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这箫声的不对劲后,玄霄丝毫不敢大意,暗中急转极情心法以稳定心神,这还是他第一次与这类音功正面相抗,感受远比在暖烟楼那次要可怕得多!于是不难想到这箫声的主人就是据闻能与琴皇七绝琴一较高下的另一人,赤魔宫宫主凤玉楼。
    漆黑夜幕下的戏台上,一出足足筹谋了五年的戏终于缓缓拉开帷幕,而这出戏的主角正手持玉箫,自屏风后迤迤然走了出来。他眉眼含笑,可那笑意中透着的是赤裸裸的讽刺,一袭红衣曳地,艳烈一如当年十二门派围剿赤魔宫时淌下石阶的鲜血。
    爬上了中天的月亮圆如银盘,柔柔洒下的明光映亮的却是一片片爆满了血丝的眼睛,一柄柄闪着寒光的利刃!渐渐的乐声稀了,只留下那道怪异的箫声回荡在夜风中,呜呜咽咽、如泣如诉。
    下一秒
    就像是乐章开启的前奏,不知是谁人手中的剑最先没入了谁的胸膛,喷涌的血液似在月下绽开了一朵妖艳的花。
    见此情形,玄霄心里咯噔一下,可他还来不及往后撤,身旁的那些人便已举着兵器朝他攻来,逼得他不得不也跟着搅了进去,不过好在他站的位置极其靠后,这才没让那些人发现他这边的异常。
    几乎是瞬间,四周响起的刀剑声连成了一片,随之血腥味很快浓烈得令人作呕,目光所及之处尸骸遍野,让人几乎无法落脚,可偏偏一切就像是一出默剧,甚至那些人在合眼的最后一刻,竟都没有一个人出声。
    何其,诡异。
    不过虽然事发突然,玄霄来时为防万一,还是提前做了些准备的,他早已用几颗猛药暂时压住了伤势,现在倒也勉强能够应付这些人。他一边举剑抹过身侧之人的脖子,一边分神朝湘妃台上看了一眼。
    凤玉楼的注意力则似乎全都放在了裴昊一人身上,冷眼看着这人扬起拂尘,指出如电,一次次杀死身旁的昆仑弟子,就连之前喊他师叔的那人也未能幸免,全都一个个地倒在了地上。
    玄霄:
    眼前的场面实在太乱,玄霄只得收回目光,先按兵不动,就这样又过了一会儿,等他注意到的时候,那名黑衣青年已不知何时到了台上。
    宫主,一切都准备好了。萧子楚垂首,恭敬地说道。
    闻言,凤玉楼放下手中的玉箫,冷冷勾了一下唇角,而就在箫声停止的霎那,众人突然感到内力受制,不管是在杀的,还是被杀的,竟全都烂泥一般瘫倒在了地上。
    没有了箫声的控制,许多人逐渐清醒过来,等他们看清眼前的景象,发觉自己究竟都做了些什么以后,俱都露出了惊恐万分的表情,有的人甚至忍不住失声尖叫起来,更有人愣了一会儿后,看着被自己亲手杀死的至亲至爱,崩溃大哭。
    今夜发生的所有就像是一场噩梦,再没有什么比突然梦醒,自己手上沾满了同门甚至亲之人的鲜血更令人绝望的了。这一刻,只怕人间炼狱也就不过如此,偏偏造成这一切的凤玉楼笑得十分快意,恨不得拍手叫好。
    你!你!裴昊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愤怒瞬间又一次烧红了他的眼。
    凤玉楼一步步走下湘妃台,走到这人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瘫倒在地上的这人:裴掌门,五年未见,别来无恙。
    他这话一出,顿时犯了众怒,还活着的那些人纷纷骂了起来。
    什么士可杀不可辱
    什么我等若今日不死,他日必定屠你赤魔宫满门
    什么就算我等今日身死,正道也定与你魔教不死不休云云
    听得凤玉楼嗤笑了一声,一双狭长的凤眼缓缓抬起,轻轻扫过在场的那些人:难过吗?愤怒吗?怎么你正道屠我赤魔宫门人的时候就是理所应该,本座杀你正道之人便是罪该万死?
    有个昆仑弟子啐道:我呸,魔教妖人都该死!
    呵凤玉楼转过头去,淡淡道:昆仑。
    见他如此,裴昊霎时警觉,眼看着事态不妙便先下手为强,反口咬道:若不是尔等妄图利用森罗万象功为祸江湖,当年张真人又怎会带领我等围剿赤魔宫!你不仅派魔教中人杀了他,如今又在此屠戮我正道,用意险恶,简直其心可诛!
    其心可诛?
    就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凤玉楼又笑了起来,这次笑得狠了,竟连眼泪都笑了出来:好一个其心可诛!
    他伸手抹了抹眼角的湿润,沾在指尖捻了捻,目光骤然转冷:既然是匡扶正义,那当年你们峨眉、昆仑、青城三派为什么要囚禁我赤魔宫的宫主,不惜用大刑也要逼他交出森罗万象功?究竟是谁用意险恶,谁其心可诛?
