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是想想,真令人面目可憎。
    摒弃那些封在匣子内的过往思绪,程奕忽然感受到凉意。
    原来雨滴通过窗缝,溅落在胳臂、脸上。他合上窗,出了书房,屋内昏暗无人,只亮着几个照明灯。
    顾亦徐已经回了卧房。
    程奕本还在思虑怎样缓和气氛,但顾亦徐显然做得更干脆,给各自独处的空间。
    程奕进了房间,去浴室冲澡,这儿没有备用衣服,没有男式睡衣,只有几款珊瑚绒材质的浴袍。这间房子是顾亦徐母亲找人装修的,徐苓君女士按照自己的审美,并兼顾女儿的喜好,设计布局和挑选家具。她在装修房屋时,自然没考虑会有异性和女儿住在一个屋檐下的可能。
    浴袍不分男女款,程奕挑了其中最大号的,对他来说还有点短,不过只能将就着穿。上次应柠喝醉酒,程奕送她们回来那晚也是这样。
    洗完澡后,身上衣服不多,程奕顺便就在水池边洗了。
    顾亦徐总是惊异,因为程奕看着实在不像会做家务的人,而事实上,程奕在很早以前就是一个人照顾自己。偌大奢华的别墅内,只住着他一个人。他不吃保姆做的饭,不准任何进入他的房间。
    正常人有的基本技能程奕都会,甚至因为聪明,学什么都上手快,反而洗衣做饭时显得驾轻就熟。
    屋内有洗衣机和烘干机,放在靠近书房的封闭式阳台。程奕把湿衣服放进烘干,一摸,烘干机竟然是热的,刚运作完不久。
    不用想都知道,里面会是谁的衣服。
    程奕打开,将顾亦徐的衣服拿出来。谁知,摸着手感不对劲。
    程奕皱起眉头:什么东西,又软又硬的?
    他拿出一看,是条
    额,内衣?
    浅绿色半圆弧形,蕾丝边的bra。
    程奕嘴角抽了下,像拿了个烫手山芋,飞快丢进洗衣篓。
    他也不敢联想里面还有什么,一股气全拿完塞进洗衣篓,去敲顾亦徐的房门。里面不知在做什么,许久之后,顾亦徐才微微打开半边门。
    熟悉的香氛气味随之扑鼻而来。
    她手挡着门,轻声问:怎么了?
    刚说完,顾亦徐才记起几个小时前两人不欢而散,顿时板起面孔,凶巴巴说:你来干嘛?
    你的衣
    程奕忽然发现她脸上红扑扑的,卡住一半。
    顾亦徐还等他说完,眼神疑惑:嗯?
    你在做什么。
    顾亦徐跟吃了火药似的,我和你又不熟,问那么多作甚!说着就要关门。
    你衣服烘干了,拿走。程奕指着脚边的洗衣篓。
    顾亦徐把衣服抱走,不高兴地把洗衣篓踢到程奕跟前,拿回去,别放这挡、道。
    格外加重最后两个字语气。
    说的是洗衣篓,实则在指桑骂槐呢。
    程奕被她轻慢的语气磨出点火气。
    从傍晚开始,顾亦徐莫名动气,程奕至今都还没明白她闹别扭为哪样。
    他脸色不太好看:连句好话也没有,你就这态度。
    顾亦徐一听,即刻微有愠容。
    她忿忿不平地想,这可是我家,我想什么时候拿就什么时候拿!她让程奕住时,程奕心不甘情不愿。那好,顾亦徐决定不再留他,等开完组会,程奕估计会直接走人。谁知程奕反而住下,现在又来怪她没及时收走衣服!
    这也不对,那也不对。
    这人怎么那么难伺候?
    顾亦徐嗔视程奕,眼见又要闹僵,卧室内突然扑棱一阵声响,动静不小。
    程奕听得清清楚楚,顾亦徐则是瞬间脸白了几分。
    那是什么?
