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有高人言,女儿之命皆系于她身,我想也是。爹爹若想女儿死,便直接提刀冲到池家杀了她罢。这样,黄泉路上,我俩都有伴儿。
    她跪地等待良久,跪得膝盖发僵发疼,地砖的冷渗入骨髓,她脸色霜白,身子颤抖。
    沈延恩见状一顿心疼,直欲扶她起身。
    便听她沉静开口:女儿跪不住了,爹爹若下不了手,权当不知情罢。
    她摇摇晃晃站起来,身子羸弱不堪,沈延恩心里既苦且疼,不知如何训斥,如何劝慰。
    他甚而在想,若阿眉还在,她会如何?
    她可会同意女儿和一个身具天命的女子暧.昧纠缠?
    你要去哪儿?
    清和步子一顿,头也没回:我去找她。
    沈延恩心口发堵,刹那竟也忘了池蘅是女子这回事,寒声道:你竟上赶着被人欺负么?
    怎就成我上赶着被欺负?我巴巴跑去欺负她还不成?
    一物降一物,在外沈大将军一张冷面能吓退不少人,可对着谈笑晏晏苍白病弱,心性一点不弱于他的女儿,沈延恩哑口无言,一败再败。
    出了密室,眼睁睁看着女儿一个踉跄差点跌倒,他心猛地提起来,后悔要她跪在那许久。
    婉婉!
    墙后面,池蘅站在梯子心差点从嗓子眼飞出去。
    闻声看到她担忧的小白脸,沈延恩咬牙切齿。
    一想到是这么个祸害勾.引了他家女儿,他恨得牙痒,恨恨骂了声兔崽子。
    又见险些栽倒的女儿提着裙角脚步轻快地朝她跑过去,恍如奔赴人世间所有能想到的美好前程,他心下一痛。
    池蘅被岳父大人狠瞪了眼,吓得神魂大冒。
    然而瞧见朝她跑来的沈婉婉,胆气再度回到她身体,越过那道墙,手脚麻利地当着沈大将军的面抱起媳妇就跑。
    清和被她抱着,窝在她怀里笑得天真肆意。
    她最后望了眼伫立后院面沉如水的爹爹,眸色同样一沉,干干脆脆在池蘅脸颊落下一吻。
    风吹白梅,空气浸满冷香。
    第133章 心意立场
    沈大将军被女儿气得双手直打颤,直到再也望不见她们身影,扭头瞥见傻呆呆愣在不远处的柳琴柳瑟,他气不打一处来。
    你们小姐都被贼人拐跑了,还有闲心发愣?还不追上去,仔细看着!
    冷面寒霜的镇国大将军少有一口气说这么多字的时候,更少有被气得脸色铁青之时。
    这对父女,明明是血脉相连的至亲,却互相折磨,少时大将军冷待着小姐,小姐长大了也捡着机会气他,两人再理智不过的人,偏偏闹起来教人看了啼笑皆非。
    再者,哪来的贼人啊?
    小姐那是自愿跟小将军走的。
    两人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妻,她们就是去了那,也是给这二人守门的份儿。
    柳瑟柳瑟不敢忤逆大将军,乖乖跟上。
    沈延恩气急败坏,冷峻的脸庞片刻之后勉强恢复平静。
    他得想一想。
    他得好好想一想。
    呼越过高墙来到自家院,池蘅出了一身冷汗:吓死了吓死了,婉婉,你好大的胆子!岳父那眼神,看样子是想活剐了我!
    胡说什么呢?清和搂着她脖子,膝盖骨发疼,她神情一凛:他要是敢动你一根汗毛,试试?
    父女俩在某些地方不愧是亲父女,脾气又臭又硬。
    池蘅不敢吱声,嘿嘿笑了两下,唯恐成为挑起两人生隙的根源。
    带我进屋,我腿疼。
    啊?怎么回事?伤着了?池蘅赶紧往【明光院】走:还说呢,方才真是惊险,大将军罚你跪来着?
