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上雪氤氲着怒意的声音似乎还萦绕在耳畔, 妘雾闭上眼睛,思绪乱的无边无际。
    她没想到江上雪会动手打她,还打屁股。
    手落在被面上,缓缓揪紧,蓦然有个长方形的冰凉物体滑落在妘雾手上。
    是檀木戒尺,江上雪将它落下了。
    妘雾浑身僵硬了一下,尺子落在臀上的触感骤然清晰,下一瞬她将尺子扔的远远的。
    落在地毯上,低沉的一声轻响。
    第二十天妘雾早早起来,在衣柜里翻找出一条高腰烟管裤,比校裤更加宽松,不会蹭到伤口。
    握着门柄呆站了一会,妘雾才开门。
    陈妈手中端着饺子,刚从厨房出来。
    雾雾,东家正准备让我去喊你起来吃早餐呢。
    妘雾下意识一哆嗦,愣了半晌,后知后觉的看向餐桌。
    江上雪正望着她,目光冷淡。
    匆匆收回视线,走进洗漱间。
    妘雾心中莫名的心虚与羞耻感再次翻涌。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下青黑明显,头发也乱糟糟的,脸色不好,透着苍白。
    将毛巾用冷水浸透,轻敷在眼睛上,又使劲搓了搓脸颊,勉强让气色看上去好一些才走出去。
    江上雪身前的粥已经喝了一半。
    妘雾偷偷觑她一眼,脸色绷着,在看报纸,眉眼间透出倦意,似乎不想说话,也不想搭理人。
    纤长的浓睫垂下来,妘雾紧抿着唇走过去,继而发现椅子上添了一张毛绒绒的软垫。
    其他椅子上都没有。
    妘雾呼吸一滞,强烈的羞耻感似乎化为了利刃,将她在江上雪面前层层剥开,直至不着寸缕。
    明明江上雪在看报纸,压根没看自己。
    妘雾小心坐下,动了动唇,欲言又止。
    这一顿早餐恍若是一场漫长的煎熬,妘雾喝完牛奶时,额上覆满薄汗。
    她站起来想快些走,却听江上雪不疾不徐出声。
    等会,我正好要早些去公司,顺路送你去学校。
    平声静气,透着丝不易觉察的压迫感。
    妘雾先是一僵,然后微不可察的点头,回房间拿书包。
    出来后,江上雪已经换好鞋子在门口等她了。
    妘雾垂着目光走过去,全身都不自在,勉力维持着摇摇欲坠的镇定。
    她走到跟前,江上雪一动不动。
    抬头,只见江上雪手中拿着一块淡蓝色的方帕,似要准备给自己擦汗。
    妘雾眼神闪烁,下意识后退一步,躲开,别过眼去不看她。
    你自己擦,看到妘雾躲开自己的动作,江上雪眸色微动,没多说什么,将方帕递过去。
    妘雾接过,手碰到了江上雪指尖,润且凉。
    这个点正是上班与上学的高峰,电梯里人比平时多。
    妘雾紧跟着江上雪,贴着右侧墙壁站着。
    每往下几层,就会有新的人进来。
    送孩子去学校的家长,准备去买菜或者晨练的老年人还有几个醉醺醺的小年轻。
    似是宿醉还未清醒,嘴里嘟嘟囔囔的涌进来,满身浓烈的酒气。
    一下子撞到好几个人,其他人骂了几句。
    妘雾站在右侧前边,微微侧身避开,有个醉酒的人满脸不耐烦的看着她。
    躲什么躲?没点眼力见不会来扶着爷吗?下次多给你点包夜费。
    一下子,数道意味不明的视线集中妘雾身上。
    好奇、轻蔑、幸灾乐祸
    当听到某些丑闻事件,人们会变得兴奋,他们往往不会率先探究事件的真相,而是迅速投入热切的讨论中,将它当成填补内心空虚或者娱乐的消遣形式。
    这是人的本性。
