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霄见她欲言又止,问道:守在外面的青麟卫还没撤走?
    是。凌月儿表情凝重道:莫非那位吏刑司的总捕没有守约?
    微微眯了一下那双冰冷的鹰眸,玄霄不语。
    那天他将血玉交给丹弈风时,当着几人的面做了一个交易,并在他们眼前亲手毁掉了记载雇佣千重阁刺杀皇帝的所有证据。
    当时丹弈风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只说千重阁和苍狼确实有过节,而且他也确实灭了苍狼的一个据点,但关于下单这件事,希望那人就不要提了,因为就算提也没有证据,千重阁更不会承认,至于能够破此大案,全乃吏刑司的功劳,千重阁只是一个小小的江湖门派,不敢居功。
    那人是个聪明人,一定明白他的意思,但那个人也是个浑人,很难说会不会按照套路出牌,这也正是玄霄所担心的一个事关千重阁生死存亡的变数。
    紧紧捏着伞柄,凌月儿皱眉:哥,我不明白,你既然清楚皇帝知道此事后,一定会忌讳我们,甚至会随便找个理由对我们发难,那为什么最开始还要告诉他们苍狼在我们这里下过单的事?
    玄霄沉默了片刻,说道:杨宇铭武功之高足可跻身江湖榜前十,加上其他大内高手,苍狼的人绝不可能全身而退,只要找到这些人的尸首,顺着这条线索细查下去,就算我们不说,他们也会知道。
    但他们也不一定就能找到尸首。凌月儿不解。
    玄霄瞥了她一眼,说道:吏刑司没你想得那样简单,与其留到后面洗不清嫌疑徒增变数,倒不如一开始就摊牌展示诚意,化去他们的戒心,同时树立一个共同的敌人。
    可是凌月儿看了一眼身后的方向:现如今该怎么办?
    如果真出了事,就逃。玄霄抬眼,冷冷道:怕只怕本座一旦出事,千重阁会再乱起来,说不定还有些卖主求荣的狗会站出来咬人。
    听着这人的话,凌月儿不知怎的,心里忽然觉得有些不舒服,但还是说道:你放心,我会尽力稳住阁中众人的。
    可就在她张口正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被来人打断了,只见商陆快步冲进院内:阁主,宫里来人了!
    什么?这么快!
    凌月儿心下一惊,顿时担忧地望向玄霄,而那一袭玄衣之人轻轻地抿了下唇,嘴角绷成一条冷硬的直线。
    人现在何处?玄霄问道。
    商陆迅速答道:还没到门口,但算时间,应该快了。
    闻言,玄霄慢慢握紧了手中的剑,微微垂眸,复又抬起,接着竟是转身往门外走去,而眼睁睁看着这人即将离去的背影,凌月儿忽而咬牙。
    我和你一起去。
    脚步一滞,玄霄并未回头:你留下。
    不,多一个人总是好的,即便是要杀出去,我
    凌月儿难得违逆玄霄的意思,一边说着,一边想要追上他,可才迈开的脚步却被一道剑气又逼退了数步。
    本座命你退下!
    凌月儿一怔,没再往前,手中被剑气削断的油伞轻轻掉在了地上。
    而玄霄背对着她,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又放缓了语气道:只是来人而已,别自乱阵脚,在未有定数之前,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可是
    凌月儿还未说完,便被玄霄打断了话音。
    等我回来。
    他话音淡淡,说完,便径自出了院门,然而却也正是这一句话,让凌月儿愣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来。
    哥
    今日的雨真冷,冷得令人心生悲凉。
    玄霄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厚重的灰色。
    但即使如此,又如何?
    这满盘的棋子他从未漏算过,即便今日他死了,那些人也休想得到重火令。
    ☆、154章 云樱
    花开荼蘼,柔嫩的花瓣在风吹雨打中悄然落了满园,白衣僧者手执油伞静静立在园中,目光轻轻落在一株凋残的茶花上。
    突然,草丛中传来一两声稚嫩的鸣叫,引得他回过神来,蹲下身拨开草丛后,却发现是一只浑身湿漉漉的幼雏在瑟瑟发抖。
    忘尘小心翼翼地捧起这只黑色的小鸟,顺着它的所在抬起头,然而树枝上的鸟窝早被连日不断的大风大雨弄散,连鸟妈妈都不知去了哪里。他叹了一口气,用内力仔细地烘干了小鸟身上的毛,眼底流露出淡淡的怜悯与悲伤。
    李惜花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悄无深息地站在他身后轻摇折扇,打趣道:这什么鸟,怎么黑不溜秋的?
    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摸了摸蜷缩在他手心的黑色小鸟,忘尘淡淡说道:总归是只可怜的鸟。
    李惜花凑过来仔细瞧了瞧,笑道:大师莫非想养它?
    闻言,忘尘瞥了他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话音一转,问道:你刚去哪儿了?
