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明突然想起之前麻仓叶王跟他一起去占卜的事,这简直跟那个异曲同工!也就是说他就是叶王的角色,在保宪大人解决不了,被迁怒的时候背锅!
    李清明无奈至极,却没有责怪保宪大人。这种事也容易理解,现代也是一样,重大事故发生后,有身份的人才能抗下责任,普通阴阳师肯定无法背负医疗事故责任,身为阴阳助的他才是最合适的背锅侠。要知道,每个时代的副手多数都是给人背锅用的。
    再考虑阴阳寮的构成,没了一个他,也许不会受到太大打击跟伤害。
    但是没有保宪大人就麻烦了,毕竟保宪大人不在的话李清明肯定维持不了阴阳寮的运转。
    相反,如果他被迁怒,保宪大人还能把他捞出来,但如果是反过来却难以操作。
    我明白了,保宪大人,请让我来主持此事,我会尽力而为。
    李清明索性直接提出请求。
    保宪大人一愣:晴明,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以往在这方面比我更敏锐,甚至还跟太医学习过一段时间,我想着。
    你哪怕没有记忆,说不定看到的时候会想起来些什么,才会带上你。此事当然是我来,哪有让你来的道理。
    李清明心中酸涩,他都做好被牺牲的打算了,没想到保宪大人竟然这样回复。
    保宪大人笑了:你这孩子,倒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你可算我从小教大的孩子,我在自己亲子上恐怕都不会花费此等时间精力。我对你苛严是因为我知道只要逼一下,你就能做到,你从未让我失望。
    保宪大人!
    李清明真的好想告诉保宪大人真相!但最终他还是忍住了。
    不行,现在他们还在外面,等处理好这件事,他一定会全部告诉保宪大人。
    到了亲王府,他们拜见了亲王,年轻的亲王看起来非常亲切有活力,毫无上位者的威严架势。只是这段时间担心夫人,让他面有愁容,眼底发黑,看起来颇为憔悴。
    拜见成明亲王之后,成明亲王说明自己夫人的情况。
    原来某日他的夫人藤原安子手上突然出现人面疮,样子极为骇人!医生束手无策,只能拜托阴阳师。
    人面疮?!
    李清明想起自己的爷回青,小时候看的那套漫画地狱X师系列,里面不就是有个能说话的脓疮,极为吓人吗?原来这种东西真存在?
    贺茂保宪不愧是阴阳头,听到这种匪夷所思的话,依然面不改色:原来是这样,那么驱除诅咒需要见一面那位大人,还有为了防止诅咒蔓延到他人身上,他人最好在室外等待。
    女性身上长疮,很多时候不是医生难以治疗的问题,而是女性,尤其内室不愿意裸露出病患部分给外人看,或者女性自己爱面子不希望别人看到。
    连病状都看不到,医生又怎可能诊疗?也许听来难以置信,但这的确是这个时代很多讳疾忌医的病人最终病情加重的原因。
    阴阳师就不一样了,可以用防止诅咒漫延的理由将旁人赶走,这样就算看了病患,也可以秘而不宣,当做没有看过。
    阴阳术一向神秘,阴阳师为保证自己的秘术不外传,完全无需向病人家属解释治疗过程都包括什么。
    成明亲王露出松口气的神色:那就拜托您两位了。
    他将两位阴阳师送到夫人所在侧殿门口,就不再前进,让仆从将他们送入其中。
    仆从一脸畏惧,依然战战兢兢的将他们引入内室,得到首肯之后飞也似的逃走了。
    李清明有些难过,本来病人生病就心情不好,如果周围人,包括自己的丈夫都是这种避之不及的反应,怎么可能心情好得了,又如何能快速康复呢!没病也得生出病来。
    藤原安子的情况比他们所想的好,这位女士端坐在竹帘之内,明显没有收到太大的病痛困扰。保宪大人先是跪拜,说明来意之后等待她的回复。
    是否愿意让他们查看,还要看病人本身的意愿。
    一帘之隔,隐约能看到这位少女用折扇遮住自己的脸,一只手从帘子侧面伸出。
    从伸出的手的手背之上,可以清晰看到红疹与脓包,酷似一张人脸!
    李清明差点没绷住脸。
    不是因为人面疮有多么可怖,而是因为这是个^_^形状的笑脸!
    没错,就跟现代网络人的简笔画表情包一般,三笔勾勒出眼睛嘴巴的那种简笔画脸!而且说是人面疮,其实只是红疹与浮肿破掉了一部分。
    正巧还是这样的形状,完全无法相信是偶然,难怪被认作是诅咒。
    这
    保宪大人也有点纠结,大约这个形状在谁来看,都不可能是巧合,太规则了。
    李清明在以目光请示保宪大人之后,才开口。
    请问,这是唯一患处吗?