    然而
    不管他说的是不是真的,经过方才之事,大部分人已经被仇恨烧得失去了理智,根本不听他在讲些什么,而裴昊则是早就料到了他要提起此事,自是不肯承认。
    无上天尊。他先念了句道号,之后换作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指责道:你们杀了峨眉掌门和张盟主,如今又来我昆仑头上泼脏水,贫道清修数十载,自问道心澄澈,岂容你这等妖人红口白牙,肆意污蔑!
    明明是事实,到了这人嘴里却变成了污蔑,在场更是没有一个人发出哪怕仅仅只是一声质疑!这一刻,凤玉楼彻底死心了,甚至有些想笑他自己不知道在期待些什么。又想,或许是被那人给传染了吧,他竟然奢望这些人有那么一点点良知。
    可笑至极。
    夜里的温度越降越低,一阵阵的寒意直冻得人瑟瑟发抖,然而这风再冷,也冷不过人心的凉薄。
    凤玉楼沉默了许久,才幽幽说道:不错,定禅是本座设计杀的,张道天也是,本座既然做了,就绝不会不承认,不像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当面一套背地一套,恶心得让人简直想吐。
    本座原想着,既然师兄那么护着你们,那或许你们当中还是有那么一两个能辨事理的人的,但可惜他状若随意地摊了一下手,倏然敛了笑意:没有。
    说完,他深吸了一口气,又垂下眼来:也罢,同你们说这么多,不过是想某些人临死之前做个明白鬼,日后进了黄泉地府,记得冤有头债有主。
    知道为什么会有今日吗?
    一袭红衣之人转身,眼底写满了嘲讽:其实早两年本座就已经决定收手,这次来也不为一统什么狗屁江湖,最开始布这一切的局,只单单是为了张道天、定禅还有你。
    但是后来,本座改主意了。凤玉楼轻笑,问道:裴昊,裴掌门,裴真人知道是为什么吗?
    裴昊不语,因为他清楚现在不是激怒这人的时候,要不是这魔教妖人不知使了什么奸计,弄得他们现在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否则能够通报信号的烟火就在他身上,只要守在外面的人得到了消息
    然而令他没有料到的是,自己的如意算盘早已尽数暴露在了面前这人的眼里。
    你不该杀李惜花的。
    凤玉楼蹲下身,将手中握着的那支玉箫举到眼前,就像是在看一件精雕细琢的工艺品一样,指尖轻轻地一点点拂过其上。
    他那么为你们正道着想,就为了保护你们这些所谓的朋友,曾经甚至不惜和本座翻脸,可是你们呢?
    话音落下的瞬间,凤玉楼拔出藏在玉箫中的箫中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骤然捅进了面前这人的心口。随着一声刀刃入肉的闷响,裴昊蓦然睁大了眼睛,努力想要低下头却是不能,瞳孔极速收缩。
    你你
    他惊恐地看着面前这人,拼命地想要说什么,然而终是什么都没能说出口,因为凤玉楼捂住了他的嘴,拔出箫中剑,又一次狠狠捅入了他的胸口。
    冰冷的月光下,温热的血液溅在凤玉楼的脸上,可他只稍稍闭了一下眼,脸上表情一片漠然,却又透着一种残忍的悲哀。
    所以,本座后来想通了,你们都该死。
    ☆、245章 所爱隔山海
    一句该死,就像监斩官行刑前扔下的那支斩首剑令,宣告了他们的罪名,对此裴昊根本无法反抗,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人一点点将利刃抽出自己的胸膛,身体痉挛般地颤抖了几下。
    在这寂静的夜里,连鲜血汩汩流淌的声音都变得清晰,最瑰艳无暇的红色很快铺满他了的身下,聚成浅浅一洼,而那仰面躺在血泊中的人双目空茫地瞪着前方,临死前的表情永远凝固在了脸上,看上去狰狞极了。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得在场许多人都被这突来的一幕惊得忘了反应,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来。
    裴昊死了?
    这下不光峨眉和青城,就连昆仑掌门也死了?
    只不过短短几息的功夫,裴昊的死犹如一枚深水炸弹,爆炸的瞬间,所有人都慌了!在逼近的死亡面前,有的人开始不顾颜面改口求饶,但也有人宁死不屈,痛骂魔教心狠手毒,一时间哀求声、谩骂声交杂在一起,仿若一百只苍蝇在人耳边嗡嗡作响,吵得凤玉楼内心烦躁无比。
    阿伊莎。
    他将这些人的反应全都看在眼里,握着还在滴血的箫中剑缓缓站起身,命令道:通知所有人,务必在一盏茶的时间内撤离这里。
    早就候在一旁的阿伊莎盈盈一笑:是。说完,又侧目看了眼躺了满地的正道众人,眼底笑意愈盛。
    而那些人见阿伊莎带着人离开后,顿时更加慌了,像是一口炸开了的锅,剧烈沸腾起来。
    你,你想干什么?
    你要是杀了我们,正道不会放过赤魔宫的!
    对!放开我们!放开我们!
