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
    好好的一个大活人,怎么就莫名其妙地凭空消失呢?
    而且依照丹总捕的性子,那人表面憨直,内里油滑,再加上其常年办案,在对付这种事情上完全是个老江湖了,就算有人暗下毒手,要一点动静也没有就将他拿下,怎么想都觉得并非易事。
    将手中的佛珠放于桌案上,忘尘微微握拳,望着窗外沉沉夜色拧眉深思,忽来一阵风从门外将他面前那盏微弱的油灯吹得几乎熄灭,屋内也随之陷入一瞬的黑暗,待火光亮起时才又得光明。
    见这人不回答,阿细知道自己也不好再多问,只得轻手轻脚地去帮他把门关上一点,又因为受了点风,转身时下意识忍不住掩袖轻咳了几声。
    忘尘闻声回过神来,一看天色才发觉时间已经很晚了,他抬手捏了捏眉心,有些疲惫道:时辰不早了,你早些去睡吧。
    那你呢?阿细看他愁眉不展,心里也揪着似的难过:你都好几宿没怎么合眼了。
    我还不困。忘尘摇了摇头,接着眸色微暗,淡淡道:而且万一有了消息,无论好坏,我都想第一时间知晓。
    可是
    这么多天过去了,都始终不见人影,万一是坏消息该怎么办?
    然而阿细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将余下的话又咽回了肚子里,转移话题道:我我也不困,但好像有点饿了,不如我去拿些点心来?
    忘尘勉强扯了一个微笑,想让这人看到后安心一些,安慰他道:没事的,你不用陪我,自己去睡吧。
    谁知一向乖巧听话的阿细今日竟十分固执,坚持不肯妥协道:你不去睡的话,那我也不睡。
    阿细忘尘无奈道。
    闻言,阿细干脆在他对面坐下,虽然藏在桌下的手紧张得偷偷捏着自己的小指,面上却装作十分淡定,试探性地开口:要不要不你把那个大哥哥的事跟我讲一讲呢?说完,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又摆了摆手,补充道:当然如果不方便的话,也没关系的。
    他有些局促地低下头,捂着嘴轻咳了两声,转将视线盯着自己的手,过了会儿小声解释道:我也想帮你。
    忘尘微愣,看这人一副如临大敌的表情,就好像做错事被抓了个现形儿一样,不由有些好笑。而对面坐着的那人本来就不安,见白衣的僧者笑了起来,还以为是在笑他,遂又慌忙道:虽然我比较笨,但是别人都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我们有两个人,再怎么也能顶得上半个诸葛亮了!
    他咬了咬唇,一半是在安慰忘尘,另一半倒更像是在说服自己:我们一起想办法,总能有办法的!
    忘尘知道这人这是在担心自己,心里不由一暖,眼神也愈加地柔和,他伸手摸了摸阿细的发顶,微笑道:好。
    长夜漫漫,雨声盖过了更漏声,临近后半夜时,风倒是凉了下来,屋里也终于去了些暑气。
    而忘尘在讲起这些事的时候,明明事态十分严峻,可他的声音却依旧和缓,眉眼里透着一种淡淡的安宁,仿佛即使天塌下来了,他也能淡然面对。
    阿细本来心里焦急,结果听着听着慢慢平静下来,再听着听着竟开始走神,到最后等忘尘顿住话音的时候,他已经手撑着下巴,盯着人家的脸发了好一会儿呆了。
    阿细?忘尘失笑道。
    啊?
    阿细反应过来,猛地站起身,脸腾的一下红成了苹果,结巴道:我我我我在听!
    搞得忘尘既是好气又是好笑,只能叹气道:去睡吧。
    不不是我真的在听!
    当面花痴到走神这种事,阿细是打死也不会承认的,所以他只好拼命摆手,梗着脖子一口咬死自己真的在听,结果反而欲盖弥彰,越抹越黑。
    忘尘看他这样,不由笑道:那你便说说,都听见我说了些什么?
    呃就是那个大哥哥失踪之前说他要去赌坊赌钱,然后然后阿细结结巴巴说不下去了,窘迫得恨不得就地找条缝钻进去,眼睛盯着地都不敢抬起来。
    忘尘扶额:
    合计着他讲了半天,这人就听见了个开头?
    不过罢了,忘尘暗暗嘲了一声自己估计是魔怔了,这人还才多大点,同他讲这些作什么?而就在他一面想一面准备起身的时候,阿细却似突然想到了些什么,神色微凝。
    对了忘尘哥哥,你刚才提到那个叫丹弈风的哥哥当着很多人的面说他要去赌钱,可我记得大夏的官员不是禁止赌钱的吗?
    听他问起,起初忘尘并没太在意:那人平日里就喜欢小赌然而话说一半,他突然意识到阿细这话是什么意思,神情也跟着凝重起来。
    丹弈风为人向来随性,这是大家私底下都知道的事情,可就算赌钱也不该这么明目张胆的去,反倒好像是要叫所有人都知道他要去哪里一样。
    为什么那个大哥哥明明要去赌坊,所有人却都说没见过他?若是除开一般人都会想到的他中途转道去了别处的这种可能,只假定他的的确确是去了赌坊
    阿细皱眉,想了想又道:那么,他要让那么多人清楚的他的去向,会不会是因为他一早就知道自己可能会出事,所以故意留下的线索?
