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画给桃树和幻境里的人编了一个故事,故事里,他爹是木匠,他娘是绣娘,过年还会一起吃饺子,等明年,他就会和喜欢的人成婚。
    而这些故事在桃花开花的那一刻都会成真。他也会变成法阵的一部分,就像那位先生一样,失去记忆和自我,永远留在这里。
    楼画并不会贪恋虚假的美好。
    但无论如何,他都想试试,被人爱着到底是什么感觉。
    楼画有些出神,半晌,他听秦东意突然问起:
    今天提前离开,是为了见那两个人?
    楼画对这个倒是坦然:
    我家的小瞎子和小猫咪,我喜欢的人,我不能见吗?
    喜欢?
    秦东意微微挑了眉。
    对,他们都需要我,也对我好,我喜欢他们。
    楼画撑起身子坐起来,骑在秦东意腿上,顺势把他也拉了起来。
    秦东意揽着他的腰,眸子里多了些别的情绪。
    沉默半晌,他最终还是沉声问出一句:
    你说的喜欢我,也是跟他们一样的?
    话里多出来的那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自己可能没察觉,但却被楼画发现了。
    他弯起眼睛,捧住秦东意的脸:
    你不高兴了?
    没有。秦东意挪开目光,不看他。
    但他越这样,楼画就越是欣喜。他也不逗秦东意,只说:
    不一样的。
    楼画离他近了些,几乎就要碰到他的鼻尖:
    我爱你,虽然男人跟男人说这个很奇怪,但我想和你成婚。我说过很多遍,我有的都愿意给你,我也只愿意为了你做这些。
    说罢,他低头吻上了秦东意的唇。
    秦东意托住他后脑,慢慢占有主权,吻得温柔缱绻。
    楼画的手从秦东意脖颈一路向下,最终碰上了他的腰带。但还没等他做些什么,他的手腕就被秦东意捉住了。
    楼画有些不解,随后看见秦东意认真地看着他,说:
    楼画,你是自己想做这些事,还是有别的原因?
    有些词秦东意并不想直接说出来。
    比如取悦、讨好但楼画给他的感觉就是这样的,他像是一只为了留在主人身边,而不断展示自己的小动物。
    这种事他并不想做,也并不喜欢,甚至有点害怕,秦东意知道的。
    至于上次他龙息发作时,楼画为什么要那样,秦东意也能猜到。
    因为楼画认为这是只有道侣之间才能做的亲密事,自己有了他,就不会再靠近别人。
    这种想法乍一听有些幼稚,放在别人眼里可能会觉得这人偏执得让人害怕。
    但秦东意第一反应不是厌恶也不是想逃,他只觉得心疼。
    他想知道,他的十三究竟经历过什么,才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听了他的话,楼画的表情有丝不自然。
    他没有回答,只反问:
    你不想吗?
    秦东意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抬手拨开楼画额前的碎发,语气温柔,像是在哄小孩子:
    楼画,你不必因为我的意愿而做这种事。你先问问自己,想不想,喜不喜欢。有些东西是不能用来交换的,如果我对你好、说爱你,也不会是为了这些。
    楼画却是突然弯唇笑了:
    但有很多人都说过,如果我愿意做这些,他们就能给我我需要的。食物、庇护、活命不是吗?
    听见这话,秦东意心里细微地抽痛了一下。
    他认真地说:
    值得你爱的人,永远不会用这些事情来要挟你。
    所以我爱你。
    楼画想也没想。
    我知道。
    秦东意微微弯唇,冲他笑了笑。
    他抬手安抚似的摸摸楼画的头发,重复道:
    我知道的。
    说罢,他似乎有点犹豫,但最终还是在楼画额头落下一吻:
    天晚了,回去吧。
    楼画很安静,他点点头,尝试站起来的时候却说:
    腿麻了。
    秦东意没有多说什么,只拉着他的手腕,很轻松地将人背在了背上。
    楼画环着秦东意的脖子,伏在他的肩头。
    他看着秦东意的侧脸,有些出神,似是觉得这个角度似曾相识。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问:
    秦东意,你以前是不是也这么背过我?
    秦东意顿了顿:没有。
    真的吗?
