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强作镇定,你们拿钱办事,钱好商量,纪维钧虎落平阳,他的钱揣进口袋里,你们也踏实不了。
    男人犹豫了,冯斯乾的秘书在后头威胁他们,别忘了,你们背着烂底细,中途敢背叛我哥的指令,自己考虑后果。
    我蹙眉,你究竟什么人。
    冯斯乾那么谨慎,秘书的来历不清不楚,绝对有内幕,大概率是被安排进来的,就像殷怡安排我一样,他心知肚明,与其敌人在暗,不如摆在身边,反而一举一动知彼知己。
    男人没理会我质问,他们粗鲁挟制我坐进车里,在驶过179国道后,一头开进西郊的废弃厂房,在空地停稳,推搡我下车。
    这栋楼一共三层,此刻纪维钧坐在一楼,一张老旧的红色海绵沙发上,捧着一碗打卤面吃,他看见秘书满脸血,神色一愣,谁打的?
    秘书一指我,负责开车的手下也向他汇报,老板,这娘们儿精得很,差点唬住我。
    纪维钧几口吃完那碗面,一边咀嚼卤里的肉片,一边端详我,她干得就是满口谎话的勾当。
    男人说,冯斯乾会来吗?
    我听到他名字,心脏咯噔一跳。今早林宗易在电话中和下属说,要调虎离山引开冯斯乾。
    纪维钧搓掉手掌的污渍,不急,一会儿就见分晓。
    他站起走近我,扯住我头发,左右开弓扇了我两巴掌,用万利集团算计我,帮冯斯乾出头。
    他面露凶相,多管闲事要遭报应的,你不是很聪明吗,不懂这个道理?
    我瞪着他,双眼猩红,却一声不吭。
    挺傲气啊。他觉得有趣,抬起我下巴,冯斯乾的确嗜好你这口,殷怡挑人的眼光不错。
    我用力张开嘴,商场兵不厌诈,各路手段你不是不了解,输了认命,赢了继续斗,你自己输不起。
    他俯下身,我别开头躲避他,地位,权力,名声,我一无所有了,冯斯乾不给我留活路。倘若不是殷怡不停喂他好处,他能放我出来吗?
    他一扳,扳住我头面向他,我非要见一见他,我怕他阴我,有韩助理在手,我多一重保障。
    你高估我的分量了。
    纪维钧手背在我脸蛋拍了拍,这么年轻漂亮,哪个男人忍心坐视不理,不管你的死活呢?
    他手下移,倏而拧住我颈部,你替冯斯乾暗算我,为什么嫁给林宗易了?
    他装作恍然大悟,他和殷沛东有协议,只要离婚什么都分不着,三年白白给殷家卖力,他自然不做赔本的买卖,而韩助理心高气傲,算计男人于股掌之上,不甘心没名没分被男人消耗青春,所以攀附一个不逊色他的下家抽身了,对吗?
    他逐渐发力,我噎得干呕,又被他禁锢着低不下头,吐不出那口气,顷刻憋红脸。
    给纪维钧打下手的小平头指着远处,老板,那是冯斯乾吗?
