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走后,池蘅左手捏着筷子,右手握着小瓷勺:婉婉,你那份再滴些麻油更好吃。
    我不想动。
    她懒劲冒上来,懒洋洋轻睨池蘅,脸颊莹润白皙,好看归好看,比常人还是少了些血色。
    池蘅放下竹筷瓷勺拿起麻油罐在她碗里点了几滴:可惜你不爱吃辣。
    她自个碗里倒是飘着一层红红的辣油,配上切成碎末的清爽小菜,吃完能出一身汗。
    清晨,两人面对面尝着口味不同的片汤,记忆里的小食再次入口,还是很酸。
    但看阿池红扑扑着小脸进食,没有世家饭桌的讲究,自由活泼,与当下市井气相融,在这里没有什么大将军之子,饶是一身光鲜,她的气质也与纯朴的民生互包互容。
    清和打心眼里想:即便阿池不为池三公子,像她这样的人,长在哪儿都能活得很好。
    嘶,好辣,又酸又辣,好多年没吃还是很好吃。池蘅不停嘶哈气,手作蒲扇,在沾满油水的唇角扇风。
    看着看着,清和笑了起来,也学着她的样子弃了瓷勺,端起青花碗痛痛快快喝一口酸汤。
    酸得牙快倒了。
    心里却甜滋滋的。
    酸过之后,酸汤的清爽才在口齿蔓延。
    清和后知后觉,原来不是酸片汤不好吃,是她当年吃法不对。
    市井冒着白烟、大锅煮出来的东西,要糙一点,入口才能尝到真正的滋味。
    爽翻了!池小将军吃完自己那碗,见清和以格外温柔的眼神注视她,也不知瞧了多久,她一怔:怎么了,不好吃吗?
    也不是不好吃,挺好吃的。清和脸皮微红,摇摇头:太多,吃不下。
    她一声吃不下,池蘅小脸通红,暗斥自己怎么又在耍流氓不过话本的确是那样写的,她昨夜刚看完,印象还深刻,不能怪她多想。
    没多说,她顶着张小红脸端过清和手边的青花大碗,往里面放好足够的辣子,埋头吃得热火朝天。
    哎,你
    你别吃啊。
    清和耳尖红润,波光潋滟的眸子盯着她不放,那声到嘴边的劝阻被咽回去。
    她心里暖暖的,一瞬间竟爱上这种缭绕喧嚣的烟火气。
    最后一口酸汤喝尽,池蘅暗暗琢磨:她这样算不算吃了婉婉的口水啊。
    啊,不能想下去了。
    都怪婉婉,话本不藏好,荼毒她清纯幼小的心灵。
    她唇角上翘,牵着未婚妻的手走出汤馆。
    春光明媚,柳绿花红。
    还撑吗?清和问道。
    还好,多走几步就好了。
    正是长身量的时候,胃口渐大,池蘅揉揉肚子,没放在心上。
    她一夜未归,吃完早饭总要回将军府一趟,送清和回到【别苑】,步行回家。
    目送她离去,直到再也看不见那道身影,清和转身回房。
    或许下一次还可以约阿池尝尝胖婶家的豆花、胡辣汤,也不知除了她,阿池还有没有抢过其他姑娘的碗
    迈入将军府,迎面而来一支鸡毛掸子,池蘅灵巧避开,眼睛睁圆:娘!你干嘛!
    你问我干嘛?池夫人瞪她一眼:你还知道回来?今晚怎么不睡在那边?
    啧!
    这喝酸汤的是阿娘才对罢!
    小将军防备着她手里不知何时就会落下的杀器,甜甜笑道:将军府是我家,家里还有阿娘,我就是被人打断腿,剩下一口气都得爬回来哄阿娘开心啊。
    油嘴滑舌。呸呸呸,好好的说什么断腿?池夫人扔了鸡毛掸子,斜嗔她:还不跟过来!
    哎,来了。
    池英池艾几天前便住在军营,与一群兵蛋子同吃同喝。
    池大将军上完早朝回来在书房处理正事。
    池蘅乖乖跟着阿娘进到内室,池夫人坐在圆木凳一脸审视:说,昨晚怎么过的?
    能怎么过?她当然不会傻乎乎承认昨夜看完不正经的话本做了半宿绮梦,梦里还都是她文雅柔弱的青梅。
    住在婉婉隔壁,一觉睡到天明,醒来去胖婶家吃了碗酸片汤就回来了。
    没了?
    哦,昨日还喝了酒。
    只你一人喝?
    池蘅点头:婉婉那身子哪能贪杯?我喝酒,她喝茶,相谈甚欢。
    池夫人一脸狐疑,越想越心塞:还有呢?
    还能有什么?池蘅不懂阿娘为何那样瞧她。
    良久,池夫人和她打开天窗说亮话:阿蘅,你和娘说,你对清和可有意?