    楼画稍稍凑近,嗅了一下他身上的檀香。
    随后,他眼里画面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周遭是一片血色。
    秦东意的头发散乱,脸上有几道鲜血淋漓的伤。
    他用清寒剑撑着地面,一步一步艰难地往前走,口中还小声说着些什么。
    他的声音太小,周围杂音不断,楼画听不清。
    过了一会儿,杂音削弱,秦东意的声音也越发清晰。
    他说:
    十三,撑住,我带你出去
    有我在,别怕。
    楼画呼吸有些重,下意识抓紧了秦东意的肩膀。
    秦东意注意到他的异样:
    怎么了?
    楼画被这一句话瞬间唤醒。
    他后背有些发麻,握着秦东意肩膀的手愈发用力:
    我没事,你真的不记得了?
    秦东意轻轻应了一声,又想起什么似的补充一句:
    关于你的事,除却东荒遗迹,我都记得。
    这话给楼画提了个醒。
    他努力想接着刚才的幻觉继续回忆,但什么都想不起来。最后,他索性不去想了,只重新环住秦东意。
    秦东意垂眸,瞥见了他的手。
    楼画手指修长且骨节分明,肤色比常人要白很多,这令他小指指节处的一抹异色极为显眼。
    那是一处红色的刺青,像一根线,在手指上绕了三圈。
    那是什么?
    秦东意问。
    楼画顺着他目光看去,这就知道了他在问什么,于是如实答:
    红线。
    嗯?
    楼画亮给他看:
    以前我遇到过一个算命的,他说我此生命中无姻缘,注定孤独到死,没有情缘。我听说情缘是月老管的,他不给我牵红线,我就自己牵。
    楼画笑了两声,故意说:
    改天趁你睡着,我也给你弄一个。
    秦东意弯弯唇角,并没有表态。
    两个人的身影叠在一起,被月光投在地面,跟着他们一起往前走。
    楼画抬眼看着前路,半晌,突然轻轻拍了拍秦东意的肩膀:
    等等。
    嗯?秦东意闻言停住了脚步。
    楼画从他身上下来,往前走到一棵桃树下,抬头看着桃花枝叶。
    花瓣间似乎有个什么东西,发着淡淡的光。
    但花开得很茂盛,又是夜里,看不太真切。
    楼画微微眯起眼,随后足尖轻点,跃上了桃树枝。
    他拨开那些花团,果真在其内看见一块玉佩。
    玉佩是白玉制成,挂在这似乎有些时日了,但玉面依旧洁净如新。
    它在这里绝对不是偶然,这块玉佩被人缠在树枝上,打了好几个死结。因为时间太久,绳子几乎长在了一起,根本解不开,最后还是楼画直接将绳子切断才把它取了下来。
    夜里光线暗,楼画捏着玉佩,用指腹摸过其上的凸起。
    清阳。
    元镜。
    清阳山的长老按理来说应该是有五位,但在楼画进清阳山时,长老位就只有四人。
    他听人讲过,说那位不见的长老是出门历练还是找人去了,一直没有回来,但本命灯却是一直亮着的。因此清阳山至今还保留着他的位置。
    楼画想了想,把手里的玉佩递给秦东意:
    你们清阳山的东西?
    闻言,秦东意接过看了一眼,神色愈发凝重:
    元镜长老。
    第二天的时候,楼画是被窗外的乱声吵醒的。
    街道上传来汉子们的怒声:
    花豹来了!老李,抄家伙上!
    今天一定要抓住那畜生!