    短短几秒钟,妘雾却觉得四肢冰凉,轻佻下流的神情与语气描摹出肮脏的记忆。
    那些记忆并不遥远。
    别人为什么就欺负你,不欺负其他人,肯定是你自己下贱呗。
    天天一副清楚可怜的样,装给谁看呢。
    果然是没爹没妈没教养的孤儿,估计爸妈都嫌你晦气。
    这些记忆深深扎根在妘雾心里,她用自我麻痹的方式粉饰太平。
    勉力压着喉间的涩意,妘雾单手抵着冰冷的墙壁,逼迫自己挣脱出来组织语言回击。
    然而下一瞬,一条胳膊从身后伸了过来,环住她的肩,将她带进怀里。
    妘雾发愣,甚至没看清江上雪是怎么动作的。
    一声凄厉的痛叫响彻在电梯里。
    周围人神情或惊或惧。
    一个衣着不俗笑的很温柔的女人,一脚踢在醉汉腿弯,逼得他半跪下来,尖细的高跟鞋深深陷进去。
    这是对你出言不逊的小小教训,需要报警吗?我可以代劳。
    电梯里安静了一瞬。
    明明是温柔如水的笑与语气,偏偏脚上动作狠厉,鲜明的反差感交融成让人惧怕的气场。
    醉汉和醉汉的朋友似乎酒都醒了大半,在下一层电梯开门口,屁滚尿流的滚了出去。
    电梯里渐渐有其他人开口,那些酗酒的还来公共场合闹的人就是没素质,讨人厌的很,就该给他们一点教训。
    就是就是,你旁边是你孩子啊,年纪看着不像啊。
    江上雪紧了紧手上的力道,颔首微笑,是,我女儿,送她去学校。
    小姑娘长的真标致。
    江上雪淡笑,没再接话。
    直到走进地下车库,江上雪揽着妘雾的肩都没松开。
    脑海里持续空白,妘雾偏过头看着一脸淡然的江上雪,眼底浮起隐晦的波动。
    她没忍住喊了声,江阿姨。
    嗯。
    江上雪只应了一声,没有半点要说些别的的意思。
    妘雾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从东墅小区开车到东墅中学五分钟左右,江上雪将车停在离校门一百米左右的路边。
    妘雾拿着包下车,关上车门,站在路边。
    车窗没开,看不到里面的人。
    脚下似乎生了钉子,妘雾被钉在原地,看着紧闭的车窗一动不动。
    江上雪回复完孟萌的消息,抬头才发现妘雾没走,在车边上呆站着。
    女孩眼皮耷拉着,加上不知几晚没好好睡觉,模样看起来惨兮兮的。
    隔着车窗,江上雪无奈的叹了口气,然后伸手一按,敛起神色道,快去上课。
    平常到冷淡的语气。
    妘雾眼皮动了动,不知在想什么,与江上雪对视片刻才点头。
    时间还早,但是当妘雾走进教室时,人已经差不多来齐了。
    高三班级的氛围总是要格外紧张些,就连叶玫这段时间都分外努力,上课讲小话的频率明显降低。
    妘雾走到位置上坐下,拿出抄写好的数学题,开始尝试解题。
    这是她从论坛里整理出来的有关数学研究新方向的题目。
    叶玫一眼扫过去,密密麻麻看不懂的公式,意兴阑珊的啧了声。
    都是人类的脑子啊,怎么她的脑子就和数学那么不对付呢。
    越想越难过,叶玫怏怏的戳了下妘雾。
    你上次说的要给的科学的蒙题方法呢?
    在走神的妘雾被拉回思绪,她偏过头定定看着叶玫。
    被看了好久,叶玫头皮发麻,然后强撑起气势,有就有,没有就没有,搞眼神恐吓闹哪样。
    手上的稿纸被捏皱,妘雾突然道,叶玫,你妈妈会打你吗?
    啊,叶玫搓了搓胳膊,想也没想就答,当然打啊。
    妘雾又问,那会打屁股吗?