    纪维钧爬上土坝,眺望厂房外那一抹身影,他阴恻恻发笑,看来韩助理低估自己了,你的分量不轻呢。
    我浑身紧绷,想要看一看,却被那万丈骄阳刺得睁不开眼。
    男人踏着烈风,从长空与旷野的尽头走来,挺拔的轮廓越来越宽,越来越清晰,气势压人,眉眼深沉。
    这是一个截然不同的,我从未见过的冯斯乾。
    他骨子里的毒,野,狠,像涨潮一般喷薄而出,凶猛地刺穿一切。
    从头到脚一身杀气极重的纯黑,只那张脸近乎白皙到透明,可那种白皙,丝毫不文弱,愈加英气凌厉。
    他逼近,目光从我身体掠过,眼底一股戾气,但稍纵即逝,没有过多表露。
    纪维钧在沙坡上居高临下俯瞰冯斯乾,够胆量啊,果真自己来的。
    冯斯乾脱掉西装,只剩一件黑缎面的衬衣,阳光一照,折射出极为阴鸷的寒光,他漫不经心卷袖口,连眼皮也未掀,不是你让我自己来吗。
    纪维钧环顾着四周,你敢带人来,我当场就了结她,看看我们谁出手更快。
    冯斯乾凝视他,你想怎样。
    纪维钧冷笑,冯斯乾,你抢了我的女人,占了我的位置,陷害我做阶下囚,不该付出血的代价吗。
    你的女人。冯斯乾比纪维钧高出半头,气度又强硬,后者的落魄和斯文此时显得不堪一击,你和我有区别吗。殷怡看不透你,纪维钧,我看得透。通过她顺理成章拿下华京,你也是这个心思。
    纪维钧表情狰狞,殷家的财富是一条一辈子挣不来的捷径,我凭什么不走?殷怡当年想嫁给我,是你半路杀出,夺取了属于我的人生。
    冯斯乾云淡风轻,这笔账你应该找殷沛东算,他否决了你。
    不。纪维钧跳下土坝,殷沛东无法强迫你。我有今天的下场,你功不可没,不亲自还你,我哪里咽得下。
    他话音才落,抄起墙角竖放的木棍,就要朝我劈下,冯斯乾在这时开口,你只管开条件。
    纪维钧戛然而止。
    冯斯乾看了一眼被打肿脸的我,放了女人,男人之间的恩怨,你我单独解决。他解着衬衫扣子,又拆了表带,直接扔在一块破烂的海绵垫子上。
    纪维钧势在必得,你寡不敌众。
    冯斯乾笑着讥讽,怎么,不敢了。
    秘书对纪维钧说,哥,咱们人多,公路那里六子看守着,进不来人。
    冯斯乾意味深长看向秘书,刘桐,好样的。
    刘桐不吱声。
    纪维钧说,冯斯乾,你和她,我只允许活一个。
    冯斯乾一言不发。
    纪维钧拖着我,从一楼的楼梯口拖到三楼的天台,我脊背在地面一路摩擦,不知蹭破多少皮,火辣辣地灼痛,冯斯乾一步步也走上天台。
    我被甩向坚硬的水泥地,沙土和瓦砾溅开腾空而起的灰尘,我陷在其中,呛得剧烈咳嗽,一大片混沌的深处,纪维钧丢给冯斯乾一捆绳索,把你的左手和栅栏绑一起。
    冯斯乾看着面前的麻绳,没动。
    纪维钧懒得多作周旋,他弯腰撕扯我,推向天台的边缘,我发梢和肩颈悬空,他只需稍稍一搪,我大半身躯都将失衡。
    要不你绑,要不她栽下去,你自己掂量。
    冯斯乾默不作声拾起绳子,握拳贴着一杆栅栏的尾端,一圈圈缠绕,系了个扣,纪维钧的人凑上前检查,确保无虞,和纪维钧点了下头,老板,捆结实了。
    我没想到冯斯乾真的选择绑自己,一旦在交手中丧失主导权,无异于砧板上的待宰鱼肉,毫无还击之力。
    纪维钧示意小平头,那只手,你去捆。
    小平头生怕冯斯乾反抗,小心翼翼一捉,捉住他胳膊,见他很顺从,才放下心,把手固定在同一杆栅栏上。
    纪维钧似笑非笑,如果殷怡知道你在外面救小助理,她是什么滋味。
    冯斯乾逆光而立,你要求我照办了,可以放她了。
    纪维钧挑眉,放她?
    他偏头审视着我的狼狈姿态,你们联手用万利集团扳倒我的时候,放过我了吗。
    冯斯乾眯着眼,你想反悔?
    纪维钧大步冲过去,刘桐立刻接替按住我,他一拳打向冯斯乾的肚子,打招呼让里面的犯人对付我,是不是你?
    冯斯乾硬生生捱了这一下,他皱眉。
    纪维钧又是一拳,打在他胸口,我最憎恶你让我开价的那副高高在上的嘴脸。
    纪维钧紧接着要打他脸,冯斯乾突然屈膝一磕,正中他要害,纪维钧面色煞白,他躬身隐忍的一霎,冯斯乾挣脱了麻绳。
    冯斯乾的力量和敏捷度完全出乎纪维钧的意料,他反应过来,命令刘桐,推她下去!
