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田的声音从手中的电话里传过来,他才意识到自己此时还在接通着电话。
    手心的电话因为太长时间保持在通话状态,此时已经变得滚烫。
    列车快要追上他们了。
    松田!能安排拆弹警察上最近的那一辆列车吗?
    你是说
    松田迅速明白过来,他们之前的思路总是单线推进,其实可以双线并行的。
    一边想办法让群众撤离,另一边让拆弹警察上车,对拆除炸弹做最后一次尝试。
    电话另一头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随后不久,松田贴近电话小声说:
    在最近的那一辆列车上也没有找到会拆弹的人,但是警方已经就近安排爱知县警署的拆弹警察上车。
    但是你最好提前做好准备,在剩下的时间里,那个家伙未必能拆除炸弹。
    松田的声音里带着低沉的情绪,显然是对那个警察能成功拆除炸弹这件事不抱任何希望。
    新海空看了一眼仪表板右下角显示的时间。
    两点三十五分。
    还有十五分钟,炸弹就会爆炸。
    需要担心那个警察能不能拆除炸弹的人可不是他。
    做到这种程度,已经仁至义尽。
    当车窗左下角终于出现一个白点时,新海空兴奋地站直了身体。
    另一辆列车从百米之外就开始减速,车头慢慢的靠近新海空所乘坐的这一辆列车。
    列车在行进过程中,车门会自动上锁,想要突破程序打开车门,着实废了他们一番功夫。
    新海空提前让所有人往后退,让出一个完全空旷的空间,以免距离车门过近的人因为气压被推出去。
    车门已经打开,他左手牢牢抓着走道上的栏杆,右手伸出去感受了一下外面的风速。
    三十五公里每小时的时速不算快,所以气压差也不太明显,只要不是没站稳的情况,基本不会出事。
    新海空回过头,车厢里的人要么一脸犹疑的看着窗外,要么恐慌的缩在角落,要么期待的看着站在人群正前方的新海空,根本没有人愿意第一个跳。
    黑发青年看到眼前这一幕,着实没有憋住笑意。
    这一点倒是他失算了。
    原本以为大家会抢着跳出去,毕竟时间就是生命,晚一分也就多一份风险。
    难道他要第一个跳过去打个样吗?
    对面列车的车门缓缓打开,门后站着一个四十多岁的大叔,深棕色头发,一身警服,身材壮硕,一脸毫不讲究的胡子,平平无奇的五官,身上还背着一个黑色的工具箱。
    他应该就是那个从名古屋站上车的,爱知县警署的拆弹警察。
    看上去有点年纪,或许拆弹技术不错?
    我要直接跳过来吗?
    大叔拉扯着嗓子朝新海空喊道。
    正愁没人敢跳。
    新海空维持住担忧的表情,跟着喊道:
    快跳!时间不多了。
    说罢还往后退了几步,留开充足空间,并且伸出手去接对方。
    我来了!
    伴随着一声大喊,大叔以一种和外表完全不同的干脆利落的姿态,从两个列车对着打开的门之间跳了过来,甚至完全没有用到新海空的手。
    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就是在操场健身时做的一个简单的跨步。
    看上去顺利极了。
    他这成功的一跳,显然让在新海空身后旁观的众人感到了一丝鼓舞。
    车厢内的气氛一下子就变得和刚刚不同。
    开始有人试图往前挤,抓住先跳的机会。
    炸弹的倒计时就像是追赶在所有人身后,高高举起镰刀的死神。
    时间所剩无几,先跳还是后跳,差别很大。
    炸弹在七号车厢左边第十三排座椅下面,具体情况你都知道吧。
    那个大叔刚一落地,新海空就主动伸手抓住对方。
    还剩下不到十分钟,能拆吗?
