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杜圣兰正在接诊一位杜家人。
    从血缘上讲,这算是他二叔的儿子,也是杜北望的忠实拥护者。杜圣兰幼年时养过一只鹦鹉,特别聪明,见人就说漂亮话,后来有次他被关了禁闭,出来发现那只鹦鹉被拔了舌头。
    对方似乎算准了他出来的时间,没要直接杀了鹦鹉,而是让它刚好在自己面前血流而亡。
    杜圣兰抬起头,那好像也是这么一个雪天,他还记得那只鹦鹉最后费劲地张开嘴巴,浑身抽搐的样子。而杜古月带着几人站在远处,满脸讥笑地望着这一幕。
    圣人。杜古月心中不满,怎么治病中途还发起呆来了?
    杜圣兰微微一笑,耐心重复跟每个病人说过的话:我对力量的掌控没办法做到从前那么细致,会有治疗失败的风险。
    杜古月不耐烦点头,压根没放在心上,毕竟先前无一失败的案例。
    杜圣兰:把手给我。
    杜古月伸出手,上面被盖了一张帕子,他有些无语:您还真是讲究人。
    一般只有民间特别注重男女之防的地方,才会这样做,他们两个大男人,隔什么帕子。
    怕脏。
    杜圣兰垂着眼,没有说出心中所想,慢慢施展天雷淬体的力量。
    柔和的力量修补着经脉,杜古月通体舒畅,那股力量在慢慢蔓延,忽然,它就像是变湍急的河流,猛地冲向喉咙口。
    杜古月瞪大眼珠,双手用力捂住喉咙,和吃饭噎到的人一样,拼命想要吐出来什么。
    他颤抖地向杜圣兰伸出手,拼命呜呜着,示意赶紧给自己解决。
    杜圣兰在他眼中看到强烈的求生欲,和当时那只鹦鹉黑豆眼里透露出的光是一样的。他静静凝视对方,封锁住杜古月的全身真气。
    杜古月的脸憋得通红,他倒在地上,如同一条翻肚皮的鱼,几下抖动后彻底没了气息。
    至死,他还有一堆脏话没有骂出去。
    确定人凉了,杜圣兰从储物戒拿出族谱,身边没有纸笔,他招呼不远处的雪花狮子,后者立刻把准备做雪人的一根树枝叼过来给他。
    杜圣兰蘸着地上尸体先前挣扎间掌心的血迹,用树枝轻轻在杜古月的名字上划了一笔。
    拿去吧。
    雪花狮子眼睁睁看他划掉名字,重新叼走树枝。
    杜圣兰站起身,松了松发髻,解开斗篷,寒风中身体显得很单薄,他脚步虚浮地走出去,靠着门框咳嗽:诸位明日再来吧。
    语气带有几分愧疚:我本想强撑着再治疗几人,没想到失手了。
    失手?
    不等众人反应,杜圣兰看向在场一位杜家人:节哀。
    那名杜家人脸皮抽了抽,这也太倒霉了,怎么刚好轮到他们族中人就出事了?
    没有人怀疑是杜圣兰故意动手脚,墨苍前不久和绝杀殿殿主闹得很难看,刚刚一位墨家子弟都平安出来,还有裴枝雀,天生圣人也只是让她去下跪认错,没道理专门对付杜家人。
    考虑到还要依靠对方治病,哪怕是杜家人也没过多苛责,说了句生死有命后不了了之。
    杜圣兰低咳几声,那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比裴枝雀演得还入木三分:欢迎各位下次光临,我先去休息了。
    天色昏暗,人潮渐渐散去,仁义堂外金灿灿的牌匾像是落日前的一盏明灯。
    冥都是不下雪的。
    阴冷,血腥是这里终年的主题,日常也看不到什么太阳,永远被云层遮蔽着。
    杜青光离开还没两日,暗巷里那个阴暗的存在已经有些等不及了。
    为什么还没有消息?
    不是说人类的办事效率很高?
    它自言自语的同时,没有五官的小女孩走进来,作为最先投靠的一批存在,她拥有着自由进出的特权。小女孩没有嘴巴,无法言语,安静比划着。
    阴影逐渐凝为实体,青眼阴犬冷冷道:你让我亲自去找。
    小女孩摆动手臂。
    青眼阴犬:你抓了混入冥都的生人,我那好大哥闯入御兽宗,但无功而返?