    外面有人守着,老子要是死了,你们也出不去!
    然而凤玉楼只欣赏杰作一般地看着这些人,冷冷笑了一声,可就在他转身欲走之际,身后却突然响起了一记响指。清脆的弹指声在这嘈杂的环境下几乎微不可闻,他脚步一顿,皱了皱眉,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接着
    就又听见了第二声?
    谁?
    凤玉楼几乎是在声音响起的瞬间回头,目光锁定响声传来的方向,只见远处一道人影慢慢站了起来,缓缓抬眼看向了他。
    你说他们该死,那你呢?那人淡淡开口。
    凤玉楼微微地眯了一下眼,心下骤然警觉,这人居然能在他的玉箫下站起来,只怕来头不小。他一面打量着这人,一面语气不善地问道:你是什么人?
    玄霄不答,反而幽幽问道:为什么要顶着他的脸杀张道天?
    一直站凤宫主身后的萧子楚似是察觉了什么,突然插话:宫主小心!此人用了易容。
    闻言,玄霄有些诧异地看向说话之人,这人倒不愧为天下第一易容师,在这么远的距离下居然还能发现他的破绽。
    易容?凤玉楼顿了顿,反应过来,脸色不由一变:你是剑圣?
    既然身份被识破了,玄霄也不欲再遮遮掩掩,索性撕去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那张深邃的面容来,如鹰隼般锐利而冰寒的目光中,此刻流露着的却是深深的悲痛。
    在场众人听了他两人的对话,俱都安静了下来,也不管眼前是什么情况,纷纷选择静观其变。而这两人也都不再言语,沉默像是把沉重的枷锁扣住了两人的咽喉,压得人呼吸困难。
    如此过了一会儿还是凤玉楼最先开口打破了这片沉默。
    那是个意外。
    他没想到这人居然会易容混在人群里,猝猝不及防被玄霄的问题戳中心中痛处,加之本就有愧,数次张口欲言,却又止住,最后只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本座原本只是想只是想让他回赤魔宫。
    玄霄何其聪明?听这人一说,立时便明白了这一切的用意,心中顿觉讽刺:他不愿意,你就能如此逼他?
    目光闪了一下,凤玉楼没有说话。
    玄霄见他不回答,越攥越紧的手开始颤抖,不得不错开目光以掩饰内心的波澜四起。
    如果,不是你设计的这一切,裴昊又怎会算计到他的头上?
    如果不是你
    他又怎么会死?
    凤玉楼默然,最最直白的诘问如一把刀狠狠扎在他心上,这是他这几日最不愿想起的,现在却不得不面对。
    本座
    他顿了一下,再开口时却是没再用这个自称。
    我知道他死了,你很难过
    凤玉楼低下头,似是有点说不下去,又一次沉默了很久才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对不起。
    呵对不起?
    玄霄闭了闭眼,企图压抑住自己的感情,可他忍了又忍,几度濒临崩溃的情绪终究还是随着这一声对不起,彻底坍塌。
    他明知自己不该如此失态,却还是低低笑了起来,颤着声说道:我要你这句对不起有什么用?死了的人就能活过来了?
    不他红着眼,轻轻摇头:这世上不是所有的错误,都能够用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就弥补了的。
    一如
    人死不能复生。
    凤玉楼:
    既然这人听不进去,碍于眼下的情况,他也不打算再在此时多言了,正想开口同这人做个了结的时候,却见玄霄忽而抬头,伸出手打响了第三记响指。
    顷刻间,恍如风息树止,时间定格!
    但见寒光一闪,凤玉楼只来得及转过半身,堪堪看清拔剑之人的脸。
    子楚?
    许是这两人之间的情感在作祟,纵然凌月儿在萧子楚的脑海中种下了暗示,这一剑却并不致命,凤玉楼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明明最是熟悉的人,甫一开口,涌上喉头的鲜血便喷了出来。
    然而纵使如此,他仍是疯了似的不停唤道
    子楚?
    子楚!你怎么了?!
    子楚!萧子楚!!!
    可面前之人始终目光呆滞,就像是一具没了灵魂的躯壳,根本听不见他的声声呼唤,最后逼得凤玉楼无法,只能颤着手用力握住刺入他身体的那把剑,锋利的剑刃瞬间将他的手割得鲜血淋漓,但这一握也使得那把剑再难寸进。
    他突然转过头狠狠地盯着玄霄,目眦欲裂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闻言,玄霄无动于衷地看着这两个人,脸上一丝表情也无,就好像下达命令让萧子楚杀人的并不是他一般。
    他甚至在想,如果这人下不去手
    那样也好,就让他亲手杀了这个害死他心中所爱的罪魁祸首吧。
    寒风凛冽,却无法驱散今夜这片土地上的血腥,明明已经入了三月,天空中竟渐渐地飘起了细雪。
    满地红的血,满目白的雪,就像是一个最讽刺的笑话,全都坠入了黑暗,融在一起。而在这漫天的飞雪中,玄霄缓缓拔出手中的剑,每踏出一步,脚下蔓延的鲜血随之冻结成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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