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出神,直到那男人站起来,走到他身边,开口道:
    公子,这蹴鞠
    啊。楼画回过神来,习惯性冲他笑笑,把手里的蹴鞠递给他。
    他上下打量一番对方:
    你也是本地人?如何称呼?
    男人点点头,唇角弯起一个跟他气质显然不搭调的笑容来,就像个被操控的假人:
    是本地人,公子叫我'先生'就好。
    楼画听着好笑,故意问:
    我又不是你的学生,为什么要叫你先生?
    先生:在这里,大家都这么称我。
    楼画笑意微凝,轻轻挑了眉。
    见他话说完了,先生又冲他弯弯唇,随后拿过他递来的蹴鞠,带着孩子们转身离开了。
    楼画抬手绕着自己头发上的红绳,想了想,决定抬步跟过去。
    先生带着一群孩子回了一处类似学堂的地方,学堂被杏花树包围起来,一群小孩在树底下追着玩闹,一边齐声背着先生教的诗词。
    一片朝气。
    看什么呢?
    正在楼画出神之时,边上传来一道沙哑声线。
    他转头看了一眼,只见一边的院落里,一个老头子懒洋洋躺在躺椅上晒太阳,正睁着一只眼睛看他。
    见此,楼画也就不再盯着学堂看了。
    他推开院子的门,抬步进去,直接坐在了老头身边的石桌上。
    楼画指着那学堂,问:
    老人家,那个先生到底叫什么名字?
    老头晃着脚:先生,自然就叫先生。
    楼画:这是你家?你叫什么?
    老头:你都说了,我叫老人家。
    这话也不知道哪个字戳到了楼画的笑点,他笑得停不下来,最后他擦擦眼角笑出来的眼泪,又问:
    那你们这个村子,又叫什么名字?
    老头撇撇嘴,叹息似的道:
    桃源。
    楼画:桃源?
    老头:世外之境,自然是桃源。这里与世隔绝,你可以忘却俗世纷扰,只享受桃源中的美满。
    楼画倒不以为然:忘却俗世纷扰?不过是逃避现实冠上的美名罢了,到头来不都是假的。
    哦?
    老头语气中带了丝笑意:
    那,残忍的真实和圆满的假象,你要如何选择?
    楼画想都没想:
    自然是真相。
    即使真相会让你受伤?
    说着,老头不知道从哪变出来一盘桃花酥,递给楼画。
    楼画接过,拿起一块咬了一口,满足地眯起眼睛。
    他细嚼慢咽地把那一口桃花酥咽进肚子里,这才道:
    受伤又如何。
    老头捋捋他的山羊胡子,笑眯眯道:
    但是可惜啊,大多数人没有你这么通透,他们终归会被虚假的幻象牵绊,最终沉溺在桃源中,无法清醒。
    这话乍一听有些神神叨叨,但楼画却是回过味来:
    你是说,这桃源都是假的?
    我说什么了,我可什么都没说。
    老头笑了两声,下一刻,他突然收了笑意,抬起眼,定定地看着楼画:
    世人贪恋美满,这是人性的弱点,破此局的关键点也在此。至于你,你不贪恋假象,却囿于执念,为了得不到的事情疯魔至此,这是你最致命之处。你的局,又要如何破?
    你说呢,小凤凰?
    这句话落在楼画耳中,像是暗夜中路过一道电光。
    他把手里的桃花酥放回桌子上,自己看向老头:
    你是谁?
    老头摇摇头,恢复那副笑眯眯的模样:
    说过了,我只是个老头子。
    楼画瞳孔微缩,伸手要去拽那老头的衣服,结果手却从老头的身体中穿过。
    随后,那人身影逐渐趋于透明,最终只留下一句慈祥带笑的:
    萍水相逢,交谈甚欢。小凤凰,咱们后会有期。
    声音逐渐空灵,最后在他耳边消失不见。
    哎,你这人,怎么随随便便进人家院子啊?
    正在这时,屋子里有个青年撩开帘子探出头来,奇怪地看着楼画,又指着他身后:
    你还吃我家的桃花酥!