    刘桐搬起我双腿迅速掘出墙外,我抠住墙壁抗争他,指尖却一寸寸滑出,冯斯乾脸色骤变,他撂倒纪维钧飞奔而来,在我即将滑下楼顶的瞬间伸手拽住我,急速下坠的惯力连带他也沉落,刘桐没刹住车,先翻下了楼,小平头以为出大乱子了,吓得面如土色,和其余两个人连滚带爬往楼下跑。
    我们两人沿着大幅度倾斜的墙棱速降,枯旧的瓦片和木梁在震颤中簌簌脱落,发出尖锐的碎裂声,我使不上半点劲儿,全靠冯斯乾一人撑,纪维钧甚至在用木棍击打他的小腿,我咬着牙,你撒手!
    他太阳穴的青筋一缕缕暴起,嗓音发颤,脚踩住窗框。
    纪维钧的击打越发狠,也越发密集,那样打在骨肉的声响,像绞着什么,我再也忍不住,崩溃哭出,你放手啊!我不要欠你的!
    冯斯乾牢牢地扣住我,一滴滚烫的汗流过我眼尾泪痣。
    他奋力一踹,纪维钧被踹开,而后彻底激怒了,举着棍子卷土重来,我知道冯斯乾不会放,再僵持只会耗尽他体力,我打起精神拼命晃悠双脚去踩二楼窗口,可死活够不着,钉在窗柩的玻璃扎入鞋底的同时,长长的半尺尖端割伤了脚掌,我痛苦闷哼,冯斯乾察觉到我疼得发抖,难以再坚持,他那条手臂积蓄了全身力气,猛地向上一拉,下一秒我整个人提起,悬浮在房顶,只两截小腿还无处着落。
    我两手撑在墙沿,吃力地挪动,纪维钧疯了似的举棍照着冯斯乾头顶砸下,我大吼,向左!
    冯斯乾背对他,根本来不及转身,他本能往左侧一偏,纪维钧的棍子扑空了,冯斯乾一把扼住棍身,神情发了狠,肩膀的肌肉像绽开一样,贲张到极点,他一撞,将纪维钧撞开,弹在栏杆上,又踉跄弹回,与我相距咫尺之遥,纪维钧掰开我手,试图再次将我推下屋顶,就在这一刻,我听见了枪声。
    林宗易单手持武器,另一手钳住没跑成的小平头,小平头的喉结在他掌下,快要勒得晕厥。
    天台夹在四面八方的高楼中央,风如海啸狂涌,林宗易第一下在三十米开外击中纪维钧的膝盖,他当即跪倒,第二下随后而至,击中他手腕,纪维钧猝不及防,力道一松,我瞅准时机挣逃,他眼疾手快抬腿绊倒我,我趔趄的工夫,他揪住我裙摆往后,我摔在半人高的沙坑里,砰地一响,蹭着耳畔飞驰,我感受到炙热的火星燎烧着皮肤,险些焚化我鬓角的一撮长发,纪维钧手里的砖头掉在我一旁。
    我大口喘息着,冒出的冷汗浸湿了衣裳。
    冯斯乾捡起木棍,瞄准纪维钧飞出,不偏不倚撞在他胸膛,他仰面翻下楼的刹那,殷怡恰好从台阶冲上来,她目睹他后倒消失在空中的一幕,大惊失色,维钧!
    她急切去救,一时又遥不可及,眼前一黑瘫软在最后一级台阶,鲜血从殷怡裙下一点点蔓延开来,滴在黄土上,她唇色惨白,死死地摁住小腹。
    冯斯乾视线定格在她身上,以及她那滩血。
    第52章 情意疯长
    殷怡朝冯斯乾的方向伸出手,裙角一滩黏稠的鲜血在蔓延,经风一吹,血腥味溃散。
    冯斯乾没有反应,阳光照得他面孔近乎透明,嘴唇也发白,他眼底是狼藉的天台和到处涂抹的血色,而他平静没有一丝波澜。
    司机在一片混乱中跑上楼顶,他看清冯斯乾血流不止的腿部,立刻脱下外套绑住,冯董,救护车已经在路上。
    冯斯乾一动不动注视着水泥地面艰难爬行的殷怡,她匍匐在他脚下,仰头哽咽问,他还能活吗。
    冯斯乾终于开口,命大或许能活。
    殷怡眼眶通红,救救他,行吗。
    冯斯乾推开给自己包扎的司机,他在一堆废旧木板的中央落座,直面殷怡,他这场戏,你知情吗。
    殷怡摇头,他只说借车。
    她不死心,抓着他裤脚,斯乾,救他一命,我当年欠他的。
    冯斯乾眼神掠过她腹部,殷怡趴在沙土里撕心裂肺哭着,长鸣的警笛由远及近响彻这栋楼,她哭声淹没其中,断断续续。
    林宗易带来的保镖很快也寻到天台,他们走到面前,哥,没大碍吧?
