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
    是因为妙风姐姐吗?
    妙风姐姐昨日赎身,今日婉婉不见身影
    她神思急转,蓦地停下脚步。
    迟迟不肯赎身的人为何昨日痛痛快快离了云桂楼?
    这时机可与婉婉有关?
    又或者这本就是她们事先做好的约定?
    池行走?
    池蘅抬眸,恍惚一霎立时俯身:见过贵妃娘娘!
    薛泠举动投足掩不住满身媚气,她吟吟笑道:池行走怎么神思不属的?想家了,还是想女人了?
    臣臣并未
    说着下颌被人勾指挑了下:乖孩子说实话才有奖励哦。
    贵妃行事大胆早不是后宫的秘密,池蘅待她敬重,头疼地退开半步,当着外人不好明说,只嘴上倔强道:臣没有想家,也没有想女人。
    那就是想女人了。薛泠懒骨头地倚在宫人搬来的竹椅:这女人啊,她不理你,你上赶着是万万不行的,上赶着她只会嫌你烦,嫌你每日想着小情小爱格局不够
    小将军身姿笔挺,站在一旁如同一把锋利的长剑。
    远远瞧见贵妃和池家子投缘闲谈,赵潜满意地点点头,不教众人搅扰贵妃赏花的兴致。
    自从池家子入宫当值每日与贵妃低头不见抬头见,面对其他后妃他在龙床的表现好了不止一丁半点。
    他欣慰离去。
    池蘅侧耳倾听,直觉告诉她泠姐姐说的是与那人相关的事。
    那人竟也是女人吗?
    阿蘅!
    走出宫门池蘅一眼看到妆容素淡的妙风。
    妙风站在马车旁朝她招手,笑容真切,在落日余晖的映衬中焕发出不同以往的光彩。
    阿蘅,我送你回家。
    进到车厢,池蘅强撑笑颜:妙风姐姐,你不用特意来送我的,这离将军府很近,我多走几步路就到了。
    我想为阿蘅做点事。
    池小将军压力倍增,掩在宽袖的手攥成拳,指节绷紧。
    她想:被人爱慕本身便是沉重的负累。
    有人还得起,有人还不起。
    一生的承诺她早就许给婉婉,注定偿还不起妙风姐姐的情。
    她有心拒绝,对上那双似乞求又似欢喜的眸,半晌,艰难咽下。
    阿蘅,改天我弹琴给你听可好?你不是想去【栖春寨】玩吗?我陪你。
    池蘅不敢看她的眼,囫囵地点头应下。
    马车停在将军府,池小将军与人辞别,近乎狼狈地逃离。
    目送她离开的背影,妙风噙在唇边的笑容慢慢淡去,指尖抵着掌心软肉。
    快速拂去心上的黯然,她重新扬起笑,赶在天黑前回到【绣春别苑】。
    她住在别苑也并非白住,即便清和不在意,她还是交付高于外面客栈十倍的价钱作为借宿资费。
    回来了?清和坐在饭桌前,柔声道:用饭罢。
    她沉稳地如同不可撼动的山,妙风好奇事到如今为何她还能沉住气?
    回房后她怔在窗前想了很久,想阿蘅的反应,想沈姑娘不冷不热的温和态度,目光放在天边那轮皎月,忽然觉得自己很卑劣。
    第二日,守在将军府门外的人仍是妙风。
    饶是池蘅将那丝失望掩藏极好,还是被妙风收入眼底。
    阿蘅,早呀。
    早,妙风姐姐。
    此后几日都是妙风接送池家的小将军,这事在盛京传开,衍生出各种流言。
    【绣春别苑】。
    清和临窗观景,春景看得她烦闷,她关上窗,一身清寒地前往偏院炼药房。
    柳琴柳瑟这些日子谨小慎微不敢触她霉头,更不敢把外面那些风言风语带回府。
    一入炼药房,清和着手炼制五花八门的毒药,她不想停下来,停下来会忍不住胡思乱想,会克制不住想反悔的心。
    她狠下心来炼制一炉又一炉致命的丹药,连开六炉,身子支撑不住累倒在【炼药房】。
    【栖春寨】。
    玩过其他有趣的妙风拉扯小将军衣袖来到鸳鸯台点鸳鸯,她手从姻缘箱伸出来,回眸见池蘅迟迟未动,笑意微滞:阿蘅?怎么不动?