    楼画愣了一下,回头看去,却见刚刚还满满一盘的桃花酥已然只剩了一块。
    也就在这时,桌子下面突然伸出一只手,当着他的面拿走了最后一块小点心。
    那手小小的圆圆的,明显是个小孩。
    楼画微一挑眉,当即弯腰要抓那小贼一个现行,却是跟桌子下面的常楹对上了眼。
    常楹脸上糊满了点心碎屑,张着嘴正要咬手里的桃花酥,就和楼画来了个大眼瞪小眼。
    他尴尬地咧嘴一笑:
    小画哥哥
    他心里打着鼓,正准备面对楼画的逼问,结果楼画压根没去计较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只冲他伸出手。
    常楹心里一感动,以为小画哥哥是不舍得自己在桌子下面蹲着,要拉他出来,这就把自己的手递给他。
    结果楼画却无情地在他手上拍了一巴掌。
    常楹默默收回手,看着楼画冲他手里的桃花酥示意一下,这就委屈巴巴把桃花酥还给他。
    楼画皱着眉,把桃花酥拿过来,想了想,又放回了盘子里。
    他重新蹲下身,抓住常楹的肩膀,语气有些急切地问:
    刚刚你看到那个老头子了吗?
    通常情况下,楼画根本分不清幻觉和现实,正如此时,他也压根辨不出刚才的老头究竟是真人还是自己的臆想。
    常楹被他吓了一跳,抖了一下才颤巍巍道:
    我不知道,我一直藏在你的储物戒里,刚刚才出来的,没注意什么
    那你想想,你好好想。
    楼画眸子里闪过一道红光,他睁大眼睛看着常楹,晃晃他的肩膀。
    我真没看到
    你再想想!!
    楼画一时控制不住情绪,身后,那个青年还在扯着嗓子说着:
    哎,你个小贼,自己一个人在那嚷嚷什么,疯了吧!要闹出去闹,别在别人家里疯!
    这话让楼画愣住了。
    他缓缓转头看向常楹,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至极的东西。
    他突然抓住了他的衣领,用力之大几乎要把小孩拽倒在地:
    连你也是假的你也是假的!!
    两个人声音一个比一个大,常楹被吓呆了,他吸吸鼻子,突然张嘴哭了起来,拖着哭腔替自己解释:
    我是真的,我是真的!
    这小屁孩的哭声震天响,楼画逐渐烦躁起来:
    别哭了!
    见楼画这么凶,常楹哭得更难过了。
    楼画站起来,焦躁地转来转去,一边的青年看他没反应,叫得更凶一些。
    青年的叫骂跟小孩的哭声叠在一起,听得楼画愈发烦躁。
    他像是被人按在了水里,有些喘不上气,耳边也都是些吵吵嚷嚷的幻听,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杂。
    楼画最受不了这些,只能徒劳地捂住耳朵。
    再吵,都给我死!
    第032章 桃源
    再吵就都给我死!
    随着这话话音落下, 四周平地起风,摇得一旁花树簌簌落花。
    身边一大一小都被唬住了,一时倒还真静了下来。
    但楼画却并没有因此好转。
    他想做点什么来分散一下那种烦躁, 动心起念间,掌中多了一条冰锥。
    身旁两人见此,都吓了一跳。
    但楼画没理他们,他只抬手, 将冰锥的尖端对准了自己。
    冰锥尖端泛着冷光,与此同时, 他手上的银铃发出一声不易察觉的细微响动。
    楼画?
    也就在此时,楼画身后响起了另一人的声音。
    楼画动作一顿, 人有些迟疑地转头看了一眼。
    他眼里的世界都是扭曲的, 只感觉有个人抓住了他的手腕。
    滚开!
