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无尘也是个爱干净的,否则也不会奴役一个带病的小孩帮他洗衣服,可是这次他却将这热水让给了小阮秋,理由是他觉得小阮秋太脏了,不想跟小阮秋睡在一个通铺。
    小阮秋已经习惯每天被他气上几回,可每次还是会很生气,就算得到了热水,他也要将人赶出去,何况母亲自小便叮嘱他,不可以与外人有过于亲密的接触,不能当着外人面除下衣衫、沐浴。今日殷无尘心情似乎不错,他也没有那么害怕他了。
    你不要偷看哦!
    殷无尘嗤笑,你一个小屁孩,居然还知道害羞。
    话虽如此,他也真的走了。
    小阮秋便欢欢喜喜地摸索着将自己从头发到脚底洗得干干净净,舒舒服服地等了好一阵,殷无尘才回来,一推开门,还愣了一下。
    你怎么穿上他们给的小僧袍,这么看着真像是个小和尚。他走过来看了一阵,又啧了一声,洗干净之后好像也没那么丑了。
    诚然,前段时间小阮秋是脏了一点,可绝说不上丑,也就是平日没留意,会蹭到一脸灰。小阮秋果然怒道:我本来也不丑啊!
    殷无尘这次居然没翻脸,笑说:是,还挺好看的。
    小阮秋便笑了,露出整齐的小白牙,有些自得。不怪他自信,娘亲还在时,便总夸赞他,说他们家的孩子是星落镇最最好看的。
    殷无尘没在这个话题上多聊,扛起小孩便出了门,小阮秋时不时被抗上一回,已经习惯了,便趴在他背上问他要去哪里。殷无尘今日耐心格外好,一整日都没跟他翻脸。
    你知不知道,这种深山里的寺庙,在话本上,要不是妖魔鬼怪的聚集之地,便是一定会出事的地方,八成会出现一口一个小崽子的妖怪。殷无尘吓唬人的把戏一套接着一套,我方才去转了一圈,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小瞎子,想听吗?
    小阮秋问:什么东西?
    殷无尘笑说:这佛寺,不正经。
    小阮秋感觉到夜风擦过耳边,猜测他们现在在屋顶,殷无尘还在移动,他便竖起耳朵听。
    他们拜的是欢喜佛,这也就罢了,那几个小和尚为何一上来就备热水让我们沐浴?那是因为,他们要先把我们洗刷干净了,才好让躲在寺庙里的邪和尚出来吃掉我们。
    殷无尘的语气神神叨叨的,小阮秋反而比他稳重,为什么要吃掉我们?欢喜佛是什么?
    你不知道算了。
    殷无尘顿住,大概也想到没有人会告诉一个九岁的小孩什么是欢喜佛,他便将小阮秋放下来,带着他趴在屋顶上,揭开一片瓦片。
    笨东西,听见了吗?
    小阮秋在心里反驳了笨东西这个新绰号,听了半晌,只听出仿佛是有人吃东西的声音,好像还是那种嚼到软骨然后吞咽的声音。
    殷无尘在他耳边说:他在吃人。
    搭配着下面清脆的咀嚼声,小阮秋霎时毛骨悚然。
    殷无尘得逞地笑了,又拎着小阮秋原路折返,小阮秋总算踩到实地时,不由长松一口气。
    你这样嫩生生的小孩,洗干净了一定很好吃。殷无尘始终不忘吓人,怎么样,害怕吗?
    小阮秋是有些害怕的,可听见殷无尘这么问,他又有些疑惑,那你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
    殷无尘理直气壮,吓你啊。
    小阮秋欲言又止,末了气哼一声,将脸扭到一边。
    殷无尘每回看他生气都会笑,这次也不例外,我可是正道修士,当然是要斩妖除魔,为民除害,你当我留在这里是跟那些魔门的人一样看上什么宝贝,想要黑吃黑吗?
    可是他私下这样恶劣的性格,也不像是正道修士啊。
    小阮秋也只敢偷偷腹诽,嘴上反而甜甜地问他,无尘哥哥,那你准备何时动手为民除害?
    殷无尘似乎还挺喜欢这个称呼,满意地轻哼了一声。
    等他来吃饭。
    小阮秋浑身猛地一抖,什么吃饭,明明是吃人才对!
    只是,殷无尘没有再多说,拎着人回了禅房,关上门便躺在了大通铺上,还真没有要出手的意思。阮秋还有些害怕,也跟着爬上大通铺,离他远远的,仰面躺在那里。
    听完这个吃人的故事,小阮秋实在很难入睡,辗转反侧了一阵,殷无尘又跟他说:喂,笨东西,方才喊得挺好听,再喊一声听听。
    一听见那声笨东西,小阮秋心里的害怕就被不悦取代了,他闷声发问:什么再叫一声?
    就那声哥哥,你再叫一回。他的声音听去还挺惬意,不许喊无尘哥哥,就喊,哥哥。
    好,哥哥。
    小阮秋抱着被子背过身去,还是决定快点睡觉。
    紧跟着,黑暗中果然传来禅房里另一个人似乎在咬牙切齿的声音,笨东西,你敷衍我?