    程奕惊疑,你在里面
    顾亦徐还嘴硬:用不着你管。
    程奕敛色,目光沉沉地凝视她。
    他眼神太具压迫力,只片刻,顾亦徐头皮发怵,低头服软,打开门让程奕进来。
    循着声响,程奕踏进更衣室,20多㎡的房间内,宽敞却不空旷,四周安置许多玻璃橱柜,墙角有靠背沙发,此外没有其他家具。
    填满柜子的衣服,和下面的珠宝首饰不足为奇,而令程奕错愕的,是那一整面巨大的香水橱柜,高两米有余,上面瓶子摆得密密麻麻,没有一丝空隙。
    整个房间浸润在无形香味中,每处空气都被裹挟,它是最浓郁的源头。
    顾亦徐跟在身后,懊恼自己在程奕面前不够硬气,总被他牵着鼻子走。
    正想着,那阵怪声又响起来,而且比之前在门口听到的更大声。
    声音是从衣柜里传出来的,程奕走进衣柜,还没看清,一个黑漆漆的活物骤然扑到脸上!
    险险擦着鼻梁飞过。
    顾亦徐吓了一跳,跟着惊恐叫一声,躲在程奕背后直喊:
    啊啊啊你快点把它弄走!
    程奕没看清,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只鸟。
    一只鸟,也能怕成这样?
    他感到无语。
    我刚刚不管怎么赶它,它都不走。门窗都关紧了,它是从浴室排气口飞进来的!
    当时,顾亦徐只开了盏床头灯,躺在床上准备玩会手机就睡觉。
    谁知,一切静悄悄的时候,忽然传出诡异响声,那只鸟可能因为台风天缘故,钻进了到通风管道,一路顺着爬进顾亦徐的卧室。
    顾亦徐忐忑之下,刚伸手去打开主灯,谁知一道黑影就唰地飞过床头,将顾亦徐吓得个半死,连滚带爬去开灯,这鸟又飞进更衣室,最后躲在衣柜不肯出来,神经质地撞击柜子的木板,把架子撞得叮当乱响。
    这股疯劲把顾亦徐唬住了,不论怎么摇晃衣柜,这死鸟就是不出来!
    黑灰斑纹的鸟扑棱着飞到那香水橱柜上,跳着前进原来是只麻雀。
    麻雀没轻易妄动,好像也在忌惮人类。
    殊不知顾亦徐已经被它吓破胆。
    顾亦徐光是想想刚才的情景,鸡皮疙瘩起一身。天啊,这一柜子的衣服她都不想要了!救命,不敢穿啊
    程奕说:放手。
    顾亦徐不敢置信听到的。
    她都这样了,程奕还如此无情?
    不放。
    程奕重复一遍:放手。
    我不放。
    程奕深吸口气,忍无可忍:
    你再扯,我衣服就要掉了!
    先前顾亦徐把他当挡箭牌,躲在背后攥着衣袍,不知觉间浴袍被扯开,松松垮垮挂在肩膀。顾亦徐闻声看去,少年结实胸膛露出大半,宽肩腰窄,肌肉健壮而不夸张,富有美感。
    顾亦徐垂涎程奕美色,已经不是一两回了,愣愣地看着他胸前出神。
    下一秒,程奕狠狠扯过领口,紧密盖住,那张清俊的脸上,平日里端的是疏冷淡漠,此刻却满是恼羞成怒的神情。
    你在看哪里!
    声音竟然含有气急败坏的意味。
    顾亦徐:?
