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着光的少年一袭红衣似血般艳烈,本是生了一副俊美无俦的面容,此刻却讥讽地看着他,说道:事到如今,你还回来做什么?
    李惜花收敛起眼底的情绪,强迫自己用平静的声音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凤玉楼冷笑:如你所见,我们败了,败在你的森罗万象功上。
    森罗万象?李惜花抬眼。
    呵!
    凤玉楼轻笑着一步一步朝李惜花走近,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昨日十二门派设计围困,他们虽然人多势众,但我们终究占据了上风,形势大好,可是就在我们与他们交战时,突然间所有修习了森罗万象功的部众全部口吐鲜血,暴毙而亡
    话锋一转,凤玉楼目眦欲裂,咄咄质问道:你曾经修改过森罗万象功最后一页功法,是也不是?
    一听此言,李惜花瞬间就明白了其中的原因,可他无法辩解,因为在这种情况下,即使他说的都是事实,凤玉楼也未必信他。
    森罗万象功是李惜花推倒了天下武学根基,逆向所创的一门功夫,这门功法极其逆天,除了化他人内力为己用以外,它还可以替换任何武学的心法。以此功为基础所练就的天下武学,不分门派,修习起来的速度都会十分惊人,常人需要花上数十年都难以参悟的招式,用森罗万象功往往可以迅速地将其融会贯通。
    然而这门功法固然强悍无比,缺点却也同样明显。
    首先,必须要将一身武学废尽方可开始修习森罗万象功,而因为这个限制,此次赤魔宫修习此功的大多都是一些低阶的弟子。可问题就在于这些弟子在吸纳了他人内力,强行达到他们从未到达过的高度后,内力是提升了,经脉则远不如一点点循序渐进练起来的人那样强韧。
    他为了这个问题苦思许久,最后想到了一个可行的方法,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去修改了最后一页功法,不过现在看来,这个改变也只是拖延了筋脉被雄浑内力绞断的时间而已。
    其次,森罗万象功虽能与天下武学同习,但那些武功就像是嫁接在了森罗万象功上,画皮难画骨,终究只是神似,若与真正同水平的人对上,毫无胜算可言。
    你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一柄玉箫从袖中划出,凤玉楼足尖一点,闪至李惜花身后,手中玉箫架在他颈侧。
    我
    李惜花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没有为自己辩解一个字。
    他抬手,轻轻握住玉箫:森罗万象功的确是我创的,我愿意担下全部罪责。
    是他所创的功法掀起了这场腥风血雨,他确实罪无可恕。
    可笑!凤玉楼冷声斥道:八旗部众折损了七成,剩下的三成里绝大部分也都身负重伤,就连宫主都被那些道貌岸然之辈抓走,身死未卜!这些血债你要怎么偿,这罪责你李惜花担得了吗?
    就算情绪激动至极,凤玉楼仍依旧固执地称呼凤辰夜为宫主,事实上在他十五岁之后,就再未叫过凤辰夜一声父亲。
    沉默了许久,李惜花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我会救回宫主,至于死去的兄弟们
    他忽然轻笑出声,转头深深一眼望入凤玉楼心中。
    待救回宫主,我的命你尽可以拿去,若是你们觉得我一人的死根本不足以祭奠英灵,千刀万剐或是挫骨扬灰都随你们吧。说完,他朝门外走去,转身的瞬间,似乎听见凤玉楼喊了他,但他没有回头。
    也无法回头。
    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正善治,事善能,动善时李惜花淡淡地笑着,循着儿时的记忆呢喃出声。