    池蘅重重吐出一口郁气,抬手揭下狐狸面具:我不想玩。
    她这话带着股少见的冷硬,像在和谁赌气生闷气,妙风手里的鹅卵石倏忽掉落在地,骨碌碌滚到小将军脚边,她反应慢半拍:不、不想玩啊。
    我想和你谈谈。
    妙风忐忑的心一下子凉透,晦涩开口:好。
    出了【栖春寨】两人来到道边一棵大柳树下。
    说是谈,池蘅咬着牙许久没张嘴。她看着妙风,一直看着,明明不大的人,明明最爱笑,此刻沉默的眼神竟让妙风产生畏惧的念头。
    阿蘅
    妙风姐姐,我不想伤害你。
    妙风慌乱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想伤害我
    可我不得不伤害你。
    小将军眼眶微红:我不管你们做了怎样的交易,我要她回来,回到我身边!
    妙风脸色煞白:阿、阿蘅?
    我要沈清和回来。
    她目光灼灼,又如刀锋凛冽,割裂妙风心中摇摇欲坠的奢望幻想。
    她倒退半步,好久找回自己的声音:她、我是说沈姑娘,沈姑娘在你看来是怎样的人?
    我管她是怎样的人,好人、坏人、伪善之人,我只要她活生生陪在我身边。妙风姐姐,感情是不能勉强的。我累了,装不下去了。朋友固然可贵,婉婉却只有一个。
    此时的池蘅落入妙风眸眼方有了身为将门之子不可抗拒的威严声势。
    眨眼,竟与在【回风斋】内温声告诫她的沈姑娘神情渐渐重叠。
    阳光温暖的池三公子,好打不平的池三公子,竟也有这样决然冷情的时候。
    我懂了。妙风摘下覆在俏脸的面具,脸颊跟着滑落两行清泪:你去找她罢,这一次她肯定愿意见你。
    看她落泪,池蘅迟疑地张张嘴,有心安慰两句却不愿打碎人的幻想再给人希望。
    婉婉说得对,希望这东西不可吝啬,也不能无度。
    她毅然转身,快走两步没忍住飞跑起来。
    原来如此呵妙风自嘲一笑:多谢沈姑娘赐教啊。
    抓不住的人便如耳边绕过的风,放过那人也是放过自己。
    狐狸面具坠地,好巧不巧磕在石头裂开一角。
    回不去了。
    婉婉!婉婉!
    池蘅顶着满脑门汗来到【绣春别苑】,被守在别苑的护卫拦下。
    三公子,大小姐说她不想见您。
    胡说!姐姐怎么可能不见我?她急着往里走,又被挡住,烦得皱眉:你们让开。
    三公子,大小姐说她
    池蘅气急扯下门口柳树一截细长柳枝,拿柳枝当软鞭使,当空一甩,她变了脸色:滚开!
    第75章 、何其有幸
    向来静谧的别苑今日门口闹哄哄,待哑仆用手比划明白,柳琴气得实在不知说何是好。
    小姐想小将军想得都累倒了,还拦着人不让进来,这些男人脑子装的是稻草吗?
    她气呼呼往大门方向赶,恰好赶上池蘅手持柳枝面沉如水地闯进来。
    小将军?
    猛地见她,池蘅收敛怒色,信手丢开那截柔韧枝条,问:清和姐姐呢?
    柳琴被她周身那股须臾不见的冷寒声势震慑一晃,不由感慨:多久没见,再见竟觉变了个人。
    笑容灿烂的小将军和沉脸不笑的小将军相差如此之大,她不敢冒犯,言语不自觉带上敬畏:请跟奴来。
    池蘅心一咯登,疾步跟上。
    穿过一道道垂花门,春日的景像在眼前飞快掠过。
    闺房的门推开,池蘅掸去衣袖不存在的灰尘,脚步放轻,屏住呼吸迈过那道门。
    冷香与药香充斥的房间,味道完美融合算不上难闻,闻久了甚至觉得这味儿质朴里透着雅致,素色帷帐挡去窥探视线,看不清里面的光景。
    守在榻前的柳瑟细声细气道:大夫说劳心伤神,忧思成疾,需要静养。
    池蘅喉咙发堵:何时病的?
