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个发小初中没上完便退学到广东进厂打工。
    那时她刚上高一,换了新环境、新宿舍、新同学,还没完全适应高中生活。
    且被学业折腾到自闭,心情烦闷到极点,忍不住跟发小吐槽,发小则给她分享外面的世界有多精彩,社会有多好玩。
    蒋惜耳根子软,眼馋发小不用上晚自习、不用周周考试、不用没收手机,也不用请假才能出校门。
    在发小的怂恿下,她也萌生出退学打工的想法。
    想法一出就遭多方阻拦。
    老班三令五申告诫如果她没有学历,在社会上摸爬滚打有多艰难;奶奶在电话里哭着让她多学点知识;上大学的远房表姐给她规划远大前程,让她一定好好学习,不然将来后悔一辈子。
    周群女士的做法就简单多了,知道劝不动,当天下午买车票赶回西坪,把她从学校拎到工地搬砖。
    蒋惜搬到第三天上午就乖乖回学校上课。
    这场退学风波也因她的投降偃旗息鼓。
    许是老杨特意交代,她回到班里,同学们纷纷递来关怀、理解的目光,表示到了叛逆期,正常。
    蒋惜感受到同学们的贴心,热情加入这个集体。
    回归学校拥抱的蒋惜,学习态度虽然端正,却因缺一个多月的课,没赶上学习进度,期末成绩出来一落千丈。
    数理化生连挂好几门红灯。
    要不是文综保命,她这次分科一定掉出重点班。
    索性,她卡在车尾。
    饭快熟时,陈越妈妈拎着几笼兰花草回来了。
    那是蒋惜第一次见陈越妈妈,她长得很漂亮,很像电视机里走出来的美人。
    化着精致的妆容,涂着艳丽的口红,穿了身看起来就很昂贵的休闲西装,手腕戴着一块她认不出牌子的石英手表。
    脖子、耳朵还戴着沉甸甸的黄金首饰,黄金戴在她身上没有一点土气,反而气场十足。
    蒋惜那时候脑子里的词语太过匮乏,长大后才知道陈越妈妈可以用贵气逼人、精明能干形容。
    夏日炎热,怕把兰花晒死,储素将兰花提到后门口的水井旁,舀了两勺水浇在兰花根。
    蒋惜见她满手泥,主动上前接过水瓢,弯腰从水井里舀了勺水,低头给储素倒水让她洗手。
    储素洗完手,接过蒋惜递过来的洗手帕擦了几下手上的水渍,又拿皮筋扎起头发。
    扎完,储素将打量的目光投放在蒋惜身上。
    见蒋惜顶着张素净、白皙的圆脸,睁着湿漉漉的杏眼,拿着水瓢安安静静站在一旁,没有半点架子。
    储素朝她笑了下,客气道:谢谢小妹妹。
    蒋惜将水瓢放回水缸,回头迎上储素打探的目光,腼腆道:不用谢
    储素跟小孩没什么话说,随便应付两句便进屋跟老人搭话。
    蒋惜在水缸旁边站了几秒,嘴一撇,果断将这段插曲忘却,擦擦手,若无其事走进厨房。
    陈越打完游戏,人坐在厨房边的隔间看新闻。
    估计是二奶奶怕他无聊特意开的。
    电视机跟她手机一样破旧,那时候液晶电视已经开始普及,二奶奶家跟她家都是用的几年前买的台式彩电。
    信号不好的时候满屏雪花,信号好的时候清晰度也不高。
    用那种浅绿色大锅盖收信号,在上面牵一根电线,风吹雨打的时候还得爬上屋顶拿伞罩着。
    今天天气好,信号不错,至少能看得清人影。