    说起这事来,李惜花敛起笑意,微微皱眉:去了趟墨云轩,可我家阿玄还没回来。
    初听这人谈起萧玄,忘尘可以说是十分惊讶了,毕竟谁也不会想到这位风流琴皇竟也有一日会说自己倾心于一个人,想和他白头到老,更何他口中之人还是一名男子。但是当他听李惜花兴致勃勃地同他讲起关于那人的事时,想想便也就释然了,这世上之人各有各的缘法,也许这是他两人的缘分吧。
    他有说去哪儿了吗?忘尘问道。
    没有,他只托墨云轩的人转告我,说是有事要离开几天,让我等他。李惜花叹了口气,忍不住担忧道:萧家我也找过了,你说他能去哪儿呢?
    忘尘见他有些着急,问道:要不让丹总捕帮忙找找?
    算了,等两天吧,他这几日已经够忙的了。
    将折扇插回腰间,李惜花忽而失笑:哦对,我倒有件事险些忘了。
    嗯?忘尘不解。
    李惜花从怀中暗袋内掏出那枚重火令,拈着挂绳晃了晃,笑道:我忘记把这面令牌还给阁主了。说完,他转身欲走,却被忘尘一把拦住。
    你这会儿先别去。
    怎么了?李惜花脚步一顿,回头问道。
    忘尘垂下眼,幽幽道:玄阁主被父皇请去太庙了。
    什么?李惜花一惊,连忙道:怎么回事?
    具体情况我也不甚清楚。
    忘尘欲言又止,沉默了片刻,才说道:我怕父皇会拿千重阁开刀。
    什么意思?
    李惜花见他话里有话,神色凝重地说道:这次圣上能够平安醒来,阁主可谓是功不可没,更何况还有张司如的案子,莫非圣上便不管这些了吗?
    我也不知道,但我父皇他约莫,是不喜欢江湖的。
    忘尘爱怜地抚摸着掌心里的小鸟,神情落寞道:你可知那日我父皇为何一见我便唤我云樱?
    李惜花没有答话,他知道这人身为皇子却被迫出家,其中必然有不为人所知的辛酸,他不是一个喜欢揭人伤疤的人,所以从不问起这些事。
    忘尘见他不答,心下了然,忍不住微微一笑:云樱是我母后的闺名,而我母后曾经是红尘宫的十二花钗之一。
    红尘宫与赤魔宫皆属于不为中原正道所容的魔教,而据说红尘宫弟子极擅房中术,修习的武功也大多为采阴补阳的邪功。
    想到这儿,李惜花不禁愣了愣,怀疑自己听错了:红尘宫?
    嗯。
    忘尘轻笑,然而那笑容中却带着一丝苦涩。
    我母后其实并不爱我父皇,她爱的另有其人,可我父皇为了霸占她,不仅废了她的武功,还杀死了她的心上人。
    李惜花:
    骤然听闻此等皇族秘辛,他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只能沉默地看着这人,听他继续讲下去。
    我原本是恨他的,七年前,我母后为了保护我跑去求他,而等我离开皇宫后没多久,她便自尽了,我应该是恨他的
    忘尘低下头,目光再次落在那些茶花上。
    可这一次再见时,父皇他即使病得神志不清,却还坚持住在母后的昭灵宫内,种了这满园的茶花,还唤我云樱他深吸了一口气,闭目道:我是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了。
    伸出的手在半空中迟疑了一瞬,最终还是拍了拍这人的肩膀,李惜花叹气:你父皇一定爱极了你母后,只是爱的方式错了。话音一转,他又笑道:不如大师改天同我一起约酒,一醉解千愁。
    你又来这套。
    忘尘皱眉,故作不悦地说道:贫僧是出家人
    停!大师,求您别说您那些戒律,听起来感觉人生都不快乐了。李惜花笑了起来:真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一天天捱过来的。
    忘尘失笑,然而下一瞬笑意又消失于唇角。
    他抬起头望着被油伞遮了大半的天空:父皇是个不念情面的人,自古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这一次很难说他会不会借着千重阁来警告江湖上的人,毕竟阁主乃是江湖榜之首。
    李惜花也颇为头疼地扶额道:但愿不要如此,否则依照阁主的性子,恐怕朝廷也会被他这只毒蚂蚁咬上一口。
    听这人拿玄霄先前的话开玩笑,忘尘也忍不住笑了笑。
    是啊,但愿不要。
    就在两人说话间,刚刚小了一些的雨似乎又大了起来,视野中天地被大雨相连,竟成一色。而在这同一片灰蒙蒙的天空下,太庙前,一袭玄色劲装之人神情冷漠,如一柄出鞘的利刃,周身萦绕着彻骨的寒意。
    太庙乃天子祭奠先祖之所,非是一般人可以随意进出的地方,宏伟的殿宇经由历代帝王不断修葺,端的是雕梁画栋、气势威严。
    走在他前面负责引路的内侍退至一边,玄霄撑着伞,抬眸冷冷地看着不远处那名肃立在雨中的人,而那人亦目光不善地盯着他。
    将剑从右手换至左手,杨宇铭握住剑柄,冷笑了一声:玄阁主,本官还以为你不敢来了。
    面对这人的挑衅,玄霄只微微挑眉,面无表情道:杨统领。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道寒光乍现,强劲的内力化作狂风呼啸,震得耳膜隐隐作痛,气势磅礴的剑气冲破大雨直面他而来!