    当然是看你啊。
    程奕瞪着顾亦徐,眼神凶狠活像是要吃了她。
    顾亦徐蓦然变色:它又飞过来了。
    程奕正在气头上,二话不说动手抓鸟,最后把麻雀堵在沙发和墙角间,顾亦徐赶忙拿条围巾,程奕把它裹住拎出来。
    麻雀被厚实的棉围巾围住,动弹不得。但它到最后好像也没力气再飞,动作慢下来,才被程奕堵在角落里。
    它乖乖窝在围巾窝里,不乱蹦跶。
    这时两人才看到它身上伤痕累累,不知是在衣柜里撞得,还是在通风管道内被涡轮剐伤。
    麻雀安静时候一点也不吓人,还有点可怜可爱。
    顾亦徐原本想抓住后,开窗把它放出去。可现在看来,这副破损模样估计飞不了多远,就会被劲风打下来。
    作者有话说:
    换了个新封面嘢!(比剪刀手)
    第26章 、咫尺之间3
    程奕冷眼盯着麻雀,脸色奇差。
    他像古代贞洁烈女似的,被人窥探去一眼仿佛都是对自身最大的玷污,应激到了不合常理的地步。
    现在怎么办?顾亦徐为难道。
    它受伤了,不能直接放出去。
    但是把这鸟留在屋内,顾亦徐又觉得对她很不友好。
    程奕没反应,顾亦徐推推他的胳膊,你听到没?
    他心情沉郁,变得更加惜字如金,淡淡嗯了一声。
    先把它拿出去吧,再放在这里,我今晚指定要失眠。顾亦徐面有戚戚然。
    她蹲下身,和麻雀对视,试图伸手将围巾捧出去,顾亦徐刚靠近一点,麻雀黑溜溜的两颗小眼珠转了转,短喙直直对向她的手指,像是随时会啄下去。
    顾亦徐果然后怕,挪开几厘米距离,总算有点安全感。
    方才一片混乱,只顾着逮鸟,现在静了下来,程奕才终于分神,瞧了顾亦徐一眼,发现她只穿了件贴身睡裙,紫色丝绸睡衣缎面光滑,裹住女孩纤瘦适宜的身躯,衬得肤白无暇。
    锁骨肩峰端稍向上翘,在微凸起的部位,左右两根细带恰好打了个蝴蝶结。
    领口开的不算低,然而程奕站在她对面,两人一高一低,顾亦徐半蹲着,手掌抵在大腿,提肩含胸的姿态,使得领口无意泄开一道缝隙,胸前沟壑将露未露。
    程奕呼吸一滞。
    他匆匆偏过头,不知怎么,脑中忽然浮现出一句很久前看到的话。
    那段话,描述的是人的劣根性
    越是阻隔的,越想要了解;
    越是隐私的,越意图窥探。
    可谓字句箴言。他记忆尤深。
    顾亦徐和一只鸟大眼瞪小眼。
    她简直不正常,试图跟麻雀讲起道理:你不要动。乖乖的,我把你放到外面去。
    顾亦徐再次伸手,原本乖顺的麻雀却跟诈尸似地猛蹿起,像受了莫大刺激,支楞翅膀扑飞,却被围巾困住。
    顾亦徐被它气得,你怎么听不懂人话呢!
    废话,它要能听得懂才怪了。
    乍然听到这傻言傻语,程奕忍不住翻了白眼,那点旖旎心思瞬间消散,他一把连围巾团带鸟抓起来,动作快、力度则拿捏轻重。麻雀吱吱叫了两声,又不动弹了。
    顾亦徐忍不住惊咦这鸟怎么欺软怕硬?
    程奕托起麻雀往卧房外走,临到门口,他停下脚步。
    顾亦徐不知所以,只跟在身后。
    程奕无奈点明:穿上外套。
    顾亦徐下意识低头,一看。
    唷,不得了了!
    该露的不该露的都露了!