    这人的话仿佛一语惊醒梦中人,忘尘就是因为太了解丹弈风,才和其他人一样陷入了思维定势,想到丹总捕去赌坊是很正常的事,便忽视了这些细枝末节。
    然而忘尘微顿,旋即又反驳道:但有一点说不通,我们已经把赌坊里里外外全部查过了,确定没有任何问题,如果这真是那人留下来的线索,又怎么会查不到?
    阿细却想也不想,反问他道:那忘尘哥哥,你有亲自把所有的地方都看过了吗?
    他这话乍一听是没什么,实际深藏的含义令人细思极恐,忘尘的脸色瞬间变了变,忽而沉默下来。可阿细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似的,甚至还因为能帮到忘尘而变得有点兴奋。
    他仰起头,眼睛里亮晶晶的,十分雀跃道:我觉得在明知危险的情况下,如果那个大哥哥信得过他身边的人的话,就不会一个人孤身前去了。
    ☆、265章 夜半的敲门声
    的确如此,假设丹弈风真的是因为什么事才去了聚福赌坊,而且此行又凶险万分的话,他实在没有理由一个人去冒这么大的风险,还费尽心思地拐这么一个弯来留下关于自己去向的信息。
    而阿细提出的这个猜测虽然听着有些令人匪夷所思,但在常规思路一直无所进展的情况之下,这确实也不失为一种可能。
    想到这儿,忘尘不由眸色愈深,一动不动地坐了半晌后,才慢慢抬头,似乎只是顺势问道:那我们接下来是否应该再去一趟聚福赌坊?
    阿细不疑有他,认真摇了摇头道:现在去太显眼了,如果那里真有什么问题,幕后之人一定会派人暗中盯着任何风吹草动,我们只要一动,对方定会察觉。
    忘尘不动声色地看着阿细,仔细留意着他神情的细微变化,又淡淡问道:可如果不去那儿,线索不就断了?
    不会的。阿细笃定地说道:如果我是那个大哥哥,我一定不会只留下这一条线索。接着他沉吟了片刻,又说:感觉最有可能的地方就是他的住处,毕竟当他独自一个人在房间里的时候,要想做些什么事情又不被别人发现是最容易的,而且一旦事发,人们往往第一个联想到的便是去他住的地方看看,所以不光我们会去,那些坏人也会去,他如果想要把信息安全地留下来,除非藏得非常隐秘。
    他一边说着,一边还兀自点了点头,似乎对自己的分析很是满意,结果下一秒刚一抬头,就见他身旁这人正表情凝重地看着他,于是整个人不由得一愣,突然紧张道:我我说错什么了吗?
    忘尘也是一顿,心知自己方才的反应着实有些过了,只好闭了闭眼,掩饰般地淡淡说道:没有,你说得很对。
    可阿细还是觉得他不太对劲,又不安地问道:那是我做错了什么吗?我是不是不该问的,明明是这么大的事,我我不该问的,我
    没有
    忘尘暗暗叹了口气,起身拉住阿细正掐着自己的手,拽到自己身前轻轻握着。
    没事,我只是突然发现你这个鬼灵精原来这么聪明,有点惊讶而已。掩下眸中的一抹暗色,他微微笑道。
    真的吗?!
    阿细被他这么一说,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心里更是犹如揣了只兔子,突然蹦跶个不停,明明是绞劲脑汁的在想帮这个人,偏还心口不一地说道:我,我其实就随便说说的,如果能帮到你就最好了。
    忘尘有些心疼地捏了捏他手上掐起的一片红痕,没有再接他的话,只是侧过头看向门外,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过了会儿才缓缓道:你早点休息,我去一趟丹大哥的住处看看。
    我也去!阿细一听便立即道。
    乖,你好好去睡,不用担心我,我一个人去也方便些。忘尘说道。
    可是
    阿细原本还想说些什么,可忘尘却已经放下了他的手,转身拿起靠在床脚的金刚杵,又从门口拿了把桐油伞,很快便消失在了夜色里,快得他都还没想好要怎么去说,人就已经不见了。
    天边渐渐有雷声传来,突然咔嚓一道闪电如蛛网密布,将厚重的云层照了个通透,他呆呆地望着那人离去的方向,雪白的电光将他的影子印在墙上,那一瞬间仿佛一条被主人抛弃了的小狗。
    他站了很久,久得天色渐渐微白,久得那双原本明亮如星的眸子好似蒙上了一层灰。那人走时并未关门,又一阵风终于将桌上那点微光熄灭,而那被黑暗淹没的少年垂下眼,突然自嘲地扯了扯唇角。
    也是,他这么病怏怏又手无缚鸡之力,去了也只会给人添麻烦而已。
    殊不知忘尘其实并未走远,就在这人凝望黑暗之时,他亦是默默回头。其实就在刚才,他真的很想问问这人是不是想起了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硬是怎么也问不出口。他也并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突然就逃走了,仿佛一刻都不敢再多呆,只是脑海中总浮现那日在明月楼时,燕汐清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那人说,玉色琉璃极其罕见