    这
    若说之前她或许会犹豫,可如今
    总想撕碎婉婉衣裙压着她欺负的自己,哪好再说无意?
    若无意,怎么不分昼夜的想那些?
    池蘅坐在那不吱声,倒杯温茶小口小口慢饮,眸光低垂,带了隐约破除懵懂的深沉。
    她不说话,池夫人大概懂了:你既已明白
    我不明白。
    她道:阿娘,我与她自幼相识,远不是情情爱爱能解释的。我还小,不愿想那么多,左右我们形影不离,和她在一块儿,她开心,我开心,这样就很好。
    我只想顺心而为,我的心终有一日会告诉我真正的答案。我不需要阿娘来指点迷津,我自己的感情想自己看破,这才是成长。姐姐喜欢我这样。
    说再多仍是落在姐姐喜欢,池夫人哭笑不得,不知是叹女儿赤诚有主见,还是叹她又在犯痴。
    人生的拐点按理来说顺其自然最好。
    看得出来,不论是清和还是阿蘅,她们在享受,享受心驰神荡带来的隐秘快感。
    享受一点点看清心意、水到渠成的新鲜。
    小将军明眸灿笑:阿娘,我成长了那么一丢丢,也是有小秘密的人了,以后你再问,我可没这么老实。
    池夫人为她一丢丢的成长感到高兴,也为女儿心底有更亲密的人感到怅然若失。
    她轻揉眉心:滚吧滚吧,兔崽子,就知道气你娘。
    池蘅笑着跑开,跑到门口,扭头:不过我还是很爱很爱阿娘,阿娘莫要再吃醋了。
    小太阳般的人一溜烟不见踪影,池夫人端起茶盏便饮。
    半盏茶水入喉,跑走的人活力四射跑出来。
    阿娘,我院里的丫鬟再换一批罢,不要那个春栖。
    春栖怎么了?
    她啊池蘅面容腼腆:我怕她半夜爬我床。
    还真是直白。
    池夫人轻笑:好好的怎就想换人了,是清和说了什么?
    没有。小将军眼神往上瞟。
    你呀。知道了。
    谢谢娘!池蘅软软地亲在阿娘额头,快步朝练武场行去。
    池夫人眸色幽深:【别苑】歇了一宿而已,还没嫁进来就已经插手未婚夫院里的事,沈家姑娘好厉害的手段。
    真真是把她女儿的心牢牢攥在手里。
    好在阿蘅是被钟爱的。
    她对年轻的准儿媳升起些微忌惮,终归因着阿蘅喜欢,忌惮化作十成十的赞赏。
    只要能哄得阿蘅开心,沈姑娘再怎么厉害,还是她池家的媳妇,是自己人。
    来人,往【绣春别苑】送些补品、绸缎过去。
    是,夫人。
    别苑。
    收到池家送来的赠礼,清和仿佛从不会说话的礼品里,看出池夫人真正想说的话。
    补品是为她滋补身子的,至于这些绫罗绸缎
    是用来给阿池做新衣的。
    池夫人默许了阿池时不时歇在她这。
    她在用行动表示:她是真心拿自己当池家媳妇看待。
    清和捧起柔滑若水的绸缎,开始琢磨为小将军做哪种款式的春衫。
    颜色要是石榴红的,样式要新鲜,最好衬得脖颈纤纤,一眼能望见清瘦的锁骨
    关在房里,穿给她一人看。
    迎着三月末尾的春风,盛京城鲜花盛开。
    清和为池蘅缝制的春衫还没做好,太后六十岁寿宴将至。
    各家为祝寿做准备。
    寿宴前两日宫里降下口谕,太后得知池家幼子有降虎之能,特准其抱虎入宫,为寿宴增色助兴。
    这一日还是来了。
    抱着长大一圈的虎崽,池蘅贴着虎耳苦口婆心叮嘱。
    池英见状问道:阿蘅,你做什么呢?
    我在告诉它,若它还像以前那样老实,今晚就回不了家了。
    回不了家
    池英眸色顿沉。
    陛下不会容忍重臣之子光芒太过,昔年高.祖一言伏虎,而阿蘅恰好也有伏虎之能,有时锋芒毕露,反而会带来杀机。
    他暗叹幼弟聪敏,温声道:那你好好叮嘱。
    会的。池蘅抚摸【飞雪】的尾巴,嘴里碎碎念。
    虎崽眨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不知有没有听懂主人的心意。
    四月初,太后六十岁寿诞,朝臣携家眷有序进宫。
    池蘅特意寻了一根绳索拴在【飞雪】脖颈,守门的侍卫见了,暗笑三公子的虎也没传说中那么听话,拴着绳索都不好掌控,感叹传闻言过其实。
    沈家的马车慢悠悠停在宫门口,池蘅规规矩矩上前拜见准岳父大人。
    沈延恩看见她就想起日前她歇在【别苑】之事,目若寒星,冷淡地点点头,也没多言。
    他惯来冷性,和爹爹多年老朋友平日都说不了几句话,闷葫芦、大冰块,小将军见怪不怪,攥着拴虎的绳索来到马车前。
    适逢帘子挑开,看清内里一袭芙蓉色桃花云雾烟罗裙的少女,池蘅咧唇笑道:清和姐姐!
