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霄不露声色,只当做没有听见。
    谁知那人沉吟了一会儿,又对他说道:作为报答,本座就告诉你一个有关李惜花的秘密如何?你要是同意了,就向前迈一步。
    秘密?
    玄霄的眼神闪了一下,依旧不表态。
    从窗户旁看了眼楼下角落里的这人,凤玉楼似笑非笑,又自徐徐诱惑道:本座曾经拿这个把柄戏弄过他许多次,百试百灵。
    听了这话,玄霄眸色顿时暗了几分。
    究竟是什么把柄,能让琴皇都败下阵来?
    玄霄本来不是什么多事的人,但凤玉楼的话却恰恰戳中了他的心事。他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远处的李惜花,权衡利弊了片刻后,暗自向前跨了一小步,同时掩在袖中的手暗暗并起两指。
    倚在窗边的凤玉楼一见,随手抛下几朵刚从花瓶中摘来把玩的梅花,脚在其上轻轻一碾,随后目光微侧,透出几分玩味。
    李惜花啊李惜花,本座不找人治一治你,只怕你佳人在侧,春风得意得要飞上天去了!
    ☆、088章 露馅儿
    你呆在这里,我去去就回。他回头,对屋内的人道。
    萧子楚担忧地看了一眼他,欲言又止,不过虽然这人没说,凤玉楼却已然心领神会。
    放心。
    说罢,他手撑着窗台翻身一跃,足尖在窗框上借力,极速飞下的身影快如闪电,一眨眼的功夫已经到了暖烟楼门口。
    李惜花不知道凤玉楼和玄霄的对话,心里还奇怪楼上怎么忽然没了动静,他摸不准凤玉楼的来意,本想按兵不动,以不变应万变,只是他万万没料到这人会突然劫持阿玄,因此反应慢了半拍,而等他回神,为时已晚!
    凤玉楼出手握如鹰爪,以雷霆之势牢牢锁住玄霄的肩膀,接着双脚一跺地,带着剑圣飞身向上,半途在两处柱子上借力调整了方向后,直奔天窗而去。
    阿玄!
    对于这个从来不按常理出牌的师弟,李惜花不禁暗骂了一声,连忙也施展轻功,迅速追了上去。而他本想在凤玉楼借力之际把人救下来,但两次都未能成功,只好尾随着这人也飞出了天窗。
    但见凤玉楼于翘起的檐角之巅站定,高空烈烈罡风吹得他衣摆翩飞,一身白色绣暗红云纹的长衫在凝如白练的月光下仿佛染了一丝仙气。
    一下瞬,一柄玉箫自这人袖中滑出,手一抬,便横在了玄霄的颈侧,可是原本锁着他肩膀的手却悄然松开,反而背在了身后。
    玄霄微微侧目,此人从劫持他开始,就刻意避开了他所有的命门,简直就像是在向他表明什么,但按理说他现在只是个不懂武功的人,这人为何要如此刻意为之?
    除非
    他垂眸,眼底沉下一片暗色。
    凤玉楼必定是知道了他的身份,否则不会如此小心翼翼。
    但这人又是怎么知道的?
    暂且按下心底的怀疑,玄霄装作对此毫无察觉。
    而李惜花见他被胁迫,内心顿时焦急起来,却抽出腰间的折扇,强装镇定地轻轻摇着,笑道:凤宫主这是何意?
    何意?
    凤玉楼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玄霄,话音透着几分揶揄:要不是亲眼所见,谁能相信昔日万花丛中过的李琴皇,居然也会有喜欢上男人的一天呢?
    话音一顿,他放下横在玄霄颈侧的玉箫:本座不过是想看看,你究竟对他有多在意而已,又不会真伤了他,师兄这么紧张做什么?
    李惜花皱眉:你来就是为了看我的笑话不成?
    凤玉楼手中转着玉箫,又被他稳稳握住,抬眼幽幽道:这个笑话难道不值得一看吗?
