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多月,他们与池蘅并肩作战,嘴上不说,心里却认可了这位年纪轻轻虚怀若谷的钦差。
    当初若无池蘅警觉喊诸人避难,余震一来,云城不知要死伤多少。
    而危及到来,真正肯为三名稚子不顾生死的又有几人?
    就冲这点,他们挺佩服人家的。
    太子环顾当场,眼见云城并没有想像的那般糟糕,悄悄松口气,他来是奉父皇之命恩威并施收拢人心,借此彰显皇室爱民如子。
    只不过看着那一双双敬畏好奇的眼睛,他蓦地语塞。
    大哥哥,池家哥哥是不来了吗?
    问话的是个六七岁大的绵绵。
    眼见太子变脸,妇人急忙捂住小女孩的嘴,带着绵绵扑通跪地。
    她们一跪,其他人也跟着跪。
    太子脸色不大好看,他贵为储君,能来这破地方这些愚民不晓得感恩戴德,竟敢存着嫌弃他的心?
    池蘅?
    池蘅有什么好?
    惯爱打打杀杀的莽夫罢了!
    退回几年沈家摆擂比武招亲,池蘅持刀贯穿兰羡之心脏,鲜血溅出来吓得他当众失态,为此被父皇好一顿训斥。
    他心眼小,记了好多年。
    想他生下来被册封为太子,父皇疼他入骨,亦少有苛责他之时,也就那回骂得他狗血淋头。
    更别说皇妹喜欢池蘅是池蘅的福分,竟会遭到池蘅的拒绝,如此给脸不要脸的人,他有什么比不过的?
    他瞪了绵绵一眼,绵绵一愣,当场扯着嗓子哭出来:我要池哥哥,我要池哥哥回来
    她一哭,其他依赖池蘅的孩子纷纷响应。
    稚子哭喊声钻入每个人的耳。
    这人最怕比较,一旦用相同的准绳来衡量,孰优孰劣,一目了然。
    钦差大人可从不会惹哭小孩。
    太子面上挂不住,不好当众真与不懂事的稚子计较,甫一露面,拂袖而去。
    绵绵哭得厉害直打哭嗝,泪濛濛的眼睛转呀转:哎呀,终于把坏人赶跑了呢。
    官员们面面相觑:这岂是一国储君的胸襟度量?他们的太子,这是不容人啊。
    太子容不容人,在云城过得如何,不在池蘅的考量当中。
    她更没想过早慧的绵绵真就歪打正着弄懂了抢功的意思。
    为了不让半路来的哥哥抢走池哥哥应得的,那么小的女孩联合起一帮比她还小的小孩,在云城暗戳戳和一国太子较起劲来。
    成年了的储君,站起来不到太子腰高的稚子,两者放在一块儿,实在滑稽可笑。
    可笑之余,不禁令人担忧运朝的将来。
    近乡情怯。
    站在别苑门口,池蘅小心整敛衣领。
    守在别苑的门子见了她忍不住笑:小将军,小姐在里面等着呢。
    不就是晒黑了点,还能不进门了?
    池蘅以拳抵唇清清喉咙:我又没说不进去。
    她脸皮薄,门子不再打趣。
    他们这位姑爷,脾气可没那么好他还记得几年前姑爷折了柳枝嚣张闯门的情景呢。
    心脏扑通扑通乱跳,脑子全是信上清和骂她的话,骂她不老实,骂她再不听大师伯的话,回来就给她好看。
    想着这些,池蘅迈过门。
    打是亲骂是爱,婉婉很爱她了。
    正堂,清和罕见地在待客。
    爽朗的笑声飘出来,池蘅在外面听了一耳朵。
    早知你这般有趣,我巴不得日日来找你!相逢恨晚,过往是我不对,清姐姐莫要和我计较。我以茶代酒,在这给清姐姐赔罪了!
    身穿劲服的女子是赏花宴主动招呼清和的那名姑娘。
    以前她们瞧不上沈清和病恹恹地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刀都握不住,根本不像将门的孩子。
    经过锦茸公主丢脸的那出事,见识过她嘴不饶人、兵不血刃的另一面,不禁起了结交之意。
    此番认错,既没看在将军府的面子,也没看在这人是池蘅未婚妻的份上,单单是为沈清和这个人。
    池蘅认得这姑娘,是威武将军的嫡次女孙逐月。
    瞧着她和姐姐相谈甚欢的情景,欣慰的同时克制不住起了醋意。
    还以为她不在盛京婉婉日子过得有多乏味,没想到啊。
    妹妹都认上了!
    听着她们姐姐妹妹的有来有往有说有笑,池蘅醋得不行,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其实也是个醋罐罐,她抿抿唇,眼珠子一转,想着折腾人的把戏。
    清和早察觉她来,存心没吱声。
    孙逐月刚结识一位好姐姐,正在兴头上,加之池蘅内功深厚,有心隐藏的话还真不容易被发现。
    池蘅越听越醋,醋味都要飘出来了,清和忍笑,余光不经意瞥到某人消瘦的身板,瞥的次数多了,孙逐月到底没眼瞎,回头一瞅,又惊又喜:小将军来了?