    小女孩重重点头。
    天机楼的情报人员在被残忍折磨的过程中,透露出这条消息。阴犬去了御兽宗,因为停留时间过长,被御兽宗宗主发现,双方似乎交流了什么,阴犬没有杀生,后直接离开了御兽宗。
    青眼阴犬发出渗人的笑声:看来它当初是想将那小畜生送去御兽宗。
    显然这个过程中出了纰漏,否则这时它们应该已经开始返回冥都。
    青眼阴犬突然想到一个绝佳的计划:大哥一直想让自己孩子学会仁爱和光明,都是一家人,叔叔当然要带着侄子一起玩。
    人类以血缘为纽带,建立宗族,重视孝道,崇尚礼仪。
    它要在外来者的帮助下,先一步找到小阴犬,让对方先品尝到亲情的滋味,再在小阴犬全身心信赖自己的时候下狠手。
    想到这里青眼阴犬喉咙一动,充满怨恨的亲侄子的灵魂,吞噬起来一定格外美味。
    第48章 人杰地灵(二合一)
    接待完一天的看诊贵客们, 见外面雪花有飘大的趋势,杜圣兰起身回到堂内等待。
    没有坐着干等,地上堆积着各式各样收来的宝物, 大概分类整理后,他留下修炼《幽兰心法》需要吞噬的灵植,然后喊来裴萤:麻烦帮我送去给合欢宗。
    裴萤:需要掩人耳目吗?
    杜圣兰摇头。
    站在外人的角度看,他给出一部分补偿, 当做是报第二祖的恩情很正常。甚至在一些大势力眼中, 他们还会很放心,认为这些身外之物是用来买断和合欢宗的交情。
    太阳最后落下地平线的时候,一道高大的身影终于冒着风雪回来。
    杜圣兰:怎么去了这么久?
    顾崖木:信物给了,订了个无聊的约法三章。
    杜圣兰饶有兴趣问:什么?
    大事上需要经过长老会议一致通过,才能执行。
    这已经是双方妥协后还算可以的结果, 至少顾崖木现在能调动裴家的大部分高手, 办起事来很容易。
    杜圣兰轻轻颔首,似乎也是很满意这个结果, 然后他像是狼外婆一样温柔招手:你来。
    顾崖木不动声色后退一步。
    杜圣兰轻咳一声, 他这副温和表象做了一天, 一时半会儿看谁都是笑里藏刀:我今天拿了不少人练手,现在可以帮你纾解一下伤势。
    想要完全治好顾崖木现阶段还不行, 但化神境界后, 杜圣兰的真气得到了一个爆发式增长,完全可以支撑淬体法更长时间。
    顾崖木这才坐到他对面:怎么治?
    杜圣兰起身关上门, 没了外面的风声, 堂内又未点灯, 昏暗与寂静同时充斥在一片空间中。杜圣兰布置下结界, 随后才道:先化原形。
    他需要具体看到对方肉身上的伤口, 从比较容易的入手。
    顾崖木照他说的化作一条不大的银龙,龙本身的身躯足够遮天蔽日,缩小后,密密麻麻的伤口仿佛堆砌在一起。这些伤口并不美观,有的像是蜈蚣一样粗糙蜿蜒,因为是长年累月积攒下,深浅不一。
    杜圣兰见状轻轻叹了口气,斩月山成为宗主的考验是看能不能在恶龙身上留下伤痕。
    倘若竹墨没有利用自己,他应该会是斩月山下一任宗主,说不定也会走到持剑伤龙这一步,想想命运真是神奇,竹墨一念之差就改变了自己和顾崖木间原本会有的交集。
    细长的手指搭在龙身上,杜圣兰给它翻过身来。
    你干什么?银龙爪子一僵,担心缩紧后太过锋利伤到对方,又僵硬地恢复原状。
    杜圣兰解释:腹部鳞片护到的地方少,比较柔软,方便我的真气流入。
    龙首处,小龙角下面的鳞片微微泛红,银龙坚持道:先治背上的。
    杜圣兰蹙眉,有医者的坚持:腹部效果更好。
    银龙回头看他,原本可能是想做出一个怒目而视的警告表情,只是这不到一丈的龙身实在让人感觉不到多少威胁。半炷香的僵持后,杜圣兰最终妥协。
    尊重患者也是医者该有的原则。
    真气混杂了淬体法的力量,有一点点湿润的感觉,伤口在愈合的过程中开始泛有一点痒意。龙泉瀑布深处有地底常年泛上来的一些毒气,杜圣兰需要将一些已经愈合的血痂重新撕裂,净化里面的毒素。
    疼,痒,舒服三种感觉交织在一起,银龙的尾巴尖微微卷起。
    放轻松。杜圣兰以为他是疼的,下意识用了人类最原始的方法,在伤口上轻轻吹了口气。
    这下,银龙的尾巴卷得更紧了。
    《天雷淬体》容易让被治疗者对医者产生别样的情愫,不过在杜圣兰进入化神期后,能相对完整的分离出天雷内毁灭道则和新生道则,除非特意发挥,这种影响相对要少很多。
    譬如那些被他治疗的大势力弟子,潜意识认为杜圣兰医者父母心,站在他这边说话,除此之外并没有表现出过激行为。
    至于顾崖木,他的精神力和意志力都是顶尖的,以杜圣兰现在的境界,尚不足以影响到这头龙,所以治疗的过程中杜圣兰尽心尽力,不存在什么顾虑。
    在他的全力以赴下,一条细小的伤口终于被彻底清理干净,而且有要愈合的趋势。
