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新亭心情有些复杂,去给阮秋倒了杯温水,回来时阮秋还呆呆靠坐床头,俨然没反应过来,他暗叹口气,将温水送到阮秋手中,已经没事了,不要再想白天的事了。
    阮秋心不在焉地抿了口水,温水入喉,他才像是终于活过来似的,长舒一口气,满心庆幸,但紧接着,他又不安地问:可是纪天泽还是知道了,哥哥,我该怎么办?
    他说不出去的。这一点,宋新亭是信得过殷无尘的,只是有件事,他犹豫了许久还是问了出口,小秋,你师尊也知道你的事?
    阮秋顿了下,苍白的脸色不着痕迹地添上几分红润,在宋新亭莫名严肃的注视下点下头,之后匆忙解释:是我自己告诉师尊的!
    他心虚地避开与宋新亭的对视,心想,他那时用双修秘法为师尊解咒,虽然没有说,最后师尊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也全都知道了,算是他主动告诉师尊这个秘密的吧?
    幸运的是,师尊从来没有因为他这样的身体嫌弃过他。
    宋新亭却不能理解,阮秋死死守着这个秘密这么多年,为此将自己关在藏月峰多年不下山,不与陌生人接触,竟会主动告诉殷无尘?而且阮秋要拜入清徽山时,这样重要的事,居然没有跟他提前商量,就自己一个人做了决定,可见他对殷无尘与常人是不同的,但殷无尘真的能信任吗?
    已经发生的事,宋新亭也无意再为此同阮秋起争执,他知道便知道了,但是小秋,你日后绝不能再跟任何人说起。我思来想去,唯有一个方法,可以避免暴露此事。
    阮秋忙问:什么办法?
    离开玄极宗。宋新亭看着他说:只要你一朝是殷剑圣的徒弟,就避免不了会有很多人看到你。小秋,我们走吧,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远离俗世,隐姓埋名的过日子,你想修炼,依旧可以修炼,也不用再像现在这样,整日担惊受怕。
    阮秋下意识摇头否决,不行的!师尊对我那么好,我还没有报答他,我不能就这么走了!
    这个殷无尘,在弟弟竟然如此重要吗?宋新亭神色愈发复杂,抓住阮秋的手说:若不是他,你如今也只是藏月峰一个普通人,虽然没能修炼多高深的功法,但那时你身边起码是安全的,哥哥还能护住你。可是成了他的弟子,一切就都变了,小秋,这份荣耀与此同时也会给你带来暴露的风险,我知道你不是贪恋这些东西,可我怕你有朝一日承受不住。殷剑圣对你很好,哥哥会想办法帮你报答他,但哥哥也要替你着想。你想一想,我们走了,便不用再害怕哪一天会有人暴露你的秘密,也不用怕哪天连累殷剑圣了。
    诚然,阮秋被劝动了,因为宋新亭的最后一句话。
    他不想因为自己的秘密连累师尊的名声,可是要他离开玄极宗,他心里却有一千一万个不愿意,他舍不得离开那些对他好的人。
    他对玄极宗这个地方有了归属感,是因为这个地方有他在意的人,正如师尊,正如师兄们。
    他舍不得跟他们分开。
    宋新亭看着他出生,又看着他长大,又怎能看不出来阮秋动摇了?想到殷无尘对弟弟过分的亲近,他又添了一把火,小秋,哥哥最近正要出门历练,你随哥哥一起出去走走吧,也趁这段时间好好想想,是要留在玄极宗,还是跟哥哥一起隐居。
    阮秋嗫嚅道:我
    他拿不定主意,在宋新亭面前又说不出拒绝的话。
    宋新亭知道不能将人逼得太紧,尤其还是阮秋这样外柔内刚的性子,今日纪天泽逼他,阮秋不就豁出去了吗?何况如今阮秋这样在意殷无尘,他只能叹息一声,俯身抱住阮秋,好了,先不提这个了,你先好好养伤,之后我们再决定要不要离开。
    嗯
    阮秋便放松了许多,只是刚才应下,便看见一片雪白衣摆,他微微一僵,连呼吸都顿住,抬眼望去,果真看到门前的殷无尘,那双稍显清冷的桃花眼竟有几分幽怨委屈。
    师,师尊!
