,极有分寸地离那命门只有半寸之遥,认输了吗?
    一番动作下来,嵇雪眠脚底发虚。
    他快要撑不住了,莫名觉得,衣衫的某一处,湿了一大块。
    也许是错觉,嵇雪眠忍下不安。
    沈敬的长/枪倒地,却支着虎牙乐道,大人,得罪了。
    嵇雪眠一低头,沈敬的手正要抓住他的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横伸过来抓住沈敬的手,嵇大人,想赢吗?我帮你揍他。
    嵇雪眠骤然抬头,正对上段栖迟那张称得上是俊美无俦的脸。
    段栖迟的神情看起来却不是那么愉悦,他几乎是明晃晃地把不满写在脸上,把沈敬踹到一边去。
    嵇首辅辛苦了,拖着这副病身子,还能把沈敬揍趴下,沈敬,你去领罚。
    沈敬像是被骂了一顿,他看向嵇雪眠,嵇雪眠的唇色倒是红润,面上却是白到失色,整个人病气恹恹的,如果忽略他出手如电的拳脚功夫,说他是大病初愈也不为过。
    没等到嵇雪眠的回答,段栖迟便低哑着嗓音,先问道,大人,哪里不舒服了吗?
    嵇雪眠一见这他的脸,满脑子不受控制,总能想起昨夜里他欺身着自己的回忆。
    看了他足有几息的时间,荒唐行径的记忆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
    嵇雪眠面红耳热,耳朵发烫,收剑,冷声道:没有。
    段栖迟冲他伸出手来,想要抓住他的袖子:让我看看你的手。
    嵇雪眠难得没在乎身份,众目睽睽之下甩开了他,定了定神,状若无事道:区区比试而已,王爷想赢,自然能赢,也不必费心帮臣下。
    宽大的袖子下,嵇雪眠不动声色推开段栖迟的手。
    段栖迟被拒绝,也不恼,同样低声到只有身边的几个人能听见,雪眠,你这又是何苦?
    能听见的几个人,沈敬,林渊,几个将军,全都傻眼了。
    沈敬一脸难以置信,不敢出声,随侍将军们彼此看看,也是摸不着脑袋,唯独林渊,寻思到了一点点端倪。
    林渊思虑再三,决定不去问他家王爷最宝贝的那枚玉扳指去哪了,又为什么叫嵇首辅雪眠。
    嵇雪眠只是垂下眼眸,道:王爷不用把臣当成娇弱的女子,至于臣的手,过几天就好了。
    段栖迟啧了一声,轻轻皱起了眉头,黑眸里看似被拒绝的不悦,略微俯身凑近嵇雪眠,悄声道:大人再要倔强不听劝,我可要生气了。
    嵇雪眠偏过头去,不做声的避开他直勾勾的眼神,将长剑一扔,收敛眉目,埋下某种酸涩的情绪,丢下众人,脚步略显迟缓地踱步离开了。
    一身汗的沈敬摸不着头脑,自言自语一般道:好香啊,这是什么花开了吗?嵇大人又是怎么回事?刚才不还说是爱慕王爷吗?怎么一看见王爷没说几句话就走了?
    你别闹,那可是首辅大人,估计是中暑了吧。林渊遮掩道。
    声音不大,刚好够传到段栖迟耳朵里。
    你说他爱慕谁?段栖迟眯了眯眼。
    沈敬挠头,您啊,他还说,此一时彼一时,我估计是说他已经无可自拔地爱上您了。
    林渊只觉得身前那位惹不起的摄政王好像怔住了一下,然后然后林渊就不敢看了。
    因为段栖迟已经纵身追了过去,还让他们谁也别跟着。
    所有士兵都集中在沙场练兵,整座大营里一路无人,嵇雪眠走两步歇两步,步态尴尬,呼吸又不畅,实在是艰难的很。
    今天事事不顺,兰慎没功夫理他,还遇上了找麻烦的沈敬。
    嵇雪眠莫名其妙不想看见段栖迟,尤其是昨夜那件事发生之后。
    正想着,嵇雪眠埋头只顾着走,一头撞进一个略显结实的胸膛。
    男人身穿正二品督御史官服,后退一大步,又上前来扶着他,紧张问道,首辅大人没给撞坏吧?
    来人高高的个子,严肃不擅言辞的一张脸,嘴角向下紧抿着,眼里却满是关切。
    见到旧友,如今督察院特派南疆的督察使闫明,嵇雪眠手上紧紧攥拳,闫大人,好久不见。
    闫明却上下打量着他,嵇大人,我看你身子是哪里不适?
    第11章 南疆11
    闫明一眼看出嵇雪眠的窘迫,不合时宜、极其没有眼力价地问了一句:雪眠,你这是怎么了?
    闫明对他的称呼很是亲昵,嵇雪眠眸中的冷清淡漠不由得缓缓化开。
    嵇雪眠冷静的想,闫明是他的至交好友,忠心下属,不该用这种态度对闫明。
    另一方面,嵇雪眠也是被闫明叫雪眠叫习惯了,没挑他毛病。
    自然而然地扶上了闫明的肩膀,自己却是半弯了腰,一脸隐忍。
    经过段栖迟的一通颠倒,本就乏力,嵇雪眠索性直言:腰疼。
    闫明把嵇雪眠扶住,先是纳闷,腰怎么疼上了?转过来让我按按,哪块扭了还是被撞了?