    我裙子在那番缠斗中磋磨得破损不堪,林宗易用他的外套裹住我,把我拥进怀里,我心有余悸,僵硬抽搐着。
    他吻了一下我头顶,韩卿。他叫我名字,我两排牙齿剧烈磕绊,说不出半个字。
    保镖在一侧静默不语。
    林宗易感觉到我情绪逐渐安定下来,他才问手下,顺利吗。
    男人蹲下,压低声,您没猜错,冯斯乾和例行盘查的人打了招呼,目标就是这批酒。他知道自己在明处,玩阴招玩不赢您,不想打草惊蛇,准备有十足的把握了再一击制敌,所以码头一直没出动,在等他电话,结果中途发生这档意外,他顾不上那边了,咱们也顺利收尾了。
    我眼珠突然转了转。
    林宗易没发觉我这个细微动作,他默不作声抚摸着我满是血污的脸。
    男人打量我这副惨状,纪维钧通知冯斯乾,说林太在自己手上,冯斯乾毫不犹豫从码头撤了,幸好咱的人在暗处盯着他,及时向您汇报了。
    林宗易手捏着我小腿,试探的力道摁住骨头,疼吗。
    我神情呆滞,没有给予他回应,他放下我,掌心覆在我眉眼,隔绝了天台的疮痍景象。
    过了片刻,天台另一边传来嘈杂的脚步声,我猛地摇晃脑袋,撇开林宗易的手,乍一明亮,我极为不适应,眼前什么也不真切,只模糊看到一拨医护人员围拢住冯斯乾,他似乎感应到我的视线,转身望了我一眼,他目光定格在林宗易搂住我的一幕,就那么看着。
    我们四目相视,许久后,冯斯乾移开目光,同殷怡坐上第一辆救护车,后面两辆堵在国道口,被警车拦住去路一时寸步难行。
    我不由自主扭头,墙棱留下一行触目惊心的血痕,仿佛一滴滴滚烫的蜡油,无声无息浇在我心上。
    那样惊险的生死一线又卷土重来,我一辈子忘不掉他拼尽全力拽住我的样子。
    我和无数男人演练过无数场蓄谋的相遇与刻意的离别,我从来不为所动,男人的迷恋和深情誓言,我得到过,更不留情地亲手粉碎过,他们在我眼里如此廉价,充满卑劣欲望的目的性。
    唯独遇到冯斯乾,局面都失控了。他是我所有故事中无端翻起的风波,始料未及,不可抑制,越逃越缠。
    我时至今日没有一刻不在把控自己,直到刚才我意识到他在我心底最阴暗的角落像野草疯长,那里有怨恨,有挣扎,有理智的枷锁,亦有我真实鲜活的情感,它们一起喷涌而出,快要将我折磨疯。
    我闭上眼,逃避这令我压抑的一切。
    保镖接到一通电话,挂断后对林宗易说,他们没有直接从码头开回会馆,走江滨高速了,出江城边境绕一圈再返回。
    林宗易松开我,站在烈风呼啸的风口,斜叼住烟蒂,左手围住火苗,焚上一根香烟,狠吸了一大口。
    强劲的吸力使他胸膛鼓胀隆起,他吐出狭长的一缕青雾,胸膛线条又恢复平坦。
    再绕远点。
    保镖不解,绕出城了,还绕?
    林宗易舌尖舔着下唇粘住的烟丝,绕。
    第二辆救护车泊在一楼,手下伏在墙垛上张望,刘桐浑身是血,暂时没咽气,纪维钧挨了三枪,而且后脑勺着地,估计够呛了。
    恋耽美

章节目录


步步深陷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肉肉屋只为原作者作者:玉堂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作者:玉堂并收藏步步深陷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