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妹住在家里?
    白岐玉心想这家人关系够复杂的。
    见男孩这样,白岐玉怎么察觉不到自己说错了话,他找个借口道别,抓着医保卡下楼了。
    厉涛歌叫的网约车已经等着了。他靠在大门口,颇有些焦虑的抛着钥匙玩,见白岐玉出来,大步拉着他往外走。
    你们这院子有够阴的,站了这一会儿就浑身发凉
    上了车,二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起来。
    没想到,咱俩住的还挺近。他指了指701鲜亮的霓虹灯牌,我家就在701商场后面那楼。
    白岐玉恍然大悟:怪不得你们去那吃夜宵。
    两个讨债鬼,厉涛歌大笑,老小孩和真小孩。
    想到时髦的小老太太和女生,白岐玉忍不住露出一个柔软的笑:家有一老是福气。如果我奶奶能陪我到现在,可能也是这个模样。
    你奶奶
    去世了,白岐玉摇头,不愿多说,她真的很疼我。可能是世界上唯一爱过我的人了。
    厉涛歌安慰他两句,转移了话题。
    你不知道,周二周三你不在,姓戚的火气大着呢。一会儿说程序效率低,一会儿骂数值弄得什么东西
    不会是我惹的吧?白岐玉苦笑,那天早上我请假,感觉他就挺为难的。我承诺周末自愿加班,他才勉强松口。
    和你没关系,他最近心情不好很久了。
    厉涛歌捏出一根烟,随意的在指尖把玩:戚戎这个人吧挺有能力,但运气是真的烂。
    这话怎么说?
    闻言,厉涛歌惊讶的转头去看白岐玉:你不知道么?
    白岐玉一愣:我该知道吗?
    厉涛歌打量他神色,嗤笑了一声,却言语闪烁起来。
    你进公司前的事儿了。私生活方面,工作方面他都挺倒霉。
    厉涛歌含糊的说:一年前更是整个人性情大变,像换了个人。不过论谁经历这些,都免不了
    白岐玉被勾起好奇心,再三追问,实在难以想象果敢魄力的戚总经历了什么能性情大变。
    仔细回想,他来公司一年多,从没听到过戚戎流露负面情绪,完美的像个假人。
    总会转运的吧?白岐玉轻声说,不然,命运就太不讲道理了。
    厉涛歌哈哈大笑,不置可否。
    他拦腰折断指尖未曾点起的香烟,扔到出租车垃圾筐里,随意的问:你文案有思路了?
    主线只搭建了一点儿,但你要的怪物图鉴都ok了。
    汽车的轰鸣声戛然而止,司机冷冷的伸出收款码,提醒二人下车。
    二人才发现,闲聊着,医院已经到了。
    熙熙攘攘的人流中,靖德市第一中医医院的牌子像是换新过,亮的刺眼。
    在四散的钢铁冷光中,人群的影子扭曲的很可笑,像里世界浮涌的魑魅魍魉。
    不知为何,白岐玉脑中浮现了一个问题:涛哥,你玄学的事情比较懂你说,西方鬼怪到了东方,以东方的玄学,能除么?
    理论上来说,是能的。
    厉涛歌边走边科普:有一种学说认为,神话是人类共体的潜意识所在。这样说可能很抽象,就是说不同神话其实是观测神迹时在不同视角的不同描述。
    例如把三维的东西二维化,不同位置的形状肯定不同吧?但无论表象怎么变,本质不会变。
    所以,污秽也是如此希伯来体系称之为恶灵,道教体系叫鬼。非洲巫毒,南美阿兹特克
    不仅仅是鬼,这些内容、架构、甚至创世神善恶迥异的神话体系都不约而同的描绘了阴间冥界的存在。
    白岐玉点头:令人耳目一新的观点你举例的这些,确实都是天生地理隔阂的文化体系。
    对,厉涛歌说,不只是地理位置,神话起源的年代也不同。甚至说,玛雅人早在几千年前就算到了东方会发生的事情,那时候,他们真的知道东方有大陆吗?