    要不然怎么路都走不稳当。
    是我主动跪的。他生我养我,我跪跪他算不得什么。
    池蘅眉毛皱在一处,不说话。
    笑一笑?清和伸手捏她小脸,软声调.戏:给本姑娘笑一个嘛。
    小将军无可奈何,噗嗤笑了出来:你呀,何必和他硬碰硬?是打是罚,你让我自个去扛便是,他总不能真把我打死。
    这可不行。
    明光院很快到了。
    进屋,翻找出活血化瘀的药膏,池蘅放她在床榻,屈身卷起她衣裙里裤。
    白嫩嫩的小腿映入眼前,如霜如雪,隐约透着一股寒气,更别提膝盖布满淡淡的淤青,正如上好的美玉染了瑕疵,令人痛惜不忍。
    怎么就成这样子了?池蘅知道她肉皮娇嫩,仅有的几次拂雪弄梅都甚是温柔,没伤在她没分寸的手上,回家一趟却弄成这般。
    她深吸一口气,忍下那些料想婉婉此刻不想听的埋怨和心疼,专心致志为她涂抹药膏。
    清和自幼习惯忍疼,这点小伤她未曾放在眼里,低眉注视阿池小心翼翼的举动,越看,她越想笑。
    唇角上翘,眼睛藏着压不住的喜色。
    池蘅心疼地都想哭出来,抬头看她笑吟吟不知人间愁苦,眉眼一耷拉:你真不知疼啊?
    上药的滋味不好受,不喊疼便罢,没见过能笑成这样的?
    还不准我开心了?
    池蘅看出她是真开心,不想扫她兴,继续为她上药,嘴上道:哪敢呢?姐姐说什么是什么。
    清和素手抚摸她柔软的发丝:其实说开了也好,说开了,多个人护着你,我心里踏实。
    看在我的面子,爹爹不会真的对你出手。纵使赵潜想害你,不提池沈两家多年来的交情,单是为我,他都不会无动于衷。
    况且
    她眼底蕴着一丝复杂的神采:我老早想气气他了。以往怎么行事都气不动他,这次气得他怒火中烧,挺好的。
    我懂,以前阿爹管我管得甚严,我对他也很有意见。
    差不多罢。总之该说的都说了,他想不要我这个女儿,也晚了。
    他怎么都不会不要你这个女儿的。
    上好药,池蘅为她放下卷起的里裤:你怎么说的?看把岳父气的。
    说了些真心话。没别的。
    真心话?
    池蘅霍了一声,众所周知,真心话有时候可都是往肺管子上戳的。
    但愿岳父的肺管子能比旁人的结实些。
    别气炸了,气炸了她就该倒霉了。
    赵潜在深宫等着池沈两家闹翻的喜讯。
    报讯的人一口气说完,他陷入短暂的迷惘这是闹翻了没有?
    按理说以沈延恩的谨慎,不该不闻不问。
    他问了,结果女儿跟人跑了。
    代入那位镇国大将军,若他的女儿敢堂而皇之喜欢一名女子,赵潜的肺都能气炸。
    沈延恩竟能眼睁睁目送她们翻墙而过?他怎么忍下来的?
    沈家这位病秧子
    他坐在御座冥思苦想,没想到旁的,倒想起绒儿被算计的那事。
    赵绒设赏花宴,邀请文臣武将家的女儿来宫里热闹,本来是想给作为情敌的沈清和一个下马威,到头来吃苦果的是她自己。
    大运朝金尊玉贵的锦茸公主,当着众世家闺秀的面强行拉着侍卫苟合,赵潜想到这事就烦闷,那侍卫被他亲手砍死,绒儿这会还在闭门思过。
    当日之事,为求皇家尊荣他查都不敢查,事后问过绒儿,晓得她偷鸡不成蚀把米,赵潜也曾有过怀疑。
    可一个活不久的病秧子能做什么呢?
    事实证明他终是小瞧了这位沈家女。
    一个活不久的病秧子,能一门心思放在池蘅身上,能改变沈延恩的心意和立场,这就了不得了。
    赵潜坐直身,眼里迸射一缕幽光。
    太子我今日见了,实在不敢认,形销骨立没几分人样,全靠衣服撑着。他这是怎的了?我离京那会他看着还像个人呢。
    午后,池蘅在内室拉着清和的手懒懒躺在床榻。
    地龙烧得旺,她自个不耐热,仅穿着一身里衣里裤,清和不比她,穿着暖暖的,裹着锦被堪堪露出可可爱爱的脑袋。
    他作恶多端,这是报应来了。
    她这话一听就是做了点什么,池蘅轻捏她指尖:你做的?什么时候做的?
    你受五十军棍那次。
    清和裹紧被衾侧着身子和她耳语。
    从怎么找来姨母,通过姨母找来武林第一流的杀手为赵拥下毒,装神弄鬼没日没夜折腾他,来龙去脉说得一清二楚。
    池蘅爱惨了她对敌人的心狠手辣,忍不住亲她眉心:我不问,你就不打算告诉我了?
    照这样折腾下去,赵拥不死也和死没两样。
    清和躲在被子里哼笑:无关紧要的小事罢了。
    小事?