    蒋惜端着菜出去,屏幕刚好放出凶杀案嫌疑人的脸,长相太骇人,吓得她当场惊呼出声,连带着碗里的腊肉也掉了几片在地上。
    陈越听到尖叫声,缓慢抬起头颅。
    见她惊慌失措,陈越瞟了眼屏幕里播放的血腥场面,不动声色捡起板凳上的遥控器换了频道。
    蒋惜嫌刚刚的举动太丢脸,放下腊肉便匆匆躲进厨房取筷子。
    取到饭菜都端齐,大家指着拿筷吃饭,蒋惜才磨磨蹭蹭钻出厨房。
    人少,可以一人占据一方座位。
    蒋惜刚好坐在陈越对面,一抬头就能看到他那张帅到人神共愤的脸。
    他吃相很好看,端起碗,坐得笔直,夹菜也不像她挑挑拣拣,而是碰到哪块夹哪块。
    吃东西慢嚼细咽,碗筷接触也不会发出声响。
    老人都喜欢给小辈夹肉,肥瘦都夹。二奶奶牙口不好,今天炒的全是肥肉,还是那种很油很肥的。
    蒋惜不爱吃肥肉,二奶奶知道她不爱吃,给她夹了别的菜。
    这份殊荣自然也有陈越的份儿。
    给陈越夹菜,他没露出半点嫌弃,反而将碗凑近二奶奶的筷子,等二奶奶夹完,还不忘礼貌说谢。
    蒋惜胃口不好,没怎么吃。
    陈越妈妈是个大忙人,一顿饭接了好几个电话,好不容易息两分钟,又出去接电话了。
    大家都没放筷,蒋惜也不好提前放碗,便握着筷子时不时地夹几粒米塞进嘴里。
    陈越就坐在她对面,抬头就能看见,她想不注意都难。
    瞥到他碗里堆积成山的肥肉,蒋惜忍不住皱眉。
    这要是她,怎么吃得下去。
    年轻人都不爱吃肥肉吧?
    蒋惜不信邪,仔细观察一番陈越,见他几次夹起肥肉都默默放下,显然不怎么爱吃。
    一小碗米饭吃都快干净了也不见他夹肥肉,蒋惜见状,推开椅子,起身走到陈越身边,问他:你还要不要加米饭?
    见他犹豫,蒋惜偷偷加一句:不想吃我可以给你偷偷扔掉。
    隔得近,蒋惜可以看到他脸上细碎的绒毛,他鼻梁很挺,像对面的山笔直、陡峭。
    眼睛也好看,标准的桃花眼,宽窄一致的双眼皮,中间起一道小小的褶皱,瞳仁黢黑有神,看人时,总给人深情、浪漫的错觉。
    握着筷子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手背的青筋、血管清晰可见,属于护士最喜欢的手。
    陈越思考片刻,将碗递给蒋惜,加点米饭吧,肉不要扔,别浪费。
    二奶奶耳朵不好使,并没听见她俩的对话,只以为陈越没吃饱,找蒋惜加饭。
    惜惜,给越越多添点,锅里饭还多,
    蒋惜应了一声,抬腿跨进厨房给陈越添饭。
    刚打开锅盖,陈越便走进厨房,站在蒋惜身边交代:只要小半碗,别太多,吃不完浪费。
    蒋惜一时间不知道是锅里热气蒸的,还是陈越的气息洒的,耳朵莫名热起来。
    匆匆舀了小半勺米饭,蒋惜将碗塞到陈越手里,避开他走出厨房。
    回到隔间,储素已经接完电话回来继续吃饭。
    两大人聊着聊着突然将话题扯到两高中生身上。
    储素搁下筷子,偏过脸询问蒋惜:妹妹也读高二?
    蒋惜迟钝地眨了下眼皮,点头:嗯,高二。
    在几中读?
    唔,一中。
    巧了,陈越也是一中。
    选的文科还是理科?