    二人赶来医院的时间不巧,午休时间只有急诊科医生,排队的人很多。
    白岐玉挂了一个号,随便找了休息区坐下。
    暴雨过后,北方的冷空气吹得人透心凉,座位都是冰凉的。
    厉涛歌去热水机旁接了两杯水,递给白岐玉一杯:但是呢,也不绝对。这个理论是有根本性的bug的。
    白岐玉好奇的抿了一口水:什么bug?
    不同体系中的神乃至鬼、污秽、阴间能量等,它们存在的媒介不同。
    媒介?白岐玉念着这个词,很少在神话故事中听到这个。
    不知道你听过一个笑话没。一个日本老头家里闹鬼,请了牧师来除鬼。牧师圣水、十字架、驱魔文准备了一大堆,结果看到鬼就吓跑了。他说:这是人类,这不是鬼,你竟然想让我帮你杀人!
    《路加福音》第24章里:耶稣说:摸我看看,魂无骨无肉,你们看,我是有的。
    希伯来体系认为,鬼是无形的、是死去的魂灵,没有实物也无法显性。
    而在道教、神道教里,鬼、妖怪都是有实体的,所以,让牧师去驱神道教里的鬼,是驱不得的,反之也是。
    萨满教和佛教也认为鬼怪皆为虚无,只能依附人身活动,仙家更是要借助媒介沟通。
    北方出马仙你知道吧,众仙家们神通广大,却也没有实体,只能依附弟子救济世人。
    后面这点,白岐玉刚体会过,忍不住点头:所以,不同媒介的驱邪方式不同,因为是两套程序在运作?
    那克苏鲁的神属于哪一种?他思维发散起来,有实体?没实体?二者之间?
    前者吧。厉涛歌说,不过,与其说克苏鲁体系的是神,不如说是高维生物咱们这个话题还是打住吧,再上升层次可就太高了。
    涛哥懂得真多。白岐玉揶揄道,放在古代,至少能忽悠到国师的地位。
    厉涛歌痞痞的笑起来,随性的把扎染的长发朝脑后捋去,优越的眉眼展露无疑,是一种侵略感极强的帅。
    厉涛歌看了一眼医院叫号的大荧幕,提醒他:112号了。你是114吧?
    白岐玉点头。
    厉涛歌起身:我去个洗手间,你仔细听着点儿,别过了。
    擦肩而过时,白岐玉注意到,他今天没戴耳钉,可能是最近加班匆忙,疲于打扮的原因。
    许是医院的洗手间不好找,十分钟后,114号到了,厉涛歌还没回来,白岐玉便自己进去了。
    急诊的医生正摘了眼镜,疲倦的昂起头点眼药水儿。
    眼镜一戴上,四目相对,两人都愣了一下。
    这急诊医生,竟然是白岐玉那天随便找了个科看药方的大夫。
    第20章 媒介(下)
    好巧,白岐玉笑笑,我还想着,等下午上班后专门去找您呢。
    大夫点头,接过他的医保卡刷了一下,抽出一本崭新的病历,随手签下名字。
    你那药方吃着不舒服了?
    倒不是不舒服白岐玉犹豫了一下,决定说实话,那中药放着放着,从液体凝固成了固体就是那种很恶心的,漆黑黏腻泥巴一样的膏状体。您知道为什么吗?
    大夫一愣,推了推眼镜。
    是不是水加少了,搅和成了胶体?
    不是煮的时候,是煮完了,倒在杯子里以后。
    不可能。大夫一口否决,常温下不会发生这种变化。从液体到固体你知道要经历什么吗,这几天室温才多少度,10度都没有。
    是真的,我亲眼看见的白岐玉焦急的解释道,它就是发生了,从澄黄那种药水突然就变成了原油似的一瞬间的事情!
    大夫叹了口气,打断了他:上次你说,这药方是你朋友给你的?
    白岐玉脱口要说是,却又想到,给他药方的是不存在的小警察,又嘘声了。
    他这模样,在外人看来,就像是说谎心虚了。
    大夫露出了然的神情。
    他放柔了声音:那天我回去后,和老师研究了一下,在一本老医书找到了它的作用。是安神止妄。通常给药于妄想症、焦虑症等精神分裂症。
    白岐玉心里咯噔一下,隐约意识到了什么:您想说什么直说就行了。
    大夫推了推眼镜,也不推让了:你实话说吧,你是不是有精神病史?