    嗯,你才是我心里的大事。
    池蘅暗道一声要命,两人视线交缠,不知何时又搂到一块儿。
    柳琴柳瑟熟练地守门,片刻门打开,两人执手相握前往书房消磨时光。
    一幅画没作完,小厮在门外道有客至,清和停笔,目光清柔地看过去:下次再画罢。
    好。池蘅换好衣衫去见客。
    她这次从边关回来料想有人会登门,首先找上她的,是孙逐月的大哥武将世家,孙家嫡长子,孙逐日。
    孙逐日被派去平乱前不久才回到盛京,得知池蘅也回京,他是带着满肚子抱怨来的。
    不是对友人的抱怨,是对今上的抱怨。
    确认池家是能说话的地方,所言不会被黑袍卫窥听,孙逐日一身疲惫地瘫在座椅:这事,真不是人干的。
    他领的正是镇压岭南叛军的差事,事涉父兄,池蘅不免上了几分心,又不敢流露过多的好奇。
    孙家嫡长子以前是个文武双全颇有儒将气质的朗朗君子,和她家二哥齐名。
    今日一见,胡子拉碴的,面容憔悴,好在底子好,再怎么糟蹋都能看出昔日的俊容,若不然池蘅真要以为换人了。
    孙逐日长吁短叹:不止岭南叛军,各地叛军首领凑一块能打几桌牌九,民间怨声沸腾,私下都在议论第二颗帝星之事!
    议论第二颗帝星?池蘅心中一动:他们都说什么?
    能说什么?孙逐日仰头喝了小半杯茶:当然是盼着新主早日露面,拨乱反正!
    他正在气头上,来时不知喝了多少酒,没留意友人一霎微妙的神情。
    可笑我前几日回到盛京,呵!不愧是天子脚下,歌舞升平,外面乱成一锅粥,里面的人夜夜笙歌不知疾苦。陛下亲小人,远贤臣,派来的监军一个比一个废物!
    他叹了声,发了好一通牢骚,心中的不满稍稍得到发泄:矜鲤,你说,真有第二颗帝星么?
    别看盛京这地儿人们谈起天命一事讳莫如深,到了外面,去到距离盛京更远的地方,五岁的小孩都知道天无二日,帝有二星!
    多少叛军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号举起反旗,光是自称第二颗紫微星的,今年我满打满算见了五个,五个!
    屁得帝星!真打起来三个尿裤子的、两个吓晕过去的!简直滑天下之大稽,辱没了女帝二字!
    听得多,见得广,孙逐日自己有时也会犯嘀咕。
    这话他不敢和外人说,只敢和从小一起长大的池蘅说。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假帝星他见着了,真的在哪?
    池蘅若有所思:难怪赵潜顾虑重重,怕成那样都不敢拿她身份一事做文章,只敢拿捏岳父的爱女之心,借力打力。
    矜鲤?矜鲤你想什么呢?
    帝有二星你信吗?
    孙逐日不说话。
    池蘅话音一转:陛下不待见我,你今日来此,以后少不得要被刁难。
    什么?他一双丹凤眼瞪圆:陛下为何不待见你?你们池家为国为民付出的还少吗?陛下的心是石头做的不成?
    你说呢?
    她轻飘飘一句反问,正如那句你信吗,令孙逐日迅速冷静下来。
    是了,陛下这一年杀的忠臣还少吗?
    你再和我讲讲叛军的事。
    叛军?他慢悠悠回过神来:说起这叛军,十几股里面成了势的非岭南军莫属,出了名的神出鬼没,财大气粗。
    但凡投靠他们的,有酒喝,有肉吃,行军打仗纪律严明,来历神秘,像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你要真想找出他们的老穴,难如登天。
    后面也不知是哪方势力在操控,对咱们运朝行军风格过于熟稔
    他们有一位军师,被人传得神乎其神,说起来他们领头的一位战将,和你一样,也爱戴着一块面具
    孙逐日这天说了好多,看得出来是真受了磨难,好好的斯文人说起脏话来竟也不违和。
    矜鲤,倘真混不下去了,我能来投奔你吗?
    回想他说这话时眉眼间的凄凉落魄,池蘅轻揉发胀的太阳穴,心内涌动着一股陌生强烈的情愫。
    她自己也说不明这是怎样的情绪,或许,或许是知道自己被需要、被期待。
    她仰面笑了笑,看着一寸寸被吞没的夕阳,血液里滚动着躁.动的热潮。
    催促着她,推动着她。
    站到更高处。
    站到更多人仰头能望见的地方!
    清和默不作声地凝望她。
    小小的盛京困不住她的阿池,阿池终要回到厮杀的战场,亲手拿回属于她的一切。
    她走上前,沉默地抱住她。
    池蘅倏尔笑出声,含笑回眸: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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