    咳咳,你今天怎么奇奇怪怪的,叶玫不自然的咳嗽两声,然后视线乱飞,想遮掩过去。
    奈何妘雾不为所动,目光坚定的看着她。
    叶玫:服了你了,我告诉你你可不能和别人说。
    将妘雾挤到墙边,叶玫紧挨过去,你是不知道,我妈练拳击的,她都不用借助其他工具,直接上大手巴子。
    顿了顿,叶玫似是有些不愤,越说越激动,卧槽你是不知道,我妈一整个母老虎,我吃饭吃慢了打,我吃快了也打,我上厕所蹲久一点都要打,我连呼吸都是罪
    至于打屁股嘛,嗯只有我妈心疼我的时候才会打我屁股,因为打屁股没那么疼,又不伤面子!毕竟我还要出去见人不是。
    妘雾听了,神情微有缓和。
    上一世她活到二十三岁,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她就像是世界的异类,与所有人都格格不入。
    正常的母女是怎么相处的,妘雾不知道,听叶玫这样说,好像是自己反应过度了。
    看着一脸沉思的妘雾,叶玫敏锐的发现她今天不对劲,似是想到什么,她眼底突然闪过诡异的兴奋光芒,压着声音道。
    你被打屁股了?被谁?难道是江阿姨?
    作者有话要说:
    妘雾:绝交吧!!!
    叶玫:不就是被打屁股吗?我都练成钢铁屁股了!
    第二十九章
    叶玫精力十足, 很能闹腾,一个人也能自嗨一整天。
    妘雾耐着性子不搭理她,可是那明晃晃的视线总是有意无意的往妘雾腰下飘。
    次数多了, 妘雾脸上逐渐透出樱花般的淡粉色。
    叶玫眼毒嘴快, 脸都红了, 肯定是被我说中了, 你快老实交代是谁打的你,江阿姨看起来那么温柔,不像是那么暴力的人啊。
    嘴巴一直絮絮叨叨个没停。
    妘雾深呼吸, 等到铃声响起, 片刻不停的走出教室, 去另一栋楼的考场。
    学校里香樟树郁郁葱葱,妘雾走出教室, 满目的绿意映入眼中。
    心情松快那么些许。
    这两天的考试是第二十次大联考,也是重生回来后, 妘雾第一场真正认真完成的考试。
    东墅中学的阅卷速度很快, 估计明晚成绩就能出来。
    妘雾知道自己在数学与逻辑思维方面极具天赋, 但是在其他科目上就很普通。
    她唯有靠着上一辈子的记忆与加倍刻苦的复习去搏一把。
    照例考到下午五点半, 然后放学。
    久坐之后蓦地站起来, 屁股还是很疼,妘雾小小嘶了声, 面不改色的继续走。
    人流在校门口四散,妘雾心不在焉的迈着步子。
    李叔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边, 小小姐, 我来送生活费, 还有一些糖果和复习资料,本来一号就该来的, 因为一些事耽搁了几天。
    糖果都是外文包装,装在牛皮纸盒子里,看起来就很贵,而且是会让人咋舌的贵。
    视线移到复习资料上短暂停留,《南州大学十年自主招生考试命题风格》、《南州金卷》、《南州自主冲刺卷》
    都是些有关南州大学自主招生考试的复习资料。
    妘雾思索了一会,才以平静的口吻问道,这些糖果和复习资料都是李叔私下买给我的吗?
    李叔惊讶了一下,立刻反驳道,当然不是,是夫人特意吩咐的,她还说以后生活费多给一些。
    自从江上雪搬出妘公馆后,就甚少回去,李叔知道她是住到东墅小区去陪读了。
    而且照目前的情况看,似乎还和小小姐处的不错,这是天大的好事。
    不过妘雾乍然一问,李叔有些犹豫要不要问一下具体情况。
    妘雾拿着明显厚了一半的信封,看着李叔脸上的踌躇,随即若无其事道,我知道了,谢谢李叔。
    哎,好,那我就走了。
    李叔转身上车,心里对江上雪改观不少,妘雾之前见到他,很排斥,这回态度明显软化许多。
    李叔与妘雾都没注意到,不远处有人拿着手机偷偷将两人拍进去,还刻意选了会让人想入非非的角度。
    妘雾的心思都落在糖果与复习资料上。
    观察李叔的反应,他应该还不知道江上雪对自己隐瞒着身份。
    妘雾陷入沉思,缓缓眯起了眼,江上雪准备瞒到什么时候呢?