    对于这人的反问,李惜花干脆连个眼神都欠奉,收起折扇,径自纵身一跃,来到玄霄身边,关切地问道:阿玄,你没事吧?
    没事。玄霄答道。
    李惜花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没事就好,那我们下去吧。
    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凤玉楼,玄霄应了一声。
    然而就在两人转身之际,凤玉楼唇边笑意加深,突然说道:本座此来是为了告诉你一声,玉皇顶之战的时间推迟到了三月十二。
    李惜花脚步一顿,眼神微沉,却没有回头。他本是不欲理会这人的,可就在他想要带玄霄飞身下去的时候,却被身旁这人按住了手。
    什么决战?玄霄转头,冷冷问道。
    凤玉楼轻笑:这个嘛他将目光转落在李惜花身上,心情颇好地说道:你问他岂不是更好?
    闻言,李惜花叹了口气,只得也跟着玄霄一起转过身来。
    这人摆明了是故意挑在这个时候说起的这些,他现在甚至怀疑这位摸不清在想什么的师弟之所以千里迢迢跑来找他,大概是嫌他太清闲了,想整他一下?
    但不管怎样,事已至此,再瞒也无意义,而且有些事说开了也好,只是不知道这事之后,阿玄会怎样想他,而在这之前,还是先把眼前的麻烦解决了为好。
    李惜花垂眸,怅然道:当年的事,我的确难辞其咎,所以你要做什么我都不会拦你。可是凤无赦五年前就已经死了,你又何必苦苦相逼?
    凤无赦!他亲口承认了?
    当所有的猜测被身侧这人亲口证实,这一刻,玄霄的心情不可谓不复杂。可是他依旧面无表情,就连呼吸都不曾变过一下,因此谁都没有发现他的异样。
    而面对李惜花的质问,凤玉楼却并不接话,他敛起笑意,脸上表情在夜色中显得有些难懂。
    你喜欢他吗?这人忽然没头没尾地问道。
    李惜花不解他问这话是什么意思,但仍是毫不迟疑地回答:喜欢。
    闻言,凤玉楼若有所思地轻轻一点头:那有多喜欢?
    为什么这么问?李惜花不答反问道。
    凤玉楼却十分执着地又问了他一遍:有多喜欢?
    李惜花顿了片刻,下意识望向玄霄,接着自嘲般地轻声笑道:你这么问我,其实我也不清楚,不过倒是忽然想起折子戏里的一句词: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心神于刹那间摇晃,玄霄眼中之色变得明暗莫测。
    李惜花的意思他又怎么会不明白,可是这是真的吗?赤魔宫内乱,森罗万象功重现,最初青楼的相遇难道只是偶然?
    而这一切究竟是不是偶然,凤玉楼却是再清楚不过的了,他收起手中的玉箫,轻轻勾了勾唇角,说道:师兄,你终有一日会感激于我。
    李惜花不解。
    但这人不等他细想,又接着说道:其实我这次来此见你,是还有一事想要求你帮忙。
    听见凤玉楼把本座的自称改成了我,李惜花心下隐有所觉,他这个师弟狂傲起来,有时连皇帝都能不放在眼里,这事想必对这人来说十分重要。
    什么事?他问道。
    听说你和五绝之一的毒医燕汐清是非常好的朋友?凤玉楼缓缓道。
    李惜花心下微讶:你受伤了?
    不是我。
    凤玉楼对此显然不欲多言,于是把话题转开了,说道:燕汐清脾性古怪,一年只医一人,非重伤濒死不医。我想请他帮我救一个人,只要你们帮我医好他,无论你有什么要求,我都可以答应你。
    李惜花微顿:那如果我让你收手呢?
