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我何干?早说过了,我对拯救苍生没兴趣。
    说罢,楼画抬手,欲以灵力凝结成弓。
    这家伙向来是个不多考虑后果的,应龙眼看着自己劝不住,于是祭出了杀手锏:
    那我的逆鳞,你要吗?
    周围略微下降的温度停滞一瞬。
    随后,回归正常。
    一边的温见贤全然没注意到身边人的动静,他全部注意力都在前面的温思齐身上。
    温思齐曾经告诉过他,自己一直在镇上帮药铺老板炼药维持生活。
    有时候他工作忙,会回来晚,也会夜不归宿。
    温思齐是他仅剩的亲人了,当初也是他从贼人手里救下了自己。所以一百多年来,温见贤从来没有怀疑过他的话。
    然而现在他却有点动摇了。
    他的弟弟,那个笑容明朗的少年,却在这样一个狭小地宫里用一条条人命炼药。
    他跟那女声的交谈中,还提到了锁魂针,和楼画。
    所以楼画的伤,是温思齐干的?
    仔细想想,其实一切都有迹可循。
    温思齐说外面危险,从来不让他出门。
    温思齐说有人一直在找他,所以坚持要让他住进法器中的小世界。
    温思齐说怕他冲动,于是选的保护法阵足足有天阶,就算他花费多年找见阵眼,凭借自己的力量也绝对出不去。
    而这些细节在亲情的掩盖下趋于模糊,他也从来都没有深思过。
    究竟是保护,还是圈养?
    越深想,温见贤心中就愈发冰凉。
    他到现在还抱有一丝侥幸,于是探出头去想再看看清楚。
    然而下一瞬,便有人从后面拍了拍他的肩膀。
    温见贤整个人一僵,回头看去,只见一个黑衣人站在他身后,黑色面具映着冰凉的冷光。
    他下意识看向身侧的楼画,但当他转头时才发现,身边的人早已消失无踪。
    周围只有笼子里半妖无意义的哭嚎,还有面具人略带轻佻的一句:
    神子大人,别来无恙啊?
    第016章 幻梦
    温见贤自出生那日开始,就被贴上了神子的标签。
    他是怀杏阁三代人中唯一觉醒了血脉的人,天生伶俐,对医道的领悟也高于旁人。
    更重要的是,他体质特殊,必要时可以命换命,活死人肉白骨。
    这样的天赋会招来祸患,怀杏阁的先祖为了保护每一代神子神女,选择隐世而居,只在必要的时候出山。
    曾经温见贤的师尊也告诉过他,时时刻刻都要保护好自己。
    但温见贤不爱习武,只喜欢研究草药和医术,更喜欢游历四方。
    他保护不了自己,好在,他有个对他很好的弟弟。
    他们的父母在他们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兄弟俩成了彼此唯一的亲人。
    但温思齐并不像温见贤那么幸运,他没有神子的血脉,也没有习医的天赋,倒有几分武学根骨,日复一日修习下来,修为也稳固尚佳。
    只是怀杏阁武学部在另一个山头,兄弟俩很少能见面,这成了温见贤少年时期一大憾事。
    后来,温见贤过够了怀杏阁枯燥的生活。
    他学医是为了救人,不是为了躲在山里研究理论,这便向长老申请出门游历。
    长老以他会遇到危险为由拒绝了他,直到温思齐说,他愿意跟在兄长身边保护他。
    最终,温见贤如愿出了怀杏阁。
    他游历四方,隐姓埋名当个江湖郎中,悬壶济世传下不少佳话。
    其间也有人探听到了他真实身份,对他的能力起了歹念,但那些找事的人无一例外,都被他弟弟打退了。
    他跟弟弟生的几乎一模一样,不是亲近的人很难辨别出来。于是久而久之,修真界便起了传闻,说怀杏阁神子不仅医术卓绝,修为也高强,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而只有温见贤自己知道,如果没有弟弟,他连那些三流小宗门的外门弟子都打不过。
    原本日子能一直这样下去的,直到有一天晚上,熟睡的温见贤被尖叫和哭嚎声惊醒。
    他连衣服都没穿好,冲出去时,原本像世外桃源一样的怀杏阁火海冲天。
    满地都是同门的尸体,地上的血太多,流到一起,将溪流都染成了红色。
    几十个面具黑衣人在宗门内烧杀抢掠,用锁魂针、用毒,毁了他爱的一切。
    后来,他也被盯上了,但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温思齐赶来,打跑了贼人,将他从血海中救出。
    温见贤听温思齐说,那些人原本就是冲他去的,他们杀了怀杏阁满门,就是为了将他掳去。
    所以弟弟特意用法器为他开辟了一处小世界把他藏进去,让那些人找不到他。