    母亲,我大概辜负了您的期望,成不了一个正直而又善良的人了。
    彼时他曾以为江湖便是快意恩仇,对其充满了无限向往,为了满足自己对武学狂热的追求,他创出此等邪功,梦想着扬名立万,以为有了力量就能改变命运。
    诚然他的确改变了,可这不是他想要的结局。
    一个为世人千夫所指,为赤魔宫众叛亲离的结局。
    五天后的夜里,李惜花孤身一人潜入了正道的大本营天冶城,但那时他并不知道这是张道天为了引出魔教残存势力并一网打净的计谋,所以潜入不久后,就被十二门派群雄团团围困。
    那一夜的风很冷,似刀子一般割人,李惜花却站得很直,迎着风一往无前,即使前面是十二门派的精英。
    伸手拂过脸上纯金的华丽面具,李惜花微眯了双目。
    这张面具是赤魔宫暗尊的象征,而他是赤魔宫明暗双尊之一,可笑他因为森罗万象功而获得这一切,现在又要背负着这个身份来结束一切。
    手持着紫色琉璃般的刀,刀刃似新月,刀身刻异火,他却翻转刀刃,化刀背为锋,对战群雄,微微俯身的同时,足下猛然发力,迎面朝着敌人的中心冲去。
    风将他暗紫色的衣袂吹起,华光在其上用金线勾勒的花纹间流转,刀刃在地上拖出长长的痕迹,火花飞溅。
    骤然跃起,并猛然落下,李惜花双手握刀,灌注全力砍在第一个交锋之人的剑上。这人本想以剑挡住袭来的刀,但被这股极其霸道的内力震得武器几乎脱手,而李惜花又是自上而下攻击,这人架不住后,竟脚一软,单膝跪了下来。
    一脚踢在这人身上,将其踢翻,再借着这一踢的力道平稳落地,他又换作右手握刀,架住同时压下来的三道剑锋,一个扫堂腿将其全部掠倒在地。
    两方胶着战了约一炷香的时间,敌人的数量还在不断增加,李惜花先开始还在上风,之后便因为人数太多而渐落下风。
    挡住身后的冷锋,刀身走腰间一转换至身前。
    但那时李惜花毕竟年轻,加上又不肯拿出全部的实力,一个不慎,手臂就被利刃划破,皮肉翻滚,四溢的鲜血小溪一样顺着手淌过刀身,可刀的主人却好似失去了痛觉,连眉头也未曾皱一下。
    乌云半掩了明月,清冷的月光下,那些利刃闪烁着寒芒。
    敌人如潮水般涌来,李惜花侧身避过三把先后从不同角度刺来的兵器,一面用余光扫了一眼自己正前方不远处高楼之上作壁上观的众派掌门。
    这样打下去毫无意义,在如此声势浩大的车轮战之下,他坚持不了多久就会脱力。
    常言道:擒贼需擒王。
    然而他也明白,这些掌门无一不是武林的泰山北斗,他有信心与一人对战而不落下风,但如果是青城的松月清风剑、峨眉的慈心掌与昆仑的一心弹指联手。
    他必败无疑。
    可就算会败,他也不打算退
    ☆、061章 独闯天冶城
    因为就此刻的情况,退亦无路可退。
    双拳终究难敌四手,就在李惜花分神观察形势之时,再次不慎露了后方空门,只听一声剑刃入肉的闷响,这一剑竟自他左肩砍至右腰。他被这股力道逼得一个踉跄,几乎收不住朝前的冲势,好在他反应极快,再次挥刀挡住了前方顺势迎来的利刃,这才险险避过被乱剑砍死的结局。
    刀背与剑刃擦出无数火花,于短短几息内变化数招,利器相击发出如金石般的脆响,在耳畔连成一片。
    他紧抿着双唇,握刀的同时,突然左手指出如电,好似轻飘飘地就拈住了身侧劈来的一把剑,借着那名持剑者朝自己冲来的力道,一面朝同方向抽剑,一面侧身避开,而这招看似轻灵实则极其考验内力的指法俨然就是少林绝学拈花指。
    那人猝不及防地让李惜花一把拉过去,还未回神就被他一脚踹中,喷出一口血来,身体亦飞出去近一丈远,将身后的人撞得七零八落。
    虽然手上招式不停,李惜花心中思绪却千回百转。他必须要想办法,否则非但救不到人,还会得不偿失地死在这里,可是面对这么多的敌手,想要全身而退已是妄想,救人更是天方夜谭,要如何救?