    池蘅心道:幸亏我来了。
    她大难不死,小模样瞧着确实很教人疼惜。
    有外人在,清和不好直接抚摸她清瘦的小脸。
    孙逐月回过味儿来暧.昧低笑,热情大方道:好好好,先不打扰你们有情人卿卿我我。清姐姐,我先走了,赶明再来找你!
    她最后看了眼池蘅,便见池小将军脑门恨不能顶着三个大字:赶紧走!
    她笑着出门。
    赶明还来?池蘅酸得腰都挺不直了,软绵绵靠在椅背,活像被人抽了骨头,眉毛上挑,气哼哼的:过来,给我亲亲。
    第115章 、花前月下
    清和腰肢一旋,气定神闲走过去。
    久不见她,乍见,池蘅被勾得魂都飘飘然,目光自下往上打量自个的未婚妻,只觉无一不妙,无一不惹得她热血激昂。
    沈姑娘凑近了衣裙抵在小将军膝盖,微微俯身,呵气如兰:喊谁过来呢?
    池蘅膝盖骨发软,被迷得晕头转向,上身前倾,鼻子轻嗅,禁不住闻她袖内冷香,惹来对方毫无杀伤力的嗔瞪。
    冷香沁人心脾,稍稍缓了缓,池蘅声线绵软:喊我最爱的婉婉姑娘过来。
    清和想笑,指尖来不及轻戳她小脸便被心急的小将军抱在怀中。
    亲亲。
    她两眼放光,一脸期待。
    清和受不住她撒娇,轻吻她额头、鼻尖、唇瓣,湿软的吻蜻蜓点水地碰了碰尖尖的下颌,沈姑娘双臂搂着心上人后颈:够了吗?
    这哪能够?池蘅抱稳她,学着她之前的样子挨个吻过她额头、鼻尖、唇瓣,最后落在美人白嫩的下巴,眸子噙笑,笑了一声,两瓣唇顺着颈线优美的脖颈而去。
    真会磨人。
    妄秋只当自己瞎了聋了,只剩下两条腿,悄悄退出去本本分分守门。
    嘬出印子来池蘅方肯罢休。
    沈姑娘娇躯顾自颤了会,渐渐恢复常态,张口嗓音甜而不腻:醋罐罐。
    池蘅抱着她嘿嘿笑:正巧把你泡在里面。你想喝醋了,来我这随便喝一口,不收银子。
    她油嘴滑舌,清和笑而不语,指腹搭在她脉搏,沉下心来诊脉。
    脉象不是很好。
    一阵后怕涌来,她脸色发白,收回手愈发抱紧险些失去的挚爱:你可真是吓死我了。
    不怕。池蘅低下头来和她咬耳朵,拿悄悄话哄她。
    终于把人哄笑了,她放下清和,两人携手往内室走去。
    十月,天冷,门窗关好,池小将军回到未婚妻久违的闺房,放松身心地瘫坐在一侧的小榻:我不在,京里都发生何事了?
    也没什么,都是一些无聊且无趣的事。清和为她沏茶:倒是有一桩,锦茸公主当众与侍卫苟合,闹得怪难看的。
    当众与侍卫苟合?
    是啊,本来她想害我。
    池蘅眉峰一凛,身子坐直:害你?
    不过到最后,害人终害己。我哪是那么好惹的?清和端起茶杯喂她,池蘅忙着低头饮了几口,她便将杯沿重新放回自己唇边。
    瞧着她唇瓣吻在同一地儿,池蘅心脏鼓噪,努力保持冷静。
    沈姑娘做了坏事暗中观察她的神情,心里不住笑,面上仍旧云淡风轻:赵绒欲毁我名节在我茶杯里下药,可她哪知道,要说用药我当她祖宗都使得,她在我面前使手段,结果我送了她一份大礼。
    她拧眉厌烦道:皇家金尊玉贵的公主,可是主动在盛京所有贵女面前破.身的。
    赵绒破不破身池蘅不在乎,问清楚来龙去脉,她有的只余下气愤和庆幸。
    好在你无事。
    我怎么无事?
    池蘅紧张兮兮地看她:婉婉,你
    我被她恶心到了。
    心都被她吊得提到嗓子眼,听到这句,池蘅哭笑不得,伸手搂过她腰:我帮你洗洗眼睛?
    怎么洗?
    脱光了洗?
    清和嗔笑地推开她:不准耍流氓。
    她顿了顿,玉手把玩着未婚妻的头发:你真不介意我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么?