    ☆、155章 抉择
    见状,玄霄神色一凛,起掌隐现冰霜之色,借着天时地利化雨为针,衣袖轻挥之际,万刃齐发,逼得来人攻势一顿,但也仅仅只是滞了一瞬而已。
    下一秒,但见杨宇铭勾了勾唇角,剑光随着他的手腕猛力一转,便将绝大多数的冰针绞碎,散作雪沫。
    对方乃是大内高手中的顶尖人物,玄霄本就不敢大意,再加上因为是来面圣的,剑在进入太庙之前就已交给了守在门口的侍卫,所以此刻对他来说可谓十分不利,然而这一切皆发生在短短的一瞬,根本容不得他想太多。
    那人刺来的这一剑极快,快得如同闪电一般,双目紧锁着直刺而来的剑尖,眼见着已是避无可避,玄霄气息一沉,手中油伞的伞面突然爆裂开去,只余下一根竹制的伞柄,同时脚下发力,整个人亦仿佛一支黑箭朝着那人射去
    内力猛催,杨宇铭心下暗道:剑圣也就不过尔尔,居然打算以一根竹子和自己硬碰。一面想着,他一面手上又加了几分力道,誓要挫一挫这个不知天高地厚之人的锐气。
    一剑一竹,本该是毫无悬念的惨败,可令他没想到的是,在如此猛力的一击之下,这人竟与自己打了个不相上下!而且他手中长剑不仅被对方内力震得翁鸣不止,甚至连握剑的手都发麻了。
    玄霄的情况比杨宇铭也好不到哪里去,更何况他还有伤在身,被这道雄浑的内力震得一时间发作起来,只觉一阵阵血气上涌,然而纵使在这般劣势之下,他依旧身形稳如泰山,甚至受了这一击也不曾后退过一步。
    天像破了一个洞似的,瓢泼大雨倾盆而下,乌云遮住了天光,四周陷入一片黑暗。而站在黑暗之中的两人维持着最后一剑的姿势,都尽力想要窥破对方的下一个动作,可是无论怎么做,另一方都能在第一时间回防,于是一直相持不下。
    豆大的雨点打在脸上生疼,却没有人敢眨哪怕只是一下眼睛,就在这时,杨宇铭突然笑了一下,十分突兀地说了句:我收回前言,你的确有资格做我的对手。
    玄霄并没有接他的话,而是一动不动地盯着这人,心中千万个猜测纷至沓来,却一时吃不准皇帝这一安排的用意。
    如果那一位是在试探他的实力,那他究竟该胜还是败?
    胜,很有可能会使对方的忌惮心更重;败,或许可以示之以弱。
    但是
    他忽而也冷冷一笑,吞下了满口的鲜血,下一瞬周身的杀意与战意节节攀升,手中竹竿骤然化作剑锋,旋身剑转如电的同时,剑招更是一反之前的霸道,竟变得飘忽而不可捉摸。
    杨宇铭一惊,然而玄霄出剑之快,令他根本不能再以目力去捕捉对方的攻击,只得凭着对剑意与杀气的感知本能地做出反应。
    以竹为剑,化纷繁剑影,凌厉的杀招逼得杨宇铭不得不也亮出全部实力,他手中长剑似有所感,发出一声清鸣,恍如鸟儿长啼,凄厉之声划破长空。催至极致的内力外展成滚滚热浪,将满地冰霜腾成一股雾气,而在水汽弥漫之中,他竟于短短瞬息之间,接下了这人二十一剑!
    杨宇铭已微微有些喘了,长剑一挽再次挡住这人猛挥过来的剑招,而那根布满了砍痕的竹竿终于不堪承受这种重击,被两股内力绞得断成了数节。玄霄见状,立即猛踩地面,整个人朝后速退,避过了对方剑气的余波。
    然而收住剑势之后,杨宇铭却并没有趁机攻过去,反而完全没了先前轻视的想法,眼神也随之灼热了起来。
    你还是第一个能够接下我这招凤凰泣血的人。
    玄霄垂眸看了看自己微微有些发颤的右手,又抬起头来望向他:你也是第一个接下这招阳春白雪的人。
    将长剑收回剑鞘,杨宇铭点了点头:下一次,你拿着剑与我再打一场。
    玄霄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精神一松,便再忍不住爆发的内伤,伸手一把扶住旁边的柱子,整个人靠在上面一口血呕了出来。
    见他如此,杨宇铭不禁愣了一下,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你受过伤?
    玄霄摘下狰狞的银质面具,露出其下一张冷峻的面容,用袖子抹去嘴角的残血,没有回答他的话。
    可需要我帮忙?杨宇铭道。
    强压下翻涌的气血,玄霄闭目略略调息了一会儿才睁开眼,冷冷道:无碍。说完,他又重新站直了身体,整个人气势冷冽如不化的霜雪,骄傲似这世间没有任何事物能让他轻易言败。
    掩下眼底的赞许之色,杨宇铭说道:皇命在身,恕本官多有得罪。他又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圣上正在殿内等候阁下,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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