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伊人自然不会跟她计较,挥挥手道:我去厨房烧些热水。
    多谢伊人姐姐。姜照冲她微微颔首。
    抱着谢锦走到房间门口,用脚尖踢开门,稳步走了进去。
    谢锦到底是有些醉了,要是在平日里,她定然不会这么乖乖的任人抱了。
    而同样饮过酒的姜照,此时却觉得自己格外清醒。
    她绕过屏风把谢锦轻轻放在了床上,谢锦似乎格外眷恋她身上的味道,又伸手圈住了她的脖子不愿撒手。
    阿姐。姜照无奈笑道:我去给你倒杯水来。
    谢锦道:我不想喝水。
    她身上的女儿香和酒香融合在一块儿,直直往姜照鼻子里飘,方才在外头没什么感觉,进入到这方寸之间,姜照就有些把持不住。
    她耳尖红透了,小心翼翼地把谢锦的手从自己脖子上抓下来,谢锦又要挣扎着去搂她,姜照反手用力与她十指紧扣,让她动弹不得。
    阿照。谢锦眼眶红红,有些委屈的看着她。
    姜照喉头动了一下,低声道:夜深了,阿姐该休息了。
    谢锦撇撇嘴,大概是见她态度坚决,就不再闹她,直接闭上了眼睛。
    姜照缓缓松开她的手,先为她脱去鞋袜,让她在床上能躺的舒服一些,又走到外间倒了杯茶水,虽已没了什么热气,但是现在天气转暖,喝些冷茶醒酒,倒也不至于会生病。
    她把谢锦扶起来喂了两口水,见她虽然乖乖喝了,却还是双眼紧闭,仿佛在与谁人置气,当真是可爱的紧。
    姜照无声牵起嘴角,心里软的厉害。
    到底夜深了,谢锦又饮了酒,眼睛闭得久了,就半梦半醒的睡了过去。
    不知是睡了多久,像是瞬息,又像是做了场大梦。
    姜照从厨房倒了徐伊人烧好的热水,用冷水兑温,拿帕子浸过给谢锦擦拭面庞。
    谢锦被惊扰到,半睁开眼睛,伸手去推她拿帕子的手。
    姜照最是受苦的那几年,也不过是自力更生,从来未曾去伺候过人,她以为自己手笨弄痛了谢锦,就顺着她的力道,把手收了回去。
    谢锦掀开眼皮,静静的看着她。
    阿姐?姜照唤了她一声。
    谢锦应了一声,突然问道:宫外天高海阔,塞北江南奇景,你就不想去看一看?
    姜照愣了一下,薄唇微抿,认真道:曾经想过。但我在宫中数年,早已习惯这样按部就班的生活,也已经不想着要去改变。
    谢锦却道:这不该是你的想法。
    她伸出手去,姜照便自觉凑近,由她微凉的手掌抚在面上。
    阿照,你还年轻,不知日后岁月悠长。谢锦道:你若愿意,我去边关寻过家人,到你出宫那年,我来亲自接你,可好?
    姜照眸光微闪,却只是静默无言。
    谢锦撑着身子坐起来,只觉得头晕目眩,片刻后才定下神来。
    你不愿意?
    姜照只是摇头。
    那就答应我,我说到做到。
    姜照还是摇头。
    泥人也该有三分火气,谢锦伸手扶着额角,只觉青筋直跳。
    我要休息了,你回去吧。
    阿姐
    谢锦自顾胡乱脱去外衫,露出净白的中衣,裹了被子躺下,显然不愿再同她说话。
    姜照在她床前站了半晌,烛光昏暗,将她的神色掩了个严实。
    如今夜色深沉,已不知是几更天。
    姜照脊背单薄,在床前站了半晌,回身去吹灭了床头一盏孤灯,恋恋不舍地朝床上又望了一眼,终于踩着从窗缝泄入的一地月华,缓步走出了房间。
    关上房门,姜照一转身,就见到徐伊人正站在不远处望着她。
    她无端觉得心虚,稍作踌躇,走近了低声道:伊人姐姐怎么还不休息?