    凤玉楼张口欲言,却又沉默下来,半晌才冷冷说道:五年前的血债总要有人为此负责,那些死去之人的亡魂也只有用仇人的鲜血祭奠,才能得以安息。
    他话音一转,又道:不过你放心,我现在对一统江湖没什么兴趣,只要你遵守玉皇顶之约,你正道的朋友们,我一个也不会碰。
    李惜花看着他,叹气道:何必一定要走到如此地步?
    凤玉楼摇了摇头,嗤笑一声,转身迎风而立,一袭白衣仿佛被夜色吞噬,早已沾满了浓墨。
    李惜花,我没有你的那份洒脱,你能忘,我却忘不了。那些人为了得到森罗万象功所犯下的罪,那些残肢断骸与鲜血,即使过去这么多年,仍然时常出现在我的梦中。
    我
    李惜花心中苦涩,欲言又止,心中万般言语最终只化作了一声叹息。
    一时间,谁都没有再说话,四周的气氛凝滞而沉缓,令人胸口闷得厉害,而玄霄冷眼旁观着这一切,有些摸不准凤玉楼的用意。
    如果这人知道自己的身份,而且千重阁内乱又与赤魔宫脱不了干系,他们不应该避开自己吗?何必要多此一举,将自己劫持上来,看这一出戏?
    在场三人各怀心思,谁都不曾出言打破这份沉默。
    天边轻云蔽月,失去了清辉照耀的大地陷入一片黑暗。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李惜花抬头望向远处街市上的灯火,眼神渐渐悠远。
    罢了,我本来也没有资格再过问这些事,总之你自己珍重。他垂眸:至于燕兄,我估计帮不到你,但是有个人能帮你。
    凤玉楼立刻问道:谁?
    同为五绝之一的魏端。
    李惜花斟酌了一下用词,但想着想着,竟忽然微微笑了起来:说来以前不觉得,可现在回想起来,或许两年前燕兄就开始追求小端了,如果是小端的要求,燕兄不会不答应的。
    对于李惜花的这一番话,凤玉楼倒是颇为意外,没想到毒医和神偷竟然还有一腿?不过只要能救子楚,无论怎样都行。
    多谢。对于这个消息,他真心实意对这人道。
    李惜花点了下头算作回答,转过身来时,却听一旁的玄霄问了他句:你笑什么?
    清咳了一声,李惜花小声道:突然发觉我身边原来有这么多断袖的吗?
    凤玉楼:
    玄霄:
    原本凝重的气氛顿时被李惜花的这句话搞得烟消云散。
    玄霄冷冷道:你说谁是断袖?
    李惜花微笑,积极认错:我是断袖。
    目光往凤玉楼那边瞥了一下,玄霄沉声道:你似乎瞒了我很多东西。
    这下躲不过去了,李惜花只得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说道:屋顶风大,我们下去再说。
    凤玉楼望着他两人,眼底掠过一丝笑意,然而就在他也准备回萧子楚身边的时后,却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
    对了,刚才看见你们在问这儿的老鸨有关玉无瑕的事,我劝你们还是别白费力气了,暖烟楼幕后的老板是江湖上人称穿花雨剑的杨紫馨,也就是司徒炎的续弦夫人。
    说完,他也不管李惜花是什么反应,施展轻功,自檐角翩然跃下,打算从外面的窗户回到原来的包厢,把萧子楚接走。
    而就在玄霄以为人已经走了的时候,一道声音从远处凝音成束,敛入他耳中。
    我这个师兄长这么大,就见他怕过一样东西,那就是
    玄霄听罢一呆,然后还没等反应过来,就被李惜花一把抱住,飞下天窗。
    这句话带给他的震惊,让他就连落地后,也根本没心思计较李惜花刚才抱他用的是什么姿势,现在他满脑子里想的都是原来堂堂琴皇居然怕这种东西?
    呃,难以理解。
    ☆、089章 往事如烟
    李惜花松开怀中的人,见玄霄没有反应,还以为是在气自己隐瞒了他,于是放缓语气,略带了些歉意道:阿玄,我不是故意瞒你的,那人多年前就开始图谋,才成今日之局,此局一开,江湖必起风波。
    玄霄回神,淡淡地望着身侧之人:那又如何?