    楼画皱着眉,抬手捂住自己的耳朵,又往秦东意怀里蹭了蹭。
    但身边的人却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楼画半睁着眼睛,正巧看见秦东意动作很轻地想抽出被他压住的袖摆。楼画愣了一下,这就往旁边让让,还了他衣袖自由。
    秦东意没多说什么,只道:
    我出去看看。
    说罢,他穿上外衫,出了门去。
    楼画看着屋里的门关了又合,过了一会儿才坐起来,伸了个懒腰。
    他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楼画多少有点失望。
    窗外,那棵树上的桃花将开未开,还在树梢上挂着。
    门外的闹声远去了。
    楼画也没了睡意,他从床榻上下来,漫无目的地背着手往外走。
    他顺着村庄里的溪流一路向前,路上遇见了早起砍柴的樵夫,那汉子热情地冲他打了招呼:
    小画,早啊。
    楼画不知道他从哪听的自己的名字,但没理会他,只多看了他两眼。
    再往前,路边遇到的人几乎都会跟他打招呼,都是那么一句:
    小画,早啊。
    神态,语气,都是一模一样,就像被提前设定好了一般。
    楼画的手藏在衣袖里,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
    他散步似的往前走,不觉间已经到了村庄门口。
    门外,村长带着昨天那队汉子,扛着武器走了回来:
    那豹子怎么隔三差五就往这边晃悠,二婶家的娃被那畜生吓哭八次了!总也不得安生。
    有什么办法,咱们又追不到,下次做个陷阱算了,到时候抓到那畜生,皮扒下来刚好给徐妈妈做件冬袄。
    这些话似曾相识,惹得楼画微微皱起了眉。
    他没再看那些人,而是望向了街边。
    下象棋的老头动作很大地落下一子,楼画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道:
    将军。
    嘿,将军!
    街对面买菜的妇人正在讨价还价。
    楼画照着回忆,小声念叨着:
    便宜两文,送你两颗鸡蛋。蹴鞠,小孩摔跤,鬼脸。
    事情也的确如他所说,依次发生了。
    一阵鸡飞狗跳。
    这一瞬间,楼画似乎明白了什么。
    为什么昨天徐惘说,晋城灭亡是一百年前的事。这并非不是他们没有时间观念,而是他们的时间随着法阵,永永远远停在了两百年前这一天。
    第035章 桃源
    楼画捡起滚落到脚边的蹴鞠, 抬眼时,那位先生果真出现在了他身前。
    楼画抬眸观察着先生的神色,却并没有说什么。
    他只冲先生笑笑, 递出手里的蹴鞠。先生点点头,道谢后带着一群孩子离开了。
    楼画抬步跟了上去,像昨天一样,一路到了那处学堂。
    他没去管那位先生, 而是先侧目看了眼一旁的院子。
    院子里,昨天被他踹碎的石桌好端端立在那, 石桌旁放着一把摇椅,并不见昨日笑眯眯晒太阳的古怪老头。
    小画哥哥, 小画哥哥?
    正在此时, 楼画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他回头看了一眼, 见是常楹。
    但常楹现在的状态有些奇怪,他整个人似乎没有实体,给人一种轻飘飘的不真实感。
    仔细看看,楼画甚至能透过他, 隐约看见他身后的花树。
    常楹的表情有些沮丧:
    小画哥哥, 我一路跟着你, 一直在叫你,你没听见吗?
    楼画习惯性地冲他笑笑:
    我分神了,没注意。
    真的吗?常楹看起来并不是很信他的话, 但还是笑了笑,随后上前几步走到他身边, 打起精神问:
    你在看什么啊?
    看那个人。楼画指着不远处学堂里那个跟孩子们一起玩的先生。
    孩子们在踢蹴鞠, 先生就坐在院里的桃树下念着千字文。他念一句, 孩子们笑嘻嘻地学一句。
    楼画摸摸常楹的头:
    想跟他们一起玩吗?
    常楹:可以吗?
    楼画点点头。
    小孩这就小跑着加入了孩子们的队伍。
    他的身影出现在阳光下, 那种虚幻的不真实感就更强一些,身影比刚才还要通透几分。
    楼画看着他的背影,微微眯起眼。
    常楹是中途出现、不被法阵记录在内的例外。他的身份不被法阵承认,注定会随着时间慢慢消失。
    等到他们彻底成为法阵的一部分时,常楹这个人,也就彻底不存于世了。
    到了那时候,这小孩会去哪里呢。
    楼画不知道,他也不关心。
    他弯弯唇,也抬步跟了上去。
    学堂要比别家的院子都大一些,里面立着一栋砖瓦房,桃树上做了一架秋千,供孩子们玩耍。
    楼画去的时候,先生正坐在树下的椅子上看书,他肩头落了些花瓣,楼画走过去,抬手帮他抚掉了。
    先生愣了一下,随后说:
    楼公子。
    嗯。楼画顺势坐到他身边,也不追究先生是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只直截了当问:
    先生,来桃源村多少年了?
    先生低头看着书本:
    忘记了。
    这种事也能忘?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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