    思忖了片刻,李惜花紧紧握住手中的刀,就像要把刀柄握断一般,他骤然抬头,眼神中是一片决绝。
    他并不在乎生死,事实上他既然敢孤身来闯天冶城,自然是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但他现在还不能死,就算要死,也是将凤辰夜救出来以后。
    为此他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李惜花咬牙,趁着身前敌人被先前那人飞出的势头推后的这一瞬,骤然将正在疯狂运转的内力转换了行气方式,不过这一过程毕竟需要时间,就在此时,一名正道弟子飞身上前,翻手一掌猛然拍在他胸口,登时气血错乱。
    鲜血顺着唇角蜿蜒滴落,然而他却硬是将满口鲜血咽了下去,伸手按住那只尚还未来得及离开自己心口的手,眼神一凛。下一秒,但见他拉起那人的手,倏然与自己掌心相对,刹那之间,鼓胀起的真气竟将四周的人震得一退。
    而那人先是大惊,随后竟像被定住了一般,只觉自身内力皆顺着手上经脉被不断抽离,脸上随之露出了惊恐之色。
    是森罗万象功!
    人群中不知是谁发出一声惊呼,李惜花却对此恍若未闻。
    这的确是森罗万象功,没有谁能比他更了解这本功法以及其行功的方式。他之所以让修习此功法的人废去原先的武学,就是为了避免真气乱涌,之前受限于自身武学基础,他虽然创出了森罗万象功,但并没有亲身实践过。
    不过现在
    只要能够救人,走火入魔又何妨?
    而他依照他的预计,这样不断吸纳内力的最终结果必然是经脉寸断,不过他在赤魔宫修习武学时,无论是正道还是偏门,向来不忌,加上之前也曾真气□□过两次,因此经脉比一般人要强韧,应是能多撑些时间。
    现如今,哪怕是只有一丝一毫的希望,他都不想放弃!
    先前在与赤魔宫的一战中,正道显然在这门功法上吃了不少苦头,此时眼见森罗万象功的强悍后,不少人连挥剑都有了一丝犹豫,毕竟谁也不想自己苦修数十载的武功就这么被轻易废了。
    李惜花甩开被自己吸干了内力的人,暗暗咽了口血沫,转头看向四周的正道弟子,淡淡说道:我不想再造杀孽,但人也一定要救,还望诸位行个方便。
    背后的伤口正在不断涌出鲜血,地上更是淌了一路的血迹,大片大片的血渍浸透了他身上早已破败的暗紫色长衫,原本用金线勾勒的华丽花纹也染上了一抹艳丽的朱红。
    李惜花以刀拄地,稳住自己的身体,而后迅速点了自己几处不会影响运功的穴道,以防失血过多,然而就算到了如此地步,他依旧站得很直,仿佛一柄利刃,就连那张金色的面具亦掩不住其锐利的寒芒。
    狂妄之徒!
    有人冷笑着啐了一口:大家上,他不过就一个人而已。
    杀!
    杀了他!
    杀了这个魔教妖人!
    顿时周围杀声四起,李惜花却只平静地看着这些口口声声说要杀了自己的人,他忽然觉得这一切的一切都很可悲,一股凉意从从心底涌起,很快便蔓延至全身。
    刀背吻上剑锋,交锋之人很是谨慎,生怕被李惜花触碰到,遭了森罗万象功的毒手,但他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这人的刀竟会脱手。
    李惜花将刀柄用力向下一压,刀背本就略带弧形,竟借着这股力道,以剑为轴心转了起来,而他面前这人因为要用力格挡,所以身体离剑极其近,等察觉这突来的刀锋后,下意识便将剑朝旁边甩去,这一甩就漏了破绽。
    一把捉住他的臂膀,李惜花左手准确无误地握住刀柄,抽回了刀。
    这人见状,吓得立刻用力抽手,然而李惜花却不给他丝毫机会,森罗万象功已然将这人的内力□□过来。
    又一人的武功被废。
    然后是第二个,接着是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
    时间分秒流逝,越来越多人的功力被李惜花所吸纳,他在身负雄浑内力的同时,几近生不如死,浑身的每一根经脉都好像被无数毒虫啃噬着,无一不剧痛难忍,可他依然强撑着没有吭出一声,完全是凭着一股信念才没有倒下。
    寒风瑟瑟,吹不散浓烈的血腥气,月光姣姣,也只能照亮他眼底无尽的悲哀。
    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在容纳了如此多人的内力后,现在的他大约有能力和高楼上的那些人一战了吧?