    李惜花无奈地摇了摇头,苦笑道:你不清楚其中利害,这个局不知牵扯到多少江湖势力,弄不好会成为众矢之的,受人唾骂。我一人被他用作棋子也就罢了,实在不想把你再搅进去,平白给你增添困扰。
    困扰?玄霄转过身来,表情几分认真地看着这人:你不说,我就只能靠猜,那样岂不是更加困扰?
    李惜花被他说得噎了一下,想要辩解些什么,却终是欲言又止。而看着这人一脸想解释又不知要如何解释的表情,玄霄的心情竟莫名松快了许多。
    说起来,方才凤玉楼的连番举动虽然大出他的意料,但单就两人对话的内容而言,李惜花不像是知情的样子,反而倒像是这位赤魔宫宫主在利用他达到某种目的。
    当然这一切结论的前提是这两人不是在演戏,可如果是演戏的话,玄霄想不出他们这样做用意在何处。如果凤玉楼当真知道他的身份,那么在他面前提玉皇顶之战,就等于直白地告诉他赤魔宫在利用他,这样除了树敌坏事以外,还能有什么好处?
    还有,凤玉楼那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以及说李惜花将来会感激他。
    感激?
    玄霄心中忽然生出一种荒谬的想法,难道凤玉楼是觉得将来东窗事发,赤魔宫和千重阁成了敌对,李惜花会感激他现在棒打鸳鸯,让他们早日散伙,结束孽缘?
    一边心里乱糟糟地想着这些,玄霄转身,一边语气冷然地说道:再给你一次机会,今夜子时来找我。
    李惜花见他竟然转身要走,急忙拉住他问道:你去哪儿?
    玄霄偏头看了一眼玉无瑕的方向,只见那人站在原地,脸上一副悲痛欲绝的表情,显然是还没从琴音的影响中缓过神来。
    他皱着眉,收回目光:我没兴趣等你。说完,也不管李惜花是什么反应,径自走出了暖烟楼。
    阿玄
    李惜花下意识地想要拦住他,然而伸出去的手却停在半空,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虽然会许多哄姑娘的方法,以前也不是没有姑娘同他耍过小脾气,但那种感觉与现在截然不同。之前那些女人之所以闹脾气,无非是想博取他的注意,希望他服软,贪图他的温言软语和关心安慰,但刚刚阿玄的眼神竟冷得令他的心也跟着一悸。虽然那道目光没有一丝恶意,甚至可以说淡得没有一丝情绪,却也正因为如此,才令人害怕。
    这是李惜花第一次发现,或许他爱上的这个人实则无情。
    不
    也许,他早就察觉了,只是从来没有正视过这个问题。
    从他和阿玄相遇开始,这人感情的起伏就不明显,如同独处在一切之外,冷眼旁观着局态发展。就连在半云坡时,虽然是阿玄主动表达了爱慕之意,可是给他的那份感觉更像是一时兴起,随性而为之。
    起初李惜花以为他这个小徒弟只是不善表达,但这一刻他动摇了,试问一个人会对自己爱慕的人露出这样的眼神吗?
    那种漠然得仿佛不曾相识的眼神。
    想到这儿,李惜花深吸了一口气,复又缓缓吐出,虽然他一直都知道,他和阿玄要想真正修成他想要的那种正果,路还长得很,只是他没想到这条路竟然能长到一眼望不到头!
    他忍着叹气的冲动捏了捏眉心,好在阿玄还没生气到连他的解释都不肯听的地步,看来一会儿怕是要花点心思想想,怎么挽回才能最好地解决这个问题了。
    他一边想着,一边往花台的方向走去,俯身拿起地上的琴,重新盘膝坐下,开始收拾青楼里的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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