    小阮秋偷笑一声,将脑袋缩进被窝里当做听不见,殷无尘也没再找他说话,他躺着躺着,几乎要睡过去,忽地,自半梦半醒中醒了过来,刺骨寒意涌上,让他不住颤抖。
    殷无尘察觉时,小阮秋已快昏过去,他先是喊了一声,没等到应答,便起身将小孩抓过来,不想小阮秋眼睫上都挂上了一层白霜,浑身更是冷如寒冰,这是寒毒发作了?
    他又喊了两声,小阮秋才有了反应,迟钝地偏头面向他,便颤抖着慢慢抱紧自己的胳膊。
    殷无尘再次用灵力为他缓解,可这次如何也没办法压下寒毒,他看着快被冻成变成一个小冰坨的小阮秋,将人背了起来,带他去了寺庙边缘一个隐蔽而破败的柴房里。
    你在这里等着,不要睡着。他见小阮秋好几次差点没了呼吸,匆忙喂了一颗不知道什么丹药,见小阮秋服下后缓过来一些,便又说:说来也巧,这极乐寺中正好有一颗火心果,火心果,赤龙胆,正好克制你体内的寒毒,你等着,我去取来。
    小阮秋意识仍很迟钝,等他松手后才反应过来去抓他的手,你一个人去?会不会很危险?
    不然,让你一个瞎子陪我去?
    殷无尘说话依旧不客气,却难得温和地将小阮秋的手轻轻拿开,放心,我不会有事的。笨东西,记住千万不要睡,别给我死了。
    小阮秋听到脚步声往外走了几步,忽然停下,那个听着总带着几分讥诮的声音又响起来。
    再喊我一声。
    小阮秋迟疑地开口,无尘哥哥?
    黑暗中传来深呼吸的声音。
    小阮秋又道:哥哥。
    对方这才满意,等我回来。
    这次,他真的走了。
    黑暗的柴房里只剩下小阮秋一人,自从他失明后,他的世界就是黑暗的,他倒是不再惧怕黑暗,只是,寒毒慢慢侵蚀着他的意识,他独自一人在这柴房里等了很久很久,意识昏昏沉沉,却记得殷无尘走时同他说的那一句不要睡,便一直都不敢睡。
    寒毒带来的痛苦已经让他开始麻木,他又冷又困,恨不得睡过去不再经受这样的痛苦,可是想到离世的娘亲和观主,还有还在玄极宗的哥哥,还是硬撑着没让自己睡下。
    等到先前服下的那颗丹药失效,腹中最后一点热度被冰冷扑灭,小阮秋也已经快撑到了极限。
    终于,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似乎有什么破风而来,带着冷冽的杀气,找到了这处破落的柴房,在小阮秋面前停下来。
    门外有人轻斥一声,荧烛!
    小阮秋倏然清醒过来,这个声音好像是殷无尘。他强撑起几分力气,朝门外的人问话。
    殷无尘是你回来了吗?
    门外无人回答,须臾后,不疾不徐的脚步声踏进柴房,向小阮秋靠近,小阮秋侧耳倾听,不由屏住呼吸,生怕自己在意识昏沉之际听错,招惹来了这极乐寺里的邪和尚。
    一直到这个人终于开口,熟悉的声音比以往翻脸时都要冰冷,小阮秋紧绷的身心却放松下来。
    我是殷无尘,你在等我?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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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四章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梦里十年前为小瞎子偷火心果, 后来又喂他服下火心果的那个黑暗身影,最终变作了殷无尘的模样。阮秋一觉醒来,天已大亮,他的心神仍沉浸在梦里, 难得赖床了一回。
    其实十年前殷无尘喂他服下火心果后一走了之, 十年后再见, 不光是殷无尘性情变化不小,便是阮秋自己也是性情大变,一张脸长开后依稀还有两分小时候的可爱, 气质却已截然不同,那一日被荧烛剑载着到殷无尘面前时,他们都认不出对方。
    阮秋是在尴尬道谢后,看着殷无尘离开时召回荧烛,才从这一柄名剑榜上排名前十的灵剑认出来他是谁, 等他喊住殷无尘时, 问他可还记得十年前沧江上游的极乐古寺, 殷无尘却是盯着他看了好一阵,似乎才想起来,问他, 服下火心果的小瞎子?
    那一刻,阮秋便确定,他就是十年前的救命恩人。
    在玄极宗第一次碰面, 是匆匆的重逢, 第二次见面, 是殷无尘来找阮秋, 邀他入清徽山。
    阮秋昨夜睡前的话, 也是发自内心的, 十年前他不知天高地厚,在被殷无尘救了后一直单方面将对方当做自己的朋友以及恩人,然而多年后再见,他只能仰望殷无尘。
    重逢那时,他才明白,他们之间隔着不可逾越的鸿沟,殷无尘,是传闻中的剑圣,而他,只是一个躲在藏月峰不敢见人的胆小鬼。
    可是殷剑圣说喜欢他,要他做徒弟,谁又能拒绝?