    徐伊人道:自然是要送你出门。
    姜照冲她微微颔首,道:麻烦伊人姐姐了。
    她俩一前一后,走到院门口,姜照停下了脚步,面上似是有些犹豫。
    徐伊人也不催她,抱着手臂靠在门上,等她开口。
    姜照道:阿姐醉酒,天明未必能起身,还望伊人姐姐为她向柳宫正告个假。
    她语带歉然,似是有些不好意思。
    徐伊人不说话,只是看着她,眼里有明晃晃的探究之色。
    姜照被她看得别扭,试探道:伊人姐姐?
    徐伊人轻轻一笑道:阿照,你可知我家道中落,九岁便入了宫,因跟在师父身边不曾吃过苦,但却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人。
    她语调轻缓,似是漫不经心,却分明意有所指。
    伊人姐姐想对我说什么,又何必拐弯抹角?
    那好,我问你。
    徐伊人站直了身子,面上的笑意也敛了去,极认真地问到:你对锦娘,是否别有所图?
    姜照眉梢跳了一下,避过她的目光,并不言语。
    既没承认也不否认,但徐伊人已然了然于心。
    这宫里岁月长,宫人多寂寞,女子之间的感情虽不说常见,我却也见过不少。
    徐伊人淡淡道:算是灯下黑,也算是我同你相处得少,竟然到如今才发觉到你对她的情意。阿照,是从何处开始,你竟然对你阿姐生出爱慕之心?
    姜照低下眉眼,并没有否认什么,只是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徐伊人还想说什么,只是见姜照面色惨淡,无痛无哀亦无波澜,显然心里已有打算,根本用不着她去劝说什么。
    阿照。徐伊人叹了口气,只能道:你好自为之吧。
    多谢伊人姐姐告诫。姜照合手,对她作一揖,郑重道:还望姐姐为我保密,此事乃我一人痴念,并不想让她横生烦恼。
    徐伊人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姜照又向她道谢,回眸望了一眼院内,告辞而去。
    第16章 掌掴
    连续几日,姜照公务繁忙,没时间再去找谢锦。
    四月初,春夏交际,正是气温适宜的时候,再过段时间,怕是就要热起来。
    而四月二十七,就是万寿节,也就是姜照十九岁的生辰。
    姜照登基后自言要为先帝守孝三年,先帝是六月驾崩,今年也正是出孝期的日子,可这日子在万寿节后,所以姜照吩咐过,今年生辰还是简办。
    这就用不着礼部操劳太多,除了拜天祭祖,还是如往年,交给了后宫赵太妃操持。
    右相秦端在御书房向皇帝禀复朝事,禀完之后,姜照在案后批了几本折子,抬眼见他还没有要跪安的意思,疑惑问道:相爷还有事要禀?
    秦端道:是有一事不解,想请陛下解惑。
    姜照放下御笔,微微向后靠在宝座柔软的靠背之上,笑道:相爷请讲。
    秦端微微颔首道:臣听礼部钱尚书说,陛下今年万寿节请了康亲王入京见驾?
    确有此事。姜照点头道:朕也有许久不见皇叔,听闻他近来身体不错,便下旨让他携王妃郡主入宫,相爷对此有何不解之处?