    黑发青年皱着眉,白皙的脸笼上一层浅忧,琥珀色的眼睛深深的望过来。
    我尽量。
    如果拆不掉的话,就马上回来。
    一脸胡子的大叔点了点头,转过身朝着七号车厢的方向跑。
    新海空看向对面的列车。
    打开的车门后面已经聚集了几个警察,正在整理专业的安全设备。
    那些人似乎准备了很多根可以伸缩的安全带,钩住了那边对面没开的车门的把手以后,把另一端抛到这边。
    之前一直跟着他的乘警此时倒是颇为勇敢,第一个走上前,系上了安全带。
    新海空也没说什么,看着对方跳到了对面的列车后,直接跪倒在地上,整个人瘫软下来,被一旁的警察拖走。
    有了乘警打头,年轻力壮的、年富力强的一个接着一个争先恐后的走上前,跳到了对面,也渐渐开始有胆子大的女孩子开始往对面跳。
    甚至有胆子大的壮汉直接一手抱着孩子跳了过去。
    倒是解决了新海空最开始的纠结。
    车厢里的人一个个减少,新海空依旧站在驾驶室与一号车厢相连的走道里。
    他明面上的身份让他不方便参与先跳后跳的竞争。所幸时间还算充裕。
    愿意站起来主动往自己身上捆绑安全绳的人渐渐变少。
    等到随后一个年轻的女孩子跳过去之后,新海空走上前。
    他环顾整个车厢,还剩下的一对老夫妇,一个畏畏缩缩的中年妇女和一个身材矮小的中年男人,这两个好像也是夫妻,此时正互相指责到底为什么要跑出去旅游。
    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直没有看到之前坐在他旁边的那个金发青年。
    去拆弹的那位大叔也一直没有回来。
    未知的局面让他隐隐有种失去掌控的担忧。
    新海警官!快点过来!对面的警察开始喊他。
    新海空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还剩下最后三分钟。
    他最后看了一眼车厢里完全没有胆量往那边跳的人,将剩下的几个绳索留给了车上的人。
    新海空扶着车门的栏杆,正准备借着气压差所产生的细微推力往对面跳时,对面的列车忽然加速!
    一瞬间产生的压力让他整个人往车外一扑,在下落的过程中,新海空下意识仰起头,惊疑地目光看着陡然加快的列车和早已远去的车门,左手一滑,没抓住栏杆,整个人向前倾倒。
    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转,视线从列车的车厢壁落到了砂石路上,一块溅起来的小石子撞到他的脸颊,疼痛感让他半闭上眼睛。
    无力伸出去的手臂差点点垂到地上。
    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没有落入两车中间的铁轨。
    千钧一发之际他被人拦腰截住,大半个身体都已经伸在外面。
    原本接通着的手机从羽绒服的口袋里滑落,掉到了列车低下,被碾得粉碎。
    身后的那个人手臂强有力,仅仅是单手就死死搂住了他的腰。
    那个人一开始似乎也被吓到了,半天也没有动作。
    直到新海空开始挣扎,对方才反应过来,开始把新海空往回拖。
    旁边那辆加速的列车很快就驶离,压力差渐渐到了可以接受的程度。
    新海空借着身后那个人的帮助重新站了起来,边伸手牢牢抓住栏杆,边回过头去。
    出现在他身后的正是那个一开始消失不见的金发青年。
    对方的左手之前一直死死抓着栏杆,此时虎口开裂,血一滴一滴往地上滴。
    你流血了。
    新海空还没有缓过神来,伸出手愣愣的碰了一下生疼的脸颊。
    流血了。
    金发青年轻轻地说。
    新海空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上面沾染着细微血迹。
    疼是很疼,但伤势好像不太严重。
    他抬头看向金发青年。
    对方的伤势好像比自己要重得多。刚刚拉住他的同时还要稳住自己的平衡
    对方依旧是一副高冷的表情,嘴角没有丝毫变化,眉头平展,天蓝色的眼睛里好似没有任何情绪。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可是从他的窗户里,新海空没有看到任何情绪。
    谢谢。
    无论对方抱着什么样的心思接近自己,这一次都是他救了自己。
    新海空仰着头看向对方,对方只是略略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一句话。
    一个奇怪的好人。
    新海空简单粗暴的给人下了一个定义。
    一边回想起刚刚的情况,那辆列车为什么会忽然加速!
    他差一点点就要因为这个事葬身铁轨。
    炸弹如果真的爆炸了,他都未必会死,但是刚刚如果不是那个外国友人拉住他,他可就真的死了!
    新海空把手伸到羽绒服口袋里,想要找自己的手机联系松田。
    冰凉的指尖只触碰到一个温暖的东西,这是他早上刚塞进去的暖手宝,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他的手机呢?
    难道是刚刚掉在火车下面了。完蛋了,松田肯定又要
    新海警官!
    之前那个大叔冲到了一号车厢的门口,一脸喜出望外的神情。他脸上的笑容在看到新海空的那一刻消了下去,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左边脸颊,问道:
    警官,你脸这里怎么了?
    新海空嗤笑一声,下巴往窗外的方向轻轻一抬。
    那就要问你们名古屋市的警察了。
    深褐色头发的大叔刚刚一路兴奋的冲过来,倒是没有关注过窗外的事情。
    他此刻往窗外一瞥,才发现一直和他们并排的列车已经消失不见。
    他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很尴尬。
    列车开走了啊
    你知道?