    不过现在可没时间让他想这些有的没的,相比之下,丹弈风的事要更加迫在眉睫,于是他只得强按下心中的思绪,转头朝院外走去。
    天色将明未明之际,无论是远处的山还是近处的树,全都似一团墨影辨不分明,忘尘换下雪白的僧衣,改作夜行装扮,在将褪的夜色掩护下,悄悄潜入了之前丹弈风曾下榻过的驿馆。
    那人既为吏刑司总捕,又是奉命护送前来赈灾的官员的,待遇自是非同一般,独门独栋的小院落此时幽静非常,反倒正正好方便了忘尘,不过即便如此,他仍是十分小心地先在房顶暗伏了一会儿,确认下面没有任何异样,才提气纵身飞下屋檐。
    夜宿高树的鸟儿听见了风声,困困顿顿地睁开了眼,只见这人下到院中之后,先是侧目看了一眼院门,接着又回过头来,凝神屏气紧盯着身前的这扇房门。他一手按在背后的金刚杵上,一手虚虚按住门轻轻一推,但闻吱呀一声,门便开了。
    为防万一,他随时都做好了出手的准备,不过好在屋内虽然漆黑一片,却未见有人。见状,忘尘稍稍松了口气,迅速闪进屋内后又立刻将门重新带上,旋即便片刻也不敢耽搁地仔细查找了起来。
    书架、床底、桌椅、墙壁
    然而等他将所有可能藏东西的地方全都翻了一遍后,竟是什么都没有找到。
    这
    忘尘拧眉,手撑着桌边又重新环顾了一遍四周的陈设,心道:莫非是他们想的方向错了不成,不然怎么会找不到?
    然而就在他百般不解之际,撑在桌角的手却突然摸到底下似乎有些黏。
    这本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桌子这种地方经常会藏污纳垢,可偏偏忘尘用手指又多抹了一下,偶然间发现并不是所有的地方都是黏的,于是他怀着试一试的想法蹲下身朝桌底看去,虽然乍一眼看上去什么都没有,但当他用手指顺着那种粘腻的感觉划过去时,总感觉像是某种图案。
    忘尘呼吸一滞,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面前这张桌子,隐隐感到自己可能抓住了线索的尾巴,不过手旁也没面粉之类的,又该如何让这图案显形?
    他思索了片刻,余光正巧扫了眼墙角高脚花架上摆着的香炉,遂灵机一动,走过去取了些细香灰出来,把桌子轻轻睡倒过来,再将那一把香灰吹上桌底,不消片刻,一个模糊的图案便显现了出来。
    那图案画得简易极了,看上去就好像只是两节首尾相接的绳子上绕着许多杂乱的线条,然而忘尘总觉得他应该曾经在哪里见过类似的图案,只是一时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究竟是在哪里见过
    他以手撑着桌角,脸上神情明昧莫测,如此站了好一会儿,突然间灵光一闪,一个曾在夜丞局秘档中出现过的花纹慢慢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只不过他当时所见到的图腾远要比此时所见的这几笔精细复杂得多,那上面画的乃是两条被荆棘缠绕着的毒蛇正极力吞吃着对方的身体,最终构成一个永远循环的怪异花纹,而这个图腾正是神龙教所崇拜的龙萨毘罗神。
    没想到藏在这背后的
    竟然是那个三年之前,突然一夜间消失无影的神龙教?!
    忘尘被这一发现震得吃了一惊,心中一时千头万绪、纷乱如麻,他下意识后退了半步,结果一不小心正好踢到刚刚放在地上的香炉,炉盖被碰得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突来的变故令他不由心中一紧,顿时屏住呼吸凝神细听,生怕这点细微的动静会引人察觉,谁知下一秒,屋外竟响起了轻轻的叩门声!
    ☆、266章 陆美人
    被发现了!
    这是忘尘瞬间的第一反应,不过旋即他反而又镇定下来,面色平静地看向门的方向,淡淡开口道:不知这位施主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他之所以敢断定门外这人并非官府或是神龙教中人,正是因为方才的这阵敲门声,毕竟那些人可不会这般彬彬有礼。
    而门外静了一会儿,取代回答的是一道推门而入的身影,墨色的油衣仿佛一顶巨大的斗篷,几乎将这人罩得严严实实,只在兜帽的帽檐下露出些许红唇与几缕略有些卷曲的秀发,如此遮遮掩掩,反倒给人以无限遐想。
    忘尘一见这人,便知道对方定然不是善茬,直觉让他暗暗将手按在了背后的金刚杵上,面上却只不动声色道:你是?
    来人从油衣内探出一只纤白的手,轻轻撩起兜帽,垂着眼朝他福了福身,恭敬道:千重阁护法,商陆见过殿下,殿下万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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