    顾亦徐瞬间脸色爆红,比今天餐桌上那道番茄牛肉汤的颜色还鲜红。
    程奕倒觉得她的反应挺好玩,忍俊不禁,走了出去。身后顾亦徐连忙回房穿外套,刚拿出一件,忽然记起这是刚才进鸟的衣柜,又一脸嫌弃地丢回去。
    好半天,顾亦徐再出房门时,睡衣脱下,换成平日里外出的穿着。
    她在阳台找到程奕。
    顾亦徐走近探头看了一眼,洗衣篓倒扣在地上,地面铺着那条围巾,上面趴着那只受伤的鸟。
    她正要开口,忽然敏锐察觉到异样。程奕背对她,半蹲在洗衣篓前,这人一声不吭,耳根处竟然微微发红。
    他听到身后动静,也没回头。
    装的太正常,反而更刻意。顾亦徐怔愣,随即,生出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顾亦徐低眉垂眼,心想:他们到底是谁占了谁的便宜啊
    洗衣篓是用柳条编的,不会磕坏翅膀。程奕又去趟厨房,端回一碗盐水,他拿毛巾遮住麻雀的眼睛,避免接下清洗伤口时惊吓到它,他伸手就棉签沾水时,两只手协调不过来,顾亦徐主动帮忙。
    我来。
    程奕让她尝试,顾亦徐心细手轻,将伤口处的灰尘擦干净。这样一看,它伤的只是皮外伤,看着溢出些血,实际伤得不重,修养几天就好了。
    这是什么?她问液体。
    生理盐水。
    家里有吗?
    刚自制的。
    顾亦徐哦了一声,没再问。在程奕手里,麻雀变得格外温顺,清洗好伤口后,他把伤鸟放回临时鸟窝里,将剩下干净的生理盐水放进篓内,方便它喝水。
    顾亦徐默默把一切尽收眼底,她道:你会照顾受伤的鸟类。
    基本懂得一些。
    但我做的只对伤势轻的鸟有效,伤得太重不行,要送去鸟类救助点医治。
    程奕告诉她:我以前养过鸟。
    以前,又是以前。
    顾亦徐知道程奕所说的以前,是他的十五岁前,在成为保送东大的天之骄子的以前。
    顾亦徐对他实在太好奇了,小时候养鸟,就没有养过猫狗么。
    有些猫天生会吃鸟。大狗不经过驯服,也喜欢扒拉鸟儿玩,残忍地折腾死活物。
    没。家里情况不适合养宠物。
    顾亦徐恍然。也对,程奕父母这么忙,连照顾孩子的时间都没有,何谈再费心思养个宠物呢。
    当时养鸟,程奕语意模糊:大抵,是因为和自己很像吧。
    笼中鸟,困于人。
    顾亦徐很想了解程奕的过去,她好奇于什么样的家庭能教出程奕这样克己复礼、有涵养的人,想必是家风极好,就如同她母亲所在长大的外曾祖父家里一样。
    我好像从没听你谈过家里人,照理说,你这么聪明,亲戚里应该也有不少高智商的人群,顾亦徐笑道:他们是从事科研人才吗?或者当医生、律师之类的。
    谁知程奕竟道:他们主要经商,做国际贸易。
    顾亦徐有些震惊,这一点也看不出来,而且,不是跟顾家主业一样么?
    我在国外长大,因为双亲都是华裔。
    我父亲是位新加坡华人,祖辈出身南海广府,在上世纪民国时期携带家资移民海外,直到六七年前,他为了开拓大陆市场,在国内常住,我才跟着回到中国。
    那顾亦徐想了想:你妈妈呢,她也是新加坡人吗?
    她心底嘀咕,程奕长得这么好,估计他母亲定是个难得美人。
    为何会如此想?
    因为程奕五官细看下柔中有刚,受到女性外观的影响更潜移默化。
    听到这话,程奕沉默须臾。
    不知为何,一谈论到他的母亲,程奕开始讳莫如深。
    直到顾亦徐忍不住侧目时,他才沉声道:不,她是法国人。
    原来程奕是混血,顾亦徐不难理解为何他生得如此好看,只是混得不是很明显,除了较常人眉眼深邃,五官英挺些外,看不出太大分别。
    顾亦徐想了想:好奇特啊,你父母国籍不同,还能够相识结婚,也是真有缘分。
    程奕却冷笑一下,他们很早就通过父辈认识了。我外公也是中国人,是他撮合我父母在一起。
    顾亦徐眼睛亮了:听起来像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都现代社会了,还有人在用封建社会那一套?
    程奕顿了顿,忽然问她:你还想听更多?
    顾亦徐猛点头。
    程奕低笑一声:可我凭什么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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