    他说,这里很安全,他说,他会保护他。
    温见贤信他,就在小世界里住下,一住就是一百年余年。
    但现在,他弟弟就在他眼前,和那些杀人凶手是一样的装扮。
    说要保护他的人,从一开始就在骗他。
    温见贤人都是麻木的,直到被五花大绑塞进笼子里带出地宫,他才意识到为何刚才的炼丹炉上会有怀杏阁的纹样。
    因为他刚才所在的,根本就是怀杏阁遗址的地下。
    他有一百多年没呼吸过真实世界中的空气了。
    被带上来的时候正是傍晚,曾经山花烂漫草药遍地的山门院落早已被枯草盖满,门上的怀杏阁也被撤下,换上了玉骨教三个大字。
    从刚才开始,温思齐就沉默地跟在笼子旁边。
    他们谁也没有开口。
    温见贤就那样沉默着被带去了玉骨教的祭堂,那里还有几个跟他们一样的面具黑衣人,祭堂地面的中央还有另一个笼子,里面盘腿坐着一个黑发黑衣的俊朗青年。
    听见响动,青年微微睁开眼,露出的是青碧如湖水的双眸。
    温见贤看他一眼,又抬眸,去打量这一方祭堂。
    这片祭堂是拿怀杏阁的正殿改造而成的,曾经那些熟悉的陈设都不见了,连墙壁都被换上一片乌色。
    空气中有种难以形容、令人作呕的腥气,正对面的墙壁上,挂了三具骨架。
    那些骨架可能是谁的,温见贤并不想深思。
    我们神子大人,到了这时候怎么如此淡定了?哈,我还以为按你的脾性,会吓得哭爹喊娘鼻涕直流呢。
    正在这时,先前抓住温见贤的面具黑衣人出声道。
    他身材魁梧,声音粗哑,说话的时候,还走到一边,亲亲热热搭上了温思齐的肩膀。
    温思齐往旁侧让了一步,挣开了他。
    而听见他这话,笼子里的温见贤倒也不恼,他只觉得奇怪:
    你跟我很熟?
    魁梧的面具人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他哈哈大笑一阵,随意取下了自己的面具。
    露出的面容上,脸颊处有一道可怖的刀痕。那刀痕扭曲着经过眉毛眼睛,一直到下颌才终结,这让那人原本就不温和的长相更显狰狞。
    我和你,自然是熟的。
    地宫,石室。
    楼画从角落中走出来,嫌恶地掸了掸自己素白衣袖上沾染的灰尘。
    温见贤被那群人带走了哎。
    应龙暗戳戳强调道。
    跟我有什么关系,说了不会管他。
    楼画语气里带了丝淡淡的嫌弃,沉默片刻,又补充一句:
    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别烦我。
    刚才温见贤暴露,弄得一阵鸡飞狗跳,也多亏他闹得这一出,石室里的人都退了出去。
    一方空间内,只剩了怪物们的嘶吼,还有丹炉燃烧时噼啪的火焰声。
    楼画走到丹炉前,正欲开炉,抬手时却瞥见身前矮桌上有个小东西。
    他微微挑眉,拿起来看了一眼,见是之前温思齐用来联络相柳的传讯晶石,似乎是离开的太匆忙,被遗忘在这了。
    楼画微微扬起唇角,没多犹豫,注了丝灵力进去。
    这种晶石一般都是单独联络所用,一式两份,注入灵力后,另外一块的持有者便能接通。
    果然,晶石闪烁两下,传来了对面人不耐烦的声音:
    又有何事?
    还是相柳。
    楼画抬指点在自己喉结处,用小法术改变了自己的声线,不紧不慢道:
    大人,楼画捉住了。
    当真?
    相柳的语气显然激动起来。
    她吐着信子:
    算你有点用,明日,不,今夜,用最快的速度把他给我送到总坛来!
    总坛?楼画尾调轻轻扬起,是个疑问的调子。
    相柳这才想起来,她并未把总坛的位置告诉温思齐:
    罢了,总坛位置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你将那鸟人看好,等我过去亲自将他带回来。
    谨遵大人吩咐,不过大人,楼画此人疯癫难料,恐生变数。您大费周章生擒他,究竟是想做什么?
    这也是你能问的?相柳陡然拔高了声调。
    自然不敢。楼画笑意渐深:
    是楼画自己想知道,他还说
    说什么?相柳此刻才终于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他还说。
    楼画解开了隐匿声线的术法,露出自己的本音。
    他的声音很好听,像清泉淌过瓷器,清澈中带着些许清冷的意思。
    但他说话的语气却与他的声音不甚相配,他总是带着笑意,挑衅又惑人:
    他说,相柳前辈有九颗脑袋,不知到时候被他一颗一颗摘下来的时候,能活到几时?