    蒋惜抬头望了望对面的陈越,见他满脸平静地夹起一块肥肉咽进嘴里,又吞了小半口米饭,轻嚼慢咽进喉咙。
    蒋惜抿抿唇,结巴道:我理科不好,学文。
    陈越也选的文科。不过他理科更好,他班主任这半个月天天打电话让我劝他学理,我劝也劝不动,还
    储素话还没说完,陈越搁下空碗,不着痕迹打断她:妈,二外婆等着你吃完洗碗。
    储素也意识到自己耽误了进度,也不再说话,端起碗继续吃饭。
    聊到学习,二奶奶喝了口干竹笋汤,大口夸赞蒋惜:我们家惜惜学习好,周围几个孩子就她考上一中,其余都去打工了。
    也就指着她考大学光宗耀祖了。这孩子打小就听话、孝顺,嘴巴也甜。每回碰到我背点东西,她二话不说接过东西替我背,生怕我吃亏。上回我在地里摔得人事不省,这孩子撞见我摔了,费劲背我回家,还打电话给他叔送我进医院。
    我们这儿上学难。孩子读小学,大冬天四五点就爬起床,拿着电筒去上学。离学校又远,走路来回要三四个小时。她吃得苦,这都读到高中了。
    条件是差了点,可她要考上大学,我这老太太多少支持点。
    我们这可不像城里,出一个大学生太难。她爸妈打她两岁起就一直在外打工,也就春节回来待几天。她奶奶一手带到现在,也不容易。
    陈越母子都没说话,各自放下碗筷听老人讲。
    蒋惜却满脸羞愧,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在陈越面前还敢说她成绩好?她那点成绩到他面前都不够看好吗。
    还有她高一退学的事闹那么大,陈越早知道了吧?
    蒋惜脑门全程挂了两个字丢人。
    尽管储素一直夸蒋惜优秀,蒋惜却听得出那是客套话。
    毕竟更优秀的人就在她对面啊。
    这顿饭吃得蒋惜尴尬又窘迫,以至于她帮忙二奶奶收拾完碗筷,连香蕉都没来得及拿就想撒腿走人。
    躲得过二奶奶,却没躲过陈越。
    蒋惜刚钻出后门,还没迈开腿就被背后的陈越出声叫住,蒋惜。
    嗓音极淡极轻,却清晰地传入蒋惜耳朵。
    蒋惜脚步一滞。
    陈越退出游戏屏幕,揣好手机,抬腿缓缓走到蒋惜面前。
    眼睛直白、平静地盯了几秒蒋惜红了大半的脸蛋,陈越扯唇说:你已经很厉害了。
    如果我在你这个起点,不一定比你好。
    刹那间,蒋惜心脏砰砰跳个不停。
    她一抬头就见阳光穿过瓦片,窸窸窣窣照在陈越肩膀、脸上、头顶,他沐浴在阳光底下,内心满是坦荡、光明。
    像一道光,赤/裸/裸/照进她漆黑、狭窄的世界,将她所有见不得光的情绪全都一扫而光。
    3. 第 3 章 爸,快走吧,咱来不及了。
    回途稍许艰难,山路崎岖不平,蜿蜒曲折,再加上是黄泥土路,地面坑洼不平,坐车里跟开摇摇车似的,颠簸到陈越打字都困难。
    拐弯处还时不时冒出一辆摩托车,惹得储素心惊胆颤。
    储素不敢开太快,一路神经紧绷,生怕出状况无法自救。
    有段路要穿过百米长的悬崖坡,储素开得满头大汗,几乎龟速前行。
    陈越那时坐在副驾驶回林生豪消息,察觉到储素的紧张,陈越收好手机,降下车窗,探出半个脑袋看擦边距离。
    路很窄,不到四米宽,迎面要是有车过来,肯定错不开。
    陈越打量一圈周围的环境,主动推开车门下车,人站在马路边,单手插在裤兜,口头指挥储素怎么打方向盘。
    开过悬崖坡,又走了段上坡路,转而开上县道,储素这才有功夫松口气。
    回西坪市区两个多小时的路程,母子俩六点多出发,到市区估计得天黑。
    中途储素接到了教导主任的电话,还是为了陈越转理科的事。
    主任想让家长好好劝劝陈越,让他把分科志愿改成理科。
    储素礼貌应付过去,趁此机会跟陈越敞开心扉聊了次天。
    结束通话,储素将电话扔回扶手箱,抬眸看了看双脚直抻在车厢,脊背倚靠在后垫,歪头看风景的儿子,踌躇:铁了心要选文?