    这家伙知道列车为什么会开走?
    第48章 局外人
    深褐色头发的大叔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一脸为难。
    我来之前,他们确实在说这件事,但是我没想到他们真的会这样做在列车加速之前,你们没有收到那边的信息吗?
    早就知道列车会加速?
    难道列车是因为,害怕炸弹会爆炸所以加速?
    大叔闭上了嘴,拉直嘴角,一脸无可奈何的样子。算是默认了新海空的问话。
    新海空硬生生被这群人给气笑了,极度的愤慨让他完全顾不上使用敬语。
    就算是这样,你们提前通知一声总可以吧?直接开走,这样真的会死人的!
    刚刚就差一点点,要不是那个金发男人及时抓住他,他就要被卷进列车底下了。
    如果真的是这群警察弄出来的乌龙,英年早逝在这个地方也太离谱了。
    连说都没说吗?大叔摸了摸后脑勺,那一辆调过来的列车是在这一时间段刚好途经这里的,车上原本就有载着客人,他们不太愿意和这辆列车靠的太近。
    加上情况紧急,上车的只有在车站巡逻的一个小队,警方的人手也不够,也来不及驱散原本的客人,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车子急匆匆开走了
    虽然是紧急事件,但最基本的警察素养还是应该具备的吧?
    新海空拿出上司训话时的那种做派。
    如果你们在车上喊有炸弹,大家快下车,我想列车上的所有乘客都会迫不及待的在名古屋站下车。
    因为害怕炸弹而提前开走当然可以理解,但是提前告知这件事很难吗?和我们约好对应的时间又很难吗?
    大叔被训斥的哑口无言。
    新海空停下来看了一眼表,还剩下一分钟不到。现在跳车是根本不可能的。
    虽然三十五公里每小时的时速不一定会受很严重的伤,但是外面毕竟是联排的枕木、坚硬的铁轨和锐利的砂石。
    一旦脑子砸到上面,可就救不回来了。
    他看了一眼大叔,不抱任何希望的问道:炸弹拆掉了吗?
    大叔闻言眼睛骤然发亮,似乎终于找到了自己可以说道的部分。
    拆掉了,这个炸弹的构造很简单,里面有很多根线都没接上,我花了三分钟不到,就拆除了。
    拆掉了?!
    黑发青年的脸上难得浮现出如此空白的神情,琥珀色的眼睛瞪的圆滚滚。
    他举起手臂盯着手表,指针一点点偏向犯人设定好的那个时间。
    然后轻轻巧巧地划过那一点,又开始新一圈循环。
    列车上什么都没有发生。
    所有人都还好好的站在原地,大开的车门使得冷风刀子似的往里灌,车厢里一片寂静,只听得到列车行进的声音。
    炸弹真的没炸。
    新海空心情五味杂陈。
    弄了半天,这个炸弹原来根本害不死他,反倒是这群废物警察的智障操作差点让他送命。
    还有那个长得活像是圣诞节礼物的彩虹棒棒糖似的炸弹,竟然那么好拆?
    明明有那么多根线,杂乱的捆绑、交织在一起,让第一次见到这种炸弹的新海空完全无从下手。
    难道真的是他技术太差,才会连很简单的炸弹都拆不掉?
    看来他是真的有必要找松田阵平好好学一下怎么拆弹了。当警察遇到危险的概率实在太大。
    说到松田,他之前好像还在和松田通电话吧,然后电话掉下车
    完蛋了!松田阵平该不会以为他又怎么了吧。
    新海空后背发凉,表情凝固,环顾四周之后果断借了那个大叔的手机。
    可是当他捧起手机时,手指放在冰凉的按键上时,新海空顿住了。
    他尴尬的想起来,自己好像根本就不记得松田阵平的电话号码。
    松田的电话自三年前存入他手机以后,他的手机应该有换过,但是电话卡应该一直没有变。
    松田又不像琴酒那样,不能够直接在他的手机里出现.
    所以他不记得松田的手机号码也是很正常的,对吧。
    慌乱之下,新海空权当作忘记了这件事,把手机塞回到那个大叔手中。
    拜托你帮我打电话到东京警视厅报个平安,最好是和松田,算了,就直接和接电话的那个人讲清楚就好了。
    大叔接过手机,愣愣地问:可是我也没有东京那边的联系电话啊,我只有爱知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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