    作者有话要说:
    师尊:前有裴桓逼婚,后有宋新亭偷家,这帮小崽子气死我了,要小秋亲亲抱抱才能好!(不是)
    昨天日万日伤了,今天先将就着三千字吧_(:зゝ)_
    第二十八章 强者为尊,纪家闹事。
    殷无尘的出现, 让阮秋下意识挺直脊背,推开宋新亭。后者反应过来站起来,比起阮秋倒是镇定许多,他不在意他的话是否被殷无尘听见, 也不再像先前那样敬重对方。
    他甚至没有行礼, 只道:看来殷师叔同裴桓谈完了。
    殷无尘看着他没说话, 眸中墨色仿佛藏了一汪寒潭。
    阮秋做贼心虚,手忙脚乱从床上下来,站得笔直, 看一眼殷无尘,便又立马低头小声喊人。
    师尊
    殷无尘看向他,穿上鞋。
    阮秋愣了一下,后知后觉耳尖染红,应了一声, 老老实实穿鞋。他低着头, 没有看到宋新亭在他与殷无尘之间来回的复杂目光, 也没有发觉殷无尘与宋新亭的眼神交锋。
    殷无尘却不会看错,看来阮秋这个异父异母的哥哥对他有些不满。他不是很在意,看着阮秋身上轻薄的单衣, 将床头的外袍递上。
    阮秋连脸也红透了,小声说了句谢谢师尊,正要接过, 一双手便从斜里伸出抢过衣袍, 轻轻一抖展开, 而后披在阮秋肩上, 宋新亭的动作十分自然流畅, 神色却有些不悦。
    多大个人了, 还要师尊和哥哥提醒你穿衣服?宋新亭语气淡淡,晚上风大,快穿上。
    阮秋听话地穿上外袍,他这身衣衫料子特殊,上身后果然暖和许多,不过看到殷无尘冷淡的神色,一向心思细腻的他一下子就察觉到了殷无尘与宋新亭之间氛围不太对。
    思索了下,阮秋同宋新亭道:我没事了,哥哥先回去吧,想来师尊应该还有话想要问我。
    宋新亭知道这是要支开他的意思,他有些不满,这恰好证明在阮秋心中,殷无尘的重要性不亚于他,只是该说的他都已说了,没必要死守严防殷无尘,毕竟他们还是师徒。
    但若是某位师尊失德宋新亭不放心地叮嘱阮秋,若是再出什么事,记得要来找哥哥。
    阮秋颔首应下。
    宋新亭看了眼殷无尘,随意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
    就在路过殷无尘时,沉默许久的殷无尘忽然开口,离开玄极宗,是在逃避问题,治标不治本。我不认为,我会护不住我自己的徒儿,在我身边,比任何地方都要安全。
    宋新亭顿足。
    阮秋面露愕然,师尊?
    我听见了。殷无尘回答了阮秋没问出口的疑惑,面向宋新亭,淡声道:我不认为小秋跟你在一起会安全。你们还太年轻,有些事情,是你们这个年纪无法承担的。
    宋新亭似被触怒,反驳道:我会尽全力保护小秋!
    然后呢?殷无尘只是神色平静地看着他,若再有今日之事发生,以你的能力能解决吗?
    我
    宋新亭哑口无言,攥紧拳头,不服输地对上殷无尘,分明对方的神色十分平淡,宋新亭心中却有种羞辱感,到他也知道,殷无尘太过强大,的确拥有看不起他的资格。
    而他,确实被戳到了痛处。
    阮秋看了看殷无尘,又看向宋新亭,急忙帮哥哥说话,师尊,哥哥昨夜一直在帮我找人
    殷无尘颔首,我知道。
    阮秋为难地看向二人,随后叹道:师尊,哥哥也是想帮我,他是为我好,才会劝我离开宗门,我知道你们都对我很好,只是方式不一样,我也会认真考虑你们的话的。
    殷无尘看着他问:那你会答应他,丢下我离开吗?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宋新亭也在等阮秋给出答案。
    阮秋避开殷无尘的注视,垂眸道:从心而论,我现在还不想离开宗门,师尊和师兄们对我那么好,我还没有报答你们。可是,若今日之事再发生,我的秘密也许还是会暴露,便有可能会连累到师尊的名声。
    殷无尘道:我不在意。
    阮秋怔怔地看着他,因为这一句话,他心中平静下来,苦笑道:师尊可知道,其实今日,我是动过杀心的,我想杀死纪天泽。
    殷无尘的语气中并没有诧异,但你到最后收手了。
    当时修为高一些的人,都能看出那一刻阮秋的犹豫。
    阮秋点头,那时,我想了很多,若是纪天泽死了,他就再也不能说出我的秘密了。可若杀了他,纪家不会放过我,还会给师尊和宗门带来不少麻烦。他说着轻笑一声,自嘲道:其实我不是不明白,纸是包不住火的,除非我永远藏在一个无人的地方,否则,我的秘密总会有被他人发觉的那一日。纪天泽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我那时就想,不如就让他说出去,我也就不必再隐瞒下去了,不管之后被人骂怪物也好,怎样丢人我都认了,谁让我生来就是这个样子?
    殷无尘和宋新亭都没再说话,只是担忧地看着他。
    那时,我甚至告诉所有人,阮秋就是这样的人。
    阮秋说到此处,面色苍白,可笑容中却有几分释然,动手之后,我心中压抑多年的心结竟然消失了,这么多年来,这是我睡得最安稳的一觉。可是当我醒来后,师尊,哥哥,我还是会害怕。就算你们告诉我纪天泽没有说出去,我也会忍不住去想像这样的意外会不会很快再来一次?