    银龙安静地趴在他膝头,微微泛凉的指尖带着电流一路游走过伤口时,它的鳞片会不自然地趋紧,偶尔又有炸开的趋势。
    连续治疗两道伤口后,杜圣兰也有些精疲力尽,他靠在椅背上,没有催促顾崖木离开。
    一人一龙,一个耸拉着脑袋,手垂在一边,目中残存着倦意。一个瘫软在对方膝头,听着头顶传来比平时略重一些的呼吸,心跳速度有些加快。
    这不对劲。
    银龙尤其漂亮的瞳孔中,闪过一抹纠结,它感觉自己很不对劲。
    治疗到最后一点时,杜圣兰其实已经是勉力支撑,加上白日里给人接诊布置阵法也耗费了不小的力气,这会儿放松下来,竟是睡着了。银龙想要起身,稍稍有一点动作,杜圣兰手指立刻动了动,好像是被惊扰到。
    银龙犹豫了一下,重新一动不动趴在对方膝头,呼吸都不敢太大声。
    堂外大雪纷纷扬扬,雪花狮子在院子里滚雪球 ,好像是感觉到了堂内没了动静,好奇地偏头看了一眼,确定没有感觉到什么陌生气息入侵的味道,又跑到了灌木丛边玩。
    月明星稀,雪渐渐停了。
    椅子上的人缓缓睁开眼,他已经很久没这样睡过了。
    感受到膝盖上的分量,杜圣兰低头一看,银龙也在闭目趴着睡。看到它半条尾巴垂在冰凉的地砖上,杜圣兰想了想给捞了起来,顺便用身上的斗篷给它盖上。
    其实早在杜圣兰醒来的时候,顾崖木就醒了。
    不过它没有动静,杜圣兰一下午坐在庭院,斗篷上沾染了院内淡淡的梅花香。熟悉的气息和梅花的味道交织在一起,萦绕出一种格外安心的感觉,银龙索性继续睡下去。
    这样的夜晚对于修士来说是格外难得的,通常来说修士就算想要休息,也会用冥想代替,纯粹睡眠状态很少。
    仁义堂内温馨而寂静,离这里不远的天机楼灯火通明,和白昼没有区别。打探各路消息的修士被工作人员分别带去不同楼层,进行私下情报交易。
    至于顶层,只有极为重要且消费百万灵石以上的客户才有资格进入。
    管事亲自请杜青光来,交出对方先前要的东西。
    杜青光没想到天机楼的效率会高到如此地步。
    管事:御兽宗内正好有我们的人。
    他不会无缘无故说这句话。
    杜青光拿出一枚储物戒,里面至少有十万灵石。
    管事神识一探确定数字后,笑眯眯说了阴犬到访过御兽宗但很快离开的消息。
    杜青光忽然问:数年前,黑雾飘去枫叶林那日,可有不同寻常的事发生?
    不同寻常?管事想了想:有个商队经过,消息不一定准。
    附近的一段路,有悍匪经常在那里打家劫舍,商队有可能会选择绕道直穿枫叶林,他们最后是死在妖兽口中还是悍匪手里,着实不好说。
    反正没活着回去就对了。
    杜青光:我需要这个商队的资料。
    管事拍了拍手,招来一人说了几句话,对方很快送来相关资料。
    杜青光起身离开。
    管事提醒他:名单。
    对方先前买的御兽宗弟子名单还在桌上放着没打开。
    烧了吧。阴犬从御兽宗离开没有直接折返冥都,证明小阴犬不在那里。
    杜青光走后,来送东西的工作人员感叹:真是大手笔。
    花重金买的情报看都不看,直接就不要了。
    雪已经停了,今晚的天空格外亮,街道上人来人往,但寻常修士却像是完全看不到杜青光。
    一道目光突然锁定了他。
    杜青光抬眼,发现正对面站着五蕴和尚。后者碰到他似乎也是巧合,稍稍抬了下眉。
    这里离仁义堂很近,不等杜青光多做联想,五蕴和尚先一步道:贫僧在附近感觉到冥都人的气息,杜施主可是一样因此而来?
    杜青光只是淡淡道:路过。
    五蕴和尚念了声阿弥陀佛:贫僧会在此地多逗留一段时日,准备去仁义堂拜访,杜施主可要一起?
    杜青光摇头:大师慢行。
    五蕴和尚笑了笑,转身朝着仁义堂的方向走去。
    夜半,五蕴和尚的到访打破了仁义堂的寂静。
    银龙提前化人,杜圣兰提了壶热茶过来待客。
    五蕴和尚坐下后,说了刚刚见到杜青光一事。
    杜圣兰倒茶的动作一顿,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快从冥都离开,更没想到的是,一向精明的杜青光居然被五蕴和尚三言两语糊弄过去,没有过度考虑他们和五蕴和尚早有联系。
    不过转念一想,青台山剑灵被吞噬一事,应该瞒不过杜青光的耳目。五蕴和尚忧心冥都作怪滞留,金禅寺之前又力邀天生圣人当佛子,如今光明正大来拜访,合情合理。
    这天底下原来和尚才是最会骗人的,不对,从任何角度来解读,五蕴和尚本身没有说谎,他只是在实话中模糊了重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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