    昨夜便开始不好,今日小姐前去炼药房炼药,等我们发现人已经晕倒在地。
    她盯着床榻不动,柳瑟与柳琴相视一眼,柳琴将药碗留在小桌,两姐妹悄无声息退下。
    门掩好,没有外人打扰池蘅上前几步挑开纱帐。
    许久不见的人安安静静躺在床榻,眉间锁着一缕愁,唇瓣轻抿,脸蛋儿看不到多少血色,犹如凉风里被拂乱的蔷薇。分明世外仙姝,偏要来受人间难熬的苦楚。
    好好的不见我,拿自己身子撒什么气?她嘟囔一声,指腹点在病美人微抿的下唇,触感娇娇软软,心头的气消去大半。
    池蘅坐在床沿前的圆木凳,捞过放在小桌的药碗,瓷勺舀起低头吹散浮热。
    汤药顺着唇缝流入喉咙,昏睡的人多年来养成睡着也不影响喝药的习惯,一念之间,令人欣慰又心疼。
    还能喝药说明身体还没到太糟糕的地步。
    池蘅耐心喂完剩下的小半碗,摸出锦帕为她擦拭唇角药渍。
    你把我推给妙风姐姐我本来要生你气的,可你病了我也不好再同你置气。婉婉,你是不是算准了,你这时机拿捏地可真好,让我气也气不成,反而还要为你牵肠挂肚
    不过你闭门不见我,让那些人拦着我,你这是逼着我在你和妙风姐姐之间做选择,我能如何?我当然选你。你见或不见,我都会选你,你知道的。
    你明知到头来我会选你,还要用这样的方式让妙风姐姐死心,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笨得你!看罢,你倒下了,我说你笨你也不能起来打我。
    池蘅趴在床沿,手指不老实地在她苍白的脸划过,指下微凉嫩滑的触感让她停不下来。
    她喃喃自语:我知道你是狠心的人,但你对自己也这么心狠。多大的事?我固然不愿伤妙风姐姐的心,可她是她,你是你,咱们这些年的情意还用得着我说么?
    清和藏在锦被的手微动,池小将军凑近了用发尾撩她锁骨,受不住她这么磨人,生病的人被迫睁开眼,连同江南水乡的朦胧雾色也在她眼眸一并掀开。
    池蘅哼哼两声,戏谑一笑:舍得醒了?
    知道瞒不过她,清和一声不吭痴望过来。
    其实也没多久不见,却像隔了三五月那么长,长得相思成疾日夜难寐,眼看要到失控的地步。
    刚从跌宕的梦境醒挣脱出来,她神情存了两分恍惚。
    正是这不多的恍惚惹得小将军心软地一塌糊涂。
    她眉眼弯弯,趴伏在床沿的肩背慢慢挺直:怎么样?醒来看见我心情是不是很好?看我还没被你气死,感觉如何?
    清和微蹙的眉舒展开,手扯过锦被遮过鼻梁,仅露出一双含笑勾人的清眸。
    平白的看得人口干舌燥。
    她头一歪,脸埋在软枕笑了起来。
    池蘅迷离的神色渐转清明,听到她笑,心思浮动冷不防扑到姑娘家床榻,恶狠狠:还笑?
    她色厉内荏,清和才不怕她,笑得眼角泛泪,既有斩断桃花的释然,也有再见这人的喜极而泣。
    她身子拱弯成一座桥,陡然隔着锦被被压住,她一怔,耳垂生热:你下去。
    眼角残存星星点点点的泪花,身体还病着,说话有气无力,以至于出口的话没了素日杀伤力。
    池蘅扮可怜:婉婉,我被你害得寝食难安,你都不哄哄我,上来就这么凶。
    快下去!清和拿脚踹她小腿。
    不仅没被哄,还被踹了,小将军委屈:姐姐,你就这么对一心想着你念着你的人么?
    她的话着实熨帖心坎,清和红着脸想了想,放轻力道试探着踹她:那你下去?
    说软话为何还要挨踹啊!
    池蘅悲愤。
    笨手笨脚从她身上爬下床,再去看锦被严严实实裹着的人,连个脑袋都没露出来,她勾唇,恍然大悟:姐姐,你是不是害羞了?
    声音从被子里闷声传出来:闭嘴。
    啧!
    池蘅收敛嬉笑神色,不客气地坐在床沿,单手撑着,怕她憋闷,遂拿手去扯那绣着大朵海棠的春被:姐姐,以后不要不见我了,我若真与你置气可没这般好哄。
    清和顺着她的拉扯从被子探出头:那你现下气消了?
    哼。本来消了,但你竟然踹我,我好伤心。
    她嘴上说着伤心,不错眼地瞧着美人散在肩膀的乌发,心想:便是被踹上两脚又何妨?能哄婉婉一笑,多少人还没这福气。
    清和由着她卖乖,须臾问道:和她说清楚了?
    说清楚了。池蘅怅然一叹:有些人与事总不能两全,或许这也是成长的一环。
    成长意味着要做出割舍。
    她一动不动看着清和,清和起身揽她入怀,柔声抚慰:阿池,你还有我。
    池蘅埋在她雪色中衣,叹息着喊了声姐姐。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饶是心药已来,清和病身还需好好调养。
    池小将军今夜宿在别苑,照看她睡下方才在隔壁歇息。
    一觉睡醒,天光大亮。
    池蘅派人前往皇宫递上请假三天的折子,以陪生病的未婚妻为由,得到陛下准允的假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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