    藤原安子:另一手也有。
    她展现另一只手,跟那图案一模一样。
    这已经绝不可能是偶然了。
    李清明:请问您是否有天生不能吃跟碰的食物或物品?这看起来有些像是接触性过敏产生的皮疹。
    如果真是这样,那的确有人为诅咒存在,而且第一个应该被套麻袋的就是之前做诊治的庸医。
    第42章 对美人毫不容情
    藤原安子的声音传来:我无法食用苏蜜。
    苏蜜是上层贵族阶级吃的一种点心,是浇灌蜂蜜的一种奶酪。对奶酪跟蜂蜜过敏的人,在现代都有,也不算多意外。
    李清明自己不过敏,但他曾有个一个同学对苹果过敏,夸张到苹果皮放在皮肤上都会立即浮肿还起皮疹的程度。
    当时的现象看起来,跟所谓的人面疮很类似。而且两只手正好完全出现同样形状的疹子,实在不像是自然发生的病理现象。
    李清明推测,这位藤原安子不知道得罪了谁,对方知道她对什么过敏,将那种物质趁她熟睡捣碎后放在她手背。
    对方恐怕故意弄成人脸,为了让他人认为是诅咒而恐惧,却不想画蛇添足,过犹不及,反而暴露了自己是刻意而为。
    问题是这种过敏性红疹,医生哪怕不知道过敏,也应该能看出这只是皮肤炎症,怎么可能束手无策?
    要么就是医生被可怖的人脸吓到,不敢仔细查看,要么就是医生也推测出背后有人想害她,不想卷入权力斗争得罪人,谎称不知。无论是哪一条,这个医生都该被套麻袋!太没有医德了!
    李清明说明自己的推测,最后解释:最好的治疗就是隔绝过敏源头之后,以处理皮肤炎的方式对待,再按照正常治疗皮炎的方法治疗就会痊愈。
    能在你手上画人脸,应该是靠近您的人做的,最好注意一下身边的侍女跟仆从,还有皮炎最好不要包着不透风,那样更容易创口破裂造成感染。
    后续就很好办了,找医生来再开皮炎的药物就好。
    其实如果红疹形状不是人脸,也不会被闹得这样夸张。但演变成这样,倒也不是难以理解。
    这个时代朱雀天皇执政前期曾发生过瘟疫,很多人死于疫病,哪怕到现在换季的时候还有各种感冒断续发生。
    再加上这时代的人盛行的不是土葬,而是露天风葬(放在山中任其风化),令这个时代的气氛更为鬼气森森,人均迷信。
    很多现代人不太理解风葬习俗,就会认为平安时代遍地死者,人死后不埋葬而是弃尸
    实际你要结合当时的民俗文化跟丧葬习俗来看,不能以偏概全。
    好比火葬习俗,就在土葬习俗盛行的时代难以被人接受,认为死者会受灼烧之苦,这是一个道理。
    晴明大人,您不觉得可怖吗?
    藤原安子幽声问道,你仔细听,就会注意到声音的主人还是个稚龄少女,她的声音让李清明想起高中时代的学妹们,心中顿时充满怜悯。
    被人陷害下毒手的事发生在高中生身上,家人却都认为她深受诅咒远离她,在本人来看该多么的可怕!
    生老病死,自然规律,生病也一样,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人会害怕,是因为未知,哪怕真的是诅咒,如果知道其中原理跟解决方法,也没有必要害怕。
    没有火之前,人们畏惧于黑暗,在船只出现,我们没有踏上海航之前,人们也同样对大海充满恐惧不是吗?
    藤原安子轻笑出声:谢谢您,晴明大人,还有非常感谢您,保宪大人。
    是还有吗?保宪大人差点没绷住职业性笑容,他连忙宽慰几句之后告辞,拉着李清明赶紧出去。
    再不走,你都要把亲王的老婆的魂勾走了!这可比治疗不了诅咒严重得多了!
    保宪大人又去拜见成明亲王,说明情况,委婉的告诫了下成明亲王最好再找医生好好看看夫人,还有警惕一下夫人身边的人。
    成明亲王听了非常生气,表示他知道此事了,会处理,并恳请保宪大人对此保守秘密。
    保宪大人很上道,说这次本也是一种诅咒,人心的诅咒不可怕吗?对外他会说夫人被不明人士诅咒,他做了祈祷,仅此而已。
    回程的牛车上,李清明忍不住问保宪大人,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这件事跟真正的诅咒没关系,才会拉上他?晴明大人实际学过医术,跟那些遮遮掩掩的御医不同会讲真话。
    保宪大人道:出行前我就做过占卜,而且晴明,你还是太年轻。你真的觉得,夫人全然不知情?
    李清明一想,心中一惊。
    对啊,夫人知道自己对于什么过敏,也知道过敏现象是什么。
    又不是第一次过敏没见过,她既然知道,当看到自己手上出现红疹,还是规则图形,怎么可能想不到是有人利用她过敏伤害她?