    窗外风景如画,山路两边层岩叠嶂,葱郁苍翠的景色一路蔓延到天际。
    火红的落日在西山尽头缓缓坠落,将附近的山头全镀了层金晕。
    陈越沉默几秒,伸手扯了把安全带,眼睛目视前方,语气平和、坚定说:文理都一样,只是不想被选择。
    所有人都觉得他该学理,他该学物理化,他该这样不该那样。
    他都能做,却不代表愿意被逼迫。
    储素面上浮过一丝无奈,叹气道:也别怪老师。你学文挺出乎他们意料,打电话劝说也是为了你将来着想,怕你后悔。你要是主意定了,我过两天跟武老师打个招呼,请他理解你的选择。
    陈越意外地看了眼储素,语气多了一丝轻松:我还以为您要劝我学理。
    储素笑了笑,一脸好笑:劝了这么些天,你都坚持不改,那我还阻止你做什么。
    陈越垂低眼睑,喉咙深处溢出一句喟叹:谢谢妈。
    儿子,你做得已经够好了。妈工作忙没时间照顾你和栖栖,还老让你操心,该说谢谢的是我才对。
    你爸走以后,我还怕你受影响,结果你优秀到不用我操心。其实妈妈呢,只希望你跟栖栖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就好。望子成龙的事,妈妈如果遇到很开心,如果没有妈妈也不会逼迫你。
    储素是个女强人,目前在一家房地产公司担任副董,每天从早忙到晚,几乎抽不出时间跟陈越兄妹相处。
    陈越父亲去世,她一个人支撑整个家,还要面对外面的是非,已经很不容易。
    陈越从记事起便知道他们家的组织结构跟别家不一样,别家或许是男主外女主内,他们家全靠储素一个人支撑。
    父亲角色在陈越的成长过程中可以说是缺失状态。
    小时候不大理解父亲为何总缺席,直到初一父亲牺牲,警察叔叔找到他,向他说明父亲有多伟大,他才知道父亲是缉毒警察,是默默无闻的英雄,且这一生都在为人民服务。
    思绪万千,陈越回过神,坚定承诺:妈,我不会让你们失望。
    储素抿了下嘴唇,心疼又欣慰地点头:妈知道。
    林生豪头天没约到人,第二天大清早就找上门约陈越打篮球。
    彼时陈越刚晨跑结束,回来便碰到蹲在门口守株待兔的林生豪,陈越挑眉,笑问: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林生豪腿蹲麻了,嚷嚷着让陈越拉他起来。
    眼看林生豪屁股快要栽在地板,陈越眼疾手快拽住林生豪胳膊将人拉起来。
    等林生豪站稳脚陈越才松开手,林生豪脚底跟针碾过似的,疼得他直吸气,缓了将近四五分钟才好点。
    陈越站一旁拿钥匙拧开门锁,开门换完拖鞋,又给林生豪丢了双。
    林生豪换完鞋才注意到陈越身穿全套运动装,手戴运动手表,额头还戴了条同色运动发带,领口湿透大半,整一刚运动结束的状态。
    你别告诉我,你这一大早又跑步去了。
    嗯。
    跑了几公里?
    十公里。
    牛逼!我要有你这毅力,也不至于被我妈拿衣架打了。
    陈越扭头睨他一眼,边走边脱掉身上的运动衫。
    衣服刚扒到一半,林生豪突然凑近陈越,伸手摸了把陈越匀称、曲线分明的腹肌,眼带羡慕地嗷嗷叫出声:靠靠靠,你他妈都六块了!
    你是狗吧,这么自律。
    陈越没搭理林生豪的嚎叫,径自走进卧室,从衣柜里翻出黑T、运动裤,转头进了浴室,没一会儿水声便在浴室哗啦响起。
    洗完澡出来就见林生豪瘫在沙发,生无可恋地翻他搁在茶几上的竞赛卷子。
    听到动静,林生豪将一大摞卷子随手卷起丢在一边,一副不想多看一眼的模样。
    不要告诉我你整个暑假都在做这玩意。
    陈越拿着干毛巾擦了擦还在滴水的头发,面不改色询问:屋里还有一箱,你要吗?送你几套。
    林生豪摆摆手,满口拒绝:你是生怕我活不长,给我添堵是吧。我这学校布置的暑假作业还没写完呢。还有你这数学竞赛题是人做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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