    太宗皇帝有三个儿子,其中长子姜昱,素有贤名,也是太宗皇帝看中的太子人选,可惜年少早逝,十六岁那年得病死了。
    二子姜旻,资质平庸,向来不受太宗皇帝待见。
    而三子姜晏,最为冰雪聪明,可惜生来体弱,并不适合做一国之君。
    所以太宗皇帝驾崩后,在没有立太子的前提下,二子姜旻被推上皇位,就是先帝。
    姜晏被封康王,拖家带口前往封地定居,非诏不得入京。
    先帝大概是对康王还是有些提防,他在位十九年,康王再入京的次数一个巴掌都能数出来,但许是造化弄人,康王那个常伴药壶的身子,居然能活得比先帝还久。
    姜照与她那位皇叔并不熟悉,做公主的时候见过两面,先帝驾崩后康王入京奔丧,又见过一面,那时候姜照已经是皇帝了。
    再之后姜照没有召见过,康王也就没有再入过京。
    其实对于秦端的想法,姜照多少能猜出一些,毕竟康王虽然体弱,又膝下无子,但除了姜照之外,他是离皇位最近的一个人了。
    而且,他是个男子。
    果然听秦端道:王爷这些年虽然无心政事,只做休养,但毕竟是太宗皇帝的血脉,若论亲疏远近,他该最是排的向前,而先帝却不喜他入京,陛下觉得是因为什么?
    姜照道:若无父皇遗愿,若无陆大元帅,他合该荣登九五。
    陛下既然看得清楚,又为何召他入京?
    朕心中自有盘算。
    陛下,容老臣多言。
    秦相和左相年纪相仿,是个精神矍铄的老者,他生就一张正气十足的面容,性子也确实符合长相,最是刚正不阿,快言快语,从不知言辞委婉。
    从前康王身体虚弱,甚至不能人道,膝下一直无子,若非如此,先帝也不会是先帝。
    作为三朝元老,秦端对于当年的事情最是清楚不过。
    可陛下也知道,他近年来调养的不错,前年甚至得了一女,从洛地报喜来,陛下还亲封了安乐郡主。
    秦端说着,抬眼去看皇帝的表情,却见姜照气定神闲,丝毫没有沉思之色。
    他眉头紧皱,忍不住加重了语气,意味深长道:陛下,他能生出女儿,就能生出儿子,待康亲王府有了世子,您就不怕朝中生变吗?
    言至于此,秦端本以为皇帝总该把这事儿的严重性放在心上,却见姜照没有半分慌乱,甚至笑道:相爷处处为朕着想,朕深以为感动,但是康王毕竟是朕的皇叔,是朕的长辈,前年安乐出生之时,朕就合该见上一面。
    可是陛下秦端还要再言,被姜照抬手打断。
    相爷。姜照望着他,唇畔带着一丝笑意,轻声道:关于此事,朕心中自有打算,还望相爷对朕多几分信任,朕绝对不会辜负相爷厚望。
    姜照开蒙之初,因当时还受先帝喜爱,特意将她送去文华殿跟皇子们一起读书,虽然她那时还小,总是不解其意,却最是乖觉可人。
    秦端那时候偶尔会去文华殿做教书先生,就和姜照也有了几分师生之谊。
    包括后来姜照登基,秦端作为辅政大臣,更是殚精竭虑,不负皇恩。
    他与赵恒则不同,赵相为国为君之余,总是难免有些自己的小心思,而秦相一生刚直,宁折不弯,更受姜照的敬重。
    君臣二人对视一眼,秦端心中无奈,却也知陛下如今大了,胸中自有沟壑,他虽然是个直性子,但也知君臣有别,不该顶撞陛下。
    今上仁善,但秦端活了那么多年,并未得寸进尺之人。
    老臣明白。
    秦端合手作揖,正要告辞,忽见高总管匆匆进了御书房,奔至陛下身边,在她耳侧低声说了什么。
    但见方才还谈笑自如的皇帝面色倏尔一变,拍案而起,厉声道:所言当真?