    阮秋也不能。
    成为剑圣的徒弟之后,他依旧还是那个他,还是那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而他也真正意识到师尊是高不可攀的孤峰,他这样卑微的人连靠近一步都需要耗费极大的勇气。
    他总会忍不住去想,若能一直做师尊的徒弟多好。
    吱呀一声,房门被从外推开,殷无尘端着水盆进来,除去一身繁复外袍,看上去颇有些悠闲自得,倒是少了几分距离感,醒了。
    阮秋有些羞赧地起身,灵脉解封后,他今日体力充沛,可见师尊拧干帕子,让他过去洗漱,他心下一惊,而后匆忙过去,双手恭敬地接过湿帕子,弟子不敢,师尊快坐!
    殷无尘便由着他,只是站在一旁看着,阮秋的脸越来越红,低着头背过身飞快擦脸洗漱,不敢让师尊多等,心下有些窘迫,这种感觉怎么有点像小时候被娘亲盯着一样?
    可是师尊站在这里,确实给了他很大的压力,他这样不修边幅的样子,怎么能让师尊看到?
    看他如此回避,耳根红透,手忙脚乱溅了一身水,殷无尘道:你什么样子师尊没见过,别急,慢慢来,我不忙,别弄湿了衣服。
    阮秋偷偷看他一眼,手上拧帕子的动作也慢了下来,脸上温度却没降下来,他每月十五那夜发作之后,师尊也是这样照顾他的吧?
    殷无尘看他还是极不自在的样子,目光落到他微敞的衣襟上几点水渍,眸色一黯,便没再盯着他,转身在屋窗前坐下等了一小会儿,阮秋总算放松下来,两三下就洗漱好,收拾好自己在师尊面前端正地站好。
    师尊。
    殷无尘轻轻点头,清冷眸光扫过阮秋脖子下,方才微敞开的领口已经被拉到了细长的脖子上,清徽山那身肃穆端庄暗绣剑纹的青色内门弟子服完全包裹住了少年精致的锁骨,让这个还有些青涩的少年看去也稳重了起来。殷无尘眸中闪过一丝无奈,主动问他,师兄方才来看过,你体内的炎阳之气已被我炼化,等你完全吸收之后便无事了。只是因为这几日你体内阴阳失衡,确实也影响到了妖咒,它还是有可能会提前发作,也可能会推迟。
    阮秋边听边点头,一手偷偷摸过自己的小腹处,他的丹田里暖暖的,大抵便是他昨夜还没有完全吸收完的炎阳之气,还好师尊已经帮他炼化,接下来,他就可以自己吸收了。只是听到事关妖咒,他很难不在意。
    那阮秋小心地问:可以像昨夜那样双修压制吗?
    若是这样,他就可以不用再跟师尊有超出师徒界限的关系了,也就不会阻碍师尊找道侣了。
    也许是因为阮秋异想天开的期盼表现得太过明显,殷无尘奇怪地看他一眼,然后说:不能。
    阮秋显然不能理解。
    殷无尘看着他说:鬼珠是在你我初次双修时以秘法转移到你体内的,后来转变成妖咒发作,必须以我的精血才能缓解,只用功法双修,得不到我的精血,是压不住的。
    精血阮秋沉默了。
    殷无尘定定地看着他白皙的脸颊慢慢染上绯红,眼里涌上几分笑意,温声安抚这个可怜的少年,你修为不高,便是鬼珠想利用你的身体,对师尊也造不成什么损害。
    阮秋惭愧低头,对不起,师尊,我当初不该乱来的。
    他悔这一次重生没能回到最初,若没有这个妖咒将他与师尊绑在一起,他们就还只是师徒。
    殷无尘却道:不是乱来,在那时,确实是你救了我。若没有你在,我至少要废去一身修为才能清醒。他一双桃花眸望进阮秋眼底,认真道:小秋,这是师尊欠你的。
    阮秋怔了下,忙道:那是因为十年前师尊救过我,师尊不欠我的,师尊千万不要这么说!
    十年前殷无尘低喃一声,摇摇头,起身道:你我师徒之间,细究这些谁欠谁的便生分了。小秋,嫂子帮你煎了药,顺道熬了甜汤,就等你起来喝了,你要过去吗?
    每回提到十年前的事,师尊都不太喜欢细说,这次也一样,阮秋虽然不明白,却是个听话的弟子,何况听到有甜汤,他眼睛都亮了。
    好!
    殷无尘听他语气兴奋,挑眉看过来,阮秋反应过来,一脸羞赧地垂下眼眸,看上去乖巧又听话,殷无尘眸光顿了顿,唇角轻勾起。
    走吧。
    看着师尊出门,阮秋抿了抿唇快步跟上,抬头又恢复了以往凌绝峰小徒弟温柔稳重的一面。
    他们来得正巧,月夫人正准备包饺子,她与道侣隐居明月谷,过得便是充满人间烟火味的日子,阮秋喝过药和她特意给自己熬的甜汤,心里有些不好意思,便想要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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