    嵇雪眠的腰瘦的那叫一个夸张,说是盈盈一握也不为过,却很劲瘦。
    最勾/人的是,窄腰中间凹下去一条细长的深窝,腰带一丝不苟地系上,那块凹下去的位置却被风吹的直鼓动。
    闫明心有猛虎,正直无私,不忍直视,你是不是都不吃饭的?你这腰,我一把扭断,瘦的就剩骨头架子了。
    嵇雪眠垂眸笑笑:胃口不好,习惯了。
    闫明摇头:你一纸书文递到京城,皇上急得睡不着觉,当即宣了张诏书,满朝文武竟然没人敢接,都忌惮着你,怕一个纰漏死在你手里。
    嵇雪眠对这情况了然于心,督察使做不好是要掉脑袋的,我也想过,敢来的人只有你。
    闫明轻笑,混不怕死:我是自己请愿来南疆的,一方面咱们俩是老乡,故交。另一方面,我念着你身体不好,叫太医院随行了好几车汤药,一会叫伙房烧点热水,给你煎服了。
    四下无人,嵇雪眠低声问他:离你出京城有些时日了,可曾听说过一个名叫蜘蛛的暗杀组织?
    闫明略有耳闻:你还说蜘蛛,你都不知道,我在来的路上路过姑苏,卢知府还问我这事,听说摄政王在一乱葬岗把你办了,传的沸沸扬扬的,满城风雨,全都说摄政王要造反。
    果不其然,嵇雪眠一口气差点上不来,艰难问道:难不成传去京城了?
    闫明听错重点:真有这事?
    嵇雪眠拍他一掌,没有。那刺客找死,敢传这种话。
    闫明释然:我猜也是,摄政王又如何?
    嵇雪眠略略沉吟:闫大人
    嵇雪眠话说到一半,感受到身后有个人正在听墙角,玉唇一抿,语气不由得重了些:我被狗咬了,闫大人找块木头棒子来,我要打狗。
    段栖迟本就担心着他,舔了下虎牙,一张俊脸不红不白,丝毫没有被戳穿的内疚。
    他满脑子都是嵇雪眠那双含露欲滴的狭长凤眼,又倔又可爱。
    世人皆爱娇软的小美人,唯独他对冰山大美人情有独钟。
    段栖迟也不藏了,坦坦荡荡走出来,一身华服雍容闲雅,什么狗?黑的白的?我替你抓,抓来给你当坐骑。
    嵇雪眠眼皮一翻,锐利如霜刀的眼神刺过去。
    段栖迟浑然不觉,或者可以说,他看见了,也刻意当做没看见,不喜欢骑狗?那你喜不喜欢骑我
    住口。嵇雪眠冷声。
    的马,叫乌云,可乖了。
    像你昨天晚上一样。
    段栖迟把手抱起来,兴致盎然地弯起眉眼。
    嵇雪眠情绪激动的时候,手下就习惯性的跟着用力,有时候捏一团宣纸,有时候捏一柄笔山,今天被捏的是穿官服的闫明。
    可怜的闫明无辜吃痛,一把按住嵇雪眠的手背,你要我的命直说!别用这白骨爪,再给我掏个血洞出来,我和你没完!
    段栖迟歪了下头,脾气不算好地警告了一声,闫明,把你手拿开。
    闫明怔然:您说什么呢摄政王?您也不看看,到底是谁先动的手?是嵇大人啊,您怎么不说他?这未免有失偏颇,下官不服。
    嵇雪眠却先把手撤走了,负在身后,一言不发,白净的像雪团子一样的面颊上却飞起两抹红,睫毛微微颤着,抿着嘴唇不肯说话。
    看他这一脸似冰的脾气,明明昨儿个夜里那么乖,软的像水。
    段栖迟牙痒痒,当着闫明的面,他不能去看看嵇雪眠的手,这是最憋气的。
    咽下一口恶气,验伤不一定非得马上,段栖迟努力心平气和问:我刚才听你说,嵇大人身体不好,有病?什么病?
    闫明不疑有他,自然是肺疾、心疾、骨疾、风疾
    段栖迟眉心紧蹙,认真起来:皇帝就由得他老师四处乱跑?
    闫明道:摄政王啊,您也不看看,谁能管的了嵇大人?
    段栖迟一时无言,此话不假。
    闫明恭恭敬敬地问他:我以为摄政王您早就知道,嵇大人总是咳血,又畏寒,时不时就发上一回高烧,再不就是雨天潮了点就浑身疼痛我看南疆天气阴冷潮湿,他来了南疆这么久,您就一点没发现?
    段栖迟讶然,他知道嵇雪眠一惯身/体差,却不知道差成这样。
    能想象得到嵇雪眠这人有多不想被人看出脆弱的一面,愣是打碎牙往肚子里咽,一点儿不叫人看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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