    也许吧?
    谁知道呢
    握着刀的手扬起,刀锋带动着气流发出一声清鸣,刀刃凌空一斩,雄浑的内力外展化作罡猛的强风,无形的刀气如箭激发,竟像是扭曲了空间一般,霎时震得四周砖崩石裂、尘土飞扬。
    许多人已经不敢再往前一步,只死死地盯着李惜花,仿佛眼前的人已经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怪物。
    见局势逆转,张道天忽然出声:少年人。混着内力的话音瞬间四散,令在场所有人都为之一怔。
    李惜花抬头,望向高楼之上一身藏青色道袍的老者,那人左手揽着一柄拂尘,身后负一把青钢剑,寒月镀他满袖清辉,清风拂他一身正气,遥遥看去,恍如仙耆。
    那人捻着雪白的胡须,似是悲悯万分地叹道:贫道见你至始至终都未曾伤过一人性命,行事作风亦与那些魔教的奸邪不同,何苦非要为了一个大魔头白白搭上自己的性命?
    李惜花沉默不言,可这一席话却像一颗石子投入湖中,思绪似涟漪般一圈圈散开。
    要说为什么?
    虽然赤魔宫行得未必是正,可那人终究曾在他最困难的时候收留了他,教他武功,授他学识,若是没有凤辰夜,他也许此刻还不知道在哪里流浪。
    对外人而言,赤魔宫是魔教,可于他而言,赤魔宫是他的家。
    但即使如此,也无法抹消赤魔宫利用森罗万象功壮大实力,入侵中原,妄图称霸武林的这一事实。
    一边是感情,一边是对错,本就难得两全。
    现在突然有人问他为什么,其实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此刻的所作所为究竟是对是错,然而即使他错了,也只能这样一直错下去,因为事已至此,别无选择。
    就在李惜花心绪纷乱之刻
    忽然间,变故突生!
    张道天的话音刚落,一串讥讽无比的笑声自远处传来,不过刹那,衣袂翩飞间,一道身影已自空中落下,立于一座高楼的顶端,高处猎猎罡风扬起将那人鬓边碎发,一袭红衣衬得那张比女人还要美艳三分的面容似邪如魅。
    本座就说今儿的味儿怎么这么大呢?原来是你们这些小人在这儿满嘴喷粪!
    凤玉楼?!
    他怎么也来了?
    李惜花大吃了一惊,同时心下大乱,暗想自己一个人应付现在的场面已是吃力不已,如果要想保全两个人,更是难上加难。
    而不远处的高楼之上,张道天捻着胡须的手一顿,一字字重重地说道:魔教少主凤玉楼。
    凤玉楼扯了扯唇角,冷笑了一声,张狂无比地看着张道天。
    张真人,你说我赤魔宫是奸邪,那本座倒想问一问,究竟是谁为了得到森罗万象功,不惜严刑逼供我赤魔宫宫主?
    闻言,峨眉掌门定禅师太的目光瞬间浸透了寒意,冷声道:一派胡言!
    而这一番话的信息量太过巨大,竟叫李惜花一时有些回味不过来,只怔怔地望着高台上衣冠楚楚的三位掌门。
    正道竟然也想要森罗万象功?
    这功法不是被他们唾弃为邪功吗?
    怎么会这样?
    就在他心中正乱时,只听凤玉楼又道:你们自己做过什么事,心知肚明,又何须在这里装什么正派?接着,话音陡转,神色阴鸷地看着高楼上的人:青城!峨眉!昆仑!这笔账本座迟早要跟你们算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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