    这些东西是本就要买给她,还是因为打了自己,买来哄她的。
    揣摩之余,妘雾心里缓缓淌出一股暖意,她拆开包装,拿起一颗糖果塞进嘴里。
    酸酸甜甜的,甜味压过了酸味。
    似乎一路上步子都轻快了不少。
    走进电梯,按下按键。
    边上刚好有今天早上的同乘电梯的人,是早上准备去晨练的大爷,主动向妘雾打了个招呼。
    大爷中气十足,头发大都白了,看起来很慈祥。
    小姑娘,放学啦?
    嗯。
    妘雾反应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是在朝自己说话。
    一点来自陌生人的善意。
    好像这一世从江上雪出现以后,自己的处境在不断变好,妘雾唇角不自觉往上弯起一道浅浅的弧度。
    走到门边,妘雾刚要输密码,突然停住动作,转而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脸,努力让自己的神情看起来不那么闷。
    自觉满意后才开门。
    陈妈在厨房,江上雪在书房,她正在打电话,窈窕的身体曲线顺着灯光剪出的暗影,投向洁白的墙面。
    妘雾轻手轻脚的走过去,在餐桌边坐下,角度恰好能看到江上雪的背影。
    她站在书柜旁,背对着门,窗户半开着,微微拂动着她垂在耳侧的碎发,整个散发着从骨子里透出的温柔与优雅。
    妘雾不由得屏息,侧耳去听。
    厨房门关着,噪音不大,足以让妘雾听清书房里传来的声音。
    妘可可已经到公馆了?其他两个小孩呢?
    好,我明天就回去一趟。
    江上雪头疼的捏了捏眉心,妘顾业与妘琅赤急不可耐,今天就把孩子送到了妘公馆。
    妘可可,妘顾业的孙女,20岁,正在南州大学念大三。
    妘施吉与妘玲珑,妘琅赤的孙子与孙女,分别只有十三岁和十岁,大的念初二,小的还只念五年级,转学手续正在加紧办。
    虽然妘公馆有不少佣人照看着,可江上雪若是不回去看看,估计妘顾业与妘琅赤少不了要闹幺蛾子。
    妘可可,妘雾低声默念,瞳色晦暗,原本撑起精神的眉眼渐渐晕开冷意。
    所以江上雪是真的打算把妘家其他孩子也带在身边。
    手指深深抠进身下的软垫里,刹那间妘雾唇微微泛白。
    心存的侥幸破灭。
    妘雾有些恍惚的站起来,拿上书包还有糖果与复习资料走去卧室。
    糖果都是盒装,一盒一盒的叠起来摆在书柜上,一点都不占地方。
    妘雾将糖果摆好后,失神看了一会,视线又移到书桌右上角。
    小黄鸭棉花糖已经化掉了,妘雾提前在桌上垫了一张很大的稿纸,现在只能在稿纸上窥到几条深浅不一的黄色痕迹。
    无端心口有些堵,还有些委屈。
    理智告诉妘雾应该更加用心的去讨好江上雪,可是另一种丝毫不示弱的矛盾声音在不断的告诉她。
    如果江上雪真把你当女儿,是不用你去费力讨好的。
    妘雾突然站起来,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天色还未完全暗下来,太阳半隐在地平线尽头,由远及近,漫天的橘色晚霞逐渐被交叠的暗蓝色云朵取代。
    窗外车水马龙,万家灯火,妘雾静静看着,晚风吹来,沁着凉意。
    不知站了多久,身后响起几声叩门声。
    是江上雪。
    门没关,见妘雾转头,江上雪拿着买来的药膏走了过去。
    还疼吗?
    在妘雾身前站定,江上雪视线掠向她腰下,不过只停留了短短一瞬,不会让人觉得冒犯。
    妘雾微仰起头,复又低头,小声道,不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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