    宋新亭张了张口,想到殷无尘方才那几句话,便羞愧地默默闭上,他还没有能力做出承诺。
    但殷无尘可以,他定定看着阮秋说:只要你不愿意,有我在,谁也不能说出你的秘密。
    阮秋眼眶倏然泛红,师尊总是能在他失落的时候为他作出承诺,也总能给他最有力的安抚,所以他更不能继续自私下去。他攥了攥衣袖,哑声道:我知道,师尊的所有话我都会信,可是我也不想连累师尊。
    殷无尘温柔地看着他,你不会连累我,我也有一个办法。小秋,你在道法上的天赋不亚于练剑,相信假以时日,你的成就不会低于松风鸣风,到那时,师尊会以你为荣。你的秘密不该成为你的心结,你是异于常人,但你从来都不是怪物,你的特殊,本就不是你的错。小秋,只要你足够强大,你便无需再害怕秘密暴露。到了那时,那些流言,已不能再影响你的修行,而你的强大,也能震慑他人。
    宋新亭想要否定殷无尘的话,这不是给阮秋画大饼吗?几句话便想让阮秋不在意这件事,这怎么可能?可他又想不到该如何辩驳。
    但殷无尘的话,确实让阮秋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这是他未曾想过的方法,他早已愣住。
    强者为尊吗
    修行界一向都是这样,只是柔弱了这么多年的阮秋,从未认为自己也可以成为那个强者。
    殷无尘道:数日前,你还只是练气二层,却能与曾经的魔门用剑第一人试剑,两剑叫他另眼相看,要收你为徒。而后突破瓶颈,升至练气五层,你说,这是不是你的天赋?
    阮秋怔住。
    因为在殷无尘眼中,他看到了对方在为自己骄傲。
    殷无尘又道:今日,你的太阴御水决进入第二重,修为也飞涨到了练气九层,连升四层,离筑基已经相当接近,阮秋,你如今还认为,自己没有具备成为强者的资质吗?
    阮秋不语,他心想,是因为太阴御水决本就是玄极宗的顶级功法之一,加上他本就有底子在,今日情绪剧变,有所突破,似乎并不算他自己的天赋,而是功法本就出众。
    可是,在殷无尘的目光下,阮秋说不出否认自己的话,他甚至有些心动,他真的可以吗?
    殷无尘手腕一翻,将化为青玉簪的灵剑绕指柔,认真地凝视阮秋,相信有句话很多人告诉过你,能成为我殷无尘的徒弟,就足以证明你的不凡。阮秋,不管你身上有什么特殊,我不会看走眼,谢英和鸣风他们能做到的事情,你也可以做到,如今,你可愿继续做我殷无尘的弟子,用这一柄灵剑绕指柔,为师尊扬名天下?
    在接触修炼以来这么多年,阮秋一直处于难以修炼的废物状态,但重活一世,他突破了瓶颈,这说明这一世一切都可以不一样,那么他所走的路,也该变一变了,或许,他真的可以尝试一下他曾经向往的路?
    即使曾经自认自己只能藏在黑暗之中,远远眺望热闹的人群,阮秋又会能不羡慕谢英、卢鸣风这些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人群前,可以仗剑江湖,快意恩仇的同辈?只是他从来都不敢想自己也可以和他们一样。
    其他人都说会保护他,唯有殷无尘告诉他,他可以。他甚至可以为他的剑圣师尊赢得荣耀。
    原来被人寄予厚望,是这种感觉,虽然仍会有不安,但却不再畏惧,甚至令人热血沸腾。
    阮秋心中豁然开朗,眼底的迷惘变作坚定,他同样认真地跪了下来,以双手接过殷无尘耗费心血亲手为他量身打造的绕指柔,神色郑重,师尊,弟子定不负您所望!
    在这一刻,宋新亭终于明白他与殷无尘最大的差距,他第一次看到这样的阮秋不再迷惘脆弱,整个人如获新生,他也有了自己的路要走,便是那个秘密也挡不住他。
    他此刻,是耀眼的。
    那大抵是属于年轻人的朝气,是宋新亭从未有过的东西,他反而陷入了迷茫,他连自己的生活都过得一塌糊涂,却一心要拉着阮秋不放,这些年来,是他耽误了阮秋吗?
    殷无尘将绕指柔重新交到了阮秋手上,看着如此认真的徒弟,他将人扶起来,竟有几分心虚,说起来,他收阮秋入门时,都没有过如此郑重的仪式,是他这个师尊不合格。
    那时候,他在做什么呢?
    他让荧烛剑将阮秋带到清徽山,带他在凌绝峰上转了一圈,然后告诉阮秋,他要收他为徒。
    阮那时秋呆住了,问他为什么,他想,是因为喜欢,只是话到嘴边,理智让他添上一些修饰。
    之后,阮秋就没再离开凌绝峰。
    想起来,阮秋这个小徒弟像是被他殷无尘哄骗来的。
    定下师徒关系的那一天,连殷无尘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因为在那之前,他在宗门里就只见过阮秋两面。第一面,是那一日,荧烛剑弃他而去,将阮秋带到了他的面前,第二面,是在他与长老们为收不收夺得外门魁首那名弟子为徒而起争执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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