    脑袋各自叫骂着,眼睁睁看着剩余几个挨个断裂,好不好玩?哈哈哈
    楼画带了些许疯癫的笑声回荡在石室内,像极了讨命的恶鬼。
    相柳在晶石那端尖叫咒骂着,他也没去听。
    楼画慢悠悠打开炼丹炉。
    他伸手迎着烈火,在其内温度极高的残渣里翻搅一阵,从一堆不知道是药渣还是骨头渣的东西里翻出一块坚硬物件。
    楼画垂眸看了一眼。
    他的手被高温烫的发红,他却完全感觉不到痛似的,只低头看着掌心里的东西。
    那是一片莹白色的鳞片,其上华光流转,没有一丝尘垢。
    应龙逆鳞。
    楼画将逆鳞收进储物戒中,最后对着晶石道出一句:
    相柳前辈,你要用我做什么,现在不想说没关系。你等等我,等我找到你。九个脑袋,总有一个会说真话吧?
    怀杏阁,是我送你的第一份礼物。
    说罢,他没等相柳有回应,便将晶石置进了丹炉中。相柳的咒骂也随着一声爆裂消失不见。
    楼画向来厌恶外人的觊觎。
    在他往前数百年的人生里,他一直不知道自己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归根结底,只能将恨转移到将他制作出来的那些人身上。
    生下他的人找不到,倒是幕后策划者先露了马脚。
    好巧,这不就被他捉住了。
    丹炉的火焰瞬间变得旺盛,随后炸开。
    通红的火焰在楼画身后舞着,他背着光,眸子里是血一般的鲜红。
    他唇角扬起一个略显癫狂的弧度。
    随后,抬起手,微微握紧,灵力流转。
    刹那间,石室里所有笼子齐齐炸开!
    重获自由的半妖们发出兴奋的嗥叫。
    他们多是不人不妖的怪物,连意识都是混沌的,只知道无意识的叫着,还有,听从强大同类的号令。
    楼画眸里红光大盛,红唇轻启。
    那人一身白衣,眉眼温和,自带悲悯之相,宛如入世神明。
    可神明却来自地狱。
    他在一片朝圣般的高呼中,淡淡下达了命令。
    残忍又无情:
    杀。
    第017章 幻梦
    玉骨教总坛。
    空旷殿内一身脆响,传讯晶石被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女人面容艳丽到几近妖异,她一头长发编成蝎尾辫垂在身后,在光下是浓重的墨绿色。
    鸟人!疯狗!他是个什么玩意,也能威胁到我头上?!
    相柳气到表情狰狞,她焦虑地在殿内走来走去,边暗骂着:
    温思齐那个没用的东西,抓不住人还被反咬一口。神子、逆鳞、丹炉,全没了!
    一旁默立着的人见状,出声提议道:
    不若属下现在便带人去怀杏阁,说不定,至少能将温见贤带回来?
    不行,那疯狗敏锐得很,能否打得过另说,万一被他顺藤摸瓜找到总坛就麻烦了。现今只能弃卒保车。
    相柳步伐越来越快,走来走去,想着补救的办法。
    半晌,她吐着蛇信,吩咐道:
    逆鳞没了,那就想办法乘早将应龙神魂收回来。应龙那老东西,烦是烦,死了还是有点用处的。
    她目露狠色:
    楼画的主意暂时是打不成了,原本以为他被俘清阳山,至少得跟秦东意闹个两败俱伤,想不到罢了,去传信给兄长,暂时不要管楼画,一定要在楼画发疯前找见白泽。雪凰没了,白泽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旁人点点头:但自白泽失踪以来,我们从未探查到他的气息。
    查不到就使劲查!神兽配出来的半妖是能轻易藏住的?!
    相柳绿色眼眸中闪过一道寒意:
    等到找见白泽,便是楼画死期!
    怀杏阁,祭堂。
    温见贤有些呆滞地看着摘下面具后的魁梧汉子。
    的确如他所说,自己认得他。
    温见贤记得,他叫林叁,是温思齐当初在武学部的好友,而温思齐却告诉他,怀杏阁所有人都死在了当初的那场祸事中。
    随着林叁的动作,祭堂中其余人也陆续摘下了面具。
    面具下的脸,有陌生的,也有有几分印象的,的的确确都是怀杏阁的人。
    最后,默立着的温思齐也摘下自己的面具。
    露出的,是和温见贤一模一样的脸。
    为什么?
    温见贤直勾勾盯着温思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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