    楼画脑子很乱, 眼里一片猩红,眼前的画面都是张牙舞爪的鬼怪,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直到他闻见那丝熟悉的檀香。
    秦东意顺着他的手腕,慢慢握住他的手, 把他手里危险的冰锥拿到自己手里。
    他用灵力融化了那块冰, 又拉着楼画的手, 轻轻碰上自己的脸颊。
    他手里才刚握过冰,冷的异常,但秦东意并没有因此躲开。
    他目光和语气都没有什么波澜:
    看着我, 我是秦东意。
    楼画呼吸有点急,但耳边嘈杂的声音反倒安静了下来。
    他皱着眉, 微微蜷起手指抚上秦东意的脸颊。
    眼里狰狞的恶鬼逐渐消散, 凝成那人清俊的眉眼。
    秦东意。
    在的。
    秦东意。
    是我。
    楼画每叫一次他的名字, 都会得到回应。这稍稍抚平了他心里那些不安的情绪。
    随后, 他挣开秦东意的手,但没再有危险的举动,而是快步走开了。
    临走前,他还顺走了盘子里最后一块桃花酥。
    哎!那青年指着楼画,冲秦东意道:
    你们是新来的吧,你这朋友也太没规矩了。
    抱歉,阁下见谅。
    秦东意冲青年一礼,又把常楹拉到自己身边,从储物袋中找出前几日用灵石换来的银两递给他算作道歉。
    青年显然没想到自己家一碟桃花酥和一张破石桌能值这么多,当即眉头也不皱了。
    他把银两用袖子擦一擦,临回屋前还笑嘻嘻地提醒一句:
    哎,不正常的人就别带出来了,非要遛就把疯子看好些,别再出这种事了啊,大家都不高兴。
    ?听见这话,秦东意眸色微沉,冷冷抬眼看过去。
    他平日里待人温和,总给人一种好说话又好脾气的错觉,但那些锋芒只是被主动隐去,并非没有。
    正如此时,青年被他那眼神吓了一跳,心上像是被刀刺了一下似的,起了一片冷汗,没说完的话也烂在了嘴里,只好嘟囔着进了屋去。
    那边,楼画一个人蹲坐在墙角里,小口小口咬着手里的桃花酥,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桃花酥吃完了,他就咬着自己的手指,直到身前的光被人挡住。
    楼画抬眸看了一眼。
    秦东意单膝跪地,平视着他,随后冲他伸出了手。
    原来有的时候,光也是有形状的。
    楼画被秦东意拉了起来,对方什么话都没说,带着他和常楹离开了人家的院子。
    等走到路上,秦东意才出声问:
    阿楹,解释一下?
    常楹吓得身子一激灵,嘿嘿一笑,挠着头道:
    我,我藏在小画哥哥的储物戒里跟过来的,我也想下山玩嘛。
    储物戒?秦东意看向楼画。
    楼画的状态比刚才要好很多,他把左手递给秦东意,要他自己看:
    我的储物戒可以存活物,这两天我没仔细看,不知道里面有个人,不关我事。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进去的。
    常楹小心翼翼:我躲在师尊的床底下了。
    秦东意:床??
    楼画耸耸肩:
    哦,我看要出远门,临走前把你屋子里的东西都带上了。我的戒指空间很大,能放很多东西。
    这事情一件比一件离奇,两人的话一句比一句匪夷所思,秦东意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楼画丝毫没有自己的行为很奇怪的意识,他听着常楹讲述他是如何藏进储物戒里呆了这么久,还不忘煽风点火一句:
    这么不懂事的徒弟收来作甚,赶他回去,罚他去扫茅厕!
    常楹又撇起小嘴:
    小画哥哥你怎么这样
    楼画很记仇:
    谁叫你刚才偷吃我点心。
    这一个大孩子一个小孩子开始围在秦东意耳边吵吵,他多少有点无奈,最终一句话中止了战局:
    我联系戊炎长老来接你。
    别呀。常楹立马跑过来抓住秦东意的衣角:
    阿楹从来没去过清阳山以外的地方。这次师尊你和小画哥哥来这么漂亮的地方玩,也不带我。
    楼画拍掉常楹的手:
    我师兄,你少动手动脚。
    我师尊!常楹跺脚。
    楼画拽着常楹的头绳:我今天非要把你头拧下来
    好了。
    秦东意握住楼画伸向常楹的手,轻轻捏了捏算作安抚,随后便放开了。
    他又看向常楹:
    我们此行情况难料,很可能会有危险,不是去玩的。
    但是常楹吸吸鼻子:
    但是自从小画哥哥出现,这些时日,师尊不是在往外跑就是在受伤,好久没有好好陪过我了,三天两头把我往长老们身边送,您倒是一直在小画哥哥身边。这次也是,只带小画哥哥不带我。但我也是大孩子了,遇见事情也能和师尊一起面对的。
    秦东意看着常楹一副委屈模样,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些时日兴许确实是冷落了他。
    常楹自小就待在他身边,不习惯有落差,也是正常的。
    沉默片刻,秦东意做了决断,认真嘱咐:
    那不许任性,不许乱跑,遇见事情不许逞强,保全自己为重。能做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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