    第67章 、寿宴
    柳琴柳瑟搀扶自家小姐从马车下来。
    太后六十寿诞,举国欢庆。没人敢一身素白地往她老人家面前站,因喜庆的日子太后尤为厌恶没有生机的纯白。
    池蘅细细瞧着清和姐姐今日的打扮芙蓉色裙衫,衣襟、袖口点缀桃花云雾,金簪挽发,丝绦束腰,腰身纤细,雪肤乌发。
    羸弱的气质藏在一眼可见的嶙峋风骨,眼波轻转,恰如桃花细雨缤纷洒落,端的是明艳俏丽,柔美多情。
    她在看清和,清和也在心底赞叹她。
    小将军别的不说,光这张脸就充得起池家满门的门面,仅仅站在那,一句话不说,清清澈澈的眸子轻而易举勾了人的心。
    她今日倒没穿绯色衣袍,改了一身水蓝色团锦绣花衫,胸前绣着优雅绽放的蔷薇,再夸张的颜色她都压得住,再简单的样式都能穿出贵气和少年人蓬勃的朝气。
    宫门口人来人往,各家贵女随爹娘入宫,眼神不自觉被身姿秀挺的少年郎吸引。
    清和生出淡淡醋意,美眸轻瞥,不动声色逼退闲杂人等从眼眶溢出来的惊艳垂涎。
    不过长了一岁,阿池确实长得挠人心坎,夺人眼目。
    那份稚气正一点点在她身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将门融在血液的坚定与这副色相生来为她带来的张扬。
    不笑还好,一笑,怪诱人的。
    乍看像是在憋坏,仔细看却能发现她眼神澄明,介于小坏与正气的矛盾气韵,甚是迷人。
    定力稍微差点,很容易陷在那双笑眼不可自拔。
    终究是长大了些。
    懂的多了,小脑瓜开了三分窍,对气质的拿捏有了以前没有的精准。
    世家贵女偷瞧池蘅,纷纷与母亲小声打听这是哪家儿郎,怎生得如此出挑。
    年轻的郎君们被马车里走出来的少女夺去心神,池蘅身子挡去碍眼的窥探,挡到一半想到她才是婉婉订过婚的未婚夫,当即明目张胆挨个瞪回去,眉峰清凛,带着挑衅警告的意味。
    识趣的畏惧她盛京小霸王的威名不敢冒犯,成年的男子们慢半拍想起池三公子的身份,尤其记起池沈两家已经订婚,匆匆别开脸,不敢再看。
    名花有主,人生憾事。
    只是这沈家姑娘和传闻里形容的判若两人。
    传闻里沈家嫡女是不折不扣的病秧子,走几步路都要气喘吁吁,空有美貌,生不了孩子,常年靠药吊着一口气,不知廉耻,十六岁便与人邻家竹马私奔
    种种形容,除了那句美貌,亲眼见到本人,好像没一句是真。
    沈姑娘常年闷在后院,少有出来行走的时候,多少人是被流言吓得歇了提亲的心思,此刻回想,悔得肠子泛青。
    闻名不如见面,一面之缘可窥少女卓然风骨,又怎会如外人口中恶意毁谤的不堪?
    看什么看?再看也不是你们的池蘅嘴里嘀咕,而后笑着去摸未婚妻细瘦的手腕:姐姐,冷不冷?
    沈老夫人咳嗽两声,被丫鬟搀扶着走来。
    清和眉眼不动,嘴上喊了声祖母,不热情,也不冷淡。
    池蘅收回手,恭敬俯身:见过祖母。
    老夫人笑逐颜开,对准孙女婿比对嫡亲孙女还亲热。
    先前晓得池蘅歇在【绣春别苑】,她在屋子里气了两天,气过之后笃定是孙女勾着人不求上进。
    唯恐好好的少年郎成了为色所迷、荒废本事的人,此刻见了池蘅她不免耐性提醒:好男儿志在四方,阿蘅,你以后是要做大将军的人,莫要陷在温柔乡迷失心志。
    池蘅讪讪,小声道:哪来的温柔乡?
    她小觑姐姐一眼,但见她面容波澜不惊,心里忽然起了疼惜之意沈家祖孙关系还真没好到哪儿去,老夫人重男轻女,偏心偏得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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