    高盛安迅速道:千真万确,是那右司正徐伊人求到了青时姑姑面前,姑姑如今正在殿外,陛下可召来一问。
    姜照面上已是毫无血色,哪里还有心思再问一遍。
    她当即把什么都抛去了脑后,匆匆起身从案后走出来,绕过秦端向殿外去了。
    还是高盛安,稳了稳心神赔笑道:相爷勿怪,陛下现下有些急事要处理,还请相爷先回府吧,若有他事要禀,烦请明日再来。
    秦端拱手道:老夫已然无事,正要告辞,高总管还是快跟上陛下吧。
    暗道一声秦相真是善解人意,高盛安匆匆一拱手,道:那咱家就先失陪了。
    说完,高盛安稳步小跑,赶紧去追上姜照。
    姜照坐在御辇上,青时跟在一侧小跑着,见她面色阴沉,忍不住劝慰道:接了徐司正的话,奴婢知道事态紧急,便赶紧来找陛下了,如今定然还未出什么大事,陛下莫要心急,咱们这会儿赶去泰安宫,定然能保谢司正安然无恙。
    听了她的话,姜照的神色总算松了一下,但还是面沉如水,冷声道:赵太妃表面和善,却最是刻薄,这件事落在她手上,必然不能善了。
    青时一路小跑,微微有些喘息,闻言道:谢司正现在毕竟不是寻常宫女,宫正司的女官,也算半个臣子,要做出什么重大处置,还是要请过陛下指示。
    可淫乱宫闱是大罪,若赵太妃决心要先给她吃些苦头,朕这时候过去也已经迟了!
    姜照越说越激动,抬手在御辇扶手猛然拍了一下。
    青时抬眼看她,年轻的君王目视前方,双眼微红,拍过扶手的那只手攥成了拳头,不知用了多大力气,青筋都要暴起来了。
    再快些。她厉声吩咐。
    抬御辇的宫人们一言不发,只是更加加快了速度。
    为帝王抬辇,最重要的自然是要稳,所以即便加了速,也不会快到颠簸。
    是以,虽然有些吃力,但青时也勉强能跟上脚步,她见姜照一双怒目直视前方,显然是在隐忍着什么,便也不敢再同她说话。
    过了没多久,高盛安也赶了上来,二人对视一眼,俱都无言。
    姜照从未觉到从御书房到泰安宫的距离有那么远,她此时恨透了皇宫的巨大,只要一想到谢锦会在泰安宫中受到什么伤害,她就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戾气。
    赵太妃。
    她在心里缓缓念了几遍这个名字,还有那个告发谢锦的宫人,以及宫正司中作为指证的那些人,姜照才不管孰是孰非,她只想让他们都付出代价。
    哪怕做一个暴戾昏君。
    而如今泰安宫内,谢锦正遭两个侍卫压制跪在地上,面前是端坐着的赵太妃,手中捧着茶盏,低眼瞥着跪在眼前的人,嘴角不屑的勾起。
    袁启向来不近女色,怎么就偏偏对你动了心,还不是你蓄意勾引么?
    赵太妃平日对外也是个贤良淑德的模样,此时却全然一副尖酸刻薄,阴阳怪气道:你看着也不是什么芳华正茂的女子了,手段倒是不低,身为宫正司女官,仗着有几分姿色,勾引禁军侍卫,淫乱宫闱,真是好大的胆子。
    谢锦被强行按着肩胛,几乎抬不起头来,听她所言,心中恼怒,却也只能忍气吞声道:奴婢没有蓄意勾引,望太妃娘娘明察。
    本宫还要明察什么?
    赵太妃将茶杯递给一旁伺候的宫人,抬起下巴冷笑道:你与袁启拉拉扯扯,当日便被告到本宫面前,本宫还生怕你是遭人构陷,特意差人去宫正司调查过,有了指证才让人将你压到此处,你还敢有疑问吗?
    袁启向来不忌人言,谢锦纵使想要避嫌,还是有不少同僚知道了他们的事,还偶尔以作调侃,谢锦便也有些掉以轻心了。
    却未曾想,竟然真会因此而生事。
    纵使已与袁启一刀两断,但显然赵太妃只是针对谢锦,并没有要捉袁启来一起处置的意思,谢锦自然也不会拖他下水。
    她心知大难临头,在劫难逃,便不再解释什么。
    倒是赵太妃,见她垂首在地,一副听天由命的模样,便更加有些得意。
    谢司正,据本宫所知,你本就是罪臣之女,得先帝隆恩,未曾发配边关,入宫侍奉几年便从宫女升任女官,做了宫正司的左司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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