    她不做解释,是因为认为旁人不会相信她?李清明问道。
    保宪大人回答:这是一个原因而已。你别太小看她,她咬定了是诅咒,多数是想让对方付出沉重代价。
    在这个时代诅咒的罪名很重,甚至远超下毒跟伤害罪。
    咒法在此时代等同能够伤人的枪炮,每个时代的政权都会控制危机国家安全的危险利器,并设立严厉的惩罚机制。
    在平安时代,单单是擅自使用咒术都是重罪,更别说跟诅咒扯上关系。类比现代,就是普通抢劫,跟持枪抢劫的刑罚不是一个量级。
    李清明皱眉,一方面他觉得藤原安子宁可自己被人厌弃也不说出真相,太过得不偿失;
    另一方面又觉得能理解她的恐惧与报复心,当人害怕想要自保的时候,自然会有偏激想法。
    见李清明依然还是同情安子,保宪大人不得不点明。
    据说太后大人因自己所疼爱的成明亲王结婚两年都未有所出,最近在为亲王挑选其他贵女为侧室。
    能做到陷害她的只有贴身侍女,侍女如没有强有力的靠山,又如何胆敢背弃主人?那么比亲王更强有力的靠山又是谁?
    不是太后,就是其他贵女背后的家族。
    整件事听来很荒谬,两年前结婚的时候安子才十三岁,哪怕现在十五岁,依然不是能很顺利怀孕生子的年龄。
    但在古人来看结婚两年还没孩子,就是个让人焦急的大问题。各种心思蠢蠢欲动,权利的角逐已经在暗处开始。
    女人之间的博弈,男人们只要默不作声,当做不知道就好。不要小看任何人,晴明。你或许觉得她尚且年幼,但在女子来说,内心本就比男子早熟。她能成为亲王正妃,可不光凭借自己的身世。
    李清明先是感慨良久,随后又心生感动。一般人可不会这么碾碎了给你分析,多数需要自己磕磕碰碰的理解。也唯有将晴明大人当做真正亲人的保宪大人,才会耐心解释给他听。
    保宪大人,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想告诉您。
    保宪一听有要事相商,抬手在空气中挥动绘制图形,在牛车布下结界,才让李清明继续说。
    李清明大概讲述了下自己的现状,他说明了下真正的晴明大人去帮助神灵工作了,自己会留到晴明大人完成工作再回来,自己是晴明大人的转世不是晴明大人本人。
    当然他没说出那位神估计是未来的叶王大人这件事,这种信息容易影响到叶王大人的未来人生,尤其叶王大人能读心,还是烂在他肚子里比较安全。
    保宪大人看起来依然波澜不惊,说了句知道了,还叮嘱李清明不要告诉他人这件事,李清明连忙称是。
    保宪大人将李清明送回晴明大人的居所,就调转马牛车,朝贺茂家行驶。他还告诉一个脚力好的仆从,先快步跑回家一趟。
    你去告诉父亲大人,我今日回去,有要事相商。
    李清明刚回去不久,就收到了来自藤原安子夫人的一封信函。
    李清明打开一看,对洋洋洒洒的文言文一阵头大。外语就罢了,外语加文言文再写成和歌形式,简直是文字地狱。
    于是他只能再次求助博雅大人帮忙看内容。他想应该是感谢信之类,但还是确认一下比较好,说不定会提起害藤原夫人的幕后黑手之类。
    源博雅看到如此厚一封信有些惊讶,他展开一看内容,前面写的果然是感谢,但是后面的内容,就有些过线了。
    【这是个好机会,我看到了我平常看不到的真实。还有,晴明大人,我很高兴您能像看待一个普通人一般看待我。
    两年前母亲得知我落红之后,就兴高采烈的告诉父亲,之后我就嫁给了成明大人。
    您也看到了成明大人在认为这是诅咒之后,避之不及的模样。
    在父母眼里,我不仅是孩子,更是一项重要的绑住皇权的筹码。
    在成明大人眼里,我不仅是妻子,更是换取我家族支持的珍贵抵押。
    已经有太久,太久没有人以那样平常的目光看待我。
    虽然结果跟我想的有差距,但是,对我来说已经获得了超出预期的收获。我很高兴,晴明大人,我真的很高兴能认识您。】
    再后面是一首和歌,非常微妙的言辞,能当做少女的思念,也能当做感谢诗,单看语境如何。
    源博雅看完之后,将信交还给李清明。
    作为一个曾经权利斗争失败的皇子的孩子,源博雅有着一定的政治敏感。他察觉到信中所言一切,都是为了唤起李清明的同情心。
    藤原安子只是出自少女心思,想祈求安慰才这么写?
    如果博雅之前没有听说李清明讲述整个经过,或许会这样认为。
    可现在他知道了,这名少女在试图打感情牌争取晴明,确切的说是晴明背后贺茂一族的支持。
    源博雅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女性产生淡淡的反感。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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