    我没有!白岐玉难以置信,医保的就医记录是全市联通的,有没有您可以查查!
    大夫调出记录看了看,确实没有。
    总之,如果你还出现这种,呃,液体变成胶体的幻觉,建议你继续服用。
    这话一出,白岐玉就知道,大夫是完全不信任他了。
    他放弃从大夫这里寻找药方线索的念头。
    想到看急诊的另一目的,他转移话题:麻烦您看下我手上的烫伤。
    短短几小时,情况似乎又恶化了,虎口上是一片触目惊心的腥红,几近蔓延到手背。
    大夫戴上橡胶手套,小心地捧起他的手:怎么弄得?
    大概两天前周三,烧香的时候风吹了一下,香倒了,正好烫到虎口。
    闻言,大夫抬起眼睛,从眼镜的缝隙里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这眼神让人很不舒服,白岐玉忍不住问:怎么了?
    你确定这是烫伤?恕我直言,烫伤可没有这种症状。
    他捏着白岐玉偏细的手腕,打开了小手电,用光指着,让白岐玉低头看。
    这一片,还有这一片,已经在结痂了;这一片是新破的,还渗着血呢。没有流脓发炎的情况,也没有起泡。
    您的意思是?
    利器割伤,大夫做出判断,伤口很钝,更像是兽类尖牙,或者人的犬牙咬的。
    白岐玉诧异的摇头:怎么可能是咬的?不是除了被香烫到之外,我这手一直贴着创可贴,没有过别的伤啊,这我还能骗您吗!
    即使不是咬的,这也不可能是烫伤。
    大夫皱着眉,把白岐玉的手放在桌子上,用小手电又照了一会儿,做出决断:伤口不算深,不用打破伤风我给你开点外敷的消炎药。
    下一秒,大夫竟然意味深长的说:下午如果有空,你最好去临床心理科看一下,不然你这样太影响生活了。
    哈?
    大夫唰唰的写起药方,一副不想继续和白岐玉沟通的模样,这让白岐玉一瞬气血上涌。
    他忍不住站起来,拔高了声音:您到底什么意思,您觉得我是精神病吗?
    大夫一言不吭,俨然是觉得如此。
    屋里,还站着候诊的115号和116号,一老一少凑在一起窃窃私语,也像是在嘲笑他有病,这让白岐玉难堪非常,脸愤怒到止不住的发烫。
    写完药方,大夫把卡和单子一起递给他。
    以后看诊最好带家属,这次是外伤,不用描述就能看,万一有个发烧之类,描述不清楚就容易误诊了,很耽误的。
    白岐玉连谢字都挤不出来,抓过纸就朝外走:再多呆一秒,他真怕忍不住和这医生打起来。
    一直走到大厅,走出医院大门,被迎面寒风吹去脸上的热度,白岐玉心中的怒火才削减了一些。
    他定定的望着秋日苍凉的天空,只觉得浑身彻骨的冷。
    视线扫过穿梭来往的人群,感觉是另一个世界的动物,都那么陌生而遥远。
    也或许他才是唯一的异种也说不定。
    耳畔突然响起微乎其微的呢喃,那样轻而柔,像另一个世界的低语
    亲爱的,你生病了吗?
    谁!
    白岐玉扭头,身边却空空如也。
    那声音又在身后浮涌:亲爱的,生气了吗?
    亲爱的
    谁是你亲爱的!白岐玉狠狠捂住耳朵,滚!滚
    再抬起眼,他竟然不知何时紧紧贴在了门诊外的玻璃窗前。
    绰绰约约的倒影里,是一个笑容诡秘的高大身影。
    那个萦绕多时的梦魇。
    张一贺。
    倒影无声的张口,白岐玉不会唇语,却能看懂他在说什么。
    他说:不要离开我,不然,我就找不到你了。
    亲爱的。
    白岐玉一口冷气卡在嗓子里,差点上不来。
    他攥起拳头,很想一拳锤上去,再一眨眼,玻璃窗上,却只残留着满面狰狞、眉目间被疯狂折磨的无比陌生的自己。
    他这副模样还吓到了一个过路的女孩,看疯子一般握紧包一路小跑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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