    她对付赵绒的手段,可是将妄秋都吓到了。
    不过妄秋本身胆子就小。
    而她的阿池,胆子出奇的大。
    池蘅想了想多多少少想明白她的顾虑,她扮作男儿,芯儿终究是女子,女子的心细如发她半点不少甚至更多,浑不在意道:那有什么?我要的是你毫发无损。
    她贴近清和微红的耳朵,笑:赵绒要不要脸,以后还怎么做人,那是她爹需要操心的事,与我何干?婉婉,我不是第一天认识你,你的好你的坏,我都接纳,都喜欢。
    她一番话甚是熨帖人心,清和不知在外几月她都学了什么,怎么哄起人来嘴能甜成这样。
    姐姐,今晚我歇在这。
    清和眸光微闪,慢慢点头。
    今晚别苑的伙食极好,厨娘变着花样为另一位主子进补,池蘅吃得撑了,和大橘猫神似地倒在藤椅。
    别苑猫多,三两只踩在她大腿、膝盖,又有一只大摇大摆窜上小将军肩膀。
    还有胆肥的想跳到她脑袋上去,被文文雅雅的沈姑娘一道眼神瞥过来,吓得夹紧尾巴不敢放肆。
    姐姐将这猫儿调.教地甚好。
    清和心笑:调.教小动物算什么本事。
    她眸子轻扬:走,去消消食。
    池蘅不想动,眉梢染情,勾出三分风流:姐姐扶我。
    月色皎洁。
    小将军无心赏月,小拇指勾勾搭搭着未婚妻的手指,把人拐到花阴处。
    姐姐,给我解解馋可好?
    她一双眸子宛若璀璨的星子,专注凝望人时常给人一种无法抗拒的梦幻感,仿佛只手可摘星,轻而易举教那星辰跌进心坎。
    清和素手揪着袖口,明知故问:不是才用饭么,怎么又要解馋?
    解心里的馋。池蘅心跳如鼓,藉着月光看清她的眉目月下美人,真想占为己有。
    鬼门关走一遭,她比谁都懂了珍惜。
    怎么解?
    沈姑娘不紧不慢戏耍她,池小将军没忍住笑,笑趴在她肩膀:你话本子看得还少吗?怎么解,当然是用你来解啊!
    啧。清和含笑:你敢。
    池蘅当下一怂,几个呼吸间瞧清她眉眼分明温柔,不再犹豫,倾身强.吻。
    是以前没试过的刺激。
    沈姑娘欲拒还迎地挣扎两下,怀着一腔爱意投入这从未有过的体验。
    一个自发扮起了不讲道理的采花贼,一个装作柔弱手无缚鸡之力的千金小姐,月下相遇,色.鬼见美人,闹得一塌糊涂。
    回到闺房池蘅搂着未婚妻大笑,清和也笑,不过看着小将军被咬破的嘴唇,她红着耳尖催人沐浴,转身翻出几样药膏。
    从【云池】里出来池蘅困意上涌,云城那几月吃不好睡不好又受了重伤,兴奋劲落下来,眼睛都要睁不开。
    她迷濛着眼穿着一身雪白里衣走进来,用内力蒸干湿发,扒了挂在身上的衣服整个人只想往被窝里钻。
    她打定主意赖在沈姑娘香闺,没一会睡得香甜。
    等清和洗好身子穿着寝衣出来,见她睡得安稳,说不清是疼惜还是遗憾。
    照阿池的性子,还以为今晚不会好过。
    她抛去那些旖.旎想法,拿了药膏脱履上榻。
    小将军在被窝里赤.条.条的,丝毫不介意人看,小脸晒黑了些,养半月才能养回来,清和拧开药瓶为她涂抹嘴角细小伤痕,动作轻柔。
    涂好嘴唇,又换了特意为她调制的美白药膏。
    再最后,她沉吟半晌,开始检查池蘅身上的伤疤。
    大师伯虽为神医,可她费尽辛苦救回阿池的命,不见得还会为她有没有留疤劳神。
    清和见不得这人留疤,翻来看去,留疤的地方共有六处,她心口钝疼,红着眼眶指尖挖了一块白色药膏。
    沁凉的祛疤膏抹在脊背,池蘅累得眼睛都没睁开:婉婉
    一会就好。
    池蘅嘴里细浅嘟囔一声,很是放心地把自己交给她。
    别再受伤了。
    等药膏晾干,清和隔着寝衣抱紧光.溜溜的小将军,亲亲她的耳尖,笑着入睡。
    这一觉,两人睡到日上三竿。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夜里闹得有多晚。
    池蘅迷迷糊糊被未婚妻推醒,见她不动,锦被下清和拿脚踩她:有客至,你去。
    小将军一脸懵:哪来的客?
    她梦还没做完,神情慵慵懒懒,眼神迷茫,竖着耳朵听了听,果然,柳琴在门外喊人。
    确实有客至。
    她挠挠头,着手穿衣,回头被角掖得严严实实。
    沈姑娘发丝如瀑流泻枕侧,小脸透着薄红。池蘅偷偷香了一口,揉揉眼睛去正堂见客。
    孙逐月领着一群姐妹来认姐姐,池小将军一只脚